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君试探着问,“你对岑鸢这个人,到底了解多少?知根知底吗?”
知根知底吗?时安夏觉得不知,又好像知。
自那晚岑鸢从窗户带她去莲花巷看霍斯山那场大戏之后,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就踩着月光来找她……
第203章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最近几日,岑鸢替时安夏查朱氏做下的恶事,追查她母亲被昧下的嫁妆去向。
还有关于惊蛰的过往,魏家莫老先生身边人的动向,以及婵玉公主凤阳郡主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替她查清。
夜深人静时,岑鸢会悄悄把消息送过来。
隔着窗栏,他站在窗外,她趴在窗栏上。
有时是他口述,有时是列的清单。单子上不是他的笔迹,应该是他的属下所写。
时安夏根据岑鸢提供的资料,逐一整合。
他会安静站在那里,听她提问,为她解答;听她说接下来想要做的事,也听她制定出计划。
然后他会安排人手去执行她的计划,替她实现闺阁女子做不到却天马行空想做的事。
怎么说呢,他像她手中的一把剑。
指哪打哪。
岑鸢见识广,谋略也深。
她听他寥寥几言,便知他是能指点江山之才,替她做这点子小事实在是……浪费了。
他手里有人,一批才能极高的人。
就如那夜收拾霍斯山,如果不是需要合理合法将真相摊到淮阳伯爷夫妇面前,上报给明德帝知道,他是完全可以让那一家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不留痕迹。
他告诉她,他手下的人叫“青羽卫”。
如果她需要,他随时给她用。
两人便是如此无需过多言语,便织出一张大网将朱氏束缚住,只折腾她,不让她轻易死去。
他们配合得很好,但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这让她想到,前世他俩肯定也是这么配合默契。
所以母亲问,知根知底吗?
她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岑鸢的底细是,可以扶持一方势力为王。
甚至她有一种直觉,他可以颠覆一个王朝。
岑鸢太强大了。
他懂的东西,不是她这种后宅女子所能理解。
前世晋王那厮,也一定是靠着岑鸢在明德帝跟前展示出优秀的才能。
明德帝便以为晋王是可造之才,才将江山托付于他。
谁知晋王不过是个花架子。
登基之后,荣光帝便封了岑鸢为卫北大将军,因为需要他为新皇护佑江山。
可荣光帝又忌他才能,所以将他调去守边防。
而岑鸢为什么要帮晋王?时安夏已经猜到,是因为她眼瞎,一心要嫁给晋王。
而他只能帮她。
帮她,便是帮了晋王。
所以时安柔会以为岑鸢是晋王的人,其实岑鸢是她的人啊。
原来,北翼山河破碎的罪魁祸首是她。
祸国殃民,也是她。
说什么挽江山社稷于悬崖,救万千百姓于水火!是她把北翼山河推向悬崖,是她把万千百姓置于水火。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唐楚君见女儿兀自发呆,便用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时安夏掩下眼中的悲戚,温温道,“想岑鸢的底细啊。”
唐楚君急切想知道。
岑鸢是什么人?家在哪里?父亲母亲是谁?
为什么陈家老爷是他的养父?
拿来糊弄人的幽州洛家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在唐楚君脑海里盘旋了许久,“那你到底知道多少啊?”
时安夏摇摇头:“我知道的不比您知道的多多少。反正他不是坏人,长得好看,能入赘……哦,不入赘住隔壁不远也行,这不是方便母亲串门吗?”
