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沅屏息以待,却听谢玄玉缓缓开口:“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两麻袋极品灵石,十个极品宝器,还有一本秘宝册子,事成之后皆翻倍。
是,是了,宗沅牵强地扯下嘴角,看着眼前姿态慵懒,拿起鸟食喂食翢翢的男子。
他们老大谢玄玉,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仙君,他手头拮据,又要养家,又得照顾一山的灵宠,偶尔还得接济同窗。
光后山上,那几只灵兽,外表看似是小山羊,其实是古兽幻化而来的,如同销金窟一般,每日需要谢玄玉花大量灵石供养着。
现在有人送灵石上门,焉有不收的道理?
宗沅抱胸看着地上三麻袋灵石,“不过,小公主灵石是从何处来的?他父王给她的零用这么多?”
至于羲灵的灵石,从何而来这么多,可以说上个几天几夜。
除了她父王给的一小部分,大多都是自己攒的。
其中来钱最快的方式,那便是卖羽毛。
青鸾大鸟一身羽毛昳丽,在光下色泽潋滟,如水面波光粼粼,若做成衣裳,可以防水防火,更能在情急时,幻化成抵御敌人的火墙。
若非自然脱落的,羲灵也绝对不舍得卖。
羲灵回到寝殿,心情愉悦,也没想到谢玄玉这么快就答应,连带着将自己卖羽毛好不容易攒下灵石送人的不舍都冲淡了许多。
自己本还留有后路,打算变成小鹦鹉去劝说一番,眼下倒省却了这一部分。
羲灵开始准备入秘境要带的东西。
这次试炼规则,限制极多,每人限制带十件物品,不允许带法力强大的杀器,也不允许带高武的法宝,只允许带自己制的符篆,到时候进入秘境,更像是原始搏斗。
对羲灵而言,灵丹肯定是要带足的,不然便会灵力不支,当众变回鹦鹉。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圈,十件物品有一半是灵丹,此外便是带上了自己制的最满意的符篆,都是自己未被偷换气运前制作的,蕴含着强大的灵力。
羲灵拍拍手,看着自己的包裹,也不知谢玄玉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她幻化成小鹦鹉,正准备回去看一看,也是此刻,这具躯体感受到了传召,是主人在召唤灵宠归家。
“凤雏,你真是玩野了,还知道回家!”
羲灵一回来,卧龙就开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羲灵置若罔闻,飞到桌边。
谢玄玉人不在外屋,包袱却已经收好,打开来,里面摆放着一把剑、几块饼,此外便没了,一个法宝也没带。
这就够了?就连剑瞧着也不是非常特别。
猫公跳上桌,道:“老大说,这把剑看着简单,但打架却极帅,到时候进秘境,外面的人可都能看到秘境里人的一举一动呢。”
羲灵哼了一声,他不带宝器,是觉得用最简单的方法获胜,最能耍帅是吧?
猫公将包袱重新打包好,放到架子上,叹息道:“老大不在,后日就得我一个猫照顾后山那群大兽了,愁啊。”
卧龙来到羲灵身边,嘴里叼着一只竹球,“看,这是老大给我买的玩具,你有吗?”
“啪”,小鹦鹉掏出一只粉色的宝石额链,往自己脸上一贴。
卧龙一下明白了,眼中涌起泪珠,“哇”的一声大哭,“老大怎么给你买这个!”
谢玄玉从内屋出来时,就看到小鹦鹉叉着腰,耀武扬威,像个骄傲的小狮子。
猫公迎上来,问道:“老大今晚出去?”
“不出去。”
谢玄玉坐下,指腹划开书册,幽幽烛光照着他的侧颜,他看着那本秘术册子,轻声道:“收人灵石,为人办事,得蓄精养锐,不是吗?”
小鹦鹉啾了一声,目含赞许。
猫公捞起小鹦鹉,将它塞到笼子,道:“天晚了,你也该睡觉,不许打扰老大看书。”
黑布落了下来,羲灵钻进了小被子里,心想谢玄玉还挺有眼色的。
看看,这才是拿钱办事的态度。
弋?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羲灵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吵醒。
她翅膀揉揉眼睛,环视屋内,内间传来哗哗水声,像是有人在沐浴,猫公正在外面逗小犬,没注意到屋内的玉简响动声。
“啾啾!”她唤了一声,很快被水声盖住。
羲灵没办法,只得去帮忙接玉简,她推开笼门,飞到玉简边,爪子一踩,玉简那头声音迫不及待跳出来。
“老大,老大,我是宗沅,昨天晚上我和苍星洲也收到了一个大单子,但不敢接,得汇报您一下。”
羲灵转头,谢玄玉在内间沐浴,自己也没法叼着玉简送进去。
“老大,老大,你在听吗?”
