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心只觉脸面尽失,强撑着一丝笑意道,“安心本就是来寻母亲的。她虽是当家主母,但到底是个外姓人,我是怕她不懂规矩过来添乱。还好母亲没来,安心这就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她说完匆匆施了一礼就带着丫环玉柳走了。
一走到无人的地方,转过身来便是一巴掌打在玉柳脸上,“不是你说的唐氏母女会来祠堂吗?不是你说我母亲跟着她们一起来祠堂吗?人呢?”
玉柳被打得嘴都歪了,哭丧着脸,“姑娘,奴婢是亲眼瞧着她们三人穿戴得整整齐齐朝着祠堂去的。”
“那人呢?我就问你人呢?”时安心说着又是一巴掌打在玉柳另外半边脸上。
玉柳看着自家姑娘那咬牙切齿的刻薄模样,哪里还有一丁点原本柔和温婉的影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似乎就是老爷成为世子爷那日后,姑娘就渐渐变了。
甚至有时候在小院里,姑娘还会要求大家叫她“大小姐”。谁忘了叫“大小姐”或是谁叫错了,她就打罚谁。
玉柳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得姑娘一声厉喝,“还不走,是想本大小姐发卖了你吗?”
玉柳忙敛了思绪追上去。
傍晚时分,时安夏等人回府,祠堂祭祖也结束了。
整个宅子安宁而静谧。
次日天刚蒙蒙亮,便是传出大姑奶奶带来的庶女邱红颜不见了。
此事最先报去了当家主母于素君那里。
出了这档子事,于素君哪里还睡得着,也不派手下得用的嬷嬷去处理,利落收拾停当便带着人浩浩荡荡亲自去了紫藤院。
最先查探的,自然是邱红颜的睡房。
房间里床铺凌乱,床前的鞋子也是东一只西一只,像是匆忙中被人带出去的样子。
时婉晴眼眶红红的,一副哀伤的神情,“红颜啊,你到底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事情?我这颗心……真就是……红颜虽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也是一直如珠如宝养在膝下……我可怜的女儿啊,到底去了哪里?”
于素君冷目扫了几眼现场,有些不耐烦听这姑子念叨,“行了,先找人要紧。余嬷嬷,你带人到各院去找找,看她会不会去哪个院里找姐妹聊天了?”
余嬷嬷这便点了几人领命准备去了。
时婉晴的贴身婢女念珠随即道,“嬷嬷,奴婢跟你一起去找。”
余嬷嬷顿住,看一眼自家主母,又看一眼念珠,才道,“那走吧。”说完领着一众下人退出紫藤院。
时婉晴红着眼,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红颜在这府里人都不认识几个,就只和紫茉及言儿熟识,她能去找哪个姐妹聊天?肯定是出事了,红颜!红颜去哪儿了……”
于素君侧目看了她一瞬,沉声道,“那就把紫茉和言儿叫过来。”
片刻后,有人来回,“大夫人,紫茉姑娘也不在屋里。”
“什么?”时婉晴愕然,连哭都忘记了。
于素君却松了口气,“那就对了,应该是两姐妹约着出去玩了。”
时婉晴有些发慌,脱口而出,“不可能!”
许是觉得自己这态度着实有些突兀,她又解释道,“大早上的,两个姑娘能去哪里玩?再说,我家紫茉喜欢睡懒觉。不叫她,她都醒不来的。”
于素君忍不住呲她,“人都不在屋里,还睡懒觉?你这不是自说自话吗?”
时婉晴不信,亲自跑到邱紫茉的卧房中去看。
果然,床铺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一夜未归的样子。
时婉晴彻底慌了,“月蓉呢?玉珍呢?碧娇!碧娇!”
很快,于素君所带的人就将几个丫环从睡梦中揪出来,齐齐跪在院子中央。
时婉晴快步走过去问,“我紫茉呢?紫茉去哪了?”
几个丫环一脸茫然,昨晚忙到子时才睡下。许是太累了,一倒上床就睡熟过去,到现在还乏得很。
碧娇到底机灵些,一下就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难道……紫茉姑娘不见了?”
于素君意识到事情恐怕比想象中复杂,吩咐下去,“先不要声张。今日对抗试,让起哥儿他们先准备出发。至于紫茉姑娘和红颜姑娘,我们再继续找。左右不过是在这侯府哪个院子里,两个姑娘贪玩去了,无事。”
“你说无事就无事,敢情不是你闺女!”时婉晴尖叫起来,整个人有些癫狂,“不准走,府里的人谁都不许走!找不到我两个闺女,谁都不许出侯府大门!”
于素君可不惯着她,“你以为你是谁?别说你失踪了两个闺女,就是你本人失踪,也挡不住起哥儿他们参加斗试!真拿自己当个数!嫁出去的女儿回来整日拖我侯府的后腿!”
