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帝没有亲自接招，他转头看向皇后，问道：“皇后，你有什么看法？”

    皇后突然被点名，还没反应过来，但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当即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意。

    “季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皇后问道。

    是了，所有的讨论中心都是孙书月，然而她本人却至今还未发一言，哪怕是要审判她，至少也应该让她开口说几句话。

    孙书月就跟陪这群人玩似的，心态之好，既然现在焦点落在了她身上，她总不好让孙家那群人失望，得配合着把这出戏给唱到底。

    “回皇后娘娘，民女想说的是，民女是否为清白之身，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民女的丈夫。”孙书月不疾不徐道。

    现在皮球被踢到了季阳舒这里，他早就想说话了，免得事情真相就这样被孙志章他们给扭曲。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虽然出身草芥，可是当初微臣母亲给微臣娶妻时，也是找的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内人当时已经被带到了青楼门口，差一点就要被卖进去，微臣母亲是在那之前就买下了内人，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是内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在青楼门口当场自毁容貌，她脸上的疤痕，也是养了许久，后来才好的。”季阳舒解释道。

    闻言，皇帝点了点头。

    “没错，朕以前见过季夫人，脸上确实有疤，而且还常常戴着面纱。”皇帝说道。

    皇帝的一句话，可比其他人说千句万句都要管用，他一发言，等于就直接认可了孙书月自毁容貌的事情。

    既然如此，也变相代表着孙书月被卖去青楼可能是事实？

    然而，在孙家人嘴里，孙书月的下落有两种说法，一是死了，二是被范月芝控制住了，但无论是哪种说法，都表示孙书月的确是在孙家遭遇了不公的待遇。

    孙志章脑子转得飞快，当他意识到不对劲，发现抹黑孙书月似乎无法达到目的时，就立刻改变了策略。

    “皇上，微臣想起来了，当初说书月和男人通奸的事情，现在看来，的确可能存在蹊跷，或许是其中有奸人作怪设计她，才导致微臣搞错了状况。”孙志章立马改口。

    但他还是在垂死挣扎，宁可编出一个莫须有的奸人，也绝不会把锅甩到范月芝头上。

    毕竟范丞相还在这，他但凡顾忌着自己的女儿，也要想办法保住孙志章，所以他对孙志章而言，是一根救命稻草，孙志章怎么都不会这时候跟范月芝割席。

    这出戏唱到这里，孙书月觉得也让他们发挥够了。

    是时候真正开始清算，否则一直在这里东拉西扯，说不到重点，她还真是没那个精力。

    “皇上，民妇有话想说。”孙书月上前，突然一改之前闷不吭声的状态，开始了主动进攻。

    皇帝示意，说道：“季夫人请讲。”

    “关于民妇是否曾经跟下人通奸，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民妇相信，参与者心中定然有数，如今民妇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倒是孙大人是否贬妻为妾这件事，民妇倒是想寻求个说法，而且，这件事也非常好查证。”孙书月说道。

    她一席话，又立刻把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她身上。

    孙志章恨着孙书月，几乎目眦欲裂，然而他却无法阻止孙书月，只要他不让孙书月说话，那就证明他在心虚。

    可是，让孙书月把话说完，万一他的事情败露，岂不是也要遭殃？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孙志章额头上浸满了汗珠，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季夫人有何高见？”张御史问道。

    “孙大人当年考科举，高中状元，想必此等佳话一定是记录在案，所以要查证是哪一年，非常简单，到时候便可以得知，在孙大人考中状元时，民妇已经出生了，而不用查证都能知道，孙大人是在当了状元之后，才在京城迎娶了丞相之女范月芝为妻，可是在这之前，孙大人甚至都不是京城人士。”孙书月说道。

    第266章

    老狐狸

    第266章

    老狐狸

    “民妇在嫁给季阳舒之后，他没过几日便去打仗了，当时民妇怀孕并诞下四子，那个时候，民妇已经及笄。”

