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慕容珩的脸。
其实,他长得与自己有些相像。
小时候,他的确也跟在他身后,伸出小手拽过他的衣襟,喊过一声“舅舅”。
骨子里,他们流着相像的血。
苏晟移开目光,声音冷漠。
“这声‘舅舅’,也有亲疏之别。”
“好一个亲疏有别。”
慕容珩眼中的嘲讽愈发明显:“不过睿王是父皇的儿子,父皇都没有舅舅这般着急,舅舅这么火急火燎的要为睿王出头,怕是会惹来不好的非议。”
苏晟冷哼一声。
“这么多年,朝中对我的非议,还少吗?”
他压根就不在乎。
慕容珩眸光淡淡。
“舅舅放荡不羁,是不在乎,但是父皇会在乎,睿王会在乎,包括母后,也会在乎。”
听到最后一句,苏晟眸色一怔,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见苏晟神色微变,仁景帝原本盛怒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他朝着身后的龙椅上靠了靠,冷声道。
“睿王的事,大理寺已经给出结果,若是后面还有什么疑问,朕自有决断!如今太后刚刚入皇陵,朕心中忧虑,荣亲王没别的事,近日不要再踏入御书房了!”
这意思,在赶苏晟走。
苏晟眼神泛冷,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直到慕容珩不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舅舅没听见父皇的话吗?”
他转头,眼中一反往日的淡漠,露出沉沉的煞意。
苏晟对上他的目光,蓦的有些恍惚。
世人都道荣亲王狂傲不羁行事猖獗,可是谁又知道,东宫的这位病太子,骨子里何尝不是嗜血可怕?
若是真正触及他的死穴,慕容珩说不定会做出比他更狂逆的举动。
苏晟勾了勾唇角,冷冷笑了一下。
之后朝着仁景帝一颔首,甩着宽大的袖摆,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苏晟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外,仁景帝的神色才彻底的垮了下来。
“乱臣贼子!”
他将手边的杯盏重重一放,茶水洒了半杯出来。
稍稍平复情绪之后,他看向慕容珩。
“珩儿,你来找朕,是为何事?”
慕容珩看向他。
“儿臣知晓父皇心情不好,想来宽慰几句,不想却遇上了荣亲王在这与父皇闹了不快。”
仁景帝发出一声叹息,之后咳嗽了几声。
他挥手示意。
“他又不是一日这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德福,太子殿下体弱,赐座。”
“是。”
王德福立刻殷勤的搬来了一把红木椅,让慕容珩坐了下来。
顺势再奉上了一杯茶。
“还是你体谅朕。”
仁景帝面上显出一丝疲惫:“太后是朕的生母,这些年一直真心待朕,如今她走了,朕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日后……不知还有何人能这么待朕。”
“父皇说笑了,后宫这么多嫔妃,总有人是真心对您的,更何况,您还有儿臣。”
闻言,仁景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说到此,儿臣倒是有话想问父皇。”
慕容珩修长的手指拿着杯盖,不轻不重的拨着茶水中的浮叶。
“父皇好像从未提及过母后,能与儿臣说说吗?”
听到他说起先皇后,仁景帝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固。
想起静安太后死前独独召了慕容珩,他的心刹时微微提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问起你母后了?”
“有感而发罢了。”
慕容珩神色平静:“父皇如此伤心皇祖母离世,想想儿臣的生母去世时,儿臣才刚刚出生,甚至连她的样子都不曾见过,所以……”
慕容珩抬起头。
“所以父皇能与儿臣说说儿臣的生母么?”
仁景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看看他话中有几分真假,却对上了慕容珩坦然的目光。
似乎一切的怀疑,都是他的多疑。
仁景帝思虑片刻,之后低声道。
“婉儿……是朕的挚爱。”
慕容珩原本把玩着杯盖的手,微微一顿,几秒后,又恢复如常。
他敛眸。
“那想必父皇,一定很思念母后了?”
“朕思念她,非常思念……你的母后,是这世上最贤良温厚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爱朕的女子,若是她在,一定会对你极其疼爱的,只是……只是她福薄。”
仁景帝罕见的露出了虚弱的姿态,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往事。
慕容珩安静的听着,而后道。
“若是母后听到这番话,定会很感动的。”
闻言,仁景帝眼神闪烁,却没有接话。
感动么……
她怕是会觉得可笑吧?
笑他虚伪仁善,不配做她的夫想起苏婉儿娇艳温柔的面容,仁景帝突然觉得心脏堵得难受,涌出强烈的愧疚之情。
但是若是一切能重来的话,他会做出另一番选择吗?
——
第324章
张扬
但是若是一切能重来的话,他会做出另一番选择吗?
