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什么打算?
结婚不急,有合适的姑娘可以相看着。
老人家都是隔辈亲,如果早早有了长孙,地位也不比幺儿差。
郑玉成对此不屑一顾,但独自一人睡在办公室的时候,觉得荒谬也觉得可悲。
*
郑玉成逃避的这几天,外界无人知道郑家大公子的经历,但某些小报依然有新鲜材料。
陈文港从霍念生手里“赢”来一艘游艇的事还是从某些渠道流出来。
毕竟那天在场,人多口杂,还有那么多网红和模特,谁私下讲出去的也不好说。
添油加醋,说的好听的是打赌赢资,说的露骨的是霍念生又抛掷千金高调撩人。
陈文港看到几张报纸,都是登了豆腐块大小,想来这种绯闻发生在霍念生身上也不特别新鲜,劲爆程度不够格,就值得写这么多。报道里称他是某位陈家公子,没具体透露名字。
因此看过就算了,并没有特别挂在心上。
其实就算曝出名字,谁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人言可畏,这他是知道的,也体会过。顶着四面八方异样的眼光毕竟是件辛苦的事,所以有钱的人要面子,穷人也要尊严。
但他的脸是真正毁过一次的,他顶了十七年,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唯独跟霍念生草草上床,陈文港不确定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肉丨体上的关系是一种亲密形式,发生了,总归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时候他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镇定,但箭在弦上,他没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可真脱了衣服,他表现得又极其差劲。陈文港知道他搞砸了。
梦里那个声音像他潜意识的警告,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的确还没准备好。
下午上班的时候,陈文港在公司里见到大姐郑冬晴的丈夫项豪。
这位姐夫外貌上也算一表人才,除了发际线有些早早后退。
他是来找郑玉成办事的,节前那批美国的农成品,郑玉成帮他想了别的办法。具体的陈文港没有专门打听,但项豪见了他,也总有点巴结的意思:“文港,有时间去看看冬晴。”
出于客套,陈文港嘴上应了。
无巧不成书,隔天下午,他当真在百货大楼偶遇郑冬晴。
陈文港去那边是为了找店员给手表校准,郑冬晴一个人在逛街,手上拎了几个袋子,独自一人,显得有些伶仃。
她见了陈文港,倒还是以前那个说话柔柔的模样,关心他学业和生活。
陈文港帮她提东西,陪她多待了一会儿。
郑冬晴请他去楼顶百丽宫喝下午茶。
被引进去落了座,旁边却有认识她的两位阔太,似是惊讶地来打招呼,讲话腔调不乏尖酸——
“冬晴,好久没见,怎么有时间也不和我们出来聚?”
“你现在一心在家相夫教子,也不对,你现在还没孩子,做什么闷在家里当黄脸婆?”
“听说你先生生意不利,是资金周转不开还是怎么样?要不要给他介绍融资渠道?”
“哎呀,知道你家的情况,不用你埋单,大家出来聚聚,不就图个开心嘛。”
陈文港站在一边,这些阔太的战争他难以插嘴,连他自己都被卷进去讽刺了几句。最后还是招来服务生,借口这位子冷气太强,天花板漏水,他们换了远处的座位。
郑冬晴冲陈文港眨眼,给他拿了张纸巾:“七嘴八舌的,还误伤了你。”
陈文港温和笑笑,劝她不要当回事。越有钱人的圈子里,鄙视链越分明。
那两位阔太是典型鼻孔朝天,他其实在郑家这些年,遇到类似的嘴脸也并不少。尤其刚来的那两年,郑玉成带他出去交友,他那些朋友当面对陈文港一副面孔,背地里又一副面孔。
千人有千面,从郑玉成的角度看不到这一面,也很难和他共情。
陈文港从不跟他告状。
后来郑玉成当他是孤高,跟自己的朋友处不来,但也不再勉强。
