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叔,在吗?”
刘强应了一声,从山上冒出头来:“姑娘,有事?”
“有事,来书房一趟。”
刘强二话不说,从另一边挂着的绳索上滑下来,在水井旁的桶里舀水洗了手进屋。
“强叔,你帮我跑一趟县里找宋只,请他帮忙查查今日有没有商队从府城方向来,具体一点的时间是巳时前后,午时前。如果有,打听打听这支商队的情况,再问问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还有,今日来的那辆马车记住了吗?”
刘强点头:“人也记住了。”
“马车没有骑马快,看到他后你只当不识,先他一步去县里,看他是直接离开,还是会去见谁,如果直接离开……”
乔雅南想了想:“你请宋只把查到的消息告诉松叔,你辛苦一趟,跟着徐老爹走一段远路,看他走哪条路回府城。”
刘强应下,见姑娘没有其他吩咐转身离开。
周嬷嬷想说什么,见姑娘若有所思的坐下来就退回去安静的仿若无人。
乔雅南还在想徐老爹,如果没有商队进城,那就有另一个可能,他是跟着商队离开府城,但是那商队并不是来常信县,徐老爹是绕了远路来的此地,那这个时辰到就说得过去了,若回去也是绕远路……
就算去除掉徐老爹这边的不确定性,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宋姨出事了,或者说方家出事了,并且多半和她有关。
这般执意和她过不去的,除了童家,她想不到别人。
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衣领解开一些,乔雅南仰着头用力想她能做什么。可想来想去,就算加上另一个‘乔雅南’的脑子也破不了这个局。
她太微不足道了,一只蝼蚁怎可撼动大象。
就算她真把自已赔进去,如他的愿做妾,可她也只是寻常人的智商,还不够人心狠,在后院未必斗得过夫人妾室,更不用说把童沛瑜放倒,她没那个自信。
并且,童沛瑜的目的很可能也不只是她,还想通过她,把修成和修齐捏在手里,让他们乔家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了身,更甚者,消失。
越亏心,越不放心,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乔雅南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童沛瑜真正的目的。
挫败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把乔雅南淹了个彻底,她已经这么努力的在打拼了,可事到临头却经不起人家一击,不但她自已的船快沉了,连旁边的船都受她连累快翻了,这简直是把她往绝路上赶。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里也不是这么写的……
大张着双臂趴到书桌上,乔雅南烦躁的大叫了一声。
“咚咚。”
乔雅南立刻坐正了,感谢大家都按她的要求养成了进来先敲门的好习惯:“进来。”
乔昌盛推门进来:“那边作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没问题,作坊就可以搬了。”
这是正事,乔雅南再心烦意乱也只得先收敛起来,随二叔去往新作坊。
周嬷嬷远远的缀在身后,见他们进了新作坊飞快回转,进书房铺开纸,拿羽毛笔蘸墨写信。有这笔,写字快了不少。
新作坊占地非常大,围一个大天井而建,大天井有一个水井。
进作坊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小院子,一排五间屋,从大门进来就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堂屋,左边一间账房,一间管事待的屋子,右边一间独属于乔雅南,另一间暂时还空着,每间屋的门都朝院子开。
后边是相连的三个大间,每个大间的大小都有前边五间屋那么大,全部都是靠里的一方砌灶,对面那一方砌的长条案,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套在一起的木盆。显然,这里是工坊。
左边是两大间,用作仓库,那边还留了余地,以后要是装不下了可以再加建。
右边也是两大间,暂时还未起作用。
对于新作坊,乔雅南是做了长远打算的,空着的地方都先封起来,等以后越做越大后再慢慢解封。
“怎么样?合不合你心意?”乔昌盛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这可比他家住的房子好太多了。
“比我预想的还好。”乔雅南心情好了些,笑道:“看看最近哪天日子好,搬了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明天就是好日子。”
乔雅南打趣:“你们是不是就图这个好日子,我看着用得上的东西都快备齐了。”
“本来就是。”乔昌盛承认得很痛快:“我爹和叔他们算好久了,近两个月最好的日子就是明天。”
“怪不得作坊年后开工至今,良叔爷在作坊就没待几天。”
“作坊这些东西都是五叔做的。”乔昌盛看她:“那我让大家准备了?”