第154章
一定要让时云起身败名裂
时婉晴现在吃了于素君的心都有。
按照计划,昨儿夜里邱紫茉把药下在邱红颜的茶里。两姐妹谈着心,没一会儿就起了药效。
邱紫茉亲眼看到邱红颜倒下才离开的,时婉晴也是亲自安排了人把邱红颜送到别处去。
现在就是等念珠引着于素君的人,去发现邱红颜的惨状,然后由此顺理成章扣下时云起。
可是!可是谁来告诉她,她的女儿邱紫茉又去哪儿了?
于素君懒得跟她再废话,半个眼神都不给她便转身往外走。
时婉晴一咬牙,喝斥几个丫环,“还不快去找人!”
碧娇得了眼色,立刻跑出门,朝荒院那边而去。
于素君望着碧娇的背影,对身边的王嬷嬷道,“找几个人跟着她。”
事出有异必有妖。时婉晴的表情明显不对。
于素君其实心里也有点慌。若是侯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把现在大好的局面毁得稀烂。
她第一个想法是,现在应该去找夏儿拿主意。
可又想起时安夏某天说,“大伯母,您才是当家主母,当怎么办就怎么办。”
行吧,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夏儿。
这头,碧娇刚到一个荒院门口,就见念珠也带着余嬷嬷到了。
碧娇看着念珠斗志昂扬的样子,忙出声提醒,“紫茉姑娘也不见了。”
可那会子念珠哪能会意“紫茉姑娘也不见了”的危险后果,心里想的就是夫人交待的任务,要带人找到这个荒院里的屋子来,从而找到红颜姑娘。
只要找到红颜姑娘,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是以一点都没注意碧娇朝她使的眼色。
这个院子里有口陈年老井,还有几间不曾修葺的屋子。
念珠雄赳赳气昂昂推开一间又一间屋子,都没找见人。做戏做全套,她总不能一下子就找到那间有人的屋子。
碧娇便是趁着这个当口,来到了那间屋子。
她现在慌得不行,紫茉姑娘也不见了,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门。万一推开门,里面的是紫茉姑娘该怎么办?
就在她这一迟疑间,余嬷嬷已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便踹门而入。
门本来就没关实,余嬷嬷这一脚可谓虎虎生风,门被踢得撞在墙壁上哐哐作响。
入目处,一览无余。
屋子里床柜齐全,只是没有被褥,且蜘蛛网缠绕。
被撕破的亵衣亵裤乱七八糟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一个姑娘散乱着乌黑长发,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一件黑色披风歪歪斜斜盖住她的身子。
露出的雪白肩头上,是一个个醒目印痕,分不清是被掐的,还是被怎么的。两条露在外面的光腿上,已是沾染了许多灰尘,黑色红色青色,简直把人看直了眼。
跟着余嬷嬷进来的人里,至少有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府卫,顿时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余嬷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立时沉下脸道,“都退出去。”
那碧娇也是呆了,完全挪不动步。她看不出这是红颜姑娘还是紫茉姑娘。
就在这时,念珠窜了进来。
怎么能退?这不是夫人和紫茉姑娘设计的场面吗?
她一个健步冲进去,将那姑娘遮掩在黑发中的脸露了出来。
这脸一露出来,碧娇就麻了。
念珠也愣住了。这!这!这怎么是紫茉姑娘?
正要退出去的几个府卫也是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就连平时脸盲难认人的府卫都是把那张脸给深深记住了。
余嬷嬷双目一沉,喝斥一声,“去通知大夫人,其余人守在这里,谁都不许离开。”
……
另一头,时婉晴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从知道邱紫茉也失踪了,事情就逸出了她的可控范围。
她现在只记得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把时云起拖住,不能让他顺利出府参加斗试。
于是她火速派人去拦住时云起……这一拦,就把事儿闹大了。
唐楚君今儿早上因为儿子参加对抗试,本就起得早,准备跟着闺女一起去现场观看对抗试比赛。
这还没出门,就听说儿子被人拦下,带去了某处荒院。
这还得了!唐楚君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于素君和时婉晴几乎也是前后脚到的荒院。
此时乱成一团,下人来不及汇报,唐楚君就和时婉晴发生了口角。
“你找不到女儿,拖着我儿子做甚?我告诉你,时婉晴!要是耽误我儿子参加斗试,我饶不了你!”
时婉晴此时已是站在悬崖边上,又慌又乱,又狂又癫,“唐楚君,我女儿的失踪要是跟你儿子有关,我会跟你拼命!”
“你是有个大毛病!”唐楚君不会骂人,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时婉晴此时脑瓜子胀得生疼,只有一个想法,要赶紧进屋找到那条绣有菱角花和云朵的巾子。
只有找到这方巾子,才能顺理成章把时云起扣下。到时看唐楚君狂个什么劲儿!
于是时婉晴在见到余嬷嬷等人守在房门口,就冲过去问,“在里面吗?是不是在里面?”