郑冬晴端起骨瓷茶壶,向他杯中斟茶,心里却很明白:“文港,我既然嫁了你姐夫,就是‘食得咸鱼抵得渴’,自己选的,有好也有坏。前阵子你还记得,我连买晚礼服都要爸爸操心?林伯找上门的时候,我心里复杂得说不出话。但晚上回到家,你姐夫打来水给我泡脚,给我捏肩,我知道,我还是想要这样寻常夫妇的生活。”
说完她向一个方向努嘴:“喏,像刚刚那两位,她们倒是珠光宝气,我告诉你,她们老公没有一个不在外面乱搞。没有一个。她们自己也知道的,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大婆的地位稳固,丈夫在外面玩一玩也就玩一玩了,不然怎么样呢?离婚没有任何好处。”
郑冬晴说:“当初我要是不跟项豪结婚,后来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嫁这样的人。”
陈文港说了句安慰的话:“你跟姐夫是爱情长跑修成正果,不一样的。”
郑冬晴却道:“不,只要结了婚,都会有八百次想离婚的冲动。没有人例外。”
陈文港一怔,答不上来。他毕竟没结过婚,只是隐隐代入霍念生……但依然难以想象。
她笑了:“不过算了,项豪再无能,至少不会出轨。说得再无情一点,只要我娘家在这里,你姐夫也不敢出轨。家里里外都是我说了算,家公家婆,小叔子,亲戚朋友,没有人敢给我气受。文港,我是一个糊涂的人,日子过成这样就可以了。”
两人不再说不高兴的,又聊了阵家长里短。
到后来郑冬晴说:“但人还是要有点事做的。我最近——也不是最近,从去年就开始了,在接触一些自闭症爱心机构,定期去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出乎郑冬晴意料,陈文港对这块并不陌生。话题转到自闭症干预治疗体系上,他懂得甚至很专业,谈到一些案例经验像已在这个领域深耕多年。
郑冬晴惊讶他会关心这些。
以前她还没出嫁,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她是看好这个弟弟的。功课很好,人也谦虚,有郑秉义那样悉心培养,将来无疑会是郑氏一员得力干将,是要有大出息的。
没想到前阵子却隐隐听说他要走了。
郑冬晴也旁敲侧击问了这件事,聊到现在,她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投身公益事业其实是所谓“太太社交”中很受偏爱的活动,连刚刚两位阔太,也都为某些公益项目做过宣传,作为对丈夫事业的支持。其实这种事不必非要当谁的太太才去做,人各有志罢了。
说好了有机会再交流,到了傍晚,郑冬晴打电话叫丈夫来接。
黯淡的天光中,陈文港在百货大楼门口和她分别。他站在阶梯上,看到项豪从车上下来,接过购物袋,抱住妻子猛亲了两口。郑冬晴笑着朝陈文港摆手。
拒绝了姐夫略带殷勤要送他一程的邀请,陈文港正要去打车,突然接到陌生来电。
电话那头请他往前再走一段距离,马路边上泊着一辆黑色宾利。
车窗贴着防窥膜,看不到内里的光景。
但司机站在车外,手脚利落地替他打开车门,内里空无一人。
虎背熊腰的司机客气地做了个手势:“霍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陈文港问:“哪个霍先生?”
司机一板一眼:“您去了就知道了。”
装神弄鬼。陈文港嗤笑一声:“是霍京生吧。”
司机故意压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僵滞,证明他说对了。
司机不知他怎么猜到的,僵着脸,没承认也没否认:“霍先生没有恶意,您去了就知道了。再说光天化日,也不可能去什么违法的地方。”
陈文港终于对他笑一下:“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一声。”
司机往后退半步:“您请便。”
接到电话的是郑宝秋:“霍京生?他找你干嘛?”
陈文港含糊:“大概去了就知道了。”
“那你今晚还回不回家住?”
