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还是不相信的。可过了一段时间,姑爷真的带了一个清丽娟秀的女子过来,刚到厅里,直接就吩咐丫头:“去把夫人叫来,说是三姨太过来磕头敬茶。”她那日在院子里陪着小姐在教小小姐念诗,丫头过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小姐脸色微微发白,好一会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我这就过来。”她扶着小姐,道:“小姐,回房间去换了衣服吧。”可小姐轻轻一笑:“不用了。”
她跟在小姐后面,看见小姐那件半旧杏黄的丝绵旗袍,她是认得这件衣服的,穿了几年了,可因为清减的关系,这样穿着虚虚宽宽的,越发显得羸弱。
如此走了进去,姑爷却还是看着小姐出神,目光炯炯的,好似带了灼人的热。好一会儿,才道
:“慧芊,来见过你大姐。”三姨太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大姐,请喝茶
。”小姐静静地接过,饮了一口,这才将茶杯递给她。小姐浅浅一笑:“你第一次过来,我这个做大姐的也没有什么好礼物”边说着,边将左手上套着的玉镯子撸了下来:“这个镯子成色虽然一般,倒也跟了我好几年了。你若不嫌弃,就收着吧。”
她虽然低了着头,可微微移了目光,还是看见姑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数遍。这里的几个人,姑爷小姐和她,都是清楚地知道的,那玉镯子是婚后姑爷送小姐的第一件比较值钱的首饰。小姐爱若稀世奇珍,一直戴在手上,从不曾离身片刻。姑爷变了脸色,嘴唇紧挽成一条线。那三姨太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何事,喜笑颜开地站了起来,连声道谢:“谢谢大姐。”早听说夫人性子清冷,不喜热闹。可见面才知道她极亲切可人的。如今想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她叹了口气:“小姐,你这是何苦啊”苏眉飘忽一笑,面目间温婉清润如水。可那笑看起来却分明是嘲讽:“兰芝,我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华服美食,珠宝首饰,别人眼里的荣华富贵,不也就如此而已我知足了”别人是不知的。小姐若是稀罕这些的话,当年怎么会跟着姑爷私奔呢小姐出生在斜州苏家,那可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也是出了名的巨贾。就算如今在这里,千里之外,可一提起斜州苏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富甲一方。
姑爷当年只是小姐奶妈家的侄子。那年,江奶妈病了,小姐就带着她去探望。结果在江奶妈家里遇到了姑爷。或许就跟老人们平日里说的,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那个时候,她们早一日,晚一日,亦是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小姐的一生或许就是不一样的。或许就会安安隐隐听媒妁之言,嫁入老爷当年给她许配好的人家。可是,谁又知道那样的故事,那样的结局呢
那个时候姑爷还是斜州军官学校的学生,穿了一件深色的学生制服,确实是英气逼人。替她们开门的一剎那,她清楚看到小姐耳后的一片绯红。
其实小姐和姑爷也并没有见过几面,但却倾心相恋。可家里从小就给小姐许配人家了。后来后来小姐就带着她出走了兰芝这晚睡得极不安稳,从前的情景老是浮现在脑中,几乎根本没有入眠。到了后来才刚有点朦胧睡意,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兰芝姐姐,兰芝姐姐夫人那里出事了”是她下面的冬暖。
她惊道:“怎么了”冬暖脸色发白,唯唯诺诺道:“夫人司令”兰芝扯了外套,不顾虚弱的身子,边走边扣,道:“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冬暖语气颤抖,好似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般:“夫人夫人房里有人司令抓了个正着”兰芝猛地止住脚步,转身怒喝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冬暖缩了缩身子,哭了出来:“兰芝姐姐,我也不知道呀。夫人一更的时候吃了药,就让我回去休息了可刚刚我听到夫人房间里头有吵闹声,我忙跑去看结果结果”
兰芝只觉得一阵眩晕,因这2日她感染了风寒,怕传给小姐。要知道小姐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虽然素日调养,但总不见半点丰腴,便打发冬暖服侍小姐几日,可谁知道才短短数日,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小姐了,简直比亲姐妹还亲,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姑爷这几年和小姐“相敬如冰”,从不轻易进小院。今天怎么会这么晚到小姐的院落去呢忙边走边问:“今儿个,今儿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冬暖摇头道:“没有呀”
