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苏沁兰,张元修便要起身离开。但在临走前,想了想,他又停下提醒:“在这之前,你们只见过一次,且她出手是为了帮您拿回玉佩。您不必以偏概全,就这么对她下定论。”
说完之后,张元修便离开了。
“是啊夫人,奴婢也觉得,大公子说的在理。”云佩也跟着劝道,“那日是事出有因,而且奴婢今日瞧着,少夫人倒像是个知书达礼的,先前用饭时,少夫人不还主动要给您布菜么?”
“我哪敢让她给我布菜。”苏沁兰仍心有余悸。
“您推拒了是您的事,但少夫人此举,却足以说明,她是敬着您的。”
“好像也是。”在张元修和云佩的开导下,苏沁兰的心结慢慢解开了。毕竟现在祁明乐已是她儿媳妇,老揪着过往也不是事,苏沁兰道,“来日方长,且慢慢看吧。”
而祁明乐并不知道此事,她刚回院子没一会儿,银穗便拿着一叠纸过来:“小姐,您瞧瞧,这是您的嫁妆单子。”
祁老爹的家底,祁明乐是知道的。虽然这些年,陛下陆续赏了许多东西,但经过层层剥削,到祁老爹手里本就不多了,他再分给底下将士一些,直接就所剩无几了。
是以看到嫁妆单子时,祁明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爹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我听说,这些原是夫人的嫁妆。夫人没了之后,将军便一直将它们留着,打算给小姐您做嫁妆呢!”
祁母去的早,祁明乐对她并无多少印象,只依稀记得,她外祖家似乎是经商的。
“我的嫁妆现在在哪里?”祁明乐问。
银穗看向采荷。采荷道:“少夫人昨日刚过门,眼下您的嫁妆,应该还在库房里。”
“走,我们去库房看看。”
昨天夜里下了雪,到现在雪都还没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采荷将祁明乐领去库房,看管的小厮听说祁明乐要看她的嫁妆,忙将库房门打开,指着最外面那间,堆了大半个屋子的东西,道:“少夫人,您的嫁妆全在这儿了。”
祁明乐走进去。除了先前看到的铺子田庄地契外,这里从梳妆女红生育祭祀,到床榻桌椅箱笼全都包含了。
这些本是她娘亲的嫁妆,如今却以血脉延续的方式到了她这里。
听说祁明乐冒雪来了这里,府里的管事以为她是过来挪嫁妆的,当即匆匆带了几个小厮过来请示:“少夫人,您想将嫁妆挪到哪里存放?”
姜国律法明文规定,女子嫁妆归女子所有,夫家无权干涉。
“不挪,先放着。”她就是单纯想来看看,她的嫁妆长什么样子。
管事:“……”
看完之后,祁明乐带着银穗采荷往回走时,脚步都透着轻快,她转头问她们:“你们说,我现在是不是也算有钱人了?”
“绝对算。”银穗立刻道。在今天之前,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祁明乐的嫁妆,跟张元修的家业比,完全是牛九一毛,但祁明乐是他们的少夫人,所以采荷还是十分给面子的回了个是。
“既然是有钱人了,那咱们下午就吃顿好的。”
“吃什么?”银穗满脸激动。
祁明乐一脸豪迈:“锅子。”
采荷:“……”
他们刚回院子时,苏沁兰就派人来说,下雪天冷路滑的,让祁明乐就待在院中用饭,不用来回跑受冻。而张元修中午时,就被陛下急召入宫了,至今还未归来,祁明乐便在院里舒服吃了顿锅子。
吃饱之后,见外面的雪停了,祁明乐又带着侍女们在院中堆雪人做冰雕,玩的不亦乐乎。
傍晚张元修回来时,就见院中多了两个大雪人。一看那狂野不羁的五官,便知这雪人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张元修掀帘进去,屋内却没有祁明乐的身影。
“少夫人沐浴去了。”采荷上前道。
张元修颔首,他并不打算在此久待,便道:“等会儿她出来,你替我同她说一声……”话音未落,祁明乐已披着微湿的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
“同我说什么?”祁明乐问。
沐浴过后,祁明乐只穿了件寝衣,微湿的墨发垂下来,很快就将几处衣料打湿了。张元修立刻移开视线:“明日我陪你回门。”
“明日?不是三朝才回门么?”