“不一定。不用给我留门。”
对郑宝秋来说,霍念生的弟弟血缘上同样算她表哥。但人有亲疏,她熟识的只有大表哥,和二表哥的关系都远很多。再往下一堆流落在外私生子……基本上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郑茂勋恰巧也在她旁边看电视,稍微听到一点:“我们这几个表哥都是怪人,最近怎么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然而又突发奇想:“不会是陈文港被绑架了吧?故意胡说八道。”
郑宝秋给了个白眼:“你警匪片看太多。”
郑茂勋嗤之以鼻:“难道就没这个可能?遇到危险给家里人报暗号。”
郑宝秋忽然露出得逞的笑:“我们当然早就有暗号。只是把你排除在外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郑宝秋对二哥:有点亲情,但不多
第39章
第39章
宾利是往城外开的,景色渐偏,但的确是合法的去处,司机最后开至郊区一座酒庄。
他们从地下车库搭电梯上楼,走的不是正门,司机领着陈文港从员工通道七拐八拐,最后在包厢里见到雇主。
用这种神经兮兮的方式请他来的的确是霍京生。
霍京生少了霍念生那双桃花眼,身为兄弟,鼻梁和下巴轮廓略有相似。
也谈不上丑。只是陈文港看惯霍念生,再看他的五官排列,难免有种粗疏的山寨之感。
霍京生不知他心里怎么评价自己的长相,他抄着兜,靠着沙发靠背,往对面比划一下:
“请坐。”
陈文港在对面坐了。霍京生开门见山:“你和我大哥那点猫腻,我们家里是知道的。”
陈文港笑了笑:“什么猫腻,我怎么反而不知道?”
霍京生不太满意他没被镇压,一连串地开口:“以前我大哥贪玩,随便他跟什么人鬼混,家里人都不拘束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到了这个年纪,早该考虑娶妻生子。所以长辈派我来跟你谈谈,是约法三章的意思,你以后想跟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做坏规矩。”
陈文港道:“我先听听霍家的规矩是什么?”
霍京生道:“我代表长辈来告诫你,不要乱跳,不要作妖。你们的关系得瞒着人,不能大张旗鼓地公开。往后他去跟人相亲也好,订婚结婚也好,你不能拦着他。对了,我大哥将来有了夫人和孩子,你不能争风吃醋。你最好能跟女主人好好相处,她能接受你的存在,当然皆大欢喜。她要是不能忍,那就到时再说,但我劝你也不要太不识趣。”
陈文港觉得好笑:“这样羞辱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二叔教你的?”
霍京生没有防备:“你怎么知道——”
“是谁都无所谓。”陈文港说,“可惜我姓陈。你们霍家的规矩,直接去和你哥说吧。”
见他起身要走,霍京生回过神,突然冷喝:“你,站住!”
音调一高上去,已经露了怯。今天这一出的确是二叔叫他来办的,想着好向霍念生身边塞自己人,主要还是联姻。但老人家只叫他料理一下陈文港这边,具体怎么料理,这是霍京生自己拿的主意。
他又没什么能量和手段,碍于霍念生,绑架也不敢,喊打喊杀也不敢。
还能怎么办?只好吓吓。
可惜霍京生干这个也不拿手。而且他轻视了陈文港,拿他当小门小户出来的穷学生看待。
陈文港上过的谈判桌其实比他多。他对面的这个人是已经打完了仗,脱了战袍解甲归田。
毕竟准备功夫都做了,霍京生不能临阵退缩,从茶几上拿了个平板给他:“你自己看。”
陈文港接在手里,平板电脑预置了软件,一解锁显示的就是实时监控界面。
这个角度一看就是私装的摄像头,酒庄里的监控不可能装在能听见客人谈话的地方。
隔空望着他,霍京生面上显出一点傲慢的鄙夷:“我知道,霍念生在你面前肯定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海誓山盟,你要是想知道他背地的真实面目,今天给你个机会了解了解。”
陈文港乜他一眼:“你比我更懂他的真面目?”