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有很多砸碎的碎片。只见小姐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正抬头怔怔地看着姑爷。
而姑爷则双目发红,大约是怒到极点,冷喝道:“苏眉,你怎么跟我解释”苏眉怔然望着他,最后惨然一笑:“我无话可说。”知之则信之既然他不相信了,她再作解释也成了狡辩,什么都是枉然的。筱桂卿在边上似劝又是煽风点火:“司令,都是我不好。说来看看大姐的病”二地上另跪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人,频频在磕头,额头已经鲜血淋漓了:“司令饶命司令饶命是大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声音,兰芝认得,居然是司令身边的侍从官。江海权此时已经怒到了极点,目光似噬人的兽,上前一步,捏住苏眉的肩头,狂乱不堪:“你说话,说话啊”
苏眉微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却不发一语。一切似乎说明了这是真的。江海权一把推开了她,无视她踉跄地一连退了数步,撞到了桌子后又跌坐在了地上。蓦地砖头,拔了佩枪,朝那磕头的侍从“砰砰砰”连开了数枪,中间还夹杂着二姨太等人的惊声尖叫。
最后什么都静了下来,整个院落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小姐搬出了那个院落,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居住了下来。
数年后
江南司令府邸苏眉斜靠在锦榻上,咳嗽着道:“兰芝,不用去请大夫了。那些个药都苦死了,喝了还没有用。”兰芝眼眶微红:“小姐,良药苦口,喝了就好了。”虽没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好在凈薇也懂事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兰芝别过脸,偷偷擦了一下泪水:“小姐,你好好吃药。你要好好的,看着凈薇小姐出阁,看着凈薇小姐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外孙女”苏眉淡淡一笑,眉头似乎舒缓了些:“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强求不得就算是强求,也不一定有好结果”
兰芝咬着下唇,道:“小姐,我去和姑爷说,让他送你去医院吧。那里有洋人医生”苏眉叹了口气才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兰芝跺着脚道:“小姐”
苏眉捂着胸口,转过了脸,不再说话。兰芝见状,轻轻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苏眉咳嗽醒来,已经是深夜了,月色如水,清凉地透了进来。她因咳嗽,只觉得双颊发烫,如火烤过般,焦烫难受。空气里暗香浮动,忽浓忽淡的。苏眉细闻着,才察觉那是桂子的香味。竟然又是一个秋天了。
还记得她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跟着他的那天,也是在秋日。那日,她在闺房里来回走个不停,从天亮走到了天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直至午夜,她才下定决心这么一恍然,竟然已经数十年了。
那时候的自己真有一种孤勇竟然会如此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只因信他说:“苏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如果有负此言,叫我这辈子不得好死”早年在斜州的时候,偶尔听母亲和嫂子、姑妈等女眷闲聊的时候说起斜州一些富户经常豪赌,一掷千金。她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自己不也是拿一生做赌注吗只可惜,她赌输了。她那个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原谅他。他说得对,这个社会三妻四妾太平常了。兰芝也劝过她,只要他还对她好就成了。可惜她们不知道,这些,不是她所要的。既然他食言了,无法给她所要的。那么她也愿赌服输了
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二姨太所做的戏,只不过是枉然而已。
隐隐约约间,外头走廊上有一阵细碎的衣服摩擦声,又好像是脚步声。她道:“是兰芝吗”半晌也没有人回答。喉咙口一阵麻痒涌上,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二日,到来了两个洋人医生。诊断后配了好些细细小小的丸子、片子药。可吃了后,咳嗽也没见好转。
