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这里了?
程双双亦是一样的疑惑,小心地将自己藏好,含着疑惑道:“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待人回答,她又恍然大悟了,这人本就不允许自来见长平少将军,指不定是知道自己偷偷来,这是来抓自己的。
这般想着,程双双一脸求助地看着眼前的人:“桃桃,帮帮我好不好。”
她这话甫一开口江桃里就懂了,但她现在也想跑,刚想要狠心拒绝。
“好桃桃别拒绝我,我以前都帮过你,这次也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了,要是被李礼白抓到了,我绝对会死的,你也知道我爹爹是个冷面鬼。”
程双双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双眼,蹲在面前像是小猫儿一样,双手合并着祈求。
江桃里想要出口拒绝的话就咽了下去,心下顿时有些犹豫不决。
确实程双双帮过她太多了,若不是每次借她的由头,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自由。
只是帮忙引开李礼白而已,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而且那人也不一定就真的是长平少将军,就算是,他估计也记不得自己了。
江桃里微微抿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连发型都变了。
“桃桃求求你了,我爹爹最近逼我得狠,这要是被李礼白抓住告知爹爹了,我可定会被关禁闭的。”程双双看起来都要哭了,两眼泪汪汪的。
“你就帮我引开李礼白便可以了,桃桃。”
江桃里心中一软,目光掠过她外面这件外裳,开口道:“那你先去躲躲,将你衣裳给我,我帮你引开他。”
话音落下,程双双眼中一扫失意,亮了起来,麻利将自己外面的衣裳脱了接过江桃里的穿上。
两人的身形相似,只要不露脸就能以假乱真。
江桃里也不是因为过度良善,而是因程双双都已经提及了以往,倘若此时依旧拒绝,恐会伤及两人之间的情分。
她只有程双双一个朋友。
“双双,你方才说的那个人是在哪里?我尽量避开,万一无意间惊扰了贵人可不好。”江桃里穿上了她的外套,然后取下了一旁的大氅递给她。
程双双将自己的递过去,笑得有些腼腆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江桃里:“……”
程双双见她捏着大氅不放手,生怕会被拒绝,赶紧开口道:“但我知道会客一般在东南方向的阁楼,你朝着反方向就可以了,一会儿等李礼白走了,我派人来接你。”
这样江桃里才勉强松了手,戴上了兜帽将自己的脸都遮住。
“谢谢桃桃,你就是我的神女,回头我一定好生报答你的。”程双双麻利提着裙摆,猫着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江桃里眼中闪过艳羡。
羡慕她有爱她的家人,甚至还有关心她的青梅竹马。
收起眼中的艳羡,江桃里抱着汤婆子,顶着风雪朝着反方向跑去。
此时李礼白正行走在被雪铺满的石板路上,他本是代替程大人去接见刚回京的那位贵人。
但他刚走近梅林风亭,余光忽的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正脚步急促地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双双?”他眼含着疑惑,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宇攒起,脚步赶紧追了上去。
西北方向正是贵人温酒赏雪,论事之地,若是她就这样闯了过去,难保会不会顶撞到贵人。
他知晓程双双一向对那人倾慕有加,但那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说不定触碰就是禁忌。
都已经同她说过很多次了,她还是改不过好奇,若是以后嫁……
李礼白皱着眉头,心中的忧虑更甚了,原本的阔步变成了飞奔。
红梅傲雪半隐着风雅阁楼,金漆雕龙,琉璃作风,雾气蔓延着恍若是画中才有的景色。
阁楼门外立着寒气逼人的带刀侍卫,蜿蜒的楼梯往上的阁楼内布局雅致,半米玉雕假山上冒着热气的小瀑布正缓缓流下。
屋子里炭火燃烧着满是暖意,汉白玉桌上正温着烈酒。
闻齐妟身子斜斜地带着懒意,单手撑在柔软的坐垫上,漫不经心地卷着自己手中的铁鞭。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身着一袭如雪白锦袍,身形颀长,面容俊朗,乌黑的发束起只有一支玉簪,气质清冷淡雅。
他正半敛眼睫,那双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拿着夹子将壶盖打开,顷刻,屋子里蔓延着浓烈的酒香。
“阿妟可是有心事?”
