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钟景让春瑶 本章:第1章

    13

    第0001章

    私会

    一场秋雨缠缠绵绵的下了两三天,点点滴滴、密密匝匝,像绣花针刺在绣布上,绣出一片湿淋淋的天地。墙阴下,一痕轻绿,几株低矮的秋海棠开着浅红四瓣的花,微风细雨中,斜斜微微的颤抖,不胜其寒。

    房中红烛高照,香漪披件夹棉的红袄,坐在红木大理石面圆桌前独酌,海棠盏中温着新酿的桂花洒,琥珀色的酒水中浮着几粒金黄的桂花,经热气一熏,整间屋子飘满香甜的酒气。

    贴身侍婢春瑶率两个粗使丫头捧着一色的八宝纹捧盒沿着游廊走进房来,一样一样的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到桌上:火腿燕窝、香覃煨海参、烧鹿肉、奶汤鸡脯、冬菇烧笋、菠菜豆腐,配浅浅两碗粳米饭。

    香漪的眼眸淡淡拂过鹿肉,红通通的嫩肉涌动着血水,腥气扑鼻,她皱一皱细挑的眉:“这东西从哪来的?我是不吃的,端回去。”

    春瑶命两名粗使丫头退下,为难的搓手:“小姐,是二少爷让人送来的,他说来吃晚饭。”

    香漪将乌木筷子一摔,净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怎么?这是他的私宅?你是他钟景让的侍女?他说来就来?”

    春瑶轻手轻脚的把盛在银盘子里的鹿肉拿远一些,为她舀一碗燕窝,整个屋子里只听到碗勺偶尔相碰的声响。

    从屋后小门走进一个身段颀长的男子,瘦长脸,眼睛细长上挑,一双眉毛浓黑似墨,斜斜的飞入鬓角。他看起来比香漪年纪稍长几岁,一撩袍角,熟门熟路的坐到香漪身旁的椅子上,埋怨着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了,误了农时不说,还耽误了路上一批好茶叶。”

    香漪扬起一侧嘴角,做出个冷笑,并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春瑶忙为钟景让递上碗筷,麻利的将鹿肉放到他手边。

    “香漪?”他轻扬眉毛看向她的侧脸,她却垂着眼睛只顾喝汤,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只略微一想,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轻声细语的在她耳畔询问:“是为了你娘家兄弟的事?”

    她不语,是默认。

    他轻笑,由此放下心来,夹了一筷子香覃,放进嘴里嚼着:“他才十四,怎么做掌柜?把铺子交给他,不出半年,准保歇业。先叫他在铺子里做些杂活儿,慢慢的学会生意里的门道,再做几年账房,一切熟悉了再当掌柜不迟。”

    香漪还是不搭话,堵着气扔下只吃了两口的饭,别过身子不看他,也不叫他看,耳边的白玉坠子一晃一晃,像两颗晶莹的泪珠。

    钟景让严厉的望一望春瑶,春瑶不易察觉的点一点头。钟景让的心里就明了,香漪的娘家人今天又上门了。他们逼她,她就跟自己使性子。他不肯让步,生意是生意,情分是情分,不能混为一谈。

    他奔波忙碌一整天,食欲很好,吃完鹿肉,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光,又将香漪剩下的饭吃完。春瑶送来漱口水和洗手盆,侍候他们漱口、净手,将碗盘收回去,一声不吭的退出门去。

    他的手不安分起来,先捉住袖口里露出的一截白嫩的手腕,狠狠的捏一捏,再掠到肩头,慢慢往下摸到腰,她骨头细,身子软,叫他忍不住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揉搓着,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你吃了桂花酒,这般香甜,我要尝一尝。”

    将唇贴上她的嘴角,她却紧闭朱唇,虽是冷着脸,但身子早就软了。他的一双手便更加放肆游走,舌儿趁机伸进去,挑逗着、吮吸着,如一条灵巧的蛇。她连连喘息,化成一滩水儿。

    钟景让抱她进了床帐,如抱着稀世珍宝的守财奴,一层一层、一件一件剥离了这件宝物的华丽包装,用手抚摸、用嘴舔舐、用眼睛凝视、用身体感知,他几乎把世界的全部美好都寄托在她身上。狂热而沉迷。

