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很诧异,为什么我家只有阿妈阿奶和我三个女性。
阿妈拉住像被激怒的雪原狼一样的我,黯然地摇摇头。
四年多以前,雪原的雪山在一次暴风雪中崩解。
阿爸为了饥饿的我们一家,孤身一人前往被暴风雪席卷的雪原深处,被那里漫天飞舞的虫族啃食殆尽。他走的时候,曾高高举起我过头顶,笑着保证三四个黑天结束,他就会带着最肥美的雪原兔子回来。
但十几个‘三四个黑天’过去,阿爸一直没回家。
雪原的天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暴风雪没有停歇,阿爸的笑声也被虫群的振翅声淹没。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后,阿爷因为丧失了唯一的孩子,在思念和泪水中前往雪原。
他走之前,也将我扛在了肩上。
温厚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他一定会带着阿爸和雪原最肥美的兔子回来。
可是,阿爷找了阿爸很久,
二十个黑夜过去,阿爷含着雪霜带着残缺的身体蹒跚地从冰天雪地里回来。
很不幸,他才踏入雪原没多久,就被虫群撕扯掉一只胳膊,一块腹部的血肉。
运气不错的是,冰冷的寒气冻住了他狰狞的伤口,让他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
他躺在并不温暖的床上,很愧疚没有找到阿爸,也很疚没给我带回最肥美的兔子。
然后在第二个黑夜的结束痛苦,
阿爷含着最后一口遗憾,在虫毒抓心挠肝腐蚀骨血的折磨中离去了。
阿妈诉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笑容,可只有我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我知道,我必须要强壮的比漫天风雪中狂奔的虫群还要强壮,毕竟当虫群嗅到脆弱生灵的哭泣和颤抖时,可不会在意你是否刚刚被厄运拔走多少根骨头。
阿奶年纪大了,阿妈的身体比我还要孱弱。为家里获取每日所需食物的重担就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要尝试进入雪原,为家里获取足够度过寒冬的食物。
我需要学习与虫族战斗的技巧,为了确保自己能够在寻找食物时安稳地活下来。
我就像是雪原里一颗早熟的雪草籽,被暴风雪逼着在皑皑白雪中提前开出了花。
周老师同情我的遭遇,也称赞我的勇敢。
但她还是认定,只有C等体质的我,不应该再进雪原。她唏嘘着说,我的命运不该在雪原。
可如果我的命运不在雪原,那该在哪儿呢?
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愿望。
我想成为慈济园生物班的特长生,我一点都不喜欢狩猎,也不喜欢战斗。我其实想学习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知识。想离开雪原,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找到为阿妈阿奶抗起生活的重担的方法,也想安安稳稳地长大,亲眼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可是雪原的风和嗜血的虫族像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我前行的双腿。
我越是向前奔跑,就越是被拖得无法直立。
我的脚下,永远沾染着这片吃人的暴风雪都无法遮掩的血腥味。
终于,在第二个寒冬到来,我的双腿因为冻伤难治无法行走,得到了一个离开雪原的机会。
慈济院的周老师在多方协调下,给了我一个外出治病的机会。
阿妈和阿奶开心极了!
在她们看来,只要我离开了雪原,就可以通向幸福的彼岸。
可是我走了,她们要怎么活下去?
我不愿走,哭着喊着宁愿双腿被寒冷的温度冻废,也要永远守着阿妈和阿奶。
然而命运总是不会放过哭喊的人,到底要将自己打碎多少回,才能填补雪原吞噬灵魂的饥渴?
那年的冬天,赶上了雪原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雪原的村民全家前往下一个基地时,阿奶因为感染风寒,在死在了冬季开始的第一天。
阿奶死的那一天,雪原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冷雨。淅沥沥的雨水像是雪原恶意洒向人间的毒,它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掩藏进雨水里,堵住我们骨头里最后一滴不肯认命的泪。
阿妈安葬了阿奶,就葬在阿爸阿爷的身边。
那样温柔慈祥的阿奶,最后变成了阿爸阿爷身边一个小小的土包。
周老师再来我家的这一天,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去慈济院,
她向阿妈询问缘由。
阿妈只是一味的哭泣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可是她的眼泪,也终究浇灌不了雪原吞噬生灵的胃。
我大喊大叫,被阿妈拦住不准去墓碑旁。
阿妈说,孩子的眼泪是斩不断的锁链,会锁住逝去的灵魂,永远无法离开人间。
可是阿妈也死了。
就死在我的面前。
在春季的风吹拂雪原大地的那天,虫群疯涨,冲向了无辜的村庄。
阿妈因为身体孱弱,跑不远。她将同样身体孱弱的我罩在身下,为我遮蔽了嗜血的虫群。
我幸运的活下来,用阿妈的身体换来的幸运。
阿妈最终也没能离开这片吃人的雪原。哪怕她梦中的脚步已经走到雪原的边缘,还是被虫群烂在了踏过冻土的边缘线。
阿妈也在初春的那一天,变成了阿爸阿爷阿奶身边的小土包。
我最终还是跟周老师走了,去向了另一个基地。阿妈向往过的基地。
我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慈济院的生物班。
他们都说我是天才,说我拥有难以理解的恶劣性格,说我是拥有绝佳天赋的残忍天才,
他们总是嫉妒我获得的成就,
羡慕我毫无慈悲之心,可以肆无忌惮残杀爱人。
却忘却了我的眼泪渗透进雪原的天地时,年幼的我守在冰天雪地的寒气之中,无法获得命运赦免的灵魂。忽略了一个孱弱C等可怜虫骨血的到底有多咸。
我曾想过就待在雪原,守着阿爸阿妈阿爷阿奶,
