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卫东秦赐朱浩文 本章:第103章

    当一股比黑夜还浓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侵入房间时,柯寻只来得及对站在门外的雪格喊了一声:“别怕。”

    雪格并不害怕。

    一个注定了没有多少日子可活的人,生死已是度外之事。

    她定了定心神,在黑暗里让自己展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拿起手上的犀角和打火石,雪格没有多做犹豫地点燃,一团微黄的光将犀角照得近乎透明,而透过这透明的犀角,雪格看到了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个东西。

    ……

    “醒了嘿,别睡了。”

    于隆迷迷糊糊间,听见身旁响起个声音,似乎是叫柯寻的那个小子发出的。

    于隆揉了把脸坐起身,四周一片黑,不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黎明前,天马上就要亮了。”方菲在身边淡淡地接话。

    “……没事了?”于隆定定了神,意识清醒了几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大难不死的欣喜,“你没事吧?”忙问方菲。

    “这不是还活着和你说话呢。”方菲仍然冷淡。

    于隆没跟她计较,伸臂把她搂紧怀里狠狠箍了箍,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个吻:“行了,怎么还生气呢,都这个时候了。”

    “就因为是这个时候,”方菲声音反而更冷了,“不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于隆,这次要是咱们都死这儿,我什么话也不说了,要是能出去,分手是一定的。”

    “别吵了啊二位,”卫东在那边忍不住劝,“好不容易又活过一天,珍惜眼前人啊。”

    “跟你没关系,请闭嘴。”方菲冷冷甩过去一句。

    房间里就是一静,刚才还三三两两的说话声,一下子全停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向着这边听。

    于隆皱起眉,面子上有点儿下不来,这种处境实在很尴尬,不由气方菲不分场合不分轻重,“你有完没完了?”于隆语气开始不好,“死咬着一件事就不放了是吧?!是,第一晚我幻象里的人的确不是你,那又证明什么了?我要是真心里有鬼,真对不起你了,我干嘛要跟你说真话,你问了我,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难道我不知道骗你一下能让我少很多麻烦吗?我跟你说实话证明我问心无愧,怎么了?非得骗你你才高兴是吧?”

    “于隆!”方菲的声音似乎气得发颤,“别拿不要脸当问心无愧!上个月我去外省参加业余潜水比赛的那几天,你告诉我你和谁在一起!”

    “……我他妈留在队里训练呢!你又犯什么神经!”于隆吼起来。

    “有理不在声高,于隆,我不了解你?你现在这样的表现证明你心虚了,”方菲冷笑,“别以为女人都是傻子,于隆,我不说不意味着我被你当猴耍,那几天你天天和刘莉莉在一起,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你他妈放什么屁!如果不是因为刘莉莉是你闺蜜,我压根儿跟她就说不着话,我理她是谁!你能不能别他妈凭想象瞎扯?!”于隆恼羞成怒,顾不上斥责其他人没礼貌的旁听行为。

    “凭想象?于隆,你们男人大概觉得女人谈恋爱时智商都是负数,”方菲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冰冷里带着讥讽,“孰不知你们的自大彻底出卖了你们自以为是的智商。

    “刘莉莉每天都会在朋友圈里发照片,她一向喜欢拍她吃的饭,于是讽刺的事儿来了,那几天她发的用餐照片里,她放在桌上用来当装饰的玻璃花瓶有反光,我在反光里,看到了你的耳朵。

    “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的耳垂上会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疤了吧?那只玻璃花瓶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一直摆在她家餐厅桌上,所以你和她也不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偶遇后随便去哪里吃了顿普通的饭。

    “于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起过,第一因为刘莉莉她奶奶刚没了,我还不至于没道德到这个时候去和她撕。第二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以你的性子肯定会主动跟我说起你和刘莉莉一起吃饭的事。

    “可你没有。于隆,我等了你这么多天,你什么都没提。

    “进了画里后我想着咱们可能会死在这儿,过去的事儿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彼此留个好念想。所以第一晚过后我问了你幻象里的是谁,只要你说是我,不管真假我都愿意信。

    “好笑的是,你的自大让你把‘实话实说’当成问心无愧——既然你最爱最信任的人不是我,我又何必还想着什么给彼此临死前留个好念想!

