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拿出了最新最好的手艺,以及他浸润多年的手稿札记。
他想用行动真正打动这位侯府小姐,只要给他时间,给他足够的银两支持,他就一定能批量做出轰动整个北翼的瓷器。
时安夏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甚至早上才目睹亲人之间因为一点嫉妒之心,就能毁女儿家的清白去陷害侄子,如今骤然接收到魏家的赤诚用心和淳朴,就莫名感动。
她珍而重之接过手稿札记,便是想着和魏采菱聊些交心的话,“采菱姐姐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到魏府为你解围?”
魏采菱想说知道,又觉得不知道。
这也是她一直困惑的问题,但她还是回答了,“难道夏儿也跟我一样做过相同的梦?”
呃,其实这个解释已经是最接近的版本。
时安夏也不纠结,便点点头,“大抵是如此,我知道祖母和温姨娘会来逼死你和你母亲,所以我先一步堵死了她们的路。有时候是梦境还是现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有的梦境就是在预警。”
魏采菱似懂非懂,顺从地问,“夏儿可是梦到我外祖父了?”
“对,我梦到你外祖父因为这本手稿札记遭遇横祸而死,被秦显白偷去发大财了。后来这个周尘砚去敲了登闻鼓,但最终也没能让你外祖父沉冤得雪。”
魏采菱小脸煞白,小心翼翼地问,“知道我外祖父遭遇了什么横祸吗?”
“听说是窑洞出了意外……莫老先生被烧死在了窑洞里。”
魏采菱又颤抖着问,“是秦显白干的?”
时安夏见魏采菱几乎是立刻就信了,也有些头疼,“采菱姐姐,如今还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手稿札记只要不落入秦显白之手,莫老先生就是安全的。”
“可秦显白如今就住在我家里。”魏采菱捧起面前的鹂阳玉露喝了一口,才慢慢从气愤中缓过神来。
那毕竟还只是个梦……幸好有夏儿。她想到这些的时候,便看向时安夏,可怜巴巴的,“夏儿,我好害怕。”
时安夏现在倒是平静了许多。
只要知道了真相,抽丝剥茧,再细心查探,就不信这辈子还能让一个小人掠夺别人的东西成为人上人。
她又成了那个目光幽深神色淡定的少女,“采菱姐姐,你且先回去,千万别露出马脚。就说我觉得陶艺不成熟,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瓷器生意先放一放。”
“好。”魏采菱深吸一口气,心里绷着一根弦。
见魏采菱仍旧惊魂不定,时安夏温温笑道,“如今秦显白在明,我们在暗。真正焦虑的应该是他啊!采菱姐姐,你担心什么呢?”
魏采菱想想也是,就觉得自己世面见得太少,有些不好意思,“有夏儿在,是我多虑了。”
第163章
彻头彻尾的强盗
时安夏拿了一包鹂阳玉露,让魏采菱带回去给莫老先生尝尝新。
将人送走后,时安夏去学堂里等哥哥们凯旋而归。她见时间还早,便打开莫老先生的手稿札记来看。
既然莫老先生让魏采菱带着手稿札记,那便是专门给她看的。
时安夏原本只是想随手翻翻,这一翻,就停不下来了。
方知高手在民间,北翼出人才啊。
这位莫老先生简直是位多方面奇才,能文善画,懂书法,通音律,精篆刻,更精瓷器。
其审美品味十分超前,以时安夏多年后的眼光来看他现在的设计,都是十分惊艳,让人叹服。
在新瓷的研发上,可谓耗费了毕生精力。无论是材质、工艺、工序等等,都开启了瓷器的新篇章。
那些设计图纸极具艺术价值,其中有很多张稿子,后来都被秦显白所采用,享尽盛誉。
他每年扔出来一张图纸,人家就以为他灵感不断。谁知那货就是个贼,彻头彻尾的强盗!