余嬷嬷一言难尽地看着大姑奶奶,“是,在里面。唉!大姑奶奶,您想开点。”
时婉晴听了这话,便知道,事成了。
因为这间屋子正是她和女儿商量好拿来毁邱红颜的地方,是以她完全没想过里面的人不是邱红颜,而是邱紫茉。
碧娇终于发出一声悲泣,“夫人……姑娘她……”
可这话听在时婉晴耳里,反倒以为丫环做戏做全套,便兴冲冲进屋去找证物了。
时婉晴推开门,见到光秃秃的床板上,躺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听到动静,一下子坐起身来,拢紧身上的披风。
可披风便是披风,遮了这里漏了那里,白花花的皮肉衬着黑色披风分外淫靡显眼。
还没待时婉晴看清姑娘长相,就听里面发出声嘶力竭惨叫哀号,“时云起!是时云起……”
那声音震耳欲聋,直把时婉晴震得天灵盖都快碎了。
紫茉!
她的紫茉!
为什么是她的紫茉?
时婉晴冲进屋子里,脱下身上的外裘将女儿紧紧包裹住。一阵后悔和绝望浪潮,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却是这时候,她听到女儿阴沉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母亲,我们被算计了。女儿毁了,女儿一切都完了!女儿一定要让时云起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算什么?她还要嫁给时云起,嫁给这个表哥,让他从此过得生不如死!
算计她的人,全都得死!
邱紫茉发出了一声暗哑又绝望的呜咽……
第155章
不如你去死吧
一时间,时婉晴也如死过一回般目露悲壮。
对,女儿毁了,定要将时云起钉死在这件事上。正想着,就见于素君进了这屋。
而屋外,唐楚君在跟时云起说话,“起儿,你先去考试,别耽误了。”
那声音悠悠传进来,时婉晴顾不得护着女儿,冲出屋去抓扯着时云起的衣袖,“不许走!你毁我女儿清白!你哪儿也不许去!”
唐楚君一瞧,如一只母鸡护小鸡冲上前,护在儿子身前,“时婉晴,你少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我儿子清清白白!”
时云起上前一步,又将母亲护在身后,一用力,便想把自己那截衣袖从时婉晴手里抽出来。
只听得布帛撕裂的声音,时婉晴手上可笑地拽着时云起的袖子。
时云起道,“邱夫人口口声声时某污了你女儿的清白,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恕时某不奉陪。”
自从妹妹时安夏不认这门亲戚,他也就不认了。
尤其知时婉晴说过许多伤妹妹的话,又加上听回来的人说起那日在茶馆里发生的事,时婉晴是字字句句想要把他妹妹拖进泥里去,他便更加厌恶。
他是个男子,自不能如女子般与其对骂,便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考出好成绩气死这门恶亲戚。
“跟这种人废话做甚?”唐楚君气得要命,见儿子袖子破了,忙催他回屋换衣裳,别耽误了考试。
就在这时,邱紫茉将被撕破的衣裳穿在里面,外罩披风外裘,像只棕子般赤脚站在门口,“想走?别做梦了!今天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走,否则你别想出了侯府大门。”
她说着,挥一下手中一块纯白色巾子,“认得吗?时云起,这是你掉在我身上的!想不到吧……”
时云起终于眼底划过一抹讥笑,淡淡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时婉晴更是将这块巾子视若珍宝,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就是钉死时云起的物证,而她女儿就是钉死时云起的人证。
唐楚君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野汉子的东西,就想随便栽赃!你们母女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邱紫茉打开那方巾子,恶毒地看着时云起,“认得这图案吧?你的菱角花和云朵图案!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时云起懒得抬眼看,嫌眼脏。倒是唐楚君有点紧张,觉得人家说得那么笃定,万一……
便是传来于素君凉薄一笑,“你管这王八图案叫菱角花和云朵?栽赃也麻烦认真点好吗?”
邱紫茉扬着的手顿在空中,目光往那巾子上一瞧,顿时瞳孔放大。
王八!那巾子上分明是菱角花和云朵图案!怎么就平白变成了王八!
时婉晴闻言冲过去,夺过女儿手中的巾子,拿起仔仔细细看着。
王八!真的是王八!怎么就成了王八!
时婉晴喃喃自语,摇着头,“明明是菱角花和云朵,怎么就变成了王八?不,不对!不对不对!明明是红颜啊,怎么就变成了紫茉……”
她说话虽然小声,但于素君就站在旁边,岂有听不清的道理。
心头也就有了数:原来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怪不得起哥儿说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善恶终有报,自食其果不可逃。
时婉晴双目通红,天旋地转。
有那么一瞬,她恍惚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亲弟弟家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她上京干什么来了?不是带着儿子参加春闱吗?不是带着女儿来议亲吗?
结果儿子斗试连榜都没进去,女儿还没议亲就被毁了清白。
她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