    “实话告诉你,刘莉莉那张照片我打印出来了,另外还特别放大了一张花瓶反光里你耳朵的特写,再附上放大版的你本人的大头照和一份声讨你脚踏两只船的大字报,现在已经张贴在你家小区里最显眼的位置了,相信你爸那么好面子的人,看到这些东西后会为拥有你这么一个有魅力的儿子而感到骄傲的。”

    “你——方!菲!你疯了!我爸心脏不好——你这是要害死我爸——”于隆气疯了,跳起身,向着黑暗里的方菲扑了过去。

    第204章

    海上燃犀图17┃鸡。

    浓重的黑暗像是被抽油烟机抽去的浓烟,团簇着滚滚而去。

    黎明的微光投入中厅的时候,在漫长且恐怖的黑暗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彼此沉默地相望。

    “于隆……”方菲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愣了一阵后,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雪格走了。”柯寻出门,拿起雪格留在甲板上的竹简,把它展示给众人看。

    一时间众人顾不上再去庆幸自己的存活和去唏嘘死去的人,齐齐凑过来向着竹简上看。

    竹简上只写了一个字,字迹非常潦草,而且似乎还差几笔才写完整,众人辨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一个“鸡”字。

    “……什么意思?”卫东迷茫地看向牧怿然和邵陵。

    两大智囊一时也不明白,各自陷入思索。

    “事先说好了,让她留下最关键的提示,”朱浩文说,“那么这个‘鸡’就一定是最关键的。”

    “所以说,昨天晚上点燃犀角之后,雪格看到的是一只鸡?”卫东一脸荒诞,“这也太不搭边儿了,茫茫大海上会出现一只鸡吗?鸡从哪儿来?海里来的?”

    “还是说,是以鸡字打头的某种东西,”秦赐思索着,“这个鸡字她都没有来得及写完整,说不定真正的东西是一个词组,我打个比方,比如说鸡冠花,或者是鸡毛掸子,这就是和鸡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不,如果是这样,我会直接写‘花’或‘掸’,”朱浩文一边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划拉着字,一边说道,“这样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写出重点。”

    “那也要看情况,”秦赐说,“在紧张或危急的情况下,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按平时的习惯来,而根本来不及去分析要怎样写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直指重点。”

    朱浩文沉思了一会儿,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么看来,雪格昨晚所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以‘鸡’字打头的东西。”

    “所以海里会有一只鸡吗?鸡冠花和鸡毛掸子也不可能啊,”卫东说,“那要不就是鸡字打头的鱼类?这个我可就完全不了解了,你们谁了解鱼类知识?”

    正说着话,忽见一直在旁边怔愣的方菲站起身,迈步就要往外走。

    柯寻起身拦了她一下,他觉得这女孩儿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去哪儿?”

    “下海,”方菲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但神色已经平复,异样的平静里透着一股子决绝,“去找于隆的尸体。”

    柯寻就没再拦,只叮嘱了一声:“腰上拴绳子。”

    虽然知道她终将一无所获,但让她借此发泄一下也好。

    “你们昨晚的幻象是什么?”卫东望着方菲的背影,有些唏嘘。

    “我不想提。”柯寻说,眉目间带着一点火气。

    卫东比谁都了解他,心想昨晚的幻象指定是让他非常的不爽了。

    就把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多亏了牧大佬提出的警示物的法子,不然我昨晚就真中招了——一开始出现了好多蛊惑我离开原地的幻象,我都撑过去了,后来我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幻象渐渐消失,又过了一大会儿,就听见柯儿说了一声‘天快亮了,没事了’,黑暗里头就有脚步声开始移动,浩文儿还说了一声‘我去厕所’。

    “我其实也憋着一泡尿呢,先开始也想跟着出去解决,但一想天还没彻底亮,还是再等等再说。然后就听见大家开始说话,结果于隆和方菲一句话没说对付就吵起来了,于隆可能是恼羞成怒,上手就打他女朋友……

    “那小两口一直闹着别扭,我就没怀疑,而且一切都实在是太逼真了,方菲被打得直接摔在我脚边,我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后来‘柯儿’生气了,我知道柯儿最看不上的就是打女人的人,然后‘他’就和于隆打起来了。

    “于隆边打边骂,骂得太难听,我实在受不了这股子火——整个过程都太过逼真、太能触发我的怒点和逆鳞了,我一个没忍住就想站起来上手。

    “幸好我手上拿着笔——我真要是出手,得先把笔扔下吧?我头脑发热的时候正想扔,忽然我就想起上学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儿。

    “那是学校附近的小流氓团伙,跑到我们学校来找麻烦,目标是我和柯儿的一个共同的好友,柯儿就要跑去帮忙,我也正想跟着去,被柯儿给摁下了,柯儿当时对我说:对方都是社会上混的,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只往狠里去,你别来,你这只手是拿画笔的,将来还要用它挣钱养家。

    “想到这件事,我这笔就放不下了,我攥着这支笔,渐渐地冷静下来,随后才意识到,这些很可能都还是幻象——天还没有亮呢,就算不是幻象,就算是现实,我也决定要等到看见天光的时候再放松。

    “事实证明那幻象真他妈是狡猾,幸好我拿了这笔,否则我就交待在昨儿晚上了,还害我憋了一肚子火和尿!”