这院子本来人就少,这洋人医生来后,人来得越发少了。兰芝背着抹了她不知道多少次眼泪。她心里明白,只当做什么也不知。这日午后,她午睡了片刻。隐约觉得床榻边似乎有人。一开始以为是兰芝,可不知道怎么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脸竟然出现在了面前。她反射般地闭了眼,过了许久才再次抬眼,他还是在,亦是怔然地望着她。四目相对,竟只是无言。心里头涌起说不出的悲哀,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到如此的境地。她别过头,缓缓闭上眼帘:“你出去吧,你不该来这里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如此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难耐开口:“司令,请出去吧。”
可他好像没有听到。很久以后,才转身离去。她听见了“吱呀”一声的关门。眼泪顺着脸颊悄悄地滑落下来。多少以前的场景仿佛是雪花,漫天漫地地坠落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器宇不凡的少年了虽然只一眼,可她依旧清楚地看到他的鬓角早不复往昔了。
早几年,她在年节的时候难免要与他碰上一面的。他显然过得很好,身边自是美人围绕,个个年轻娇媚。她也只是在除夕的时候形式一下,算是一家热闹。给他,也是给下面的人一个表象。后来因那件事情后,再不出席了。她蜗居在府邸最偏的院落。而他军务繁忙,经年战事不断的,自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轻抬手臂,虽然瘦骨嶙峋,可皓腕依旧雪白,只是再不见玉镯子的痕迹。他说“苏眉,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有些事不需要提醒,有些人终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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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赫连靖风一回来就有心事,在房里来回踱步,许久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握得极紧,道:“家钟方才过来找我说是二姨娘病重”凈薇多少知道他有事情要跟她说
,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二姨娘的事情,吃惊地抬起来,问道:“二姨娘什么时候回来了”赫连靖风道:“半年前”当年那场兵变后,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被送出国,二姨太表示要跟随两子,赫连靖风亦同意其要求。这些年来,就一直漂泊在国外,素来未有半点音讯。一年多前,赫连靖风忽然收到二姨太写来的一封长信,说自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希望可以回来,百年之后也好叶落归根。另外,陪同的还有一个人,小儿子赫连靖哲。
赫连靖风思忖再三,他这些年在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当年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在军中的亲密旧识,也早已随着造反的收场,或黯然引退,或兵败正法。派人打听,赫连靖哲当年到德国后,改学了西医,兄弟俩甚至还将自己的姓氏改了,现在跟着二姨太的姓,改成了周靖雷和周靖哲。没有谁能威胁他了。当年之事,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权字而已。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角色对换,他或许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筹备了个把月,又特地嘱咐下面的人安排了一座府邸。可谁知道,二姨太回来后却拒绝住进他安排的府邸,,只吩咐他手下的人带了话给他:“大少能让我们母子回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府邸就不必了,我们已经于赫连家再无半点关系了。大少就当我们这几个人早已经不在人世。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吧。”
这么一来,倒显得自己怠慢了。赫连靖风听后,便遣人送了几万大洋过去,原意也是让他们自己挑府邸。可谁知又几次三番地被二姨太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大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靖哲已经找到差事做,不劳大少费心了。”根据手下的人回报,赫连靖哲在安阳的一家洋人开办的医院里当了大夫,二姨娘刚过了阵清凈的日子,忽然重病来信,不知旦夕祸福。
