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提这个要求多少是有几分僭越。
没想到萧景榕竟毫不犹豫给出答复,“你父母无官无职,贸然进宫恐惹人非议,朕也可以安排,决定权在你。你弟弟有贡生的身份,倒是容易许多。”
苏棠听萧景榕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万分感激地谢恩,“只见弟弟就好,多谢皇上。”
苏成从韩禧口中得知自家阿姐在宫里当嫔妃以后沉默了一整天。
韩禧觉得帮着好友的父母瞒着他不仗义,如今又有些后悔告诉他真相。
“苏成,你说话啊苏成。”韩禧疯狂晃苏成的手臂,“你该不会从此一蹶不振,放弃考学了吧?没有你的督促,我可怎么办啊?”
苏成忽然开口,“我在想皇帝死以后,有没有机会让阿姐出宫,反正皇帝都死得早。”
韩禧连忙把他的嘴捂住,他都没想到自已这个经常被捂嘴的还有捂别人嘴的一天,“你怎么比我还疯?这话你都敢说。”
苏成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心,此处只有我们二人,这么小声,外面的人听不见。”
“也是,不过皇帝正值壮年,要死还早……”
韩禧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苏成,卢副山长找你。”
直接将韩禧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轮到他说的时候就来人了?
苏成前往书院东侧的房间,敲门进入,“弟子见过卢副山长。”
“皇上开恩,特许书院学子三日后进崇文阁翻阅典籍,你近日在书院受了委屈,就当是补偿你,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再择一位同窗和你一起。”
苏成心有疑惑,但想到卢副山长在偷窃一事上帮了自已,再加上机会难得,他应承下来,“弟子明白,多谢山长。”
要说带谁进宫,他自然第一个问韩禧。
“进宫?”韩禧猛点头,他表哥都还没进过宫呢,他这是给韩家人长脸了,“愿意,当然愿意。”
二人挑出最体面的衣服,三日后跟着卢副山长进到崇文阁。
典籍没翻几本就被一小孩叫住,“你们俩跟本王走。”
卢副山长解释道:“这是寿王殿下,你们跟着去就是了。”
二人忐忑地跟在小寿王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行至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在殿外都能闻到里面淡淡的香气。
“你们谁是她弟弟?跟本王进来。另一个在外面等着。”
苏成没想到自已会有机会这么早见到阿姐,头脑发懵地往殿内走。
“人给你带来了。”小寿王昂着头邀功。
苏棠揉揉他的脑袋,“多谢殿下。”
“哼。”小寿王拍开她的手,“本王去找混小子玩一会儿,你赶紧的。”
苏成见自家阿姐连王爷的脑袋都敢揉,忽然有些惆怅,或许自家阿姐根本不需要自已。
苏棠看着眼前已经高出自已许多的少年,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初见时他还矮上些许呢。
“怎么?不认识你姐了?”
第113章
林珣家中变故
苏棠记得自已第一次见苏成时也说了这话。
“阿姐……”苏成听到似曾相识的问候低唤一声。
苏棠站起身来,诚恳道歉,“阿姐不该骗你。”
苏成垂下眼帘,语气故作轻松,“只要……阿姐过得好便好。”
苏棠愧疚更甚,柔声道:“阿姐在你受委屈时没帮上忙,你怪阿姐也无妨。”
她着实没想到苏父苏母会一直瞒着苏成。
苏成摇头,他再傻也能想明白自已莫名被提早放出来那次,兴许就是因为阿姐的缘故。
说是靠自已让阿姐过上好日子,实则还是在依赖阿姐。
他哪里会怪阿姐,只是有些挫败。
苏棠见苏成情绪低落,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你同阿姐讲讲在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苏成身上发生的事她只知道一个大概而已。
苏成颔首,将书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苏棠。
“这个林珣和韩禧……”苏棠皱着眉头听完整件事,发现两个关键人物。
两次事件都有这二人参与,那个元凶封子炎毕竟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少年人而已,虽说心术不正,但做起事来肯定不够缜密,不然没理由让人搜到他偷窃的证据。
而且他埋布包都能让人瞧个正着,像放书、取棉线这种事真能丝毫不让人察觉地完成吗?还是苏成身边的人更有把握做到。
“韩禧此刻正在殿外,弟弟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苏成听出苏棠的怀疑,替韩禧解释。
“如此,他帮了你,阿姐该谢谢他。”
