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听见两人的对话,她虽然不懂药理,但是也知道那“断肠草”、“乌头”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可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毒药。
她紧张的望向了皇帝的脸:“陛下,可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若一日不醒,天下都会大乱,更何况若是出现了万分之一的风险,那恐怕……”
宋熹之抿着唇沉默了。
她不知道皇帝到底中了什么毒,她也怕。
珍嫔说着,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您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您与宋大人说啊……”
她眼眸里含着泪:“妾身给您试药,若是妾身无碍,您再服用……”
光启帝听着珍嫔的话,目光缓缓上移,望向了自己头顶上的床帐,似乎想起了什么前程往事,他的眼眶里也逐渐开始盈满了泪水:
“不必,朕不需要……任何人试药……这药……朕自己饮用。”
他将视线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虚弱的声音却还是带着威严的命令:“宋熹之,你去煎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朕许你……许你无罪……”
宋熹之却是站着没动,她也道:“陛下,您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那毒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您让微臣尽量的分析一下。”
皇帝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看上去很执拗。
宋熹之承受着他目光的压力,但是还是没有挪动脚步:“您的性命不是您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天下的。”
“您九五之尊,一点危险都不能冒,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天下都是要大乱了。”
光启帝听见宋熹之的劝告,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甚至是微微笑了笑。
他温和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讽刺,不过很快就掩盖下来了,他突然对着宋熹之发问:
“你是一个人吗?”
宋熹之一愣,并不明白光启帝突然的意思。
于是听光启帝又是道:“你的夫君呢?他……没来接你吗?”
宋熹之的心中突然冒出了很多的疑问,却听光启帝一字一句,说的慢吞吞的:
“他……在太子身边……多年……若是朕有什么意外……朕想要在临死之前……问一问太子的事情……”
宋熹之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她便是闻见了那一抹熟悉的气息,就像是从前落入那个男人熟悉的怀抱一样。
贺景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从何处来的,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宫殿内,出现在了床榻前。
他没有什么表情,可宋熹之却能感受到他行踪那丝莫名的哀伤。
珍嫔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脸色在一瞬间微微一僵,心中仿佛是生出了千万的疑惑,不过很快的就被她掩盖住了。
宋熹之望着两个男人隔着床榻,遥遥相望的模样,思绪微微一顿,随即伸手拉住了珍嫔的手,随即牵引着她出了内殿。
宋熹之敛下了心中万千的思绪,斟酌了皇帝口中那方子的用量,随即吩咐下人去熬药了。
等她再次回到外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珍嫔独自一人坐在了榻子上,眼眶虽还有些红,但是整个人很镇定,也没有表现出在皇帝面前的忧伤。
她看见宋熹之回来了,思忖了一下,还是对着宋熹之开口:
“本宫其实跟随陛下来过华清宫很多次,陛下时常借口到本宫的宫里,但是都是一个人出去了。”
宋熹之有些出神,却又感受到珍嫔突然的眼神,她终于收敛了思绪,便是又听珍嫔继续道:
“方才本宫要说,可陛下却是突然醒了,不让本宫说。可本宫觉得,你会像知道,就当是为了你的母亲。”
珍嫔话里的暗示溢于言表,先是说了今日皇帝遇刺的种种,以及那处禁地,都是与先皇后有关,而先皇后的死,又是与她母亲有关。
宋熹之心底其实也很疑惑,既然宫中戒备如此森严,皇帝甚至能感知到贺景砚就在自己的身边,那到底宫中的这些刺客,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已经是第二次了,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可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想不通。
宋熹之感受着珍嫔手掌的暖意,心底很感激珍嫔,她认真的反握住了珍嫔的手:“今日很感激您,您所说的一切,我都会记得。”
珍嫔只是笑笑:“是本宫要谢谢你,宋大人,合作愉快。”
宋熹之觉得她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人,于是她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你不会好奇陛下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到底是叫了谁进去说话吗?”