凈薇听完亦默然半晌,这才轻声道:“想不到二姨娘这些年来,竟变了许多。”不知道二姨娘是仍旧对往事耿耿于怀,避而不见还是真的已经忘却前尘往事,准备这辈子与赫连家再无关系的生活了。
当年老督军的几位姨太太中,二姨太远走,七姨太病故,只要四姨太还在府里。而八姨太这几年来,一直住在删减的度假别墅里,一心礼佛,不时到山顶上华寺清修。若不是主持一再坚称八姨奶奶尘缘未了,不愿给其剃度。否则按她的心思,早就去伴青灯古佛了。这段时间却正好在府邸。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赫连靖风点了点头,说:“也好。”
一别多年,昔日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精明干练的二姨太,已经是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太太了,目光也很柔和,异国的风雨仿佛抽掉了她所有的锐气。见了众人,只微微一笑:“你们有心了。”四姨太因与二姨太相处得最久,也最是熟悉,到了病床边牵起了她的手,长叹一声:“二姐”这么多年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真心诚意的叫她。那时候老督军还在,两人也是面合心不合,暗斗了数十载。人家想来,真的,一切皆成空
凈薇亦按足了礼数请安问好。二姨太应了一声,方道:“谢谢少奶奶来看我这个老太婆。让您费心了。”凈薇浅笑着道:“二姨娘太客气了。”
八姨太一直低着头,此时才微微向前颔首,轻叫了一声:“二奶奶。”二姨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方应声。
有人推门而入,才跨入门沿,似乎是怔住了,定在入口,忘了动弹。过了一会,才走了进来,居然是赫连靖哲。
只是当年那位年少轻狂、意气飞扬的翩翩美男子,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平稳而深邃了。若不是在这里这么迎面碰到,大约她们都不敢相认。虽然眉目依旧,可从前眼底那种湿量慑人的光已经熄灭,唯有一片抹黑低沉,仿佛深不见底。
赫连靖哲着了一身白色的医生长袍,静静地站着,一一跟众人打招呼:“司令夫人,四姨娘”将眸光移到八姨太处,顿了顿,才将“八姨娘”三字吐了出来。凈薇多年未见过赫连靖哲,不觉多瞧几眼,只觉得他脸色似乎苍白得过了头了。
趁四姨太拉着赫连靖哲问东问西的光景,梓慧悄悄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好不容易在楼梯间找到一处僻静角落,稳稳心神。
心竟会“砰砰”地直跳,仿佛有一千头小鹿在里头横冲直撞,随时要破胸而出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会看到他。她呆呆地摸着自己的眉目,茫然无助。
“噔噔”,空旷的楼梯里骤然响起缓慢的步履声,有人渐渐迫近,就站在门的另一头。那人的呼吸压抑着,可越发显得粗且重,缓缓地在空气里蔓延。此时,似乎连氧气也变得稀薄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腿软软的,身体某处隐隐约约坠痛,所有的感觉一起袭来,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许几秒钟,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抑或已经一生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凝结在某处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悄然无声地坠入尘土,再无半点踪迹。
“哥,你说爹都这把岁数了,还准备娶第八个姨太太,说什么冲喜,这不是糟蹋人吗”赫连靖哲牵着马,小声嘀咕。只见二哥赫连靖雷转过头,目光深沉地道:“这些话只许在我面前说说,爹的是还轮不到我们做主,就连他那个嫡子也没有说话的份。”
他有些不忿,但还是无趣地道:“我知道了。”随即转身上马。赫连靖雷问:“你去哪里”赫连靖哲头也不回:“我去溜一圈。”赫连靖雷在他后面叫道:“不要去了,要下大雨了。”可赫连靖哲早已远去,只有“嗒嗒嗒”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大雨滂沱,山道崎岖,但他的马依旧健步如飞。忽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入了眼中,他忙“吁”一声拉住了缰绳。转头定睛细看,果然见不远处的山崖边,微微颤颤地站着一位女子。虽然隔了一段路,看不清面容表情,但看她的样子,十有八九要跳崖。他忙下马,连跑带爬地攀了过去:“喂喂你在干什么”那人似乎被他惊吓到了,赫然转身。这女子竟然有着极美的容颜。虽然脸上此时雨水纵横,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整个人很狼狈不堪,可他竟然呆了呆,忘了此处是山崖,脚下的土石一滑,险些一个趔趄。那女子见状,急忙喊道:“你小心。”他趁机拉她一把,从山崖边撤了下来。