    “你拿我当什么?”她眼角划过泪水,不去看身边食饱餍足、渐渐平静的男人。

    他无赖的笑,将她圈进胸膛。

    “你是我的婶娘呀。”

    这句话像烙铁烙疼了她,从花梨木拔步床跳下,赤脚踩在冰凉的脚踏上,她冷冷的看着刚刚跟她肌肤相亲,令她侵蚀骨销魂的男人。寸缕不着,他闲闲懒懒的躺着,匀称修长,浑身不见一丝赘肉,肌肉条条分明但并不过分健壮,他一直是个好看诱人的男人。是他带她开了戒,就像有人服用五石散,一旦沾染,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是你的婶娘,你是我的侄儿。”她只披了一件薄衫的身体微微颤栗,顾不上秋意寒凉,她咬着牙把话说绝,“你那死鬼六叔的尸骨都化了吧,我为他守了三年,你占了我这寡妇三年的便宜,到头来,这句婶娘叫的好轻巧啊。是啊,是啊,我是你的婶娘,你不过把我当成一件玩物来看,高兴了逗逗闷子,给几块吃食打发就好。我是个该埋进坟里的未亡人,活该被你钟二爷玩弄,或许我应当感恩戴德,感激你能给我雨露恩赐,不然一个守寡的怨妇何来这些乐趣?”

    钟景让眼里的戏谑和笑意一扫而尽,他皱着眉头起身,并肩与她站在一起,越发显得他的高大和她的娇小。

    “为了这么一件事,就这么闹!”

    她嘴角微挑,眼泪却簌簌的落,心里堵着石墙,可她不是孟姜女,哭不倒城墙,只能说些狠话来让心里痛快一些。“钟二爷如今是钟家的顶梁柱,炙手可热的人物。往后不必再来我这不祥之人的住处,免得沾一身晦气,你与我,这三年就当做了一场噩梦。这荒唐事,我厌倦了。”

    钟景让的脸一下铁青,他疯了似的捶打着床头柜子。“万般事都依着你。可铺子里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些钱财是你我的傍身之物,难道就这么交给毛头小子糟蹋?你也替我想想。他们不就是想要银子吗?要多少,我给。”

    香漪倦了,从心底里往外透着的倦意让她倚坐到床边,心里那么多话不能说尽。他一个顶天立地、当家理纪的男子汉都有难处,她这样一个身无倚靠的女人就没有难处?

    她侧着身子,脸往里掉,身子还在不住的颤,像极了门外秋风秋雨里的秋海棠。钟景让抓起锦被给她披上,坐在身旁,正待要说什么,只听有人轻轻叩门。

    “是谁?”

    他最信任的小厮春生压低了声音:“二爷,老夫人找您,说有事商量。”

    他沉吟不语,眼睛眨巴炸巴,捧起她的脸,软声软气:“早些睡吧,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有气无力,只是抽抽搭搭的掉泪。他狠下心穿好衣裳,走出她的睡房,听到身后跟来一句话。

    “今后再别来了。不是气话。”

    好有氛围

    如果女主是个明知弟弟不成器还要纵容他的扶弟魔,我就弃文了

    不是的,绝对不是伏弟魔。放心看就是。

    看完了,什么时候更新啊,我以为是篇完结文,没想到还在连载01

    第0002章

    寿宴

    人都说钟家大夫人是个顶有福气的人。连阴雨下了这么久,一到大夫人的寿辰,立刻放晴,九月中旬的天,日头是热的,风是凉的,女眷们团团的坐在花园凉棚中,珠翠环绕、衣香鬓影。

    花花草草经过雨水的滋润,干净青翠,钟景让又叫人搬来几百盆菊花,大红的、金黄的、乳白的,平瓣的、卷瓣的、懒散的垂着花瓣的,绿油油的叶子中央,一朵一朵的托着,最大的有人脸大小,微风拂过,花冠在枝头起起伏伏,传来一阵阵药香。

    钟家大姑奶奶钟娇蕊嫁去林家,人称林太太,坐在上座,环顾一周,像是点卯,觑着眼睛问向娘家大嫂钟大夫人:“我瞧着小六媳妇娘家妈都来了,她怎么还没来呢?长嫂如母,她又是你做主娶进来的,虽说是平辈,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呢。”