乔雅南没有异议:“我有些别的事要忙,二叔你受累。”
“这些粗活哪能让你来。”语气顿了顿,乔昌盛又道:“有用得着族里人的地方就说,还有,作坊的银子都在你那里,你要有需要用的地方就先用着。”
乔雅南低头笑了笑,点头应下来,这点钱作不了什么用,但这心意很值得珍藏起来。
新作坊转一圈,被打击得信心都快碎了的乔雅南又回了几口血,就算是垂死挣扎,她不也得蹦几下吗?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埋的是哪个。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千头万绪
从新作坊出来,两人又去三个地窖看了看。
为了夏天的时候能起到作用,地窖挖得比较深,顺梯而下有十几阶,每个都不比房间小,高度差着些,但走在其中完全不会撞到头。
乔雅南知道防潮的重要性,可那些好用的材料成本太高了。好在乡下地方有乡下地方的经验可用,三叔用泥和着草木灰糊了两遍,地上则是泥浆中掺了碎石,看起来还算平整,超乎她预期的干净整洁。
“春天本就潮,地面还没干透,等太阳再厉害些,去除了些气味后会更好。”乔昌盛欢喜之余也感慨:“你说作坊比家里房子都敞亮也就罢了,这一个地窖都比住的房子好,上哪讲理去。”
“以后有钱了,二叔你建个青砖小瓦的宅子,我给你画图纸。”
“府城那种?”乔昌盛没敢想得那么好,摇摇头道:“就咱们这小地方,就不指望建那么好的宅子了,二叔也不想别的,你现在住的那样的就挺好,你照着那样的给我来张图。”
乔雅南笑:“建成一样的也不好看,到时候我给你画个更好的,建出来比府城的都好看。”
“那敢情好,二叔建宅子这事就指望你了。”
说笑着,两人顺梯而上,乔雅南看向不远处已经能看出一点模样的地方,那里是竹筒作坊。
乔昌盛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道:“我问过了,那里有得十来天就能建好。”
“赶紧建好了搬出去,我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新作坊从才开始建就常有人去看,敞亮大气的屋子一个个都稀罕得不行,得知可以往里边搬东西了,除了女子组走不开,其他能帮忙的都帮忙去了,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可那热闹劲却进不了书房,乔雅南看向进屋来的松叔。
“宋队长说,今日至今未有从府城方向来的商队进城。”乔昌松把话转达了,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想问问府城的情况。”糊弄的话乔雅南张嘴就来:“府试快了,府城现在应该有点动静了。”
这理由完全说得过去,这事放哪家都得百般上心,乔昌松立刻就信了,点点头道:“这段时日我和你毅叔都留意着,有消息了立刻回来告诉你。虽然你和宋队长交好,但这种小事能不麻烦他还是不麻烦的好。”
“松叔说的是,那就劳烦您和毅叔多留意一下。”乔雅南顺嘴问了一句:“铺子里生意还好?”
“好得不得了。”一说这事,乔昌松脸上的开心根本藏不住:“今天接了个订单,是铺子开张至今最大的一单了,光是泡笋就要了一百斤,说是家里要做寿酒,后天来拿。”
乔雅南笑了,她那个宣传策略非常成功,关了那天门后生意反弹上来许多不说,还有了不少提前订货的,不知不觉间,‘乔记’的东西已经能上席面了,这可比三文钱的买卖好赚太多。
“这样的大客户你可以适当再便宜些,再多送一点,他们要能多说几句好听话,以后来买‘乔记’上席面的一定会越来越多。还有,便宜多少,送多少,大概的数目得和寿乐县那边通个气,最好是定个差不多的数,免得做开了后为了互相争抢生意打价格战。”
乔昌松笑着应下,要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想这些太早了,可现在,大丫头说什么都对。
见她没有其他交待,乔昌松也不白来一趟,带了几十斤泡笋回转,最近这个卖得最好。
乔雅南听着外边的喧嚣,心却直往下沉。
刘强天黑才回来,怕说不清楚,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打开,比照着在麻纸上画了三条路线:“从路程书的标注来计算,从常信县到府城,走中间这条最近,下边这条要稍远一些,上边这条最远,多了将近五十里。可那位徐老爹走的是最远的这条路。”
这里没有公里这个说法,五十里实际就是五十公里,如果是走这条路,午时到她这里就说得过去了。
乔雅南指着这条路问:“如果从这里回府城,是进哪个城门?”