    经过孙书月这么简单点拨几句之后，众人都恍然大悟，这时间总是做不了假，而且正是因为有重大事件作为参照，调查起来也很方便。

    只需要两相对照，便可知道孙志章究竟是先娶了洛小莲，还是先娶了范月芝。

    而那时候，还未考上状元的孙志章只是一个村民，他要是跟洛小莲有婚姻之实，那洛小莲就是妻，根本不可能是妾。

    事情走到这一步，皇帝的心中也有了决策。

    “来人。”皇帝一声令下。

    侍卫连忙出现，请示道：“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立刻去核实孙尚书高中状元的年份。”皇帝说道。

    “是。”侍卫回答。

    侍卫离开，众人都心知肚明，这答案要不了多久就能传来。

    孙志章顿觉大事不妙，这恐怕是要露馅了！

    范月芝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她是丞相之女，可她毕竟已经嫁给了孙志章，他们夫妻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高手，情绪变化就直接写在脸上，孙书月瞧见了，不免觉得好笑，同时打算再给他们添一把火。

    “相公，这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理？”孙书月假装询问季阳舒，实则她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摆明了就是问给一些人听的。

    季阳舒也是个没出息，平日里，孙书月何曾称呼他为相公过，稍微亲昵一些的称呼，也只是阳舒而已，他此刻竟有些不合时宜的美滋滋。

    不过，这到底是个严肃的场合，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暗示自己要正经一点。

    孙书月的用意，季阳舒完全明白，他立刻配合起来。

    “连皇上都敢欺瞒，自然是该治死罪，对吧，张御史，这没错吧？”季阳舒问道，还把张御史给拉了进来。

    张御史倒是没看出来这两口子的小把戏，他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点头道：“没错，按照炎国律法，凡犯下欺君之罪的，论罪当诛！”

    一听到可能会死，孙志章和范月芝顿时吓傻了。

    这可不是什么关起门来，在尚书府里的小打小闹，这可是在皇上面前，事情闹到这一步，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范月芝不想死，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丞相爹！

    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范月芝没有直接开口，但是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范丞相。

    俗话说，儿女都是债，更何况范月芝是范丞相最疼爱的嫡女，如今范月芝处境艰难，范丞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至于孙志章，他也得顺势救一把，谁让孙志章是他嫡女婿。

    到底是当丞相的人，电光石火间，已经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要如何避重就轻的编故事圆谎，范丞相已然成竹在胸。

    “启禀皇上，这件事要说起来，其实都是微臣的错。”范丞相说道，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皇帝看出这老狐狸在演戏了，但他也只能配合一下，问道：“哦，丞相这话要从何说起？”

    “哎，都怪微臣教女无方，平时对她太过溺爱，而且当初孙志章求娶月芝时，微臣以为他的结发妻子已经去世，便同意了，不过，微臣还是想着要求证一二，便命人将打听的信送去了他的家乡，无奈那年他的家乡发生了灾荒，送去的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范丞相说道。

    孙书月失笑，果然还是范丞相技高一筹。

    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把范月芝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美化成了他太过溺爱纵容的恶果，甚至连孙志章也救了，编出什么求证的谎言。

    “原来如此，可是，后来洛小莲来到京城之后，丞相为何又没有将此事说明？”皇帝询问道。

    “洛小莲来到京城后，微臣才知道孙志章结发妻子尚未去世，但那时候，大错已经酿成了！”丞相悔恨万分道。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家事，还是丑事！微臣这张老脸实在是挂不住，更何谈愿意公开？不得已，这才选择了隐瞒下来……至于孙书月被污蔑清白之事，微臣倒觉得是那男人的诡计，设计陷害于她，好想着以此为借口娶了孙书月，从一个下人爬到姑爷的位置。”范丞相说道。

    众人听了范丞相的精彩表演，一阵沉默。

    分明在一开始的时候，范丞相还声色俱厉的说自己对女儿严加管教，可到了这时候，他口风变得比翻脸还厉害，直接就说自己溺爱纵容了，这前后矛盾，却也让人不好揪着他来说，毕竟他是丞相。

    灾荒确实是发生过，可他们究竟有没有送信求证，这谁又能证实？他就是现在抓个人来说送了信去，也是易如反掌，直接把这贬妻为妾的事弄成了一桩误会！

    还有污蔑孙书月清白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

    反正那个男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死人又不能说话，还不是任由他们随便怎么泼脏水都行？