    钟大夫人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你也提小六,再过几天,可不就是小六的忌日?她年纪轻轻就苦守着,成天闷在院子里,连花园都难得来几次,整整三年了。人沉闷的不成样子,就不要挑理了。”

    钟娇蕊却冷嗤一声:“也不是抢她来的,明知道小六身子不好,她爹娘上赶着送进门,本指望能给小六留下个一儿半女——”话说到这里,她打个喷嚏,“她可不是个有福气的。你瞧她进门之后,先是死了小六,后来,大哥又……”

    钟大夫人的脸迅速阴下去,钟娇蕊便将后面的话咽回去,硬生生的转移话题:“景让是个最孝顺的孩子,你瞧这场寿宴操办的,我家那两个猴崽子能有他一半的本事和孝心,我就知足了。”

    钟大夫人也就随着笑一笑,稍显落寞的看一看身边几案上的碧绿如玉的绿云菊花,这么名贵的品种也买了来,还特意摆在她身边,他确实是个有心的孩子。

    听她们说起钟景让,一旁端坐着的香漪的母亲温夫人忍不住探过头来,笑道:“二少爷年岁不小了,赶上热孝三年,实在耽搁了婚事。这么一算,孝期快要过了,也该开始张罗了。”

    “可不是吗?”钟大夫人拣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压一压心底的苦,笑着看向众人,“这十里八乡,谁家有年岁相符的女儿?还烦请大家伙儿操心。景让的人才和相貌也极为出众了,自是要个相配的人才好。”

    香漪在这个时候踏进凉棚。一大早,起床照镜子才看见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叫春瑶拿了冰凉的水敷了又敷,却还没有完全消退,只好上了妆,低垂着眼睛,慌慌张张的赶了来。

    对着诸位亲眷寒暄一阵儿,好在大家的心都放在为钟景让说亲上,没人在意她。

    她悄没声息的走到一旁坐下,她母亲温夫人隔着茶几俯过身来,做贼似的质问她:“怎么这么不懂礼数?钟大夫人虽说是你的嫂子,可论年纪、论身份,你得当长辈一般侍候着,这么晚才来,没得叫亲戚们笑话!”

    香漪垂着眼皮端起手边的茶碗,吹一吹浮沫,喝下一口润嗓子。温夫人便又低低的问了一句:“你弟弟的事情,说的怎么样?”

    “我递不上话儿。”她还保持着喝茶的姿势,看不到动嘴,只有轻飘飘一句话钻进温夫人耳朵。她有心细问,还想要敲打一番不争气的女儿,但碍着四周全是耳目,也就暂且将这个话头放下。

    喧闹的凉棚突然安静,门外进来的人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他漂亮、颀长、优雅,穿一身湖色纱衣,款款走到钟大夫人面前,附在母亲耳边说了句什么,钟大夫人脸色一变,看看众人惊异的眼神,忙又强撑着恢复神色,点点头说:“你看着办就是,别叫人看笑话就好。”

    钟景让恭顺的应一声,向着满屋的女眷们逐一招呼,目光长了两只脚似的满屋子逡巡,香漪只顾着低头,身子平白的比别人矮上一截去,他便只在她雪青色的素服上略一停留。倒是她身旁的温夫人笑容满面的冲钟景让致意,他便向她一点头,转身出门离去。

    戏班子、杂耍、说书人,流水似的一茬接着一茬,看的人眼花缭乱。宴席更是奢侈。身着统一的新衣裳的侍婢穿梭往来,脚底踏着落了满地的桂花,像耀眼的金粒子。听说前头还摆了几桌款待男客,也一样有这一套。粗粗算下来,钟大夫人这场寿宴少说也要千两纹银。钟家,着实叫人刮目相看。

    大家心里掂量:大夫人年岁已高,钟二的妻子一进门便是主母;况这钟二一表人才,为人温厚大方,做事机深诡谲,他主事这三年,在他掌管的这三年间,钟家各个铺子经营得蒸蒸日上,地产管理得有条不紊,他本人也没听说有什么花事,这样的女婿,烟霞县再没有第二个。

    香漪像个局外人,拿筷子挑着碗里的红烧鱼翅,一条一缕的送进嘴里。温夫人起身拉着香漪道:“喝了两盅酒,觉得心里跳得难受,漪姐儿陪我出去走走,散一散酒。”