强盗学会点皮毛,最后赚了大半个北翼的财富。而最可恨最可气的是,这发生在她曾管控掌权的时代!
以前她只是同情魏家被祖母和温姨娘害得家破人亡,而现在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对魏家亏欠,对莫老爷子深深的亏欠。
时安夏怄得饭都不想吃了。
气鼓鼓!
便是傍晚时分,霍十五比时云起等人先回来报信,就看见平日老成稳重的小妹妹一脸郁色,闷闷不乐。
她面前放着一份手稿,一只手托着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十五问北茴,“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北茴也忧心忡忡,懒得和他计较“我妹妹”这个称呼,“不知道呢,今儿和魏姑娘说话还好好的。后来看那部手稿,看着看着就不好了。”
“那我去逗她开心。”霍十五清咳一声,挺直背脊,负手而立,“嗯哼,还没我十五爷逗不笑的姑……咳!妹妹!”
他笑嘻嘻走过去,向着时安夏抱拳鞠躬,“小的刚从对抗试现场回来,带回最新消息。本院参赛十人,落马六人,如今还有四人高歌猛进,势不可挡,狐假虎威,人困马乏……”
“噗嗤!”时安夏笑起来眉眼弯弯,顺手拿起桌上的毛笔杆子朝霍十五砸过去,“不会用成语你就别用!”
霍十五像猴子一样躲过毛笔,笑得灿烂,“其实我是想说龙争虎斗,一飞冲天……哈哈哈哈!妹妹,你笑了!我就说嘛,就没有我逗不笑的妹妹!我妹妹笑起来就是可爱!”
“谁是你妹妹!”异口同声一大串。
正牌哥哥时云起,表哥唐星河,表哥朋友也是表哥的马楚阳和肖长乐,时族自家一堆以时云清为首的堂哥们,未来嫂子的哥哥也是哥哥的魏屿直,外加一个……小情哥哥岑鸢。
一个个凶巴巴走进学堂,每踏一步,都像是要把霍十五踩进地底去。
霍十五怂耷耷地举起双手,“各位哥哥,十五错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里面他谁都惹不起。
文比,他干不过时云起,肖长乐,还有那一大堆堂哥哥们。
武比……就更别说了,说起来全是眼泪。
第一天来云起书院的时候,说是切磋,结果就是单方面被挨个揍了一顿。
他是哪个都打不赢啊。
他觉得目前自己也就只剩“心有丘壑,目存山河”这一个优点了。问题是,丘壑是个啥,山河在哪里……他还完全弄不清楚。
时安夏见着哥哥们回来,忙站起来道喜。
众人这才勉强放过霍十五。
今日对抗试三十一人参加,因多出来一个人,即抽签决定出一人免试,直接晋级。
其余三十人再以抽签形式,分成两两一组,以积分多者为胜。共晋级十五人,加上那一个免试的,总共十六人。
等到明日早试,便是十六晋八,晚试则为八晋四。
最后八晋四的那四人,便是进入了最后的金銮试。
对抗试以抢答形式为主,题目有填空试,对错试,此次还外加了选择试。
总共一百题,答对者加一分,答错者减一分,所以也并非是抢得快就能赢。
十六人名单里,云起书院占了四个。时云起,陆桑榆和顾柏年自不必说,那第四人是时云清。
其余国公府族学晋了四人,文苍书院晋了三人,国子监两人,仲夏书院一人,春山书院一人,北鸣书院一人。
其中春山书院这人就是今天免赛的幸运儿冯若虚。
云起书院未晋级下一轮对抗试的六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特别丧气。
毕竟能从六千多人中脱颖而出的,都不会太差。两两遇上时,云起书院的六人败北实属正常。
况且就算输了比赛,也没人会奚落他们不行。能进那门槛,已经了不起,很是光宗耀祖了。
是以没有谁沮丧,回到书院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寒暄过后,默默拿起书看起来。
经历过上次成绩被作废又重考,他们曾经表现得很浮躁,之后便慢慢学会了宠辱不惊,也算是有所成长。
时安夏坐在座位上,托着腮,笑看儿郎们意气风发,听着他们侃侃而谈,说起斗试的趣事。
说起某道题明明知道答案,答出来的时候却口误,然后被扣了分。
又说起国公府老牌族学还是很厉害,文苍书院也不差,顶级学府自有顶级学府的优势。而国子监毕竟是朝廷办的最高学府,如今虽然在走下坡路,但还勉强维持着最高学府的脸面和尊严。
时安夏忽然问,“今日是谁跟裴钰对战的?”