我像残忍的命运挥舞了无数次的拳头,却还是被命运判定了‘孤儿’的结局。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令我深恶痛绝的恶魔,也根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可惜命运似乎对愚弄我有着极大的恶意,
它留给我半截雪草的长度,没有给我开出一季美丽花朵的时间。
我亲手杀死了我爱的那个家伙,
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但命运又什么时候对我公平过?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也是他的。
留下这个回忆录,并非是为了忏悔。
我不会刻意的回顾过去,也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因为死亡会将命运封存,连带着我的记忆也一并封存。
这将是我的结局,我很清楚。
因为真正的爱情是没有理由的,真挚的歉意也从来不需要用语言来说。
就像被冰雪冻住的涓涓细流会失去了滋养大地和草籽的能力,就像脸上被风雪卷走的咸湿眼泪会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就像我的爱永远没有机会告诉梅里埃。
我真的爱他。”
第218章
正文完结
回忆录并不长,
且只是简单的记录周教授成长的心路历程。
但随着最后一个音落地,工作室内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宁安利用盘古,将周教授的古华族语言同声传译,
所有人都听懂了。
虽说在场的人都能理解当初周教授杀死梅里埃的举动,
但也不妨碍心中有一点小小的疑惑。疑惑周教授的死板,疑惑周教授的真心,疑惑她对爱她的人的残忍和不宽恕。然而在听完她的自诉,所有人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或许命运就是这样残忍,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周教授的回忆录给宁安的心情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以至于她后来的几天旅程,
都非常沉默。
这样的坏心情持续了许久,直到军舰进入法环星系。
抵达海利科尼亚那天,他们的军舰在海利科尼亚的空间站被伊甸园的飞船堵住。这次是雷恩*奥兰多和斯米尔*布鲁洛、特伦斯恩*伊伊斯卡多等人亲自来海利科尼亚。
关于尼尔的孩子一事,
伊伊斯卡多家族、奥兰多家族都有话说。
“你偷偷叫家长了?”西雅目视前方,憋着嘴用气音询问尼尔。
“怎么?我不能叫吗?”尼尔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去瞪最前方的斯诺德。
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叫家族大家长来,
尼尔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丢脸。但是他没办法,
既然确定自己没有能力与斯诺德*艾斯温格上将抗衡,那就只能寻求其他的力量来解决问题。
“我不会放弃孩子的。”尼尔十分固执的要孩子,“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有权利争取。”
说完,
他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宁安。怕宁安因为这事讨厌他。
事实上,尼尔心里也明白,
当前的联邦法律和社会风气在抚养权上,是完全的、百分百的偏向女方的。强调对女性权益的保护,女方对孩子的各方权益拥有绝对的决定权。可以说,
如果女方想要孩子,男方任何方式去抢夺或藏匿都算违法。并且,
在孩子归属权不属于自己的情况下,孩子父亲一方对母子负担着百分之二百的抚养责任。
尼尔倒是不会对这个法律规定有意义,他的家族,一百个宁安母子仨都养得起。他只是舍不得孩子。这个法律毕竟是前联邦政府制定的,现在不是已经没有旧联邦了吗!
宁安瞥了眼尼尔,倒也没因此怪罪尼尔什么。他争取孩子是正常的,不争取那才是奇怪。
这样想着,宁安收回了视线。
尼尔一见宁安扭过头去不看他了,委屈地嘟了嘟嘴。
早就做好了雷恩*奥兰多和伊甸园那边会干涉孩子归属的准备,斯诺德对他们的军舰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太意外。很显然,对方接到消息就立马赶来。这才造成双方飞船在海利科尼亚空间站碰面的情况。斯诺德走上前去,很自然就邀请雷恩*奥兰多等人去艾斯温格公馆做客。
毕竟就算要谈判,那也得坐下说。
雷恩*奥兰多点点头,这不是一件小事。他的目光绕过其他人落到宁安的脸上,心里有些遗憾尼尔出现得太晚。如果尼尔跟斯诺德*艾斯温格同一时间出现,还不一定谁能俘获这孩子的心。不过,他伊甸园在这件事上是不可能退让的。
伊伊斯卡多和奥兰多两家就尼尔一个孩子,心爱的妻子去世一年多,尼尔就是他现在活着的全部。如今再多了两个孙辈,人生又多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我要求见见孩子。”
坐下谈是必然的,但在谈之前,他非得亲眼见到孩子不可。
“抱歉,只能等进入公馆以后。”斯诺德也不会退让,但他不介意有人多给孩子一份爱。后续的事情需要具体协商,但堵在人家门口就有点不礼貌。
双方僵持了许久,宁安心惊肉跳的给后土发消息,寻求接触信息素标记的答案。
自从离开了斯罗斯格星海,宁安光脑的常驻主脑系统就默默更换成腾蛇。腾蛇与后土是相互勾连的,只要咨询腾蛇,后土那边就能够及时回答。
紧张地等待后土的回答,也不知道前方斯诺德是怎样说服的雷恩*奥兰多,他们最终还是妥协。
风驰电掣的速度,一行人回归了艾斯温格公馆。
亚历山大*艾斯温格早就在大门外等着。艾斯温格家族虽然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一个亲缘家庭。但不代表艾斯温格家族没有容忍之量,他们对认定为家族孩子的存在同样抱有疼爱之心。更何况,雪豹跟黑豹一样是豹族,血缘关系其实不算特别远。
那么优秀的孩子,谁规定黑豹家族就不能生出一个雪豹来?孩子他妈还是雪狮不是吗!?
