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乔雅南回握住她的手:“若我爹娘待我不好,这话确实是在伤口上撒盐,可我的爹娘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那样的话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只会因为他们不在了而难过。婶娘你今天做得特别好,肯定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我回来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那么大声说话,就该这样,人可以性子好,可以对人善,但不能因为性子好对人善就被欺负,那不如做个坏人去,那多痛快。”
兴婶娘笑着,眼泪却滚了下来:“这些日子我心里特别不好受。老二上学堂后认了好多字,识了很多礼节,眼看着就不一样了,每天早上送他出门,看他背着书箱去念书是我最开心的事。中秋时老大回来住了几天,我看到他在老二不在家时偷偷去摸老二的书本笔墨,还偷偷去背老二的书箱,我当时心都碎了。以前我只以为他懂事,不争,攒了几个钱还要给弟弟买纸笔,可要是家里多几个钱,他可以不用那么懂事,他也可以去上学堂的!”
擦着怎么也擦不净的泪,乔雅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时候,她也只需要当个倾听者。
“那时候我就想,这些年我要是把钱袋子守紧了不给娘家人要走,你兴叔那么能干的人,又有他爹娘留下的一点老底,咬咬牙是能让老大也去念书的,可是,可是我没守住。我想守住的,每一年每一年我都这么想,可我哪一年都守不住,那是我娘,她心里只有大哥,可她也生了我,养了我,我大哥小时候也背过我,也对我好过,每次想起这些,我就把钱给出去了,然后就后悔,年年后悔,年年给,我,我……”
乔雅南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试探着问:“要是你现在手里有钱了,你会让老大放弃学了两年的手艺去念书吗?”
兴婶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靠着床头想了想,然后点头:“我还是想让他去认几个字,上了学堂后真的不一样了,不止是会认字,是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不和你比,不和修成比,就和老二比他也吃亏,这才多久,要是时间再长一点,我不敢想。”
乔雅南明白这个不一样是什么,念书不止是学几个字,是学其中的道理,是礼仪廉耻,是思想,是文明。只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开智拥有了这些,不再懵懵懂懂活着,这个朝代才能向好。
不期然想到女子书院,乔雅南笑了笑,普及基础教育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九年义务教育是项伟大壮举,其他地方不可能做到!但若是读书的总体基数大了,那能成才的人不也多了吗?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她知道要谨言慎行,但只在桂花里用用力应该也可以吧?这是她眼前的人,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咱们就努努力,让老大也念书去。”
伤心得正专心的邱桂枝以为自已听错了:“你说的是……老大?”
“等我把房子建好了,咱们就来折腾一番,不说发大财,赚个辛苦钱总能够吧?”乔雅南对这事把握不大,但是对吃食的口味还是有点信心的,现在有大哥留下的五十两银子,她心里有点底了。
“可,可那是你赚的,我也不能要……”
“我只有一双手,有些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我需要帮手,等赚到钱了就让老大回来去念书行不行?”
“行,行,行!”兴婶娘喜极而泣,雅南说能赚钱那就能赚到,要是能让老大也去念书,雅南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水做的女人了。”乔雅南打趣:“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偏偏还都哭得这么好看,婶娘你快教教我这本事。”
兴婶娘嗔怪的打她一下,不过好歹是止住眼泪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像也都随着眼泪流走了,这会脑子里只剩雅南说的要挣钱让老大去念书的事,可到底是活了几十岁的人,该想的还是能想到。
“大伯……是不是生气了?”
“对,生气了。”看她神情更加忐忑难安,乔雅南不再逗她,笑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大伯爷是气乔家的媳妇被欺负了,你什么性子娘家婆家谁不知道,你娘和你嫂子什么性子两个村谁又不知道?没人生你的气,放心好了。”
兴婶娘低下头去看着被褥上的花纹低声道:“我以后都不想回娘家了。”
“那就不回了,今天把话都放下了,以后三节两寿的时候就让兴叔去一趟,你别去,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在他们手里吃的亏还不够?还是你觉得自已能斗过他们?”
兴婶娘连连摇头,这辈子她都不敢这么想。
“那不就是了,既然知道斗不过就躲着点,免得在她们手里吃亏。”
兴婶娘还是不大放心:“要是她们又找来了呢?”