“我!输了!”时云墨举了个手又放下去,“那人抢答又快又猛,我题还没听清,他已经敲了鼓,而且次次都答对。”
时云起补充道,“你也抢了二十多分,输得不算太难看。你主要手速慢了,其实好些题都会。”
时云墨有被安慰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笑了。
肖长乐诧异地问,“表妹,你认识裴钰?”这可是死对头!
“别问,问就是有仇!”时安夏眸中划过一丝嗖嗖的凉意,慢条斯理道,“明儿你们谁遇上他,都给我往死里踩!一点脸面不留的那种踩!”
在斗试上把对方心态搞崩,想必春闱就发挥不好。
唐星河没忍住,“表妹,你跟他什么仇啊?我怎么不知道?”
这裴钰说起来跟他们家还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咦,跟他有亲戚关系,岂不是跟表妹也有亲戚关系?
时安夏淡淡应道,“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大到换爹换人生的那种!
第164章
必须灭了他
从时云起决定参加春闱起,时安夏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研究了所有书院的师资力量,教学风格以及出类拔萃学子的水平。
时安夏盯得最紧的,就是这个裴钰。
往大了说,他们算得上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往小了说,他们之间就是有大仇。
大到如果不是裴钰的母亲捣鬼,时安夏和时云起的爹很有可能就是大伯父时成逸。
裴钰的母亲正是护国公府主母朱氏的侄女,那个当年看上大伯父时成逸的朱熙瑶。
要不是朱熙瑶对时成逸起了心思,朱氏就不会伙同时老夫人算计唐楚要这么一推算,还不止是换爹的仇,其实连换子,上一世唐楚君郁郁而终的仇都应该全部算在朱熙瑶头上。
在后来好几年里,朱熙瑶为了嫁给时成逸无所不用其极,咬着人家不放。
只可惜任凭她抓耳挠腮,人家根本不理。
时老夫人当年倒是想拿捏时成逸的婚事,卖朱氏个好。但她没那本事,虽然时成逸沉默少言,但在大事上还是非常果断。
时老夫人拿捏不住时成逸,才更想让自己儿子袭爵。于是经常帮着朱熙瑶祸害时成逸的名声,导致老侯爷误会大儿子不堪大用。
总之朱熙瑶十分可恨。
但如果单单只是长辈们的爱恨情仇,还不足以让时安夏对一个有才华的学子下手。
她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这个裴钰,必须扼制了,一点都不能让他出头。实在不行,就灭了他。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必须灭了他。否则不知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惨遭屠杀。
此人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说件最惨烈的事。邬城是裴钰亲自开的城门,将瑾国侵略者迎进来,造成了“邬城黑色惨案”。
侵略者们不费一兵一卒,狂欢了三天三夜,屠杀也持续了三天三夜。
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女子死得衣不蔽体,孩子的脑袋被敌人切下当球踢。
是裴钰把邬城变成了地狱……这让时安夏每次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郁气难舒。
就这么个玩意儿,活着都是浪费空气。必须灭了他!