那头,宗沅得不到回答,疑惑地挠了下头,正犹豫挂断,一道声音响起:“对,没错,是我,你们的老大,谢玄玉。”
这道男声沙哑,听着有些古怪,但的确是谢玄玉的音色,玉简有时候就是传音不太好。
谢玄玉问:“是谁的单子?”
宗沅压低声音:“是羲灵的。”
他顿了顿,“羲灵昨日傍晚给我们玉简传音,让我们帮她做课后功课,她近来落下的课业有点多,我想着拒绝,但后来我终于理解你的心情了,她真的——”
“给得太多了。”
宗沅也不知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听到那头传来“哼哼”声,似乎很是得意。
“但老大,我还是想问问你,我和星洲是否可以接这个单子?”
“当然可以,你们帮我多照顾照顾她。我已经收了她的灵石,答应与她一同进秘境,你们也收下,以后你们就当羲灵是第二个老大。”
宗沅:“羲灵?我们照顾?当成第二个老大?”
那边道:“没听清?”
是了,就是这个懒洋洋的语气。
宗沅咬牙:“明白。”
玉简的亮光暗淡了下去,羲灵收回爪子,这个时候,玉简绿光再次亮起。
羲灵打开玉简:“又怎么了?”
“谢玄玉,昨日你在林中重伤了我们大哥,明日秘境你和你队友小心点!”声音咬牙切齿。
羲灵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昨日在林中那仗势欺人的一帮男修。
挑衅谢玄玉就算了,那知不知道,现在和他一组的是谁?
“对对对,是我,我就是谢玄玉。”
羲灵翅膀抬起,将玉简送到鸟喙边,学着谢玄玉慢条斯理的音色:“啊,看我不爽啊,然后呢,打死我?”
“……”
对面鸦雀无声,良久,颤抖的声音才响起,似乎是对玉简那头另一人说的:“大哥,谢玄玉说了,你不服,你有本事你去秘境打死他。”
玉简之后,几人对视。他大爷的,谢玄玉一个仙阶的,还能真被他们打死不成?
声音戛然而止,玉简光暗淡了下去。
羲灵放下玉简,心想总算结束,回过头去,身形却定住。
门帘边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谢玄玉不知何时出来的。
他沐浴完,换了一件青色的衣衫,鸦发披散着,水珠贴着玉白的面颊滑下。
那双深邃秾丽的眼睛微眯,直勾勾看着它。
第10章
般配
羲灵与谢玄玉,天生般配!
小鹦鹉的身形完全定住,迈出的一只爪子僵硬如雕塑。
这样尴尬的情形下,羲灵清晰地感觉到,后背滑下了一滴冷汗。
四周的空气有一丝凝固。一人一鹦鹉,便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没先动。
最后,还是小鹦鹉撑不住,身形晃了一下。
它顺势展开翅膀,朝着门帘边男子飞去。
“老大,老大。”声音尤为乖巧。
小鹦鹉降落在他肩膀上,歪头注视:“老大什么时候出来的?”
谢玄玉:“在你说,让他们打死我的时候。”
羲灵:“……”
谢玄玉抬手,将小鹦鹉从肩膀上拿下来,指尖拨开它两只爪子,不想小鹦鹉反抱住他指尖,歪头用脑袋轻蹭他的掌心,开口声音甜甜的,“那来得好巧呀。”
这便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有意借撒娇掩盖罪行。
谢玄玉黑瞳里闪着晦暗的光。
羲灵埋首于他掌心,万分耻辱涌上心头。
等着,谢玄玉,等本鸟熬过最后一段时间,此后绝不会听你摆布。
猫公走进来,瞧见这一幕,问:“老大怎么了?”
谢玄玉淡声:“凤雏的灵智,开得太快。”
“这是好事呀,说明凤雏聪明。”
猫公跳上桌子,“凤雏以前总是腼腆害羞,现在还会和老大撒娇,但瞧着也不像是换了个魂,就是小动物开灵智,性子转变了而已,老大不必在意。”
羲灵心想,当然不可能给你瞧出异样,这可是凤鸟族传下来的独门秘术。
谢玄玉却道:“再快也不至于这样。”
猫公低头去看,小鹦鹉分明傻乎乎的,还在继续轻蹭他掌心,俨然一副鸟类兽性未消的样子。
好在这时,谢玄玉的玉简再次传来动静,及时解救了羲灵。
猫公帮他接通,一道清灵的女声跳了出来。
“玄玉少君,是我。”
猫公全身毛发炸起。羲灵轻蹭他掌心的动作一停,这女子的嗓音绵柔,极其好听,十分耳熟。
谢玄玉神色丝毫未变,看猫公一眼,猫公立马明白,要将玉简关上。
“你先听我说完,我借我父亲的玉听给你传消息,你明日入秘境,可有合适的人选?想来以我的修为,绝对不会拖你后腿,能否与你一同……”
“不用。”谢玄玉语调淡淡。
猫公等不及插嘴道:“不要再打扰我主人了,你上次让人给主人送信,主人也退回去,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你也不要再用各种方式,想办法接近主人喵,主人看在你父亲面上,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哦。”
话语落,对面已先将玉简掐断。
猫公哼了一声,“性格还挺傲呢。”
羲灵走到猫公身边,好奇问道:“是谁?”