    要不是不合时宜，孙书月都想给范丞相鼓掌了。

    确实是老狐狸，比起孙志章和范月芝来，段位不知道高出了多少，简直不是一个层次的，难怪人家能稳居丞相之位，有水平。

    总之，经过范丞相一番精彩绝伦的解释之后，虽然不能直接抹杀他们曾经做过的错事，但严重程度却被拉低了不少。

    皇帝打量着范丞相，这老家伙此时装作反思的样子，表情沉痛，看得皇帝眼角都在跳。

    皇帝心知肚明，这老狐狸摆明了是在为孙志章和范月芝开脱，他巧舌如簧说的那些事，应该是真假参半，但偏偏又都无法查证，很明显是想仗着丞相的身份，让皇帝对弹劾之事轻拿轻放。

    皇帝虽贵为天子，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完全随心所欲的。

    范丞相想要的这个面子，他还真得卖，毕竟范丞相在朝廷有很重要的作用和地位，一旦真的对孙志章和范月芝下了狠手，引起了范丞相的逆反心理，引起的后果可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对局势更加不利。

    第267章

    还真是要让她当妾室

    第267章

    还真是要让她当妾室

    “既然如此……”皇帝沉吟着开了口，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然后继续说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朕念在范丞相几十年对朝廷做出的贡献，这件事还是可以酌情处理的。”

    皇帝这话一说出来，孙志章和范月芝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孙书月倒是没恼，她打算看看皇帝这酌情处理，能酌情到什么份上，毕竟季阳舒和张御史还在这里，皇帝要顾全范丞相的脸面，但也不能太过分，否则季阳舒和张御史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孙志章这件事办得的确有失妥当，朕决定，将孙志章从户部尚书贬为户部郎中。”皇帝说道。

    户部郎中？

    户部尚书可是正二品的官阶，但户部郎中只是区区正五品而已，这哪是酌情处理，这根本就是从天上打到地下了！

    范丞相依然维持着那副伪善的面孔，但他心知肚明，皇帝这处理还真是手下留情了，毕竟要是按照炎国律法，孙志章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

    现在这结果，已经是他豁出去老脸换来的。

    要是再心有不甘，激怒了皇帝，到时候什么面子都捞不着，对他们来说没有一丁点好处，所以，就此打住才是最好的选择。

    孙志章刚才还松了一口气，觉得丞相老丈人的面子确实好使，但这会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户部郎中？

    他以后还得在自己曾经的下属跟前办事，这多讽刺！

    范丞相见孙志章怔愣，立刻剜了他一眼，孙志章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丝毫不满，但他心里则是悔恨得滴血。

    从正二品直接掉到了正五品啊！

    而这一切，都是孙书月那个孽障干的好事，要不是她，自己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孙志章这一回可是在心里恨上了孙书月，想着总有一日得把这笔账给找回来！

    “微臣孙志章叩谢皇上，感激皇上的不杀之恩！”说着，孙志章赶紧给皇帝磕头，表现得诚惶诚恐的模样。

    无论如何，起码是保住了小命，他孙志章还有范丞相这个老丈人，日后再爬上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他还没有走到绝境。

    想到这里，孙志章的心情稍微舒坦了一点，更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娶范月芝为妻这步棋简直不要太正确。

    至于范月芝，她的想法跟孙志章一样，觉得有个丞相爹，这些事都不叫事，他们范家和孙家，依然不会断了荣宠，这哪是洛小莲那个村妇可以办到的事？

    然而，关于弹劾之事的处理，到这里还不算完。

    既然已经知道孙志章妻妾位置不对，若是再次以家丑为由遮掩过去，不予处理，那张御史就能好好的记下一笔，落在史书上，皇帝的脸面可就难看了。

    “皇后，朕的后宫在你手底下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方面的事也当由你决定，按照规矩，孙志章连娶两任妻子，应当如何区分这谁是妻，谁又是妾？”皇帝询问道。

    范月芝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她以为贬了孙志章的职，这事就算完了，可看眼下这个架势，竟是还要清算妻妾的意思，那她岂不是会很尴尬？