    香漪知道温夫人有话要同她说,罢了,要说什么就随她去说,她对得起温家。

    母女踱到香漪的住处,一进院门,只见满地都是粘在泥水中的枯黄落叶,迎门一方小小水塘里,横七竖八的立着几株残荷,败落的不成样子,好似整个钟家的秋意都凝结在这个院子。温夫人见此情形,也就将嘴里责难的话咽下去。

    春瑶连叫了几遍,两个粗使丫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慌手慌脚的点火烧茶。

    温夫人坐到铺了厚毡的椅子上,眼晴在房里打了几个转儿,叹了口气,才说:“本指望钟家看在你为六老爷守节、保全名声的份上,会高看你几分,谁知那钟老二只认钱财钱不要脸,一味的只巴结大夫人,那也准怪,毕竟大夫人娘家靠山硬。但却不该这般的看轻你,日子过得寒酸不说,身边就只有春瑶这一个遂心的人。大夫人虽对你宽厚,可毕竟年纪大了。钟老二这就准备娶妻,若娶个泼辣吝啬的进来,还有你的活路么?"

    “母亲不是教导我说,人各有命,怎么都是一辈子。既然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受着就是。”香漪从果盘里拿了个大福橘,团在手里,十管白玉似的手指反复捏搓,果皮果肉间微微作响,渐渐分离。

    看她这般不争气,温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年轻,懂得什么?那些大家大户什么做不出来?深宅大院的,都是他们自己人,看你碍眼,想着法子叫你死,谁也逃不过去。要我说啊,我的孩儿,你还不到二十,生得又美,得为你自己多做打算才行。这钟家是靠不住的。”

    香漪定定的看着她:“母亲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温夫人看看院子,两个丫头还在南墙下烧着火,柴火潮了,一阵阵的烟扑出来,隔着帘子飘进屋子里来。她压低声音:“咱们既是母女,就没什么隔心话。我和你爹的意思,你就往前走一步,左右跟那六老爷没圆房,还是完璧之身——他不是正巧死在新婚之夜了吗?”

    娘家人也只是把女主当工具人,可以获取利益的工具人

    第0003章

    说亲

    鼻子里传进愈来愈浓的果香,香漪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橘子,不置一词。

    “前些日子,有个姓周的富户托人上门提亲,说是今年清明节遇见你上坟去,回去就找人打听,知道你是钟家守节的六奶奶,便来问问你要不要再嫁。他是贩马的,手里有钱,今年才在烟霞县落户,刚置办了一座三进的院子,年纪相当,人长得很周正。你……是什么意思呢?”

    香漪手下用力,橘子皮裂开个大口子,露出湿淋淋的橘子瓣。“卖了我第一回,觉得不划算,这是重新再卖一次吧。”

    一句话戳中温夫人的心病,她登时怒起,涨紫了面皮,指着香漪道:“人家嫁女儿,我也嫁女儿。人家女儿到年到节,带着女婿孩子一家子喜气洋洋上门送礼,你自进了这钟家,我们摊上你什么了?东街赵家女儿不光把哥哥安插在自家饭馆当管事,还将娘老子接进府里享福去了。你呢?去年不过是想向钟家要几十亩好田,一句话就给撅回来。今年也不过想要在他们家铺子里给你弟弟谋个好职位,眼见得宇轩已经十六岁,正是娶妻说亲的年纪,有这么个名头,说出去好听些。可你梗着脖子说不上话,哼哼,我并不知道你在钟家这么被人瞧不起呢。树挪死,人挪活,既然这一家没指望,就埋下头去找另一家,这是人之常情。你还充贞洁烈女充上瘾了。别的不说,我们可是陪送十八箱嫁妆来的,你乐意留在这里吃人家剩饭,把嫁妆抬回去,我们好打点人情,给宇轩找个好前程。”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温夫人,语调还是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好啊,既然翻旧账,咱们就一五一十的算一算。”

    温夫人却一下没了气焰,呆坐在椅子上,讪讪的笑一笑。“漪姐儿,这话怎么说的?咱们至亲骨肉,说这些话不显得太生分了吗?”