“你今天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要她们再来了吗?要她们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你就躲我家去,装死。”乔雅南给她出主意:“心理动摇的时候就想想两个儿子,私塾只是启蒙的地方,真正读书还是得去县里的书院。等你们手里钱多一点了就把他们兄弟送去,去了那里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你可就是秀才娘了。”
兴婶娘听得两眼放光,秀才娘!这样的美事她都不敢想!可,可是,雅南都这么说了,那就,那就想想?
乔雅南趁热打铁:“还要给娘家那个无底洞填钱吗?”
兴婶娘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不,她想当秀才娘!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留错处
乔昌兴把里里外外的木屑扫拾干净,进来就见之前还有气无力的人这会已经眉开眼笑了,他松了口气,脸上跟着有了笑模样。
“阿兴,雅南说要带我挣钱,让老大也去念书。”
不让乔雅南把唯一一张矮凳让出来,乔昌兴在脚踏板上坐下:“老大都学两年手艺了还去念书?手艺怎么办?不学了?”
“我觉得念书好。”兴婶娘也有点没底气,声音都小了,但是想到老大偷偷背老二书箱一脸羡慕的样子她又坚定了:“手艺可以放一放,将来再学就是。”
乔昌兴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大丫头的主意,不能说不好,要是手里有钱,他也想让老大去念书,只是这钱呐,来处少,去处多,缴了丁税就剩不下多少了。
不过这会他也不说不允,只是道:“后面再看看情况,要是真能挣着钱就让他去念书。”
兴婶娘连连点头,一看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立刻就要下床:“都这个时辰了,得赶紧去做饭。”
乔雅南赶紧把人拦住:“病了就要有个生病的样子,这会二叔他们还在大福里给你找回场子呢,你这做戏不得做全了?”
一说到这事,兴婶娘刚养回来的那点力气好像又散了,靠着床柱红了眼眶。
乔雅南怕她又哭,赶紧把话题带开:“何叔这一通砸,你家怕是没剩什么凳子了,还搭了张桌子进去,回头我和良叔爷说,让他帮忙做,到时候我一起结帐。”
“要是让你去结了这账,我也不用做人了。”乔昌兴笑了笑:“这口气我憋多少年了,今天真是痛快得很,更不用说还能换来今后的清静,你婶娘也不用再被她们欺负,砸这点东西算什么,再多砸点都不亏。”
“阿兴……”
乔昌兴回头看着婆娘泪眼婆娑的模样笑骂:“怎么又哭,又没怪你,受她们这么多年气,还不兴我痛快痛快?”
兴婶娘小声道:“我也觉得痛快。”
乔雅南觉得自已有点多余,她站起身来:“我去做饭,兴叔你别去外边忙活了,陪陪婶娘。”
乔昌兴也不和她客气,跟着起身道:“何七那里的饭菜今日我去送,得和他道个谢。”
“好。”
这事于乔昌兴家是大事,于其他人来说也就是闲话一则,从嘴里一过也就翻篇了,远不如丁税这事来得让他们日夜挂怀,做梦都惊醒。
看着进村来的一行六人,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心直往下沉,辛辛苦苦挣几个钱好像只在自已手里保存那么一阵,这些人来一趟就全没了。
“宋队长辛苦。”里长闻讯而来忙行礼,见领头的是宋只他的心就定了,是宋队长这个熟人前来,可见小沈先生留下的庇护还在,那些刁难的事当不会发生。
里长又朝随之一起来的啬夫行礼,啬夫不敢托大,回了一礼。
宋只从骡车上的箱子里拿出桂花里的名册翻了翻递给啬夫,话却是对里长说的:“还和往年一样,四十个子一人,一户一户交来,不能少了。”
“不敢,不敢。”里长让儿子去敲锣,朝几人弯腰伸手相引:“请各位差爷先去家中歇息片刻,待人齐了再来相请。”
宋只挥挥手:“你们去,我去那头一趟。”
里长看他去的方向心下更稳了,恭敬的引着差爷往家走,他早两天就开始为这事忙活了,该备的都已备好。
宋只独自来到在建的屋子前,见着那占地不小的大屋倒也并不意外,之前那低门矮户的才不衬沈先生。
“宋队长。”得了耳报神山子来报,乔雅南自是知道宋只来了,也料到了他会过来,在衙门当差的谁不是人精,即便曾经不是,呆上几年也是了。
“见过乔姑娘。”宋只拱了拱手,并不因沈怀信如今不在改变态度:“瞧着这房子很快就能住人了。”
“是快了。”乔雅南走到他面前笑道:“去里边看看?”