“北城门。”
北城门,乔雅南看着这条路线沉默不语。
宋姨的庄子就在同心府的北边,她在信中说,已经将娘留在她家的东西全搬去了庄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怕是得搬上好些车,若徐老爹趁机离开,确实能瞒人耳目。
可是,真的瞒得住吗?
童家在别的地方或者是条轻易就能碾死的虫,可在同心府,他是地头蛇,而宋姨一家都在那个地界,要盯住他们不难。
乔雅南揉了揉额头,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同心府是府城,不是小县城。小县城有可能被一方势力把持,同心府绝无可能。就她知道的,范家就不比童家弱,并且一直不对付。
真要说起来,同心府真正没人敢惹的是沈家,沈怀信的沈。不管知府换成谁,屁股坐在哪一边,表面上对沈家都客气,因为沈家有人在京城当大官。
至于这个官有多大,翻了翻记忆,‘乔雅南’并不知晓。而这个沈家也并不跋扈,府城发生过的那些事里很少有沈家的身影,从某些方面来说没有另外几家有名。
目前来说,她和怀信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去求助沈家,就算真厚着脸皮去了,以怀信和他爹的关系,人家怕是也会把她打出门。
她唯一能动动脑筋的,是范家,但是得撇开怀信这层关系。
但凡有点可能,她也不想被人看低了。
范家是做生意的,能打动他们的只有利益。
“姑娘?”
乔雅南回神,忙道:“强叔辛苦,让人给你留了饭,你快去吃了饭歇歇。”
“这点事不算什么。”刘强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若实在担心,我可以去一趟府城看看情况。”
乔雅南心下一动,强叔在府城是生面孔,他去那里肯定没人怀疑。
稍一想,乔雅南道:“我再想想。”
刘强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四百二十二章
搜肠刮肚
乔雅南看着关上的门发愣,不得不说,她对强叔的建议很心动,不过这么远去一趟,只是看看宋姨家的情况远远不够,她得想想,如果强叔去一趟,还能做些什么。
将强叔用过的那张纸拿开,乔雅南在纸上写下童、范两字,又在两个字的下面写上含香春和品香坊。
两家属于竞争关系,要是有机会把另一家踩下去,范家能不心动?
肯定会!
那接下来要想的是:她脑子里能扒拉出点什么来。
调香她一窍不通,胭脂水粉那些她很会用,也会混合调色,可让她真做出点名堂来,她不行。
要是在府城,她倒是可以把这一手改头换面的化妆技术教给品香坊,可她现在不能去府城。并且,这也不够份量做为筹码,打动不了范家。
还有什么和胭脂水粉有关的?
乔雅南回想自已化妆箱里那一整套东西,越想越觉得自已在做梦,她是能做出来粉底、睫毛膏还是遮瑕了?还是能把卸妆液、洗面奶整出来?
趴到手臂上,乔雅南看着地面,在心里告诫自已不能急,她一个读了几十年书的现代人,不能一点优势都没有。
重新振奋起来,乔雅南倒手指头。
造玻璃?不会。
酿酒?不会,也不可能!粮食都不够吃,哪还有给她酿酒的。
做糖?只听过,还记不得几句,也可以说是不会。
水泥?不会。
炼钢?不会。
……
手指都倒完了,还没找到自已会的,乔雅南绝望的趴到桌子上欲哭无泪。念书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偏科,历史政治信手拈来,物理化学拄根拐杖都能平地摔跤。她要是化学成绩好,随便整点什么出来都能弄死姓童的那孙子。
周嬷嬷撇开头掩去嘴角笑意,她有些好奇姑娘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乔雅南挣扎着又坐直了,重新开始倒手指头。
煮盐?她要敢沾这个,死定了,一族都要死的那种。
瓷器?不会。
火药?想都别想。
肥皂?不会……这东西她会啊!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东西!乔雅南一拍桌子站起来,底气从脚底往上涌,让她终于找到一点方向,心里不那么慌了。
再想想,再想想。
乔雅南按捺住,乘胜追击继续想,还有什么能像香皂一样,和品香坊整体气质并不冲突?