“栎棠关传来急报,戎狄那边蠢蠢欲动,陛下已下旨让岳父大人前去坐镇,明日点兵后日出发。”明日回门,他们父女俩还能多待一会儿。
当初祁昌弘为她择婿时,就说过此事。祁明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时,神色还是肉眼可见就失落下来了。
“好,我知道了。”祁明乐耷拉着眉眼,默默上了床,躺在了最里面。
原本打算说完就离开的张元修:“……”
“公子,水备好了。”采荷过来提醒。
待张元修沐浴更衣出来时,屋内的灯笼熄了大半,采荷与银穗已经退下了,床幔里也静悄悄的。
张元修沉默须臾,正欲去熄那盏灯笼时,祁明乐的声音突然传出来:“别熄。”张元修手一顿,旋即将灯笼罩又放了回去。
床幔落下,两人又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祁明乐面朝里,张元修平躺着,睡姿端正。床幔里灯晕朦胧,他们谁都没睡着,但谁都没说话,只有外面时不时传来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张元修率先出声:“早些睡,明日我陪你回去。”
“嗯,好。”祁明乐应了。
外面风的还在刮,时不时还夹杂积雪坠地的声音。张元修睡不着,便在想今日议论的政事。正想的出神时,腿上蓦的一沉。
他转过头,就见祁明乐不知什么已经睡着了,此时她面朝他这边,一条腿还搭在他身上。
张元修:“……”
第10章
同情
外面风声簌簌,屋内一灯摇曳。
静默须臾后,张元修隔着被子,将搭在身上的那条腿推了下去。祁明乐似是觉得不舒服,又皱眉调整了下睡姿。
张元修见状,悄然往外挪了挪,轻呼出一口浊气,然后闭眸打算睡了。
可刚有睡意时,身上蓦的又是一沉。
张元修下意识睁开眼,祁明乐突然就贴了过来。这回她一只腿搭在张元修身上不算完,还伸手搂住张元修的脖颈,并将半个身子都趴在张元修身上。
张元修呼吸骤然一滞。
而趴jsg在他身上的人不仅浑然不觉,反倒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她用脸在张元修的脖颈上蹭了蹭,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明月照我浓婚
第9节
张元修直挺挺躺着,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僵在了那里。
“啪――”
外面骤然响起积雪坠地的声音。
张元修这才回过神来,他隔着被子,将祁明乐的手脚放下去,自己则轻巧下了床。刚转身走了一步,祁明乐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做什么去?”
张元修倏忽回头,就见祁明乐趴在床上,正睡眼惺忪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十分紧急的公事没处理。你先睡,不必等我。”张元修站在床幔外,尽量让自己语气说的正常些。
祁明乐不疑有他,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又倒头继续睡了。
打开房门出来被风一吹,张元修才发现,数九寒天里,他身上竟起了一层薄汗。在寒风里站了好一会儿,张元修才平复好心情片刻后,才转身去了书房。
祁明乐一觉睡到天明,起来收拾好之后,便与张元修一同去见了苏沁兰。
苏沁兰一见祁明乐,不由自主就有些紧张。但想到昨日他们劝她的那些话,外加今日张元修也在,苏沁兰便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甚至还主动跟祁明乐说话:“我听说,昨个儿你用雪给丫头们捏了样式稀奇的小玩意儿?”