霍京生敷衍:“他在这住过不止一回,你可以去历史记录里找惊喜。那就委屈你了。”
说完他大踏步往门口走。
一推开包厢门,司机赫然还守在门口,戒备着陈文港突然冲出来。
那司机只放出了霍京生,示威般往里瞪了一眼,门再次关上了。
等了片刻,陈文港过去推了推,不出意料地上了锁。
不枉霍京生煞费苦心把他关在这里看监控,陈文港点开软件存储的历史画面。
怕他没耐心滑动进度条,要让他看的几段视频已经单独剪切出来。
陈文港坐回沙发上,欣赏霍京生给他的惊喜。
这枚摄像头隐蔽地装在活动公区,多半是买通这里服务员埋下的手笔。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看到霍念生和不同的人出现在这里,品酒,闲谈,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有他和明显人为安排的姑娘打室内高尔夫的画面。
荧蓝的冷光映在陈文港脸上,左右无聊,他索性一个个看完这些视频。
软件发出提醒,检测到监控区域有活动对象到来。
切换回实时画面,是霍念生和若无其事的霍京生出现在镜头前。
两个人说着什么,打了会儿高尔夫便回来坐,随后又来一些男男女女,里头却有何宛心。
这算是冤家路窄碰到了一起。
霍念生和何家少爷何家骏互相看不对眼,见了面就冒火星,是城中出名的死对头。上次郑氏慈善拍卖会,霍念生又故意压他妹妹何宛心的风头,也是在场众人都还记得的笑话。
何宛心对他视若无睹,手指绕着蓬松复古大卷,平心而论,拾掇一下也是个张扬美人。
今天趁人多,霍京生明显有搅事之心,再次当众提起来,名为劝和,实则拱火:
“所谓不打不相识,那回那件事,何小姐就别再计较,大哥你也多点绅士风度,向人道个歉。到底只是件东西,要我说不值得真的伤了和气。不如趁今天把话说开了,怎么样?”
何宛心冷道:“可千万别,你这不是拐着弯在骂你哥哥没有绅士风度?”
霍念生散漫笑道:“既然好处我已经占了,道个歉也没所谓。何小姐,你怎么说?”
众目睽睽下,都还要脸面,她也皮笑肉不笑的:“那就这样吧。我也算有不对的地方。”
有见风使舵的便出来打了个圆场,将恩仇一笔带过。
来酒庄聚会,自然是品酒聊天来的。
酒精摄入多了,人往上飘,思绪和话题却往下走。
霍京生有意无意,又将霍念生去度了趟假,连游艇都送出去讨好人的事翻出来打趣。
八卦都已经见过报,自然在场知道的人也不少。有男人聚集的地方不外如此,立刻迸发一连串下流发问,问他要泡谁,睡到没有,体感值不值。
陈文港支着脑袋,在幕后看这一场无聊的把戏。
只是霍念生任凭人群叫嚣,始终没提半句陈文港。
何宛心也喝了不少红酒,容颜酡红,借醉嘲弄:“霍大少爷出手,当然是不同凡响,几百万的东西说送就送了,我听着都眼红。大不了送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嘛。”
她长甲敲敲杯壁:“只是你就不怕最后人也没弄到手,钱也都打了水漂?”
霍念生丢了个眼风过去:“我倒没什么好怕的。我讲浪漫,不讲沉没成本。要说起倒贴追人,何小姐应该比我有经验才对。”
何宛心坦然一笑,嘴上却隐晦:“别急,咱们两个内什么讧?我前面说这些,是替你不值,怕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意思。”
她举杯:“真说起来,你能把碍眼的人弄走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霍念生跟她碰了一下,出言笑谑:“那倒也不用,男欢女爱的事,何必搞得像拉帮结派。我是贪图美色,别介意我说话直,你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的性格。将来要是和郑玉成真的走到一起,不如干脆劝劝他,搞个开放式婚姻?到时候叫上我,说不定咱们还能玩到一起呢。哪怕搞多人行,也不是不能试试,你说是不是?”
一群人哄笑,说他下流,却无人再注意他送游艇那个陈家公子是谁。
不知不觉,墙上的时钟已将近凌晨。
陈文港看也看困了,连摄像头前喝酒那些人都一一散去。
霍京生始终没回来放他自由行动,陈文港心生直觉,突然看了看包厢门。
再次过去拧了下把手,不知什么时候,锁已经被打开了。
好似告诉戏看完了,接下来随便他自己去哪。
陈文港关了灯,出了门,如孤魂野鬼般行过长长的走廊。
他找到还在运行的扶梯,一层一层下楼,一路也没遇到何宛心或者其他客人。
这个时间,似乎酒庄本身都已睡沉。陈文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乱逛许久,始终不见出路。大部分工作人员也都下了班,他一连巡视几层楼,都没找到还有人值守的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