“正有此意。”
乔雅南领着他往屋里走去。如今干活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几个乔家人还在忙活,对差爷的畏惧让他们都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瞥,也不知大丫头怎么那么胆大。
一圈转下来,宋只笑道:“门窗也都已经装好,只剩一些小活了。”
“对,听大伯爷说还要把这墙熏一下,之后就能进家具了。”
“可有打算热闹一番?”
乔雅南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身上有孝,不宜大肆办这些。”
宋只识趣的不再多打听,转身往外走去,边说起今日来意:“姑娘一家的户籍不在此地,这丁税便不必交。”
“正好要请宋队长帮这个忙。”乔雅南停下脚步看向宋只:“这种事不追究时怎么都好,若真追究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这丁税我便交在桂花里,劳烦宋队长给我们在簿上记上一笔,免了将来可能会有的是非。”
宋只听得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极是,若不缺这点钱,大可不必留下这个把柄,有些错处是抹不平的。”
“将来也不一定有这时候,但是不留错处心里总安心些。”
眼光看得长远,将来才能走得远,这才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宋只看旁边偷眼瞧他又畏畏缩缩低头躲避的女人一眼,有了比较,越发看得到这乔姑娘不同,也对,也该是有些不同那沈先生才看得上。
“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不多耽误了。”宋只行礼道:“今后姑娘若有什么事,只管去城门找我便是。”
乔雅南笑着应下,目送他走远了招呼修成回屋,数了一百二十文钱出来包好递给他:“交上去后要亲眼看着他们写上我们的名字,不能大意。你是读书人,无论将来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在这事上出岔子。”
“是。”
人来人往总和热闹相关,可每年收丁税这日从来都不是热闹的,长长的队伍安安静静的,只看着那一兜兜的铜钱交上去,听着那铜钱落到麻袋里清脆的撞击声也不觉悦耳,手里空了连带着心里都跟着空落落的,每个人都一脸苦相。
这日子,苦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认个义父
缴了丁税,整个桂花里好像都沉闷了许多。
乔雅南做不了别的,只能在做菜时多做些,让做事的人带点回去,又让修成伙着几个兄弟一起带着村里的孩子过来吃上几口,自是吃不饱的,可她将何叔送来的肥肉都剔出来炼油了,炒菜时她会多放一点,便是没放肉,那菜里也有点油水。
其他的,她却也不能做了。她懂得善良要用对地方,要有锋芒,尤其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更不敢多做。
桂花里的人看在眼里,没人拆穿她,也少有人会故意来占便宜,只让孩子来她这吃口好的。这日子便是过得苦,却也品出了点点温存。
十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乔雅南便在这日搬回了家,和她走得近的二叔兴叔两家,梅沙梅展两家过来帮着搬东西,山子领着一帮孩子进进出出的造人气,大伯爷把珍藏着的一挂炮竹拿来放了,何叔则一早就送来了足够今日所需的猎物。
乔雅南做了三桌席面,只请了来帮忙做事的那些人,有酒有肉,很是客气。
饭后,乔雅南留下了梅沙和二叔,她把换好的一小筐铜钱抱出来:“你们不要和我说不必给工钱这样的话,一码归一码,该给还得给。”
“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用话来堵了。”乔昌盛笑:“不过该说的我也得说,这和我们平时去外边做工不同,你不能按那个算,以后谁家里有事你也去帮把手就是。”
乔雅南当村官那会爱听老人讲过往,穷得叮当响那会,各家有什么事不是用钱来说话的,是兑工。
比如收稻子的时候,大家会先碰个头,哪家先,之后到哪家,再到哪家,大家就轮流去帮忙,家里没有壮劳力的也一并帮忙了,一圈下来基本就是各家一起把全村的稻子给收了。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也是全村齐上阵,你干这个我干那个,把事儿都包圆乎了,将远亲不如近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样的人情味儿乡下才有,没想到在桂花里她体会到了。
“听二叔的。”乔雅南拿出用线缝的册子,打开来,每个人名后都划着‘正’字,比划差得不多。
乔昌盛接过来翻了翻后递给梅沙:“你这准备得够充足的啊!”