他不知道……
一想到这种可能,仁景帝的心头便是一阵钝痛。
他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
他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便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咳咳……”
仁景帝重重咳嗽了几声,似是有些不舒服。
慕容珩伸手,将杯盏放到一旁的矮几上。
“父皇这几日忧心操劳,多注意休息,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儿臣告退。”
说罢,慕容珩从椅子上站起身。
正要离开,突然又被仁景帝喊住了。
“珩儿,朕已经邀请了拓跋烨来大衍国,他来京的一切事宜,你觉得由谁接应比较妥当?”
慕容珩道。
“儿臣推荐沈樾,他镇守边疆多年,对沧澜国和拓跋烨,比旁人要熟悉得多。”
仁景帝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那便让沈樾去吧。”
慕容珩拱手,转身退下了。
仁景帝坐在御案后,目光一直落在慕容珩的背影上,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还未收回目光。
王德福见他神色有些反常,犹豫着上前,低声唤了一句。
“皇上,您身体抱恙,老奴伺候您早些歇息吧?”
“你说……”
仁景帝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王德福:“你说日后,珩儿会不会是个好的君王?”
“太子殿下天人之姿雄才大略,日后定是一代明君的。”
“是啊,他一定是个好皇帝吧……”
仁景帝淡淡呢喃出声,声音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沧桑,他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眸光一瞬间敛了下来。
“若是婉儿能亲眼见到他如今这么好,一定会瞑目的。”
……
长秋宫内。
苏柳儿一声素白的衣裳,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虽然穿着朴素,面容也有些憔悴,但是身上依旧带着母仪天下的端庄风华。
她的殿中,坐着后宫的各个嫔妃与公主。
沈若惜也过来了。
众人也是一身的素色,就连平日里最张扬的秦贵妃,今日都没戴什么首饰。
太后刚刚去世,宫中白幡还未下,整个皇宫都还沉浸在沉重的气氛中,众人也都自觉地低调寡言。
等了半晌,秦海棠有些不耐烦了。
“贤妃怎么还没来?她的永乐宫离长秋宫也不远,诸位姐妹都到了,她的架子倒是大的很!”
苏柳儿淡淡道。
“再等一会吧,她怀着身子,出行自当是比旁人要慢一些。”
话音刚落,便见宁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
她被人扶着跨过殿前的门槛,有些慵懒的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臣妾今日起床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不舒服,因而耽误了时间,有些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别怪罪。”
苏柳儿扫了她一眼。
“坐吧。”
宁莺莺应了一声,之后坐在了吕淑仪的下方。
吕淑仪看着她的装扮,微微拧眉。
“太后刚刚大丧,你打扮成这样,有些不太合适。”
众人转过目光。
看见宁莺莺虽然穿着白色的衣裙,但是耳朵上坠着两个红色的明珠,格外的醒目。
听见吕淑仪的话,宁莺莺似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
她伸手将刚端起的杯盏放下,一只手摸着耳坠,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哎哟,瞧瞧我这脑子,要不怎么说怀孕后记忆力都差了呢,我一早起来,忘记将皇上特赐的红玉耳坠拿下来了。”
说着,她示意身边的宫女。
“玉儿,你怎么做事的,快,将耳坠拿下来啊……哎,皇上说我戴这耳坠好看,我这些日子便一直戴着,一时疏忽忘记摘了。”
殿内安静了几秒。
秦海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看到身边的慕容明华,还是生生忍下了到嘴边的脏话。
沈若惜给她递上一杯清茶。
“贵妃娘娘,这茶甚好,您尝尝。”
秦海棠黑着脸接过。
她确实是要喝茶降降火。
沈若惜瞥了一眼宁莺莺。
她今日没有化什么妆,虽然看着心情不错,但是气色似乎不是很好。
沈若惜低下头,微微抿了一口茶。
宁莺莺身为妃子,她的身体如何,自有太医诊断,她还是别多言了。
座上,苏柳儿开口,打破了僵局。
她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提及了正事。
“太后大丧,今年的新年,便要简过了,各宫之中都收敛一些,一切从简,听到了吗?”
闻言,众人立刻点头应下。
交代完之后,苏柳儿眸光一转,落在殿中一处,开口道。
“瑛贵人。”
“妾身在。”
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站了起来。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十分昳丽,一双大眼睛闪着盈盈的水光,望过来十分讨喜。
与聂玉兰一般,是十分妩媚的长相,但是眉眼间却比聂玉兰多了一份少女的灵动。
苏柳儿道:“本宫听说,近日皇上经常去你那里?”
瑛贵人有些紧张。
“回皇后娘娘,皇上近日找妾身……是比往日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