第298章
珍嫔听见这话,视线始终平静的望着宋熹之,随后回答道:“陛下此刻见的,定是至关重要的人;而他此刻交代的话,也定是至关重要的话。”
她微微敛眸,掩下了眼底的任何情绪:“陛下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就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东西。”
珍嫔说着,又是笑着拍了拍宋熹之的手:“我们不是夫妻,而是君臣,我不过是陛下后宫三千佳丽其中的一个,本宫此刻能坐在这里,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宋熹之听着珍嫔的话,点了点头。
她心底知道珍嫔说的是正确的,也将自己的地位摆的很清楚,可不知为何宋熹之的却突然泛起了酸涩。
是啊,当光启帝报出了那一张药方的时候,没有人确定这副解药是万无一失的。
此药又是如此凶险,若是出了一点点的意外,那陛下此刻要交代的东西,便是最后的遗言了。
而他在此刻却选择把贺景砚叫进去了。
宋熹之沉默的思索着,珍嫔此刻对着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珍嫔似乎看出了宋熹之的心不在焉,所以后来也就没又说话了。
很快,宋熹之吩咐下去煎煮的药已经送到了,是珍嫔宫里的心腹嬷嬷,十万火急去亲自煎的。
宋熹之隔着接过了嬷嬷手上滚烫的药罐子,放在鼻尖仔细的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将汤药放在了白瓷碗里,又是端到了内殿里去。
她站在门槛前沉默了片刻,随后还是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木门边框。
“叩叩”两声清脆的响,还未等第三声落下,宋熹之便听见了一道凌乱的脚步声。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景砚伸手软榻上的方桌,一步步往外走,似乎每一步都迈的极为艰难。
等他一手扶着门框,微微抬眸与宋熹之对视的时候,宋熹之便看见了他颓唐无比的模样。
他脖颈处的青筋暴起,猩红的眼眸里带着些隐隐的水光。
宋熹之抿紧了嘴唇,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感重新涌现,便听见贺景砚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呼吸和脉搏……全无,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你去看看,你快些去看看。”
宋熹之缓缓抬起手,握了握贺景砚肌肉紧绷的手腕,随即又是将另一只手上的汤药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去喂药吧,喝了一定能好的。”
贺景砚一顿,没有焦距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茫然。
宋熹之只是将受伤的药又往前递了递,这回倒是没有再说话了。
贺景砚的大手端过了汤药,又是重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宋熹之站在门槛前望着他步履沉沉的背影,只觉得他每往前迈一步,似乎都是在心如刀绞。
珍嫔站在宋熹之的身边,心中担忧,急匆匆的也想要跟了进去。
但是还没有等她走到床榻边上,便听见了宫外传来了一阵的喧哗声。
紧接着便有小宫女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珍嫔听见这动静,一路小跑的跑出了内殿,便身子把宫女的视线完全的挡住了。
“本宫不是叫你们所有人都在宫门口守着吗?你怎么擅自就进了这里?”
和颜悦色的珍嫔难得是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可小宫女那边已经是急得不行了:
“良妃娘娘来了,此刻还带着人直接往里面闯了。”
珍嫔听见这话,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她与宋熹之对视了一眼,随后急匆匆的就要往外头小跑了出去。
“宋院判,外头有本宫拦着,你在就床榻边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闯入。”
珍嫔搀扶着小宫女的手出了寝宫门口,看见的就是漫天的火光,感受到的便是剑拔弩张的低压氛围。
良妃此刻穿着一身简单的宫装,身上披着斗篷,头上的发髻简单的挽了起来,相比平日里的模样显得没有那么有攻击性。
可她身后的阵仗可不得了,带着乌泱泱的太监和侍卫,太监的手里还拿着火把。
她带着脸颊高高肿起、双眼哭得通红的景悦公主,作势想要闯入宫中,却直接被珍嫔宫里的太监侍卫拦下来了。
珍嫔看见这阵仗,呵斥了自己宫中的侍卫一声,又是急匆匆的走到了良妃的面前,还没等她软下声调讲几句话,便看见良妃的手高高的扬了起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珍嫔只能感受到自己脸颊的麻木和肿胀,整个人几乎都是要被打的偏过身去。
珍嫔无论如何也是一宫主位,更是秀王的生母,却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直接被打了一个耳光。
这让现场的气氛在瞬间凝结到了冰点。
可良妃只是冷笑:“你不是病的快死了吗?本宫看你现在是好得很!”
珍嫔深吸了一口气,捂住了脸颊,声音仍旧是镇定无比:“不知良妃娘娘深夜前来妾身宫中,又是给了妾身一个耳光,寓意何为?”
良妃见今日的珍嫔一反常态,甚至是学会了顶嘴,她的心里是更生气了:
“不要心里觉得不服气,这一巴掌是本宫赏你的。本宫告诉你,不是说你今日在太后的寿宴上春风得意,就能肆意妄为了,贱婢终究就是贱婢。”
她说完这话,仍旧是高高的举起手,想要再给珍嫔一个耳光,可珍嫔这回却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珍嫔力气不小,让良妃的巴掌迟迟无法落下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良妃便是猛地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死死的盯着珍嫔,又是对着自己身后的太监侍卫开口:
“景悦公主发现贼人夜闯宫门,想要阻拦,却被珍嫔联合贼人所伤,此刻本宫带着你们来,便是为了缉拿贼人。”
“来人,给本宫搜宫,只要有可疑的东西,通通都不要放过!”
第299章
珍嫔听见这话,一瞬间如临大敌了起来。
她直接拦在了两人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开口:“良妃,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良妃气极反笑:“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搜你一个小小宫嫔的宫,不是分内的事情吗?”
“协理六宫之权?”