闻齐妟闻声回神,卷着铁鞭的修长手指一顿,藏在面具之下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语气依旧带着些懒:“在想方才遇见的小可怜。”
这个地方已经被提早清场了,却突然冒出一名女子,甚至那名女子模样娇柔,还受不得惊吓。
他不过是试探地甩了一鞭子,她便吓得倒在地上两眼泪汪汪的。
一瞧便是世家养出来的小娇娇,这样的女子他当太子的时候也遇见不少,但这位绝对是他见过最娇弱的一位。
玉软花柔,步迟迟,腰肢婀娜似弱柳,双眸怯雨羞云含春情。
莫不是这程祭酒送得小可怜?
思此,闻齐妟的目光扫过去,对面的人稳坐不动,一举一动都是带着自持的矜贵,是一张清冷文雅的脸。
自打当了太子后,无数的人时不时就会献上这样的女子企图攀高枝。
可惜了,他这哥哥傲气,且最是厌恶这般的女子了。
他的孪生哥哥,闻岐策,当朝最尊贵的太子,所以偶尔他当将军无聊了也会当当太子来玩儿。
世人都不知道一段皇家秘史,当年德贤皇后生产时,是产下的双生子,钦天监观星象来报此为不祥征兆,本应薨一个的,德贤皇后及时醒来这才保下了。
帝王思虑后便对外宣称只有一位嫡长子,他这个后一只脚出来的自然就被藏了起来,长到十四时才送出去。
闻齐妟漫不经心地甩着鞭子,睨着尊贵的太子给自己倒温酒,然后视线放在那张同他面具下一模一样的脸。
不管看了多少年都还是没有办法习惯。
闻岐策抬眸看了看姿态慵懒的少年,而后敛睫,看破未说破。
他这个弟弟向来肆意,又是常年在边关长大,被眼下被召回了盛京,自然是诸多不爽。
但谁让他是弟弟呢。
思此,闻岐策勾了嘴角,温和地笑起来,周身的清冷散去。
他修长白净的指尖搭在玉瓷杯身,轻轻往前推了推:“恶钱再现之事父皇交由到我的手上,面对的又是陈云渡,我与他交情甚少,不如阿妟来得熟稔,事关国事,百姓之信誉,这才特地召你回京。”
“且他上头那位正在想方设法地送人进来,迟早有一日需要‘防不胜防’,但你知晓的我身有病。”语罢掌心握拳放置唇下,轻声咳嗽一声以示尊重。
闻齐妟冷睨视着他斯文装相的模样,随意丢弃了手中的鞭子,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再将空杯搁置在桌上。
酒是好酒,比边关的好上不知多少,不过才烈酒下肚一杯,他便感觉眉眼洇了醉酒的湿意。
“下不为例。”闻齐妟半阖上眼,淡淡地回应。
他那哥哥就是只老狐狸,心眼子犹如身有的八万四千毛孔一样多,说是帮忙试探陈云渡,顺道回来顶替他几日,实际上是听闻了他在边关同男子走得密切。
这是担忧他犯了断袖之癖好,联合母后一起将他留在盛京相看女子。
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只是不知道他最是厌恶盛京中的女子,三步一小喘,五步一扶额,娇得伸手就能捏死。
就如同方才在外面看见的小可怜一样,被他吓得两眼泪汪汪的,好生可怜。
思此,他便觉得自己的手有些莫名的痒,只有捏着鞭子,感受上面的冷意,这才缓解了那股莫名的痒意。
这样的感觉就如同,他在战场上看见敌军头颅一样,格外使人心痒难耐。
闻岐策乍一听见突兀的声音,抬头了头,在他抬头后原本懒散坐着的人,忽然把玩着鞭子坐正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给我一样东西吗?”闻齐妟四处瞧了瞧,并未看见他所说的东西,含了诧异:“是个什么值当这般藏着?”