    她范月芝可是堂堂丞相之女，怎么能让一个村妇骑在头顶上？

    不，不会的，皇后肯定还是要卖她父亲的面子……

    就在范月芝的惶恐中，皇后缓缓开口。

    刚才皇帝在处理时，皇后就已经琢磨出了他的意思，此时让她来决定，她自然也得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皇后说道：“按照炎国律法，在妻子并未犯七出之条的情况下，男子不得休妻，同时，孙志章和洛小莲也没有签下和离书，所以两人的夫妻关系依旧维持，并且由于孙志章娶洛小莲在先，娶范月芝在后，按照规矩，先娶的洛小莲才是正妻，而后过门的范月芝应当是妾室。”

    皇后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在了范月芝的头顶，把她劈得七窍生烟。

    还真是要让她当妾室！

    凭什么？

    就洛小莲那种村妇，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只有被她欺负玩弄得份，现在居然爬到了她头顶上，成了正妻，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范月芝倒是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开口，便暗示孙志章和孙婉婉，希望丈夫和女儿能帮自己求情，而刚才已经为自己开脱过的父亲，则是不便再开口了。

    从皇后娘娘开口说话时，孙书月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毕竟皇帝那边已经给了范丞相面子，留了孙志章一命，所以皇后这边自然是要挫挫孙府和范丞相的锐气，给季阳舒和张御史一点面子。

    两边的情绪都得照顾，这件事才算是妥当解决，否则太过照顾某一边，另一边都得翻车。

    皇家的行事风格，要说揣摩一二，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不过是兼顾各方、保持局势平衡罢了。

    眼下，看着范月芝疯狂对着孙志章和孙婉婉使眼色，孙书月不禁觉得好笑。

    这个当初高高在上的嫡母，恐怕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个下场吧，她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跟洛小莲调换位置？

    孙志章自己一脑门官司，哪敢开这个口？

    于是，替范月芝求情的重任，就落在了孙婉婉头上。

    孙婉婉自然也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自己最讨厌的姐姐没死回来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她的娘居然要变成妾，孙书月的娘变成妻，那她不就成了庶女？

    这万万不可！

    “母后，请母后开恩！”孙婉婉突然跪下，她如今毕竟是太子侧妃，总是有发言权的，希望皇后能看在太子的份上，对她怜惜一些，毕竟太子侧妃是庶女，这话传出去也确实难听。

    “母后，臣妾的母亲这么多年，管理孙府上上下下诸多事务，都是不辞辛劳、亲力亲为，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母后开恩。”孙婉婉含泪说道。

    皇后沉默，眼下倒是有些难办了。

    第268章

    如果真的会天打雷劈，那先被劈死的，也一定是你

    第268章

    如果真的会天打雷劈，那先被劈死的，也一定是你

    她当然不会真的体恤范月芝，也知道孙婉婉说的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们想要的，终究只是正妻的位置。

    可是，皇帝那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皇后不可能跟皇帝对着来。

    但孙婉婉说得也没错，要是让范月芝当了妾室，那孙婉婉就成了庶女，尽管孙婉婉只是太子侧妃，可这对太子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为了太子，皇后这也得网开一面。

    多方利益交织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头疼。

    皇后思考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些让步，她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范月芝当平妻吧。”

    平妻？

    这可不是范月芝和孙婉婉想要的结果。

    范月芝不甘心，继续对着女儿使眼色，但孙婉婉却是不敢了。

    她方才开口，想必皇后已经对她有所不满了，而平妻这一个让步，已是皇后的极限，孙婉婉要是再求情，恐怕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见女儿无动于衷，范月芝的心彻底凉了。

    她倒不会责怪孙婉婉，毕竟眼下的局面对她们非常不利，要是再步步紧逼，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影响到孙婉婉，只是——

    在炎国，平妻不过是个比较好听的名头罢了，说出去好像跟正妻平起平坐，待遇也确实差不多，但实际上，说到底就是个姨娘，地位根本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差得远了去了。

    范月芝终究是不甘心，没想到洛小莲还是爬到了她的头上！

    可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不管范月芝心里有多不舒服，她暂时也只能答应，不仅如此，还得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谢皇上、皇后娘娘开恩。”范月芝强颜欢笑道。

    至此，弹劾事件总算是全部解决了。

    不过解决得是否圆满，这就很难说了，孙府这边和将军府这边，恐怕会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答案。

    一行人在向皇帝和皇后行礼之后，便离开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