她慢慢靠回枕头上,缓缓闭上眼平息大脑中天旋地转的恶心感。
门外的男人靠着病房的墙壁,仰头后脑勺抵着墙壁,紧紧闭着双眼,眼眶酸涩。
文苡双对他的反应很清楚地表明一件事。
在过去的婚姻生活中,他对文潇潇的偏袒已经深深伤害到她,以至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丈夫要为其他的女人出头责问她。
哦,已经是前夫了。
胸口的酸涩和刺痛让他鼻酸,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他的眼前不可抑制出现了文苡双曾经的音容笑貌。
披着婚纱时的羞涩微笑……
头一两年,她表情温婉,看着他的眼中有专注和星光……
她为他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时,期待和紧张的表情,和小心藏起来的,贴着创口贴的手……
被婆婆和小叔子嘲讽时委屈和隐忍垂下的眼睫……
被他的冷漠刺伤,瑟缩和茫然的神情……
他以为他这三年来根本就不曾关注过的人,此时想起来,每一桩一件都历历在目,甚至是细微到他以为没有发现的小细节,都这么深刻地印在脑海中。
他不仅自己冷漠对待这个妻子,还冷眼旁观家人对她的伤害,袒护伤害她的文潇潇,无视压榨她的文家人……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大婚当天,听说了文苡双的心上人是林煜舟,嫁给他只是无奈之举,需要宁家的钱去给自家救急。
心心念念的女人,用尽手段娶到了,可是她的心里另有他人,还是他的发小。
而他……她只是拿他当工具人罢了。
起初宁长安是怨恨的。
既然不爱他,既然心中有别人,为什么要答应嫁给她?
他要冷落她,惩罚她,不碰她,不给她孩子,不给她好脸色,让她也感受他的痛苦。
可是看着她怯生生的神色,望着他时眼里的星光,他又不止一次动摇。
他不敢放松心防。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原谅了,只会瞬间陷进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法挽回那颗沦落的心。
自私和怯懦让他不愿放松。
于是他一忍再忍,眼睁睁看着她在宁家被欺负,在文家也被欺负,孤立无援,日渐沉默。
再等等,他想。
再等等。
等今年她过生日,他就原谅她吧。
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他们好好生活,只有彼此。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这短短的三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也改变了太多事。
对她生日的计划,成了永远都等不到的梦。
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他隐忍的痛苦。
看到来电显示三个字,宁长安隐隐痛苦的脸上表情瞬间冷硬起来。
原本他是不想接的,但是又想到身后病房里的人。
或许,他可以把从前欺负过她的人全部都收拾掉,为她出气报仇。
这样她会不会对他稍微改观一些?
宁长安面无表情,接通来电,无声离开身后的病房。
“长安呐,我家潇潇现在还好吗?那孩子不接电话,我和她爸爸都十分担心……”
为了不耽误病情,文潇潇和文苡双两个伤员,都就近送到了园岭市医院,就是红山大峡谷所在的城市。
宁长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担心文潇潇不应该找宁长青?打给我做什么?”
第74章
听到宁长安冷漠的话,李洛西话音一滞,磕巴了一下,才说:“我、我是听说长安你也在、在去了园岭市……”
他来园岭市就是因为紧张文潇潇吗?
看来文潇潇的心思不只是她自己的打算那么简单,如果李洛西也支持文潇潇上位,那他们文家针对和欺压文苡双的原因就更加直接明确。
他又想起三个月前,文苡双刚刚查出胃癌需要手术,李洛西买通奕禾私立的医生拖延手术时间。
只要文苡双没了,阻碍亲女儿上位的绊脚石就没了。
用心实在险恶。
若是放在从前,他是一定不会搭理这种跳梁小丑的。
但是他现在要开始清算从前的种种,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视。
对于文家这种人来说,无视在他们看来大概就是默许和放纵,对自己几斤几两永远都没点数。
宁长安语气一转,平静下来,显得十分随和:“潇潇才从手术室出来,麻醉还没过。”
李洛西的声音听上去犹豫又害怕:“那……孩子……”
宁长安:“没了。”
“我可怜的潇潇呜呜呜……”李洛西啜泣一声,抽抽噎噎地哭:“她就是不想耽误工作,知道节目组请来的嘉宾原计划是找她,我怎么劝都没用,她说之前因为自己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心,所以犯了错差点酿成大祸,一直想跟你好好道歉……”
隐约听见文航在一旁压着嗓音怒气冲冲:“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知道李洛西指的是怀孕之后碰瓷他那件事。
宁长安无声冷笑,文潇潇和李洛西不愧是母女俩,手段真是一脉相承,真是应了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
文苡双那傻子要是能学到这母女俩的丁点儿皮毛,也不至于被欺负得这么可怜。
文航抢过了电话,声音充满歉意:“长安啊,给你添麻烦了,我家潇潇醒来之前还是要麻烦你帮忙多多照看,我们最近有个招标,实在是很重要走不开……”
“哎呀……这么说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我们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加可靠的人帮忙了,长安你就多费费心好吗?”