珍嫔重复了一遍良妃的话,声音轻轻的,她微微蹙眉,分明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良妃感受着她轻蔑的态度,一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嘲讽,气得连胸膛都是起伏了起来:“你!你这个贱婢!”
景悦公主见状,咬紧了牙关,眼眸也变得阴狠了起来,她突然开口:
“宋熹之呢?”
“为什么你说生病,所以请来宋院判看身体,却根本没病?”
“为什么你一个人出来了,宋熹之却不知所踪?若是你清清白白,又怎么不敢让我们搜宫?”
景悦公主说着,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连神情都变得倨傲了起来:“要么是你窝藏了刺客,要么就是你与人私通,珍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珍嫔听见这话,突然在两人面前跪了下来,她的声音放的软了,像是在示弱:
“娘娘公主恕罪,今日陛下在妾身宫中休息,所以不便让二位进去,而宋院判,妾身不过是想要让她来请平安脉罢了。”
珍嫔突然改变的态度,和话语中前后矛盾的地方,让两人是越发的觉得可疑。
方才还因为师出无名而感到心虚的两人,此刻是真的感觉自己抓住了珍嫔的把柄,就连声音都变得有底气了起来。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先把宋熹之交出来,本公主便是怀疑她与贼人有关系,才来的这里!”
珍嫔又是摇头:“请公主恕罪……”
景悦公主胸膛起伏了一下,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自从她出生以来,被父皇母妃和皇祖母捧在心尖尖宠着,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关系,就算是她要了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给。
她今日是第一次受了这么多的气,一连串的,全都是珍嫔和宋熹之这两个贱人害的!
景悦公主心里想着,又觉得珍嫔今夜绝对是有问题,于是毫不犹豫的伸出脚,往她的胸口上猛地一踹。
珍嫔直接被踹到了地上,景悦公主表情讥讽的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品行不端,来人给我闯进去!”
景悦公主都这样说了,良妃也是纵容的点了点头:“珍嫔有异,来人给本宫搜!”
于是他们身后有备而来的太监和侍卫,便直接闯入珍嫔的宫殿里。
珍嫔猝不及防的被踹到了胸口,猛地便吐出了一股鲜血。
珍嫔身边的嬷嬷瞧见这幕,心疼的都是要碎掉了,她急急上前,想要搀扶住珍嫔,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她们母女二人,向来是飞扬跋扈,您从来都是忍着,什么都不与陛下说。可娘娘,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珍嫔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勉强从地上支起了腰身。
她的发髻凌乱,脸色苍白,不仅一边的脸颊高高肿了起来,素净的胸口处还多了一个大大的鞋印。
看着像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却还带着凄美的柔弱。
她艰难的转身,看着良妃和景悦公主气势汹汹的背影,嘴角却向上,微微扬起了一抹微笑:
“就是因为从前忍了太久,所以今日……终于可以不用忍了。”
嬷嬷一惊,不明所以的望着珍嫔的方向。
可珍嫔已经是咬紧了牙关,一瘸一拐的就往宫殿里走。
等她走到外殿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都乌泱泱的挤在了外殿里。
只见宋熹之通往内殿的门槛前,将良妃和景悦公主都拦在了门口。
良妃瞧见这幕,心中越发是觉得这宫里有鬼。
今日不仅是珍嫔要死,就连宋熹之这个贱人都脱不了干系,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宋熹之,本宫怀疑珍嫔与人私通,窝藏贼人,正打算搜宫,你是拦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景悦公主急急的接了话:“难道是你与珍嫔一同窝藏贼人?那你们两个都该死!”
还未等宋熹之说话,珍嫔便拨开了人群,踉跄的走到了宋熹之的身边。
她藏在袖口里的双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惶恐又急切的望向了宋熹之的眸子,就像是在向她求证着什么。
宋熹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珍嫔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良妃娘娘,景悦公主,如今宋院判已经在这里了,内殿更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景悦公主打断了:
“笑话,你这个贱人做了见不得脸的事情,现在就不要害怕!”
景悦公主得逞的眼神在宋熹之和珍嫔的脸上扫来扫去,她自然是看见了两人之间细微的互动,自然也明白珍嫔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本公主正奇怪呢,为何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看来你们俩是一样的龌龊,一样的淫贱!”
“比起民间青楼的妓女还要不如,这帐子后面的,是你们两人共同的奸夫吧?”
“你们两个玩的还真是恶心!”
景悦公主说完这话,又是望向了良妃:“母妃,女儿说的没错,她们两个人一定有问题,拦着不让我们进内殿,一定是在内殿里藏了男人!”
她的话说的很直白,也很恶心,根本不像是一国的公主,就连宋熹之都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景悦公主的话:
“公主慎言!内殿只有陛下一人,不过陛下此刻正在休息,请您和良妃娘娘先行出去,不要打扰了陛下的清净。”
宋熹之的话根本没有人相信,毕竟外头声势浩大,若皇帝真是在里面休息,恐怕此刻早就已经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