再见,竟然是在他父亲的婚礼上,婚礼后的第二日,全家见新娶进门的八姨太。他一个人呆若木鸡,杵在原地。他按着礼数向她敬茶:“八姨太,请喝茶。”她的眉目低垂,自然瞧不清眼底的一切。他只远远站着,望见她两条秀气纤细的柳眉,弯弯嵌在白瓷般的玉肤上。可却也好像嵌入了他的身体某处,是他如同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身影。
屋内一片晦暗,如不仔细瞧,便会将蹲坐在一角的一具人影忽略,她双手合十,嘴上念念有词,脸上的静穆与这黑暗融为一体。梅香敲了敲门:“八奶奶,有人找你。”从医院回来后,八姨奶奶就把自己一直关在书房里。只听有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谁也不见。”梅香支吾着:“可是是四少爷”却再也没有回音传出来,一直没有,像无人一般。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光线寂寥,连他的声音也寂寥,低低地、沉沉地传过来:“这些年,我在国外,一直想着你过得怎么样”他似乎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呢喃:“我当年想过要带你走,我求过我二哥,求他让我把你偷偷带走。可是我二哥硬拦着”那年他跪在赫连靖风面前,求他:“二哥,这辈子,我只爱过这个女人。biggttbiggt
赫连靖雷的脸上只是一片死灰:“这个女人,名义上是你爹的女人。”他头上细汗冒出,沉默片刻,声音由激动变得压抑:“你也知道,爹娶她,不过是使给别人的障眼法。无非是让其余三方看,他依旧老当益壮,威震一方。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八姨太而已。”若不带她走,或许这辈子,他再也见不着她了。他和她之间也就再没有以后了。他如何能够将她轻易放下。
赫连靖雷任命一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四弟,你我乃一母所生。我也曾经答应过你,若是事成,必由着你去。可目前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二哥实在无能无力。现在你我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更何况”
赫连靖雷停了一会儿,才道:“更何况,她也不会随你走的。”赫连靖哲不肯相信:“不,不会的。他肯定会随我走的。”
赫连靖雷缓缓地从椅子上起来,想了一会才道:“你可知道,一月前,她曾打掉过一个孩子四弟,你可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骨肉”赫连靖哲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在了那里,不自觉地摇头:“不,不可能的”瞬间反应过来,起身朝门口冲去:“我要问她,我要亲口问她”可门口真枪荷弹的士兵拦住了他:“对不起,四少,大少吩咐,您不能离开这里。”他一把抓住了那个士兵的衣领,眼中充血,犹如即将发狂的野兽:“我就离开,你能拿我怎么样有胆你开枪啊”
边上的人早已经去把孔家钟找来了。大少有令要善待两位兄弟,孔家钟也不得不客气地劝道:“四少,对不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实在是军命难为啊”正在纠缠之际,只听“啪”一声,赫连靖雷狠狠地在耳边一再说话:“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四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朝他挤压过来,要将他碾成泥、压成粉,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那她曾经瞒着他打掉孩子的这个事实。他为二哥做了这么多,为的只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可是,如今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变假了。他早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可是他总相信,他待她那么好,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也会把心给它的。终究,她还是这么狠心
门内依旧没有回音,他忽地苦涩无比地笑了出来:“阿梓,你真的不愿意再跟我说一句话吗”很多年前,他抱紧她馨软的身子,吻了下去:“就算你一辈子恨我,我也甘愿。”她从此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这些年来,你有想过我吗想过我是不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孤寂声音投掷到空气中,到头来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他蓦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可听入耳中却分明另有一种狂乱的凄楚:“我到今天终于明白了,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阿梓,你我当年的孩子没有出生,也是一种幸事,对不对哈哈哈哈”