    “话都是母亲说的,亲事也是你们定的。”她的心思动了一动,钟家不是她的栖身之地,如果能借此离开也算解脱,“你若是想要将我从这里接出去,便请你去跟大夫人说,我是张不开这个嘴的。”

    “真的么?”温夫人喜出望外的起身跨到她身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好孩子,你这么想,爹娘真是没有白疼你。”

    “只是……”她把手抽出来,话不说尽。

    “只是什么?”

    “先不要跟钟家提起再嫁的事,就算是嫁人,也尽量避着他家耳目。”

    温夫人坐定了,想了一想,连连点头:“还是漪姐儿想得周到。”

    这一壶茶终究还是没喝上,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小梅赶着来请母女二人回宴席。温夫人得了香漪这一句话,心里痛快,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坐回席位,话多了,酒也喝得香了。

    日上西山,飞檐上一片血红的夕阳,喧闹一整天的钟家终于安静下来。

    大夫人端坐在房中,叫人把钟景让叫来。她保养得当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几分焦急,一向红润白皙的面色变得晦暗,眼袋突起,显出本来的年纪。

    “景让,到底怎么回事?”不等钟景让进门,大夫人便急急起身迎上去,“什么命案?死的是谁?”

    钟景让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微微的战栗:“母亲,是杜显。他死在春草闲房的二楼。”

    “杜显!”大夫人惊呼一声,身边的侍女蕙芳像受惊的猫似的弓起背来,瞳孔放大瞪着钟景让,几乎是喊出来的:“杜显?真的是杜显?他……他死了?”

    钟景让点头,看着两个惊恐的女人,慢慢的说出后面的话。

    “今早就在春草闲房,萧公子和书童睡醒后发现房顶上流下了红色的液体,还以为是楼上的漆桶倒了,书童上去看,就看见杜显的尸体倒在门里,脖子被人划了一个大窟窿,脸色苍白,睁着两只眼睛,歪着头望着门外,那些血浸透了他的身子,又透过楼板,流到了楼下,还滴到了萧公子的袍子上。”

    他故意将杜显的死状说的细致入微,一面观察着两个女人的表情,仔细捕捉她们的变化,

    好似从中寻找什么乐趣。

    大夫人中午吃的山珍海味在胃里来回的翻腾,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蕙芳直愣愣的看着钟景让,她还是不信:“我要看看他。”

    蕙芳与杜显之间一直不清不楚,钟景让故意吞吞吐吐:“姑娘还是别去瞧的好,死的很难看,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萧公子的书童直到现在还浑身发抖呢。”

    “带我我看看他!”蕙芳的脸色煞白,仿佛被放干血的人是她。

    钟景让便妥协了,先一步出了房门,蕙芳像一具行尸走肉跟在他的身后,像踩在棉花上,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春草闲房。

    春草闲房本是为香漪和钟彦礼准备的住处,是钟家大老爷为六弟特意建造的婚房。独门独院,前廊后厦、东西厢房,洋洋洒洒十多间屋子。还在院子里堆了假山,种了异草,并题名“春草闲房”。只可惜,新婚之夜钟彦礼死在这里,办完丧事,院子与那段秘事就此封锁。

    此时的杜显,横躺在二楼的房门前,如钟景让所描述,脖颈被割开,身下一滩鲜血,人张着嘴,眼睛紧闭,已经毫无生气。蕙芳捂着嘴,将喉间的哀嚎堵下去,不忍再看他第二眼,飞快的转身离去。

    此时,萧孟园从西厢房走出来,抬眼看着钟景让,问道:“二少爷,报官了没有?”

    “萧教谕?”钟景让走下楼来,跨入正房,站在房中,凤眼微微一眯,带着几分猜忌直视着跟进来的萧孟园,毫不掩饰的将他当成疑凶,“今日是母亲寿宴,杜显本是母亲最信任的下人,竟死在这时候。怕宾朋们知道了慌乱,这才不得已将事情暂且隐瞒下来。不过……早晨太过忙乱,我没有细问,杜显他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第0004章

    凶案

    萧孟园是已故六老爷钟彦礼的知己好友,此次来到烟霞县,一是为了上任烟霞县的教谕一职,二是为了祭奠彦礼,毕竟再过几天就是钟彦礼的三年忌日。他对钟景让故意刁难的态度不以为意,任谁都会将他列为第一嫌疑,他很平静的向钟景让描述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并带他来到自己的书案前,将那处血迹指给他看。

