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神色如常，好像把手里牌捏变形的人不是她。

    刘村长干笑，“哈哈，生男生女都一样，我们家不重男轻女。”

    话音刚落，妞妞就冷笑一声。

    顾青音心中一动，“他们在外面又生孩子了？”

    妞妞猛的站起来，把牌往桌上一扔就走了。

    刘村长和刘婶见状也沉默了。

    顾青音眨眨眼，看来是猜对了。

    98第278章

    好看吗？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顾青音放下牌，轻声问：“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就算他们还活着，也未必愿意回来。我们了解的越详细，能劝他们回来的成功率就越高。”

    刘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走了不到半年，儿媳妇就怀孕了，他们说大城市医疗条件好，加上做生意赚了钱，就打算留在城里生孩子。”

    “老二……是个男孩儿。”刘村长又叹了口气，“路途远，妞妞还小，我们就没去看过，只靠电话联系。”

    “每次，妞妞都会问她爸妈什么时候回来，每次他们都说快了快了，但之后一次都没回来过。”

    “再后来，电话也少了，每次都匆匆几句，那边不是孩子哭了就是孩子闹了，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妞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的不爱跟他们说话，每次来电话都躲的远远的，然后又探头眼巴巴的看着。”

    刘村长满眼心疼，“我知道她还是想爸妈，但是她不敢有期待，她怕失望。”

    “等老二大一点的时候，他们说要回来，但还不等动身，村里就爆发了病毒，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病倒，短短七天，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村子被封锁了。”

    刘村长陷入回忆，“等我们再醒过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见不得光，不会老也不会死。”他苦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怪物了。”

    “你们知道吗？”刘村长看向顾青音，又看向霍云景和霍天师。

    最终还是对村子了解最多的霍天师开口解答了他的疑问。

    “长寿村眼下的情况是不可复制的，其中有很多未知的原因。协会曾经想要复刻一个小的长寿村，各种情况都符合的前提下，还是失败了。”

    刘村长消化了一下，苦笑更浓，“意思就是我们村发生的事儿就是意外，我们变成这样就是纯纯的倒霉。”

    “哈。”刘村长摇头，“真是太好笑了。”

    刘婶的面色也明显不好看，盯着门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顾青音心中又升起疑惑，“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妞妞的卧室和儿童房……看起来不像是不被爸妈重视的孩子。”

    刘村长摇头，“病毒爆发前就建的差不多了，确实是他们邮回来的钱，材料都是提前买好的。余下收尾的阶段，我们醒来后就自己弄了。”

    “妞妞的卧室是她自己想要的，还有那个儿童房，都是学电视里自己一点点弄起来的，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建好。”

    刘村长指了指刘婶，言语间带着骄傲，“我家婆子手艺好，娃娃做的可好看了。”

    刘婶也不扭捏，眉眼间满是得意。

    顾青音失笑，不管妞妞的爸妈到底是怎么想的，起码她的爷爷奶奶是真的爱她。

    “之前的联系电话和住址还有吗？如果之前的信件还留着的话，能不能给我看看？”

    刘婶闻言起身往楼上走，“都在呢，你等着，我去找。”

    霍星辰见大家都没有继续玩儿的心思了，主动收拾了一下牌桌，把扑克牌收了起来。

    刘村长看见了，笑了声之后语重心长的教育，“小孩子家家的胜负心不要那么重，游戏作弊是不对的，是错误的。”他看向顾青音和霍云景，“别看这只是一件小事，要是不趁早干预，以后说不定就放大了。”

    “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马虎，不会教育孩子。别以为问题小就不在意，小问题也有可能变大的！”

    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通，顾青音眨眨眼，看了眼霍云景。

    霍云景大概也有几分无语，转头看向了霍星辰，目光微凉，“记住了吗？”

    霍星辰：“……记住了，谢谢村长爷爷。”他把纸人从身后拽出来，事儿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歉也不能一个人道。

    纸人不会说话，又没有笔，只能给刘村长鞠了一躬，倒是给刘村长弄的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霍星辰露出乖巧的笑，心底松了口气。他都二十多岁了，竟然还被人担心会长歪，真是……

    没一会儿，刘婶抱着一个铁盒子下来了。

    霍星辰压根没见过这种盒子，还以为里面装的真是饼干。正疑惑呢，盒盖就被打开了，里面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信件。