宁长安的表情有点漫不经心,视线落在远处,含着冰冷的计谋。
声音却很平稳:“放心。”
文航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还是长安最靠谱!我就说根本不需要我们多此一举来麻烦你,你一定会照顾好潇潇的,愚内就是不放心,实在是担心潇潇那孩子,毕竟是有孕……哎……”
嘴里说着深爱女儿的夫妻俩,连三小时车程的邻市都挤不出时间跑一趟,这所谓的亲情又有多少水分。
两个只爱自己,自私自利的势力鬼罢了。
他知道文航说的招标是哪个,挂掉电话后冷冷勾了勾嘴角,拨通张新荣的电话。
*
文航满脸堆笑,恭维着宁长安又说了几句,人明明坐在沙发上,却一副点头哈腰的姿态。
他挂掉电话,刷地站起来,重重的一巴掌就甩在了李洛西的脸上!
“啪!”
李洛西被打得偏过脸去,捂着脸双眼含泪,又怯怯不敢说话。
比起曾经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她现在在文家的姿态完全判若两人——
怯懦,焦虑,胆小谨慎。
自从上次在她的生日宴会上,打文苡双的事情上了热搜,虽然后面公司及时公关,也挽回了一些名声,但是依旧对文家的公司股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因为这件事,文航差点跟她离婚。
也就是文潇潇给她求情,文航才勉强按耐住暴躁,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冷漠无视,要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抬手就是打骂。
李洛西只是普通家庭出生,凭着文航的能力才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生活。
由奢入俭难,她自然是不可能放弃文家太太的这个位置的,所以她夹起尾巴做人,谨小慎微。
她实在太害怕了,当丈夫没了依靠的希望,她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文潇潇怀孕的消息好像一束强光,照亮了她荒芜焦急的内心,母女俩凑在一起合计了很久,算了算时间,铤而走险决定碰瓷宁长安。
只要成了,后半生的泼天富贵就稳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或许是以前宁长安对文潇潇的态度过于包容,让她们小看了堂堂宁家掌权人的心智,就这么无头苍蝇一样撞了上去。
满盘皆输。
李洛西之后安慰文潇潇:“宁家二少也是不错的,他至少是真心疼爱你,孩子又确实是他的,你就是当了宁家二少太太也是好的,二少是个休闲的命,你跟了他不会有多大富大贵,但是至少生活水平是不会差的。”
文潇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听,从那之后,她似乎是真的踏下心来跟宁长青过日子了。
宁长青喜滋滋地开始筹备婚礼,虽然时间紧凑,不过宁二少有钞能力,时间紧凑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婚礼地点自然是出了名难约的奕禾国际酒店的帝王厅,东家二少爷结婚,没有时间空档都会挤出时间的。
宁长青心疼文潇潇怀孕,婚礼的一切安排都没让她操心,宁二少亲力亲为,婚礼的安排进行得迅速又有条不紊。
谁知文潇潇在家里沉寂了一段时间,突然决定要参加录节目,态度虽然软软地哄劝他,但是决心十分坚决。
宁长青也就是被文潇潇拿捏住了,就算满心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结果现在,孩子没了。
别说宁长青有多疯,李洛西也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碰瓷金龟婿失败,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落空,什么都指望不上,她还是得胆战心惊地留在这个满目疮痍的文家,委曲求全。
此时被打的脸上火辣辣得疼,但是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捂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垂泪。
文航暴跳如雷:“你是傻逼吗!这时候跟宁长安提那茬做什么!哪个男人会喜欢给自己戴绿帽的女人?!”