    钟景让抬头查看着房顶的血迹,因为身体紧绷着,更显得高大修长。“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想必官府的县尉和仵作很快就到了。”

    萧孟园曾经在京郊县衙做过书吏,协助县丞查过命案,所以面对尸体不会惊吓和慌张,况且他与这名死者并不相识,不会有自我关联的心理。但钟景让也是一脸淡然,甚至还带着几分玩味之意,这就叫他不免感到蹊跷,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萧教谕,听母亲说,您跟六叔自小交好,我回府的日子短,并没有机会跟六叔好好相处,不知在您的眼中,六叔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竟还有心情闲聊。

    萧孟园便接着他的话说:“彦礼是个善良温顺的人,凡事皆以他人为重,虽身躯羸弱,性情却刚毅不屈。他的早逝总让我深感命运之不公,苍天未曾眷顾他。”

    “‘凡事皆以他人为重。’这话跟母亲的评价一模一样,看来六叔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他的话明明是赞扬,但听起来总有淡淡的讽刺意味。

    萧孟园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而是趁这个机会问一问当年旧事:“彦礼真的是在拜堂之后才病发身亡的吗?事情真的这么巧?”

    钟景让的眼睛斜斜的看过来,反问道:“教谕大人这样问是何用意呢?”

    萧孟园不愿提及钟彦礼的信,只好随便找借口:“我只是觉得彦礼不像为了留后,而耽误别人一生的人。依照他的性子,不会在明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情况下,还迎娶妻子。这不合他的本性。”

    “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他冷笑,“若非六叔同意,难道还有人拿把刀逼着他拜堂不成?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烟霞县的旧俗,没有成亲的人死后不可入祖坟,古往今来都是这个规矩。六叔自觉大限已至,为了死后不做孤魂野鬼,自然就会赶着娶亲。易地而处,我想教谕大人也不会免俗吧。”

    最后这句话说的属实无礼,但萧孟园涵养好,不与他计较,不过看钟家人的态度,莫说开棺验尸,就算多问几句也这般抵触,看来要调查清楚彦礼之死,还要多费周折。

    说话间,官府来人了,果如钟景让所料,来了都尉杨望,他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嗓门粗大,没进院子就听见呼喝声。钟景让忙将他迎进门来,他一双黄色的眼眸立即盯住萧孟园,气汹汹的指着他喊:“他是谁!”

    钟景让紧跑几步来到萧孟园身前,向杨望介绍:“这位萧教谕是我家的客人,暂时借助在这院子里,他也是发现尸体的人。”

    “教谕?”杨望的眼睛充满疑问,但和气一些了,“哪个县的教谕?”

    “本县,烟霞县。”萧孟园打个拱,“萧孟园,十一月十六上任。”

    “嗬,你就是新来的萧教谕。”杨望立即变了一个人,春风满面的回礼,“听说了,听说了。还有一个月才到任,这么早就来了,真是尽职尽责。”

    “都尉谬赞。孟园与钟家六老爷是自幼相交的挚友,此番特意提前赶来,只为能在他忌日时能祭奠一番。”萧孟园请杨望坐在客位,自己陪坐着,又将发现尸首的事情说了一遍。

    “昨夜今晨,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么?”杨望不解的问。

    萧孟园尴尬一笑:“说来也是奇怪,昨晚我和书童睡得十分沉重,睁眼之际,已是日高悬天。所以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杨望点点头,向门外一招手,仵作施远志便进门来,众人再一次来到二楼。施远志单独进门,将尸体从头到脚查验一遍,向杨望回报道:“死了至少有八个时辰了,脖颈是被杀后割开的,初步查验,真正是死因是中毒而亡。”

    “死后割开脖颈?”杨望疑惑的看看施远志,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尸体,“那是为了什么?”