    刘婶找了找，找到了最开始寄回来的信，递给顾青音，“这是第一封信，里面有地址和电话。”刘婶叹气，“过去这么多年，八成早就搬走了。”

    顾青音拿过来看了眼，随口道：“只要存在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只要留下痕迹，我就能找到他们。”

    信纸有些发黄，好在字迹清晰，上面写了一个座机电话，还有邮寄信件的地址。

    座机电话早就被取代了，这个也不可能是例外，至于地址，如果没拆迁的话应该能找到。

    顾青音还试图抓取了一下信纸上的气息，但时间太久了，信纸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摇摇头，“看来还是要亲自跑一趟。”

    刘婶有些难以启齿，“其实算算年龄，他今年也快七十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上。”

    顾青音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跟这个信件一样，您儿子就算之前有留在家里的东西，也用不了了，时间太久了。”

    “唉……”刘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顾青音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信件，拿了日期最晚的那封又试了下，还是没用。

    刘婶收回期盼的目光，起身道：“我去做饭。”

    “地址是哪里？”霍天师问道。

    顾青音：“成山路116号。”

    霍天师想了想，“应该还在，我让人去看看。”

    顾青音惊讶挑眉，“电话打的通？”

    霍天师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离开村子范围就可以。”

    顾青音：“……奥。”她脑子大概是抽了，这么简单的事儿她竟然会忽略，刚她还想着开车回去找人呢。

    她想的太入神，一直目送霍天师离开屋子还没收回目光。

    “好看吗？”

    霍云景凉凉的声音响起，顾青音眨眨眼，迅速收回目光，镇定道：“没看，在想事。”

    霍云景：“呵。”

    98第279章

    物是人非

    刘婶做饭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好了。

    “家里没有肉，都是素菜，你们别嫌弃。”刘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吃饭，“你们先吃，我去看看妞妞。”

    顾青音笑着道谢，然后也跟着起身，“一起吧。”

    霍星辰见状赶紧跟上去，“等等我。”见他跑出去，纸人也默默跟上。

    妞妞就在院子里，在顾青音给那条狗修的坟包边上，抱着膝盖坐着，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刘婶靠近了刚要说话，妞妞就开口了，“我是不是永远都看不见太阳了？”

    刘婶闭上嘴，眼中涌起难过。跟大人不一样，他们见过的风景已经够多了，但妞妞还那么小就遇到了这种事。

    顾青音叹气，“但是你比普通人活的更久。”

    妞妞却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长大，我想离开村子，我想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好。”

    顾青音忽然发现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问题——这个村里的人虽然不老不死，但他们同样不会长大。

    她心底沉了沉，这就说明他们不可能进化成一个新的物种……他们只是怪物。

    妞妞大概早就发现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妞妞起身回了屋子，刘婶担忧的跟上去。

    “大黑？”霍星辰看到了地上木板，他过去捡起来，“是这条狗的名字？”

    “应该是。”顾青音看了眼，木板上的字迹很稚嫩，八成是妞妞写的。

    霍星辰把木板插在了坟包前面，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三根香点了，立在木板前面，算是简单的祭奠。

    正要进屋子，霍天师便回来了。

    三人一起往里走，等到了饭桌上，霍天师才开口：“已经联系人过去看了，晚点就能有结果。”

    吃完饭没一会儿，霍天师又出去了，等他回来也带来了妞妞爸妈的消息。

    霍天师说：“现在那个地址只有一个老人独居，叫刘传家。”

    “是他！是我儿子！”

    刘村长和刘婶忍不住站起来，眼中带着惊喜和期盼。

    妞妞也看了霍天师一眼，但很快就低下头，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霍天师点点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让人去问问他，要不要过来。”

    之后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霍天师就收到消息，刘传家准备过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刘村长和刘婶更加激动了，连之前一直装作不在意的妞妞也频频往村口跑。

    说是出去找小朋友玩儿，实际上谁都知道她是去等爸爸了。

    两天后的晚上，刘传家终于到了。带他来的还是个熟人，霍召华。

    霍星辰之前在霍家跟霍召华见过一次，两人当时相处就不怎么愉快，这次见面也没个好脸色。

    但霍召华很快就没精力跟霍星辰较劲了，他看到霍云景了，并震惊到了失语的程度，一直来回看两个人，试图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家主。

    “回去不要乱说话。”霍天师不咸不淡的叮嘱。

    霍召华“啊”了声，应道：“是。”