苏棠走到殿内厅堂,和门外的韩禧隔着一层珠帘相见。
韩禧直挺挺跪下磕了三个头,把苏棠看得一愣。
“问昭容娘娘安,嗯……草民参见娘娘……”少年乱七八糟的请安辞让苏棠听得发笑。
要说是伪装,这少年也太可怕了些。
“起来吧。”苏棠微微抬手。
韩禧犹犹豫豫起身,没忍住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又想起自家表哥的叮嘱,赶忙低下头。
“多谢你平日里对苏成的照顾。”苏棠温声细语,生怕吓着人。
韩禧摸摸鼻子,“其实是娘娘的弟弟照顾我……草民比较多。”
苏棠打量着韩禧的神情,“你帮了苏成,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她刚说完就发觉自已这话很耳熟,好像被那死男人传染了。
韩禧知道自已应该高风亮节说一句不用,但他实在很想带一样东西回去向他表哥献宝,纠结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块。
苏棠见状直接吩咐沉鹭到库房取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
送这样的东西既不掉价又不会留下话柄,虽然孩子不一定喜欢……她也变成令人讨厌的家长了呢。
韩禧磕头谢恩,“多谢娘娘赏赐。”
苏棠让韩禧在殿外稍作休息,又和苏成聊了片刻。
“你既然也对那个林珣起过疑,还是得多几分防备,阿姐会再想办法查查。”
“麻烦阿姐了。”
“你这般生分,还说你没怪阿姐?”
“我只是觉得自已没用……”
苏棠知道少年的想法有些无奈,“你这样有本事考到京北书院,怎会觉得自已无用?阿姐要是早知道,做梦都会笑醒。”
“可……”
“旁人算计你那是旁人的错,你何必因此自责?阿姐有能力保护你,你自然可以依赖阿姐。再说你如今也是阿姐的骄傲,可不是谁的弟弟都能进京北书院。”
苏棠有些担心少年脸皮薄不肯找她帮忙,叮嘱道:“将来若是遇到麻烦了,你定然要第一时间告诉阿姐,好吗?”
苏成乖乖点头,忽然问:“阿姐可喜欢这宫里的生活?”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虽说少了几分自由,但至少比许多为生计发愁的普通人强。”苏棠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她要是说自已过得特别好,少年恐怕又会觉得自已无用。
殊不知听在苏成耳朵里就是自家阿姐没有过得很舒心。
他心里暗下决心要更努力上进,有朝一日能帮得上阿姐才是。
眼见时辰不早,苏棠让姩姩和萧韶鄞两小只出来见过舅舅。
姩姩自是苏棠说什么就做什么,甜笑着喊舅舅。
萧韶鄞眨巴着眼睛,许是见苏成的腿脚不好,难得不似平时那样认生,奶声奶气唤了一声“舅舅”。
苏棠也不好让苏成二人再多逗留,找来小寿王带他们回去。
苏成和韩禧跟在小寿王身后,顺着来时的路走到崇文阁,又坐上等在宫门口的马车回京北书院。
韩禧乐呵呵地抱着赏赐,边走边夸,“你姐姐可真好看,比寻常人看着年轻多了,怪不得皇帝都喜欢。”
苏成想想,几年过去,自家阿姐好像真没怎么变。
不过……这人隔着帘子又垂着头真看清了吗?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学舍,迎面碰上林珣,对方脸上的阴郁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苏成虽说因为阿姐的话心里多了几分防备,却也不好直接选择漠视撕破脸,于是上前关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珣抬头,眼睛里面血丝可见,“死了,都死了。”
苏成和韩禧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死了?”
林珣眼神失焦,不再说话,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苏成和韩禧上前将他搀回房间,多番询问才得知他远在菏州的亲人全都因为瘟疫过世,只剩一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二人闻言顾不得对林珣的怀疑,心中的同情和担忧占了上风。
“你为了你妹妹也得振作起来不是?”苏成和韩禧只能用苍白的话安慰,“你先躺着休息一阵吧。”
林珣顺着他们的力道躺回床上。
苏成和韩禧好话说尽,都不知还能如何,只得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林珣。
林珣的房间还有一人和他同住,应当不至于发生意外。
二人都没瞧见,他们转身离开后,林珣的眼里并不只有悲伤,还带着满腔仇恨。
第114章
萧韶安的误会
苏棠看在萧景榕破例让她见了苏成的份上,除夕之前便绣好了荷包送去。
萧景榕收到时正在处理年前的最后一批政务。
他瞧了两眼,便让李培顺依旧挂上,自已继续埋头苦干。
李培顺上回忍着没问,这次不得不多嘴一句,“不若奴才取一只旧的下来?”