    萧孟园也再次无奈的据实相告:“昨夜睡得实在沉重,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已经开始怀疑昨夜的火腿冬瓜汤了,钟家的饭菜一向精致,尤其昨天晚饭有一大盅火腿冬瓜汤,鲜甜可口、味道浓郁,他胃口大开,喝了两碗,剩下的被书童文竹一口气喝光。昨晚他和文竹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多年养成早起读书的习惯,萧孟园难得醒这样迟,他迅速起身,洗漱完毕,舒展着筋骨来到书桌前,一抬眼,恰看到一道鲜艳刺目的血红色浓稠液体,像一滴巨大的血泪,缓缓自屋顶的缝隙间流淌而下。他本以为放在楼上的红漆桶被老鼠撞倒,命文竹上楼查看。文竹轻盈地旋身上楼,随即却听见他杀猪一般的嘶喊。萧孟园知道文竹这小子惯会大惊小怪的,也就不慌,稳稳的起身,恰这时,楼上的红漆流到尽头,滴到他胸前一滴,缓缓渗入布料中,他皱眉低头,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涌入鼻中,他立刻发现不对,一个箭步冲上楼梯,看到文竹正瘫坐在二楼房间的门外,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楼里的东西,嘴里还在叫着。

    自己这才住进春草闲房没几天,一向安宁的钟家就发生了命案,还就发生在春草闲房的二楼,这指向性不就很明确了吗?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钟景让所为,他为了不让自己和文竹发现行径,自然会提前在饭食中下了迷药,这样一来,既隐藏了杀人藏尸的行踪,又增加自己的嫌疑,可谓一举两得。只不过,他与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杨望虽也觉得萧孟园说昨夜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有些难以置信,但念在他毕竟是即将上任的教谕,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也就不往他身上去想。只是问向钟景让:“你们府上有没有巡夜的家人?他们可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了吗?”

    第0005章

    拜访

    钟景让忙叫人喊来昨夜值守的几人,叫他们各自说一说昨晚的行踪,几人异口同声,说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一切都如往常般宁静。杨望听了这些人的证词,理不出个头绪,叫仵作施远志将这尸首收走,另叫人看守现场,他则闷着头先去跟县令大人回禀去了。

    “这里发生命案,已不适合萧教谕居住,不如请萧教谕搬到前边客房去住吧。”钟景让是个合格的主人,总是替人考虑在前,“我现在就叫人帮教谕搬过去。”

    “不必了。”萧孟园的语调不高,却蕴含着不容质疑的笃定,“我很喜欢这里。如果影响官府办案的话,我搬到厢房去住就好。”

    “我的公子哎。”文竹这会儿已经缓过来,跑到萧孟园身前,急的一个劲儿作揖,“您行行好吧,饶了小的这条小命儿,我可不敢在这院子里睡了。好家伙,两条人命了。”他伸着手指头晃,“就算是金銮殿,也不兴住下去了。”

    “你不敢住,我便自己住。”萧孟园并非赌气,转眼向钟景让请求,“请二少爷帮忙安置我这个小书童,给他找一个安全的住处。”

    钟景让意味深长的点头,却又追问了一句:“萧教谕真的不搬吗?”

    “说了不必了。”

    春草闲房再发命案,钟家上下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人们牵扯到鬼神之说,就算青天白日大太阳底下,都觉得毛骨悚然。

    大夫人跟萧孟园一般心思,将钟景让列为最大嫌疑。悲伤还是其次的,她心里的愤懑实在无处可泄。

    蕙芳与杜显多年相识,自从得了死讯,心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又疼又坠,又气又怕,哭也哭不出来,脸色蜡黄的站在当地。

    屋子里静悄悄,弥漫着死寂般的沉静。香漪带着春瑶进门问安,大夫人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从里屋出来,眼里含着泪,满身疲惫。

    光从门缝中溜进,洒在地上,斑斑驳驳,细看像一张网。窗外偶尔传来微风轻拂落叶的细语,却显得遥远而模糊。

    “大夫人,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您千万莫要动气,保重身子。”香漪恪守本分的搀扶她坐下,实心实意的劝慰。

    大夫人重重的叹息一声:“杜显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替我们管家十多年,从没有出过差错,直到钟景让免了他的管家之职。我也没什么说的,他是年轻人,喜欢用新人。可前几天,我才让杜显替我办了几件事,竟然就横死了,你说这古怪不古怪呢?”


如果您喜欢,请把《偷香》,方便以后阅读偷香第1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偷香第1章并对偷香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