第
4
章
没有理会他的暗讽,闻岐策微挑眉正欲开口,只见对面的人忽然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桌子上的温酒就倾倒了,还冒着白烟的酒洇湿了汉白玉桌,酒香肆意。
闻岐策表情淡淡的从自己湿透的衣裳移开视线,落在对面无辜耸肩的人身上。
哪怕是戴着面具遮面,也一样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恶劣。
像是撒泼的雪狼……狗。
“抱歉,不小心碰到了。”闻齐妟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人,面具下殷红的唇微微勾起,眯起被酒蕴得半醉的眼眸。
“不如你先去换换衣裳,回头再送我礼吧。”他眯着瞳眸,带着野兽捕食的幽芒。
而他对面的人清隽jsg的面容毫无波澜,虽然冷声却依旧毫无起伏,带着淡淡的威仪:“下不为例。”
方才的话再次赠送了回去。
“自然。”闻齐妟嘴角的弧度扩大,似带着轻讽。
也不管这句话是真,还是作伪,他早就知道阿妟对此事反感过甚,不过是完成母后的意愿而已,能做的他已经做了。
闻岐策神情漠然地站起了身,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他前脚一走,闻齐妟就嗤笑地出声,随性地给自己斟酒饮下。
酒是好酒。
他搁下酒杯,眉眼醉意盎然,懒懒地转扬了扬自己的脖颈,精致的下颌线流畅的显出来。
身后无声地出现穿着黑衣的冷面暗卫。
“给她换一家罢,我可当不起良人。”懒懒的语调带着一股子寒意森森:“落我手上,只想杀了她,怎么就不懂,非得给我安排。”
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去,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
不过他眯了一会儿眼睛,忽然就睁开了,想到了方才在外面见到那一位。
片刻,他兀自摸着下巴揣测地想着,程祭酒乃太子近臣是知晓太子心意,或许不是给太子准备的,那莫不他们给自己准备的吧?
这般想着倒品出一股子可惜的意味,目光扫到外面的红梅,缓缓站起来倚靠在窗前,伸手拽住了红梅,染了一手的香气。
可惜平白错过了逗玩儿她的机会,想必欺负她至泪眼蒙眬,定十分有趣。
正咂舌可惜中,他隐约似听见了什么动静,视线扫到某一处忽的定格了下来。
少顷,他听完后缓缓勾起了唇,舌尖轻轻舔舐了尖锐的牙齿,带着野性的冷意。
原来她是传闻中的那位未婚妻啊,果然是盛京名门闺秀,梅林中光明正大地同男子拉扯。
名门……荡.妇。
无声的话自他的唇边溢出,似在笑,眼中却满是寒意。
而另外一边的江桃里引着身后的人,一路灵活地转进梅林中,但没有走几步就被人扣住了肩膀,然后被用力拉了回去。
“双双……”李礼白正欲要呵斥出口的话,在看清人之后骤然转了语调:“江小姐?”
眼前的人玉软花柔,目光怯怯,娇媚得使人不敢直视。
他接触到这样的眼神,似是被烫了般快速收了自己的手,握拳捏在身后。
“江小姐如何在此处?”语调不自觉地降了下来。
这话到是问倒了江桃里,梅园大门估计是被人守着拒客,所以她才被程双双从后门接进来。
正在盘算什么说辞,才能将眼前的人敷衍过去,眼前的人就含着严厉开口。
“江小姐为何穿着双双的衣裳?”