萧景榕颔首,“把那只云纹香囊取下来。”
李培顺一噎,他根本不是要取香囊的意思啊。
再说这荷包长得都差不多,挂一只不得了吗?照这样下去香囊取完,也不够位置挂的。
萧景榕明白李培顺的意思,只是一年都哄不到苏氏绣两只,哪里会挂不下?
忙到亥时,萧景榕本已打算在太极宫就寝,看到床头三只姿态惬意的兔子忽然改了主意。
苏棠这边刚哄睡两娃,正要窝到床上去,就听到萧景榕过来的通传声,只好等着。
“皇上,外边儿下雪了
?”苏棠见萧景榕的棕黑色大氅上沾着几颗将化未化的雪珠。
“嗯。”萧景榕将大氅褪下。
李培顺躬身接过,退出内室。
苏棠将自已的手炉递给萧景榕,手贱想推开窗子看一眼。
萧景榕下意识接过手炉,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被狂风卷集的雪花扑了一脸。
苏棠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没能幸免。
她费劲地合上窗扉,顾不上自已,赶忙拿出手帕替萧景榕擦拭。
萧景榕在外面走了一圈都没被雪糊脸,没曾想进到内室反而遭殃,又好气又好笑,还失了面子,最后只能故作严肃地等眼前人给他擦干净。
苏棠尴尬找补,“那什么……皇上可曾听过‘今朝若得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萧景榕微怔。
眼前人这话听着谄媚,细想其间深意何其悲凉。
若是真能“共白头”,又何须以“同淋雪”作比。
皇家人薄情,他亲眼见到父亲和嫡母从琴瑟和鸣走到形同陌路,据说他的生母也不过得了父亲几日恩宠便被抛之脑后。
他自认并不比父亲多出几分痴情,好比皇后孱弱,他早便做好了她有朝一日会逝去的准备。
可他竟从未想过眼前人会有离开之时。
“如此,合该多淋几场雪才是。”萧景榕眸光深邃,似要将人吞没。
苏棠一个激灵,生怕这死男人真抽风让她出去淋雪,外面怎么也得是零下好多度。
她拉上萧景榕的手,挤出一抹甜笑,“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
萧景榕这才神色稍缓。
……只是等到了床上,苏棠才明白这死男人根本没完全消气,虽然不知他是气她弄了他一脸雪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日苏棠不出意外地起晚了,好在过年这几天不用请安。
不过宫里办了场宴,她也不能赖床太久,麻利起来收拾好便赶过去。
等众嫔妃到齐,萧景榕和皇后等才姗姗来迟。
皇后头顶沉重的金冠,在荷露的搀扶下入座,脚步肉眼可见的虚浮。
苏棠知道皇后的病一到冬天就发作得特别厉害,前段时日去探望过几次,发现严重时她连下床都困难。
她不好具体问是什么病,反正看着很揪心。
就连这次的宴席都是贵妃和白淑妃在带头操办。
如今的后宫因为皇后被迫放权,可以说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众嫔妃看着比之前和睦了不少。
最初进宫时锋芒毕露的贵妃开始安心在自已宫里养育六皇子,鲜少主动出来找茬。
白淑妃倒是跟以前一样,经常借二公主的名义让皇帝去她宫里。
宋贤妃丧子之后沉默了不少,多数时候都是她的庶妹宋才人在人前蹦跶。
苏棠至今没弄懂萧景榕纵容这位宋才人,却又并未太过宠爱她的理由是什么。
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后位。
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宴会过后,萧景榕按例要陪皇后回未央宫。
“臣妾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皇上,不若今年让其他妹妹陪伴皇上。”出乎意料的是,皇后竟出言拒绝。
“无妨。”萧景榕想也没想就驳回了皇后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