哪怕如今还什么都没发生,但时安夏依然决定将裴钰所有的路封堵,直到他死为止。
上一世的这届春闱,陆桑榆是状元,顾柏年是榜眼,而这个裴钰就是探花郎了。
明德帝非常欣赏他们的才华,在位时便提拔重用了这几位。尤其是裴钰,因为处理邪教有功,直接进了中书省,掌管机要。
他是三个人里爬得最快的。
所谓不怕奸臣贪钱,就怕奸臣才华横溢。
因为学识渊博、脑子转得快的奸臣不止贪钱,还想方设法祸害百姓,腐烂朝廷根基,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甚至刮取民脂民膏已经填不满他的欲望沟壑,最后只能卖国谋利了。
北翼后来千疮百孔,此人罪不可赦。
次日早上十六晋八,抽签下来,云起书院时云起对战国公府族学的裴钰。
这回老天有点开眼,让人心想事成。
对抗试设在贡院的东西南北文场中,八场可同时开试,每场可供数百人现场观试。
无疑,十六晋八里,最火爆的就属时云起对战裴钰。
一个是新晋后起之秀,基础试排名第一,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的得意门生。
如今,时云起还有一个特别称谓:黄老夫子的“先生”时安夏的哥哥。
裴钰,顶级学府的台柱子之一,冯老夫子和莫老夫子的得意门生。第一次基础试排名第二,仅次于肖长乐;第二次基础试排名第五。
且冯老夫子和莫老夫子在京城也是十分有名的教谕,声望极高,想拜在他们名下的学子不计其数。
莫老夫子其实劝过裴钰,让他晚三年再考,可以与肖长乐错开。
如此国公府族学就可以每届出个状元郎。
但裴钰不乐意。
其实他在心里从来就没服过肖长乐……原本他有计划让肖长乐消失在这届春闱中,但不知什么原因失败了。
他想联系上肖长河,问问情况,却又联系不上。
肖家如今除了肖长乐能随意出入行走,似乎周围还有东羽卫的人守着,也不知什么情况。
他心虚,不敢联系对方,怕一不小心牵连出什么祸事来。
裴钰对上时云起,心头是高兴的。起码不用对上肖长乐,胜率就要高很多。
虽然时云起是第二次基础试的榜首,但裴钰从心里没太看得上对方。总觉得时云起可能就是运气好,不然第一次基础试考那么差,堪堪擦边过。
总之没进行过系统学习的野考生,就是没有他们这种打小就受良好教育的学子发挥稳定。
对抗试的两个学子所在书院都有二十个免票席位,其余席位会在试前一个时辰供人购票入内观试。
这场观试票几乎是瞬间就被抢空,但外面还围了许多学子强烈要求进场。
场面一度失控,东羽卫都快拦不住了。
是以其他场次的对抗试已经开始,而这一场还在维持秩序。
因为礼部上报了明德帝,请示扩场。结果明德帝瞬间就批了,允许本次对抗试马上进行扩场。
礼部官员忙得跟陀螺似的,一扩再扩后,那七场学子的对抗试已经结束了,这一场还没开始。
明德帝知道后心情很好,“礼部可以啊,总算找到个创收的营生。哈哈哈哈……如果每场都如此,礼部也不至于总跑户部哭穷。”
齐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这个时云起简直就是行走的钱袋子!皇上您是没看见,那些个闺阁姑娘们一个个女扮男装,全部到现场来观试了。”
“后生可畏啊!”明德帝感叹。就还有点小傲娇,毕竟是他的子民嘛!
齐公公正在准备出行的东西,边收拾边跟皇帝唠嗑,“昨日那场跟时云起对阵的学子,叫什么来着,忘了。基本就是放弃状态,从头到尾,没敲过一次鼓,没抢过一次题。”
明德帝昨日政事过多,没来得及去现场,“听说还是满场了?”
齐公公笑笑,“可不!就这,还满场!底下那些个观试的小姑娘啊,都学聪明了。来的时候全戴着面具,不露真脸,怕被人认出来。就是元宵节那种面具,猫羊猪狗,神怪鬼婆,什么都有……”
第1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