“总不能谁来帮我忙了,谁做得多谁做少我都分不清。”
“大丫头是干大事的人。”梅沙不认得几个字,只翻了翻就合上递了回去。
乔雅南接过来:“沙叔你和我二叔一起商量商量,看多少钱一天合适,我把账算好,再让修成跟着你们一起给每家送去。”
两人对望一眼,梅沙笑:“这事听乔二哥你的,你说多少就多少。”
乔昌盛也不推辞,想了想,道:“七文钱一天吧,比外边便宜点,乔家的给五文就够了,我瞧着上边有你婶娘的名字,媳妇子们就不用给了。”
“跟我一样同姓乔的亏了,跟我同一个性别的也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乔雅南很有意见:“婶娘嫂子们把家里的活都放下了来帮我,还贴进来地里不少菜,哪能不给钱。”
梅沙看二哥一眼:“那这样,男的都给七文,女的给两文,这么些日子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乔雅南觉得这个价钱和简直是在打发要饭的,她折中了一下:“给三文吧,当是买菜钱了。”
乔昌盛有些担心:“你手里钱够吗?还有不少地方都没结账吧?”
“够,大哥就是回来给我送钱的。”乔雅南拿着根炭条在手,说话算数两不误,飞快把工钱算出来,最后算了下总数,翻了翻筐里的铜钱,拿出来一吊钱后把筐和册子一起递过去:“比我预想的少了不少,要劳烦二位叔叔帮我跑这一趟。”
“最乐意做这给人送钱的事。”乔昌盛抱起筐起身扬声道:“修成,跟叔叔当散财童子去。”
乔修成早得了姐姐的交待在外边等着,闻言乖乖上前来要接过筐抱着,乔昌盛避开了去,这么些钱还挺有份量。
乔雅南把其他要结算的钱算出来,钱也准备好,只等修成回来就让去送,做为嫡子,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事就该他扛。
忙完这些,她打量这还有些陌生的屋子,东西无增无减,可房间大,看着就空了不少,亏得怀信不在,不然不知道又要多添多少东西,反正她暂时是不会添的。
晃晃头,乔雅南起身出屋,看婶娘们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动静全在后院,她便也没急着过去,在崭新的神龛前抬头看了片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那晚若没有牌位掉落的声音将她吸引出来,她们姐弟不知有没有一个能侥幸活下来。若人死后真有灵,爹,娘,你们肯定知道我已不是你们的女儿,但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
站起身来,乔雅南看着两个牌位笑了笑往后院走去,她并不心虚,这事上也就不会不安。如今家重建好了,日子就该往下过了。
不知是不是对这房间还太过陌生,在新家的第一晚乔雅南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很多人,隐约还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气。这一晚小修齐也格外闹腾,乔雅南只好坐起来抱着他睡,这才安稳睡了两个时辰。
次日照常在那个时间醒来,没睡好让她有些头昏脑涨,但是要做的事多,她多打了个滚也就起了床,把小修齐往对面屋他二哥床上一放就去了灶房忙碌。
敞亮的灶房让她心情大好,一通忙活,她让修成去把何叔请下来吃饭,在这么敞亮的屋子里用饭不比他那个黑漆漆的屋子好?
何七也真来了,大喇喇的往那一坐等着饭菜送上来,比她还像主人。
乔雅南边吃饭边道:“何叔,这段时日你打的那些猎物我就不给你算钱了。”
何七吃饭的动作不停,竖起耳朵等着后半句。
“您也看到了,家里五间大屋,如今还空着三间,你挑一间住下,这钱就当是抵了房租了。”
“……”这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何七差点被一口饭噎住,抬头看向吃得笑眯眯的人,账还可以这么算?