唐楚有被糊弄到。
时安夏抬头一瞧屋外,夜色已浓,忙起身道,“母亲,我回去歇着了。明儿哥哥春闱结束,咱们做点好吃的等他回家。”
唐楚君点点头,“我都已经在准备了。结果你大伯母说,她会准备好酒菜,请你们书院所有人吃席。”
“大伯母有心了。”时安夏告别母亲后,回了夏时院。
刚一进院,就见夜宝儿摇头摆尾冲出来迎接。
红鹊笑道,“姑娘,夜宝儿等您好久了,奴婢叫它进去睡觉,它也不肯。”
时安夏心道,它哪是在等我,分明是在等岑鸢。
最近市面上大黑狗走红,都买不到了。
前阵子北茴她们找遍了狗市,也只找到两三只,都养在侯府几个门房处,让门房小厮好生养着狗子看家护院。
而夜宝儿一直躲在夏时院没出去过,一是怕被人认出是元宵夜出风头的那只狗,二是给它养伤。
它身上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且得养几月呢。
如今最明显的是,吃得好,肉肉长起来了,毛色黑亮黑亮,看着更像墨宝儿了。
两只狗子真就是除了脑袋上那撮心型的白毛不同,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时安夏摸了摸狗脑袋,笑道,“宝儿……”
刚一出口,她就想起最近夜里岑鸢来的时候,夜宝儿也会听着声音蹿过来。
一人一狗站在她的窗外。
他有时候笑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叫,“宝儿”。
待她红了脸,瞪大眼睛的时候,他就会摸摸夜宝儿的头,忍着笑说,“宝儿最近又长胖了。”
时安夏觉得自己被红颜暗害了。
她最近真的胖了一圈。
便是对正在替她拍打披风上灰尘的南雁道,“告诉红颜,以后少弄点补品……”
话音还没落呢,就见红颜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砂锅罐子站在那里,笑容僵在脸上,委屈巴巴的,“夏儿姐姐,我慢火熬了两个时辰才炖出来的鸡汤,你多少得喝点吧。”
又怕时安夏不喝,还紧巴巴补了一句,“我都等你一晚上了。”
时安夏抚额,“红颜啊,你看我都胖成猪了,再补下去,猪都嫌我胖了。”
红颜摇头,“不胖不胖,夏儿姐姐就是太瘦了点,才要多补补。”
有一种胖,叫红颜觉得你不胖。
时安夏无奈道,“这样,你先放我房里去,我沐浴完再喝。”
红颜嘟嘴,“你又想糊弄我。”
时安夏捏了捏她的小嘟脸,“红颜,咱商量个事儿啊。从明天起,亥时以后咱就不进食了,早上起来补行吗?”
红颜眼睛亮了,“那你白天得听我的!”
“听听听!”时安夏哭笑不得,“红颜的话,谁敢不听。”
“夏儿姐姐你不许糊弄我。”邱红颜便捧着罐子进了屋,边走还不忘交代,“今儿晚上的,必须喝了啊。”
时安夏心头已有了打算,笑着点头,“喝喝喝,你放那儿,我一会儿就喝。”
待她沐浴梳洗完,换了件月白色带绒的锦袄坐在屋里等岑鸢来。
他今儿必须来!
他不来,那么大罐鸡汤怎么办?
嘀嗒一声,小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响起。
她心头一喜,起身推开了窗。
他身披月光,站在那里。
第204章
扫尾子姑娘
岑鸢身披月光,站在那里。
时安夏披散着沐浴后刚绞干的长发,就着月光,笑看他清冷英俊的眉眼。
他微微挑眉,“在等我?”
小姑娘穿着月白色带绒锦袄,眉眼弯弯,眸里是比月光更恬淡、比星光更细碎的光华。
他看着她,便有一种酥麻从指尖传递到心脏,令他情不自禁攥紧了一下手指。
小姑娘睁着清凌凌的眼睛问他,“你,想进屋来吗?”
岑鸢一愣,随即唇角淡淡逸出一丝笑来。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板着脸好看多了,“你让我进,我就进来。”
这让她想起那日问他,“你是想假成亲?”
他回答:“你若要假便假,你若要真便真。”
于是她邀他进屋之前先申明,“如果被人逮着了,我们这算私相授受。我名节会受损。”
“逮不逮着我都会娶你啊。”岑鸢这么答,嘴角噙着笑。他偶尔说话带着一个小尾音,好听极了,有种莫名甜蜜的味道。
时安夏也笑了,侧了身,让出位置。
岑鸢只手一撑窗台便跃进屋来。
他姿势极好看,又快又矫健,臂力应该很好……想的什么呀!时安夏又红了脸。
这是岑鸢第一次进入时安夏的闺房。
在成亲之前就入闺房,她应该是很信任他的。
岑鸢这么想着的同时,忽然一个黑影朝他扑来。
他没躲,张开双臂,把那黑影抱个满怀。
他笑着看时安夏,话却是对怀里的黑影说的,“宝儿,你又沉了。”
时安夏:“!!!”