第75章
文家夫妻俩的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文苡双一觉睡醒,准备办理出院。
原本乔路容说要来接她,但是临时院里有事,让安行空停工一天过来接她出院。
导演都请假了,依依自然也跟着一起溜号,两人一大早就驱车赶来园岭市医院。
依依自看到她起眉头就紧紧皱着。
文苡双怕她说教,连忙先耍小心思装柔弱:“哎呀我头晕。”
安行空原本要去办出院手续,却被告知已经有家属处理好了,病例也一并发给了伏安市医院,陈老院长的邮箱,后续的复诊和换药就去扶安市医院。
他们拎包走人就行。
安行空一脸懵:“家属?老乔这事儿办得挺周到。”
护士:“那位先生姓宁。”
安行空:“……”
面对护士偷偷摸摸的八卦眼神,他深呼吸,转身大步回病房。
然后,在病房碰到了一个更让他火大的人。
“你不去守着你老婆,跑来我们双双病房做什么?”安行空不客气地撞开挡在门口的青年,自顾自进门。
宁长青表情难看,他有心对骂,但是看到文苡双身边冷着脸的依依,又强行压下了火气。
他话里压着怒火:“潇潇想见你。”
文苡双挑眉:“见我做什么?虽然我第一天把机器人借给她帮助她轻松爬山了,倒也不用当面谢我。”
看他表情难看,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总不能是想找我麻烦吧?我可是全程绕开她远远的,还算是帮过她,居然还想找我麻烦?不会吧?”
宁长青被噎得脸色青紫,咬牙切齿:“牙尖嘴利……你真是讨人厌……”
“宁长青。”依依冷冷开口。
被自家小妹警告,剩下的话他吞了下去。
文苡双毫不在意,摊手:“你也很讨人厌,嘴贱性格差,眼瞎了的人才会看上你,毕竟比起同样嘴贱性格差的你大哥,至少人比你有钱有权。”
这话简直是精准狙击,一击死穴,同时还触发了千百倍暴击的那种巨型伤害。
“你这个小杂种……”
宁长青瞬间破防,抡起拳头就冲着文苡双大步冲过去。
她自然是不怕的,淡定坐在病床边,冷笑。
听这下意识骂她的话,平时没少跟文潇潇暗通款曲。
宁家三个孩子。
长子宁长安,是个智商爆表的绝对利己主义的商人,在宁老爸死后,宁家绝对的智商天花板。
宁长依是幺女,看上去冷心冷情,其实自小就聪慧过人,她是林雅和丈夫期盼得来的千金,受尽宠爱,聪明漂亮的孩子,自然是父母偏爱的对象。
她不愿跟大哥都受困于家族事业,于是早早就出国深造,选择了她喜欢的表演,用演员这个体验,去体验更多不一样的人生。
只有宁长青,这个老二,好像是林雅和去世的老宁总两人排泄劣质基因的产物一样劣质。
比起哥哥和妹妹,他实在算不得聪明,完全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安行空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家师妹被威胁,登时就一个大步跨上来,拦住了宁长青的去路。
他看上去清秀俊雅,脑后还扎个小啾啾,一看就是不能打的弱鸡。
可是当他伸手攥住宁长青的手腕,众人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砰”一声闷响,宁长青已经被他反剪双手重重抵在了一旁的墙上!
宁长青快气死了。
他的脸色涨红,不管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安行空的钳制。
安行空手臂上筋络分明,盯着宁长青恼怒的侧脸,冷冷问:“能好好说话了吗?”
宁长青又用力挣扎一下,不知哪里的骨头都发出一声脆响,这才恨恨咬牙,作罢:“放开我!”
安行空放开他,顺势往外一推,把人推得远离病床边的文苡双,自己站在了两人之间,双手交叉抱胸,冷冷盯着愤恨的青年。
宁长青清楚自己打不过安行空,骂又骂不过文苡双,想到文潇潇的惨白虚弱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强行压下心中愤怒。
终于忍下了心中熊熊怒火,咬牙道:“潇潇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倒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实在是小家子气。”
文苡双似笑非笑:“是是是,你大气,你这么大气怎么发这么大火啊?因为一句实话就破防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宁长青:“……”
他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转身重重跺了一脚病房的门板,“砰”的一声巨响,在病房里久久回荡不息。
现在的文苡双自然不可能惯着他的臭脾气,冷冷道:“发疯滚出去发,我不想让人认为我跟你这疯子认识。”
宁长青粗喘着转头瞪她,眼白里遍布红血丝,看上去好像走火入魔的邪教魔头,眼中满是强烈的杀意。
文苡双不避不让,回以冷漠的眼神。
两人对峙良久,四个人的病房一片死寂,凝滞的气氛快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还是宁长青为爱低头。
想起文潇潇的嘱托,他只能隐忍脾气,咬着牙低头:“对不住,是我脾气臭,你生我气可以,能不能去看看潇潇,她曾经也算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