只听房内“噔”的一声,有人跌坐在地板上,激起一阵闷响。他全身一震,猛地朝那扇门撞去,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门被“乒”的一声撞开了,只见她跌坐在地上,全身无力一般。
他上前几步,捏住她的肩膀,眸光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仿佛是雨中的小火苗,“嗤”的一下熄灭了:“原来是真的。”这是几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最深最重的疑问。他一直想弄清楚,可大约因为太过久远了,以至于觉得肯定不是真的。亦或是他自己愿意那不会是真的。她的脸色苍白,眼眸紧闭,唇色亦无半点血色,嘴唇甚至还在微微颤动。她此时的反应,血淋淋地说明了那一切是真的。二哥的话,并无半点虚假。
他的手慢慢移开了,连遗留在她肩头的温暖也逐渐消散。最后他慢慢地起身,蹒跚离去。
原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他和她的结局。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了这么一个结局。
可是故事的开头,是她开启的。那个风潇潇、雨飘飘的晚上,是她回过头,担心他滑落的。
后来,在他盲目寻找她的日子里,又是她一身红装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可笑地称她一声“八姨娘”。
凈薇回来后,将二姨太的情况一一和赫连靖风说了。说起赫连靖哲的时候,赫连靖风很是沉默。
一直听她说完,赫连靖风才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凈薇抬头,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赫连靖风到:“当年四弟临走之时,曾求我一事,跟我要一个人。”他将视线移向了凈薇:“你应该知道他所要的是谁”凈薇微微吃惊:“你怎么知道”赫连靖风伸手摸着她的发髻:“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他误会凈薇打胎之事,后来详细盘问了医生,就知道是自己搞错了。便命人暗中调查。结果竟然揪出了四弟和八姨娘的事情。“四弟其实在八姨娘进门前就认识她了。他当年曾下跪求我可我实在无法答应。只想着四弟是一时糊涂。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些年来,四弟居然一直不肯成亲。”三个月后,安阳的报纸上登了大大的讣告,大致意思是赫连啸的八姨太去世,享年三十二岁,临终吩咐丧礼一切从简,等等。
而在前一个月的某天,凈薇给八姨太送行:“八姨娘,哦,不,梓慧,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八姨娘这个人了。只有林梓慧。”
林梓慧淡淡一笑,眼中带着隐隐的泪光:“少奶奶,你多保重。”凈薇握着她的手:“你也是。记得写信给我。”林梓慧点了点头。昨日种种俱随风去,以后的路,就要看个人的缘分活法了。凈薇望着火车呼啸着离去,最后成了天地苍茫中的一点,心中暗自道:“梓慧,我和靖风能做的只有如此了。你的幸福一定会在某地等着你的,不在这里,便在那里。不在这时,便在那时。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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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靖琪===
已是午后时分了,太阳泼辣辣的照了下来。因是夏秋交接之际,依旧热熏熏的,空气间偶有几丝微风飘过,杂着绿枝隐隐上的知了声,还是觉得暑意一片。
靖琪因坐惯了小汽车,此时坐在黄包车内,只觉路程遥遥,那迎面扑来的热浪直逼心头,焦躁难挨的。车到了一院落停了下来,门口有有棵银杏树,枝繁叶盛,衬托暗朱漆大门的颜色越发典雅鲜媚了。
轻扣了两下,王妈便咚咚的跑过来开了门,笑意盈盈:“靖琪小姐,你可来了。”将她拉了进去,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道:“一个假期不见了,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怪不得楚少爷这么早就回了安阳。”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王妈夸她,还是因为他的关系,她只觉脸躁热了起来。
推了门进去,印入眼帘的便是一排的书架,满满的书。书桌上倒是放了几本书,依稀有人动过的样子,散乱的放着。外间没有人,她来的多了,这里自然是熟悉的。便绕了几步,穿过了小门,到了里间。
里头是间卧室,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他显然是回来了,那藏青色的中山装正扔在床上。她只觉得双脚像有千斤重般,竟有些无法移动了。用了好些力气,方能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拿起衣服,慢慢的折叠起来。