总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在点她。
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圆了不少的脸颊,轻声道,“坐。”
两人相对而坐。夜宝儿趴在一旁,将脑袋放在岑鸢的鞋上,尾巴一摇一摇。
烛光暖暖的,风吹来,也一摇一摇。
时安夏拿起剪子剪了一下烛心,烛光亮了不少。她这才坐下,揭开砂锅罐子。
香气立刻盈了满屋,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香味,让人觉得一切都真实。
岑鸢掀眸看她一手拿白色玉碗,一手拿玉勺,拂开汤上一层油,将里面的乌骨鸡,山药,松茸挑进碗里。
她伸手递给他,“给我全吃掉。”
他想笑,敛眉,“我不需要补。”
他一语双关,虽然知道她重生而来,但看着她未及笄的模样,说这话还挺犯罪的。
时安夏明显是听懂了,脸刷的红透,瞪着他,凶巴巴的,“喝掉。”
门外传来北茴的声音,“姑娘,夜宝儿在您屋里?需要把它带出来吗?”
时安夏扬了声儿,“不需要,我躺下了,它陪着我呢。”
屋外的红颜垮着脸,小声嘀咕,“又糊弄我,还说喝鸡汤呢。”
岑鸢低声提醒,“红颜在抱怨,说你糊弄她没喝鸡汤。”
时安夏抚额,只得站起身朝岑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拿过他手中的玉碗朝门口走去。
她开门,清咳一声,“红颜,我正在喝鸡汤,喝完我就睡觉,你放心了?”
红颜一瞧,眼睛弯成月牙,“那我看着你喝完再走,正好伺候你漱口。”
时安夏:“!!!”
日子没法过了!
她丢了个眼神给北茴,“弄走她,让她睡觉去。”
北茴无奈笑了,“红颜姑娘,你整天跟奴婢们抢活儿干不太好吧?厨房那边也来反映,说你把锅啊灶的全占了,他们想干活儿都只能等你干完了才能进行。你这很影响咱们夏时院的正常运转啊。”
邱红颜小脸一垮,差点哭了,“是,是吗?我,我只是想证明我有用,我不白吃饭,我会干活儿。”
北茴又道,“红颜姑娘,您是我们姑娘的妹妹,不需要会干活儿。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比如现在,你应该去睡觉,而不是跟奴婢们抢活儿干。”
“哦。”邱红颜也觉得自己抢活儿干不太好,低着头委屈巴巴地朝时安夏福了福身,垂头耷脑准备退下。
时安夏于心不忍,“红颜,鸡汤很好喝哦。”
邱红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时安夏笑着点头,“真的,闻着就香,特别好喝。”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呢,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像这种大补的东西,偶尔吃一回就行了。你呢,喜欢做点好吃的,就当个喜好。夏时院这么多人呢,你把活儿干完了,他们就没得干,到时他们就该慌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邱红颜忙点头,尖着手指轻轻摸了摸时安夏像缎子一样散着的墨发,“夏儿姐姐,你头发好好看呀。”
时安夏和北茴:“……”你到底是怎么转到这来的?
送走红颜,时安夏端着那碗鸡汤理所当然塞进岑鸢手里,才拎着裙摆坐下,“尝尝红颜的手艺。”
岑鸢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好看。
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夹起一块松茸送入口中,咀嚼时不发出一点声音,嘴角轻轻往上翘着,显得优雅又从容。
时安夏静静看着,待他吃得差不多了,又用勺子替他再添些。
他不发一语全吃完,抬起头,看她用莹白的手指将鸡骨头剔出来,然后把鸡肉喂给夜宝儿吃,那还不够狗子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