实在想不到,乔雅南拿‘香’字来组词:香水,她不会提炼;香油,这东西只能放进灶屋,而且她也不会;还有什么?香烟?香火?香蕉你个巴那?
乔雅南把自已给逗笑了,头磕在书桌上,心里的郁气都因着这一笑散了些。这时候都还笑得出来,她可真不愧为大心脏之名,可惜没有那几个朋友起哄说被她迷得弯成蚊香了。
蚊香?
乔雅南抬起头来,眼睛亮得灯泡一样。在她当村官的地方就有个蚊香厂,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没少往那里跑。
这东西没多少技术含量,一盒也挣不了多少钱,全靠量撑起来,对方也不怕她偷师,还让老师傅教她动手做过。
没记错的话,这地儿没蚊香这玩意儿,夏天都是靠蚊帐、烟熏、香囊这几种办法驱蚊,这个市场完全是空白的!
并且,做蚊香所需的东西并不贵,价钱完全可以平民化,还在温饱线下挣扎的小老百姓不会花这钱,可稍微手里有点闲钱的应该都愿意解决被蚊子吸血的苦恼!
这事能做!一个从没出现过的新品,也够份量当筹码!
而且蚊香勉强也可以说成是香的一种,放进品香坊一点都不冲突!
乔雅南心下大定,那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怎么和品香坊接触了。送上门去太廉价,直接给方子太过蠢笨,在她不能去府城的情况下,那就只能让范东家来一趟了。
她很愿意平等的和范东家谈一桩生意,和怀信无关。
她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下受男女平等的观念熏陶长大,二十年的学习生涯教会她自尊自重自爱,但凡有一点点办法,她都不想矮人一头,就算是她心仪之人的长辈,也不行。
若有朝一日她和怀信若能走到一起,她也希望自已不是以他的附庸存活于世。
从不曾妄想改变一个时代,但她代表的也是一个时代,她要对得起自已读的那几十年的书。
打开抽屉,拿出裁好的宣纸,往砚台里倒了点茶水,墨条被人先行拿了起来。
周嬷嬷一手托住衣袖:“我给姑娘磨墨。”
乔雅南看她一眼,也不争这个活。她时常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可奇怪的是,就算婆婆突然出声也从没吓到过自已,这也是种本事。
舍弃了好用的羽毛笔,乔雅南拿起毛笔。原身练了十年字,身体已经肌肉记忆,她又用心练过,一手簪花小楷称得上漂亮。
周嬷嬷看了一眼信的抬头有些讶异,但她很快转开视线,并不偷看信上的内容。
好一会后,乔雅南才停了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意思都表达明确了才揉着手腕道:“用惯了羽毛笔,都快不会用毛笔写字了。”
“羽毛笔在作坊用着极好,那册子上的名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
“不能给孩子用。”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封口后写上‘范世钦亲启’几个字,坦坦荡荡,全不避着周嬷嬷。
两人莫名就好像有了默契,谁都不说破,但心里都有数。
“婆婆,府城……去得吗?”
周嬷嬷拿着湿帕子过来仔细的给姑娘擦食指上的墨渍,温声道:“姑娘哪里都去得。”
这底气十足的话给了乔雅南信心,婆婆的态度说明,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想了想,她又写了一封信,之后才道:“婆婆,劳烦您帮我叫一声强叔。”
刘强来得很快。
“辛苦强叔帮我跑一趟府城。”乔雅南把第一封信和一张纸递过去:“这是给宋姨的,我不确定她还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所以我给你写了两个住址。”
刘强他们一帮兄弟都是跟着乔昌悯学了几个字的,低头看了眼,发现都认识后就点点头。
第四百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