那衣服上满满是他的气味,带着一种他特有的麝香味道,清爽又冷冽的,仿佛是寒冬里的泉水,透着寒冷,却汩汩冒出,引人去碰触。学校一放假,竟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都已经分辨不清楚这时间是长是短了,是煎熬还是解脱。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他冷冷的声音就这么响在耳畔。她如被雷击般,猛得回过头去,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嘴角依稀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在她初认识他的时候,还是如此的温和。此时,却带了冰冷的寒意。她只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她,仿佛是优雅的豹子。是的,是豹子,小时候父亲还壮硕的时候,每到夏季,便会带全家去全德避暑,那里有父亲饲养的豹子,老虎。她第一眼看到豹子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危险而又吸人。
她步履匆匆的去了赶去教室,因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估摸着就要迟到了。虽然她迟到,老师们无人敢说一声的,但她不想因为自个儿的身份弄了特殊,平日里从不迟到早退的,就如同所有北地最最普通的学子一样。正因为如此,学校里知道她身份的人也不多。
因走的匆忙,冷不防就活活的撞上了一人。她忙抬头道:“对不起”他朝她笑了笑,没有出声。低头便帮她拣起了书本。那一瞬间,她只觉得阳光温婉动人,四周云淡风清。自小看多了哥哥的英挺帅气,只觉得他温文俊美,倒也有些不同之处。从此以后,她的世界仿佛被颠覆了一样,彻头彻脑的发生了变化。
如今他就这么站在门口,虽然笑着,但笑意何曾再真正到达过他的眼睛。偶尔这么一回首,竟已经有二年多的日子了。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一点一滴的靠近。或许当初自己不该喜欢他的,更不应该喜欢的这么深。大嫂说的对,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要靠缘分的。他与她呢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是不是有缘若是无缘的话,怎么会相遇呢若是无缘,今时今日怎么会牵扯到如此境地呢但是就算有缘,此生怕是无份的。
他已将她固定在了怀里,力道如此之深,仿佛要把她给活生生捏碎了般。她微微的挣扎了一下,结果是他箍的更紧了。如同以往,他的吻是霸道的,是摄人的,是掠夺的。几就如同他的手,抚过她的身体,总会留下斑斑点点一样。
五光十色的霞光如江南的丝绸,美仑美奂。透着窗子,一点一滴的照了进来,犹如顽皮的小孩在探头探脑。
她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光线照在地毯上,幻出不同的形状。小时候她就爱看,母亲总会把她抱在怀里,指着地上或墙上的影子,告诉她像什么似什么,每每逗得她咯咯直笑。他就在她身边,事后永远不会多碰她一下。仿佛她是来自世间最肮脏角落的垃圾,也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瘟疫。也永远隔着一条河,隔着厚厚的一堵墙。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无力的拾起了散落在地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走出了这扇门,走出了这里,她还是堂堂的赫连大小姐。多尊贵的姓氏啊,北地最最尊贵的姓氏,对与他,却是仇恨和蔑视。
她弯下身,一件一件将他的衣服拾起,慢慢的折好,动作很轻,很柔,仿佛是给即将出远门的夫君准备行李。他每次从学校回老家,她都是这么帮他折的,一件一件慢慢的叠在一起。她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何时做过这种活。但现在却已经熟练的很了。
轻轻的走到门口,缓缓转头看了一眼,他依旧背对着她。仿佛她是烟花胡同里最廉价的娼妓,不屑一看的。她回过头,走了出来。思念了一个多月,原来还是如此。
北地
安阳大学
一群文学系的学生正推推桑桑的走着,冯博涛拿着书道:“靖琪,去社团吗”她在学校里没有用赫连的姓氏,就是希望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而不是希望大家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当然也是有人知道的,其中自然包括他。
对面也正有一群外文系的学生,走了过来。越过人群,他与她的视线相遇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她认得他眼底特殊的光芒,含蓄的说法是雄性动物看到雌性动物时狂野的神态。“等会过来找我。”他的眼神无言的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