“不该你们小鸟知道的不要问。”
猫公眼中露出恶光:“学宫里这样的灵修太多,总想要和老大攀上关系,大多别有居心,男的女的,老大一个也不想搭理的。
这个羲灵倒是能理解,她身边也不乏这些有意讨好之辈,有时候怎么礼貌地拒绝,也是一件让人头大的事。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然羲灵想破脑袋,也对不上是谁的。
想来,应该是学宫中哪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却没有深交过女孩子的。
羲灵没兴趣去打听谢玄玉这方面的事。
明日便要开秘境了,今日诸位长老还要召集弟子们,详细讲解秘境的规则与事项。
羲灵自然要去,只是谢玄玉不走,她也不能先离开。
果然等到了巳时,谢玄玉起身出门,羲灵也紧随其后飞出去。
走之前,她怕猫公担心,特意去和猫公说了一句,“我出去玩会。”
猫公不许,伸出爪子抱住它。
羲灵回头,轻轻在小猫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顿时感觉身上的束缚松了。
猫公摇着尾巴道:“要是所有小鸟都像你一样可爱就好了,尤其是你们鸟族的小青鸾,简直是个麻烦精。”
小鹦鹉本来心情极好,听到后半句,猛地在小猫脑门上踹了一爪,转身气呼呼地掠翅飞走。
猫公不明所以:“我说错话了吗?”
小鸟掠过森林,天穹洒下光辉,覆盖一座座山崖尖。
而此刻,在四大洲的最东方,朝晖升起的地方,日光也布满了羽民国的领土。
羽民国公主的寝宫,沐浴在朝晖之下,从外看便像是一只巨大的鸟族巢穴,由树枝与树叶交错构成,每一根树枝都是数十人合抱之粗,树枝上缠绕着金色羽毛,流转出金色的清光,四周云气环绕。
这一座宫殿,乃是仿凤鸟族公主寝宫所建。
一个个执戟仗剑的侍卫,此刻正护立在寝宫门口,大气不敢喘一下。
“阿琴,你冷静一点。”
殿内,黎诏将手搭在身前女子的肩膀上,看着坐于梳妆镜前的她。
“妹妹,你在担心什么?羲灵还活着,那就再杀她一次,没什么好怕的。”
黎诏说得轻松,可身前人的面颊,却被不安与不甘侵染,已维持不住素来的体面,显出几分难得的慌乱来。
黎诏将她手中那根长长的簪子抽出,看到她掌心被簪子挑破流血,笑道:“阿琴,从三日前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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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羲灵没葬身于禁地,你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父王母后给你举办的庆祝大典上也屡次出错。这是怎么了?从前那个总是冷静的黎琴,哪里去了?”
黎琴长吸一口气,看着镜中面目苍白的自己。
“阿琴,你得冷静下来。你处事周全,给羲灵下了缄口术,没有人会知道那日林子里发生了什么。”
“我很冷静,哥哥。”
可镜中,她那颤抖的指尖分明出卖了她。
黎诏见她这般,微微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道:“阿琴,你迟迟不敢回学宫,是怕见到羲灵?可你有何可怕的,现在出现了一个意外,羲灵没有死透,却也半死不活,你我将这样的玩弄致死,不更有乐趣吗?”
黎琴搭在桌上的手,被男子的手覆盖住。
如此亲密之举,俨然超过了兄妹的界限。
黎诏唇附在她耳畔,循循善诱一般:“便如蛊雕一族,吃人前,总会将捕捉的猎物好生折磨一番,看着它挣扎,七窍流血殆尽才算满足,再不急不慢地将猎物吃掉,如此不更有趣吗?你从小便处处低羲灵一头,现在报复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要害怕呢?”
这话落下,黎琴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缓下来,“是,哥哥说的是。”
黎诏唇角勾起,抬手为她将碎发拂到耳后。
“我叫羽民国准备了如此盛大的典礼,为你庆贺,妹妹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黎琴睫毛轻轻颤抖:“就如同此前说好的,我会渡一半羲灵的灵力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