    这回分辨出来了，那……另一个人是谁？没听说家主还有双胞胎啊。还有……他看向霍星辰和顾青音，这两人到底是谁家的？

    尽管心里好奇的抓心挠肝，霍召华也没敢多问。

    另一边，头发花白的刘传家跟刚刚年过半百的刘村长和刘婶站在一处，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刘传军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颤巍巍的开口，“爸，妈！”

    这一声把刘村长和刘婶也叫回了神，两人努力在刘传军脸上找他年轻时候的影子，眼前的老人，对于他们说太陌生了。

    好一会儿，刘婶才扯了扯唇，笑道：“一眨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物是人非，说的不就是这吗？

    “妞妞呢？”刘村长不知道跟老成这样的孩子还能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多余，干脆转头去找孩子，“她一直盼着你们回来看她呢。”

    “对。”刘婶问：“春秀呢？”

    春秀是妞妞的妈。

    刘传家擦了擦眼角浑浊的泪，鼻音很重的说：“前两年生病做手术，没挺过来，走了。”

    客厅沉默了一会儿，刘村长才又开口，“二娃呢？现在过的不错吧？”

    刘传家眼露骄傲，“出息着呢，当警察了。”

    “哎哟，那是真出息了。”刘村长笑开了，“我们老刘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刘传家也感叹，“不枉我花那么多钱供他读书。”

    刘村长又顺着问了二娃的年纪和家庭情况，一家三口就在客厅聊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妞妞就躲在楼上楼梯的拐角处，看着他们。

    霍星辰看到她的时候，莫名想到了角落里孤零零的小蘑菇。他走过去戳了戳她，小声问：“不是想见他吗？怎么不下去？”

    妞妞没动，小眉头拧成一个结，好几秒才喃喃自语似的回应，“他跟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事实上，她记忆里关于爸爸妈妈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就记得很年轻，笑容很好看……反正，跟楼下那个老头完全不沾边。

    那不是她想见的爸爸，那就是个陌生人。

    霍星辰能理解这种感觉，但他比妞妞幸运，因为他妈妈回来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他来到这边变小之后，更是弥补了不少童年的遗憾。

    他很感激这段旅程。

    但是妞妞……霍星辰暗叹一声，劝道：“人都来了，还是过去看看吧，别让自己留遗憾。”

    妞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下楼。

    彼时，几十年没见的一家三口正坐在沙发上聊的热火朝天。

    虽然刚见面的时候因为陌生感而觉得尴尬，但等说起三人共同的记忆时，陌生感很快就淡化了。

    刘传家正满脸带笑的说着小时候上学的事儿，一抬头就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小女孩儿，他愣了下，眼睛又红了。

    “妞妞？”

    刘村长和刘婶也看过去，后者笑着对妞妞招招手，“快来，不是一直吵着要见爸爸吗？”

    妞妞抿唇，沉默的走到了奶奶身边，眼神陌生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刘传家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爸爸，但看看妞妞再看看他，这声“爸爸”，他是怎么都介绍不出口。

    最后，他只嗫嚅的说了声：“对不起……”

    98第280章

    好消息

    妞妞眸光动了下，歪头问：“是在跟我说话吗？为什么要道歉？”

    这下，刘传家的眼睛不止红了，眼底还渗出点点泪光，“我应该早点回来接你的，如果当时我回来接你，你现在也该结婚生子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妞妞的问题十分犀利，双眼紧盯前面的人，“还是你自己良心难安？”

    刘传家语塞。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突然有人找过来，他已经很少能想起他们了。

    但最初知道村里出事的时候，他也是崩溃大哭过的，觉得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妞妞。

    他的愧疚是真的，但后来的遗忘也是真的。

    人嘛，还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是活在过去里。

    妞妞见他迟迟不回应，忽然扯唇笑了下，转身就走，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刘村长和刘婶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再看刘传家的时候也不如之前热络了。

    “回去吧。”刘村长垂眸轻声道：“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能再见你一面，我们已经知足了。”

    刘传家错愕，“爸？”他折腾那么久才来一趟，刚到就让他回去？

    “这地方邪性，不适合普通人住，回去吧，听话。”刘婶对着他笑笑，“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跟你爸也不是特别惦记你，那时候就知道你们过的好，之后也不会差了。”

    “你从小脑子就好使，妈不担心。”刘婶心疼的看了眼楼上，“是妞妞想再见见你们，现在见过了，她的执念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