“稀奇谈不上,就是普通的小动物。”去叫那对双生子用饭的下人还没来,祁明乐估计还得等一会儿,便起身道,“娘,我出去一下。”
苏沁兰点头应了,目送着祁明乐出去之后,又偏头去看张元修。
张元修坐在原地,捧着一盏热茶,不置可否。
没一会儿,去叫那对双生子用饭的下人便回来道:“二少爷还没起,三小姐说天冷她不想动,就不过来用饭了。”
他们正说着,见祁明乐也进来了,苏沁兰便吩咐:“既然他们不过来,那就摆饭吧。”
下人们忙碌去了,祁明乐走到苏沁兰面前,将一物递过来:“娘,给您。”
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雪兔子。
苏沁兰顿时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祁明乐竟然就给她做了一只雪兔子。苏沁兰接过雪兔子,见祁明乐手冻得通红,忙将自己的手炉塞给她:“快捂捂手。”
“谢谢娘。”祁明乐接了。
侍女们正在摆饭,苏沁兰拿着雪兔子爱不释手。乍一看,这雪兔子憨态可掬。可若细看就发现,它的脑袋只比身子小了一点点,瞧着又有点像猪。
苏沁兰有点想笑:她这个儿媳妇,好像怪憨直的。
用过早饭之后,祁明乐与张元修便要去将军府了。回门礼与马车早早就备好了,他们俩甫一上去,车夫便赶着马车往将军府走。
这还是他们成婚后,两人第一次,白天单独在一起。
马车辚辚驶过街上,外面的热闹声飘了进来,但马车内却是落针可闻。干坐着有些无聊,祁明乐便看向对面的张元修:“你昨晚是宿在书房了么?”
“嗯,太晚了,怕回去吵到你,就在那边歇息了。”
“奥。”祁明乐不疑有他,反倒还感叹道,“成婚第一天,你还得挑灯处理公务,看来你这个差事很辛苦啊!”
张元修的表情差点没崩住。
要不是祁明乐说这话,乌黑透亮的眼里全是真诚的同情,张元修都要怀疑,祁明乐这是在嘲讽他了。
对上祁明乐真诚的目光,张元修长睫微敛,淡声道:“为皇上分忧,谈不上辛苦。”
祁明乐:“……”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祁老爹说,假以时日,张元修必成大器了――
有才华又勤奋还会说话,这样的人不成大器,谁能成大器!!!谁配成大器!!!
祁明乐内心激情澎湃完,再抬眼时,就看见了‘大器’眼下的青黛,遂好心建议:“回将军府还得一会儿,要不你先眯一会儿,快到了我叫你?”
张元修已经连着两宿没睡好了,听到祁明乐这话便也没推辞,只抬手指了指祁明乐身侧的柜子:“那里面有书,你若无聊了,可以拿出来看看。”
“好,你睡吧。”
张元修嗯了声,倚在车壁上,闭眸而眠。
祁明乐一个人待着无聊,便打开张元修说的柜子。但只看了一眼,她就默默的将柜子关上了。
第11章
捉弄
他们到将军府时,祁昌弘却不在府里,是祁二爷夫妇招待他们的。
“大哥知道你们会今日过来,想着多跟你们待一会儿,便早早先去点兵了。瞧这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你们且略坐坐。”
祁二爷将他们带进厅堂里落座,侍女们捧着茶点鱼贯而入。
今日是祁明乐回门的日子,祁昌弘不在,暂时便由祁二爷夫妇作陪。祁二爷如今在工部任职,与张元修也算是同僚了,他们两人聊着朝中的事,祁二夫人则同祁明乐说话。
祁二夫人问:“这几日在夫家过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也就两天而已。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但平日里,祁二夫人与祁明乐的交际并不多,如今两人坐在一起说话,说的也基本都是场面话。
说了没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撞击声。
祁明乐立刻提裙朝外跑。
祁昌弘甫一回府,就听说祁明乐他们回来了,他连盔甲都没换,直接就过来了。刚跨进院子,就见祁明乐从屋里出来了。
自回上京之后,祁昌弘就再未穿过这一身战甲了。
祁明乐甫一出来,看见身穿战甲,迎光朝她走过来的祁昌弘时,还愣了愣。下一刻,祁昌弘宽厚干燥的大掌,已落在了她头顶上揉了揉:“怎么?才出嫁两天,就不认识爹了?”