关于如何解除信息素标记,后土的回答,是可解除且非永恒的。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种信息素标记其实并不是永远标记。
那些声称可以永远标记的,都是没有经过后续的继续监测。正常来说,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对自己的伴侣或者目标异性进行过信息素标记,最长维持时间是两年。之所以造成永久性标记的错觉,大多是标记过后,双方由于信息素的影响持续地发生关系。
上一次标记痕迹尚未淡化,双方又重新标记了一回。不断地持续加深,这种标记影响才会一次比一次久。越来越久的标记关系会造成了他们后续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大,然后形成一个以信息素影响情感的循环,由此而产生了某些强势信息素不可解除的印象。]
宁安听懂了。像她与尼尔的这种情况,不存在持续性标记的可能。
尼尔被她的信息素标记时间也不会太长。以尼尔的身体细胞更新速度,只要没有深刻到改变基因。这种标记最多两年就该消退了。
后土建议,男方此时可以去医疗机构重新检测一次。或许就会发现情况已经发生改变。
[至于可解除这项选择,就需要再找另一个信息素水平更高的对象。让他她的信息素,强势覆盖上一位留下的痕迹。这样就轻松解决了信息素标记的问题。]
宁安:“………”
尼尔应该已经解除了吧?宁安不确定的想。就算没解除,以伊甸园和奥兰多家族的势力,也能为他找到可以覆盖掉她留下的信息素的人吧?
抬眸看了眼尼尔,正巧被委屈又忐忑的尼尔给抓了个正着。
尼尔那双蔚蓝的眼眸此时像是漾着冰蓝色的湖水,水波荡漾又委屈巴巴。宁安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低下头,不好再看他了。
尼尔见她又回避视线,心里更委屈了。
宁安,太偏心了!
……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需要解决。不是逃避或者假装没有就没有的。
双方进入艾斯温格公馆,还没坐下,就立马去看了仍在人造子宫里的孩子。
透过四维成像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孩子呼吸的样子。不得不说,非常可爱。看见孩子模样的那一瞬间,雷恩*奥兰多就红了眼睛。
“孩子很漂亮,很像他们奶奶……”雷恩*奥兰多感慨。
“哪有?”亚历山大立刻就不满反驳了,“你看错了,明明像孩子妈妈。你瞧瞧,这两孩子的模样多美丽……”
呵,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孩子的父亲基因提供方并非斯诺德,他都要说孩子长的像孩子父亲了。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两孩子像奥兰多或者伊伊斯卡多家的人。
雷恩*奥兰多的额头青筋一跳,扭头杀气腾腾地瞪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毫不畏惧,笑呵呵的继续夸赞孩子母亲美丽。别人怕他雷恩*奥兰多,亚历山大可不怕。他虽说没有久经沙场的煞气,但也是曾经联邦议会上议院的秘书长。如果不是联邦爆发虫潮,政府机构发生崩解性问题,迫使他不得不请辞,他完全有能力左右军部各大军团总长的任免。
“好了,看也看过了,孩子也该累了。”亚历山大宣布见面时间到此为止,“我们也该去会客厅坐下喝杯茶,彼此好好聊一聊。”
“你……”这才看了几分钟?他们连孩子的脚趾头有几个都没数清楚呢!
雷恩*奥兰多刚要说话,被一旁的斯米尔*布鲁洛拉住。
这位笑面虎二哥拍拍自己这位年纪没比自己大几岁的继父,这才笑眯眯地开口:“也好,咱们也该就孩子往后如何成长,商量出一个更合适的办法来。”
事实上,他们在争执的,不过是孩子的抚养权和教育权,以及冠姓权。
当然,这件事并非不可商量的。毕竟奥兰多家族是一个相对其他傲慢的大家族来说,还算家风开明的。在这方面也有过先例。毕竟真死死僵持当初尼尔出生时就不会姓伊伊斯卡多而非奥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