现在江桃里造型和穿着,都同程双双早晨一样,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目光上下扫了扫,李礼白发现她连发型都和程双双是一样的,心中忽然忆起了这边的方向有谁。
“江小姐,如此这番行为只怕不是君子之行,世人皆道江尚书家的女郎,都是一等一的好教养,你这般取巧的行径,只怕是辱没家风。”
李礼白向来厌恶这样富有心机的女人,言语之下也就没有了情分。
最主要的是,此处的贵人不是旁人能高攀得上的,而且太子还和她长姐有婚约,若是被发觉了,只怕是十张嘴都洗不干净。
眼前的人到底是双双最好的朋友,他也不忍心见她无辜被迫害。
想来攀龙附凤的女子是说不听的,所以他用了尖锐的言语,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江桃里本就无此心思,乍然品出他口中的冷嘲热讽,情绪高涨瞬间只觉得眼眶酸胀,想要忍住不让眼中的泪掉落下来。
最后她却还是没有忍住,大颗泪犹如珍珠似的往下掉。
她虽是庶女出身,生母为低贱的伶人,可却从未想过上赶着攀高枝给人做妾。
他这话实打实有些扎人,还恰好扎中了她心口。
江桃里咬着有些颤抖的下唇,垂下的头,无声地掉着大颗的珍珠。
眼前的人一派羸弱之态,低垂着鸦羽似的浓睫,因为他方才的话娇靥上血色尽褪,娇柔的身躯微抖着,像是蒲柳般温吞,怯生生的。
没见过女子哭得这般可怜,李礼白顿时也慌张了起来,方才的咄咄逼人也消散了。
李礼白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扶她,手伸出去又觉得不妥当,只得收回来。
但一直让人家这般哭着不作为也不好,况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哭的。
李礼白认命地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好言相劝着:“江小姐抱歉,方才是子书言语无礼了,别、别哭了,只是这个地方确实不该是你该来的,一会儿我遣人送你回去。”
江桃里垂着的眼眸,视线落在眼前素锦手帕上,没有接。
她的目光闪了闪,身子抖得更凶了,眼泪也掉得更多了。
李礼白见此咬了咬牙,竖起了自己的手指,起誓道:“今日所见之事,子书定然不会告知旁人。”
话止于此,他瞄了一眼方才还羸弱抖着身子的人,动作怯生生地接过了帕子。
江桃里抬起了一张娇柔无害的脸,如春花般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分外地惹人怜惜。
她似带着勉强弯了弯嘴角,语气温温吞吞地道:“桃里在此谢过李公子了。”
对着眼前的翩翩君子欠了欠身,低垂着眸子,擦拭了眼角的泪,悬起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方才她观李礼白口中的话,心都差点跳到至嗓子眼儿了。
若是他那番话传了出去,落入了她父亲的耳朵里只怕是不太美妙,因她是作为将要送人的‘货物’。
若是在眼前自己降低身价,没有经过父亲的掌眼就上赶着给人,肯定会勃然大怒,届时受苦的也是娘亲。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情发生,父亲在她的房里还放了秋寒这个明眼线。
所以在江家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所有人都是父亲的踏脚石,勾搭权贵,敛财的货物。
李礼白自然是不知道眼前人,心中想的是什么,见她不哭了也没有再说旁的严厉话,生怕说得过重又将人惹哭了。
目光环伺周围,看见一旁隐在红梅傲雪中的阁楼,攒了眉宇,退后一步将两人拉开了距离,微微躬身。
“今日这里还有贵客,不可多逗留,子书遣人送您回尚书府,莫要让江大人担忧。”
“如此尚可。”这话正得她心,秀丽的啼眉微微下压,温声细语中带想要确认的调:“李公子方才的誓言……可作伪?”
虽是知晓这样的怀疑问出来,对君子是一种侮辱,但她还是不太放心,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才敢彻底放心。
“君子一诺自然守。”李礼白目光深邃温和,端的一副守节模样。
江桃里颔首双手搭在一侧轻轻欠身,声音柔柔无害:“谢过公子。”
李礼白抬手,正打算唤人,这才想起方才为了追她将下人都落在了后头,而且他身有要事不能再次耽搁太久。
思此,他目光微转落在她的身上道:“双双大约一会儿要遣人来接应你罢。”不是否定是肯定。
江桃里被拆穿了也没有尴尬,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