“好久没见到爹你穿这身战甲了。”
“一年零五个月又六天。”祁昌弘报出了确切的时间。
他们父女正说着话,张元修与祁家二爷夫妇也出来了。
“岳父大人。”
“大哥。”
同他们打过招呼后,祁昌弘便先去卸甲了。见祁明乐还站在廊下等祁昌弘,张元修也没进去,索性陪她一起等。
很快,换过衣袍的祁昌弘就过来了。
见他们夫妻俩仍站在廊下,当即大步上前催促:“这天寒地冻的,都站在这儿做什么?走走走,赶紧进去。”
今日祁明乐携夫回门,最高兴的当属祁昌弘了。他对张元修这个女婿,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与张元修说话的时间,甚至比祁明乐都多。
祁明乐心里有些酸,但见祁昌弘高兴,也就随他去了。
在将军府用过午饭,直到天边泛起暮色,祁昌弘才不舍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跟着元修回去吧。”
“我就不能在这里住一晚么?”祁明乐不想走。
明日祁老爹就要去栎棠关了,他这一去,他们父女俩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她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祁昌弘也舍不得祁明乐,但如今祁明乐已经成婚了,不比尚在闺中的时候。
祁昌弘正要狠心拒绝,他身侧的张元修已先一步接话:“那我明日再过来,与你一同为岳父大人送行。”
“嗳,好。”祁明乐立刻欢喜应了。
张元修既然同意了,祁昌弘自然也不会拒绝。辞别过后,张元修便独自离开了。
祁明乐去帮祁昌弘收拾行囊,又问起了栎棠关的事。祁昌弘擦着他的宝刀,胸有成竹道:“放心吧,爹和戎狄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心里有数的。”
说完这个,祁昌弘又问起张家人可好相处。
“好相处的。”祁明乐说了她在议亲前,曾在街上帮张母夺回玉佩一事,“昨天敬茶时,我婆母看见我,可是又惊又喜呢!而且今天我们的回门礼,也是她亲自准备的呢!”
女子嫁人成婚,除了丈夫,婆媳关系也极为重要。听到祁明乐这么说,祁昌弘这才放心。
第二日,祁昌弘便要领兵出征了。
张元修早早来了将军府,与祁明乐一道送祁昌弘出城。自姜曦歌和亲之后,宣帝便下旨让太子姜毓监国。
今日大军出发,姜毓亲自来城门口送行。
姜毓如今虽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储君的气度,他冲祁昌弘道:“孤在上京,等将军凯旋而归。”
“臣定不辱使命。”祁昌弘向姜毓郑重行了一礼,而后翻身上马,下令道,“出发。”
一时旌旗飘飘遮天蔽日,战士们金戈铁马往城外行去。
祁明乐站在人群里,望着祁昌弘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克制不住的泛起了红晕。
祁明照留在了边境,如今祁老爹也去了栎棠关,从今以后,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上京了。
回张家的路上,祁明乐一直没说话,只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张元修抬眸看了她好几眼,祁明乐也毫无察觉。直到他们行到一半时,祁明乐突然转过头来,毫无征兆问:“我能不能逛逛再回府?”
张元修怔愣了下,他什jsg么都没问,只颔首道:“可以。”
“那你忙你的去,我逛够了自己回去。”说完,祁明乐便起身下了马车,带着银穗离开了。
张元修见状,将原本涌至唇畔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淡声吩咐:“调头,去官署。”
跟张元修分开之后,祁明乐去马行租了两匹马,她与银穗一人一匹,打马便往城外而去。
从前在栎棠关,祁明乐心情不好时,就会骑马去兜风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