“您就当是来保护我们吧,怀信坚持要建这么大房子,就我们姐弟住着,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何七放下碗:“不怕闲言碎语?”
“我什么时候怕过了?不过能不招人闲话是最好,修成。”
乔修成放下筷子起身,端了早就备好的一碗茶在何七面前跪下来,脆生生就是一句:“义父。”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迈出一步
何七看看坐着的那个,又看看跪着的那个,他这辈子哑口无言的时候不多,可这会他着实不知道要说什么。
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期待,后来断了这个念想,便觉得没了这牵绊日子过得也痛快,再之后来了这桂花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活一天是一天。
可现在面前突然跪了个叫爹的,这完全打破了他现在心如止水的心境。
“你们不必如此。”何七放下筷子看向姐弟俩:“我曾在昌悯坟前承诺,他家族的人我会护持到我闭眼那日,你们姐弟自也在我庇护之中。更何况沈小子也曾拜托我对你们多加照应,我既应下了自会做到。”
乔雅南笑了笑:“何叔承了昌悯叔的情护我们,这是何叔你和昌悯叔之间的事,应怀信之请照看,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说到底,这全是你和旁人的情分,你欠别人,或者别人欠你,可这与我们姐弟何干?我们和何叔怎么相处,才是我们之间的事。”
这话听着全是歪理,但就是让人无法辩驳,何七朝着还跪着的那个下巴一抬:“这就是你说的我们之间的事?”
“这并非仓促之间的决定。”乔雅南看向姿势不变的弟弟:“早在怀信刚走那会修成就提了这事,自然,少不了有替自家寻个靠山的心思,但他也说你一个人住在那里看着孤独得很,他总想跑去看看你,陪你说话,若能成为父子将来就能相互照应。”
何七看向手臂在细微晃动的乔修成,回想这些日子是往他那里跑得勤了些,原本还以为是喜欢听他讲外边那些趣事,没想到还包含着这层心思在。
他待这姐弟不同和沈怀信关系不大,是看中他们心性。姐姐精明,很懂得人情世故,心性却善良,有点心思也都用在了正道上。至于修成,论聪慧,比之他在鹤望书院时见过的学子也不差,论人品,小小年纪已看得出端倪。
何七接过茶来喝下,昌悯看到没,你侄子成我儿子了。
乔修成抬头见他喝了茶,磕下头去响响亮亮的喊:“儿子拜见义父。”
何七把人托起来:“做我儿子别的好处没有,肉管够。”
“一直也没少吃您的。”乔修成满脸欢喜:“义父你看想住哪间屋子,一会我去帮您收拾东西。”
“不急,待我准备准备,在这屋里摆上一桌后再搬。”
还要这样吗?乔修成看向姐姐,不是磕了头就行了?
乔雅南却明白何叔这么做的原因:“这事过了族里,有长辈为证于我们都好。”
“这事不用你们管,等着就是。”何七重又拿起筷子:“马车给我用,我去趟县里。”
“正好,我要去趟刘记,前几天他来送菜,我订了些东西得去拿回来。”
关系有了改变,氛围显见的有了不同。乔修成脸上的笑意高扬着下不去,他这个年纪,正是对父母最有依赖心的时候,之前突然没了,现在又拥有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的心都满满的。
乔雅南看着这样的弟弟有些心酸,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她已经不记得失去父母时是什么心情了,只是那无根浮萍般的不安全感,便是换了个皮囊也忘不了。修成失去的时间还不久,要是何叔能补上这一块,他的将来会要圆满许多。
真好。
低头吃了口饭,乔雅南心想,她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饭后,有了爹的万年洗碗工乔修成欢快的收拾桌面,有了儿子的何七坐在走廊上出神。
兴婶娘进来见着他叫了声‘何大哥’,有了前几天那桩事,她见着何七非但不怕了,还觉得亲切,如今都敢主动和他说话了:“小修齐在哪屋?”
乔雅南推开窗户道:“婶娘,在这。”
兴婶娘进屋抱起小修齐亲了又亲,看她这收拾的样子问:“要去县里?”
“嗯,去买些东西,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家里都有。”兴婶娘笑:“你去县里也太勤了些,我一年都难得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