    卫东说着就站起身,看向柯寻:“我这会儿去厕所应该没事了吧?”

    “带我一个啊东哥!”罗勏的声音从角落里闷闷地传过来。

    卫东走过去帮他解身上的绳子。

    邵陵抬起眼看向牧怿然:“幻象的欺诈性越来越高明了,先以一段幻象来迷惑我们,让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正头戏,等这段幻象过去,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接着祭出更具迷惑性的一段幻象。”

    “你是被幻象从晕厥中唤醒的么?”牧怿然淡淡问他。

    邵陵垂眸,“嗯”了一声。

    显然他选择的晕厥法并未起到作用。

    “我认为,每夜的幻象也不是按五感来制造和叠加的。”牧怿然又一句淡淡的话抛出来。

    邵陵抬眼盯住他,这个人再一次否定了他之前所作的推断。

    “昨晚的幻象并没有特别针对嗅觉和味觉来制造情节,视觉就更不必说,”牧怿然没有介意邵陵盯着他的充满审视的目光,“而值得注意的地方是,继前一夜我们所有人都经历了让自己厌恶的幻象之后,昨夜似乎我们全部经历的是会令我们情绪失控的幻象,更确切一点的说,是一种惹怒我们的幻象,当然,这一点还需要问过所有人之后才能确定。”

    “我的是这样的,”坐到了他身旁的柯寻说,“幻象捏造了一段让我最无法控制愤怒的情节。”

    “我的也是这样。”朱浩文接道。

    “我也同样。”秦赐点头。

    “那么,你的推论是什么?”邵陵看着牧怿然,“第一晚是信任,第二晚是恶心厌恶,第三晚是愤怒?”

    “不,”牧怿然语声清晰地,缓慢平静地道,“第三晚是怒,第二晚是恶,第一晚,是爱。”

    邵陵怔了怔,正要开口辩驳,牧怿然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爱,恶,怒,如果照这样看,幕后的那股力量不是根据我们的五感来制造幻象,而是根据人的情绪——人有七情六欲,所谓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如果所料不错,在此之后的四个夜晚,将会以喜、哀、惧、欲这四种情绪来制造幻象。

    “人是有情动物,只要是正常健康的人类,就会有情感,只要有情感,就会有精神弱点,而只要有精神弱点,就有可能会被幻象影响情绪、被情绪左右思想和行为。

    “幻象依次利用人类所拥有的七种情绪,来寻找我们精神上最脆弱的那个点,现在还存活着的人,不意味着是精神上的强者,很可能只是因为还没有被触及到那个点。

    “或许我们应该仔细自省一下,自己的精神弱点是什么,什么事情会令我们‘喜’难自禁,‘哀’痛欲绝……只有承认和直面自己的弱点,才有可能抵挡得住对它的攻击。”

    话音落后,众人都没再作声,各自垂眸,探究自己内心深处最薄弱的地方。

    牧怿然的目光却落在那写有“鸡”字的竹简上,再次陷入沉思。

    “那么你认为,是否点燃犀角的人都难逃一劫?”邵陵问他。

    “我不能确定,”牧怿然看向昨晚雪格所在的地方,“说得冷酷一点,雪格这样本就寿命无多的人,任何情绪可能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干扰,但能令她无法忍受从而失控的,只怕可能性不大,当然,万事无绝对,也许她的……‘消失’,是因为受情绪干扰,也许是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又也许,是她已彻底放弃了生存的信念,顺水推舟地把自己了结在了这里。”

    “那么今晚呢,”邵陵看着他,也看着围在旁边的其他人,“由谁来点燃犀角?”

    “我来。”

    接话的声音平静得不似在面临生死,它来自从门外迈进来的方菲。

    “姑娘,逝者已矣,没有必要因此而看轻自己的生命。”秦赐医者父母心,怜惜地看着红着眼眶,却始终没有显露出任何脆弱的这个年轻的女孩。

    “别误会,”方菲容色平静,“我不是因为于隆,我只是受不了再这样被动等死了,这不是我的性格,我并不害怕死亡,否则我也不会选择潜水员这项高危的充满未知的行当,我只是无法忍受这种被玩弄的感觉,死亡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我的毕生所求,就是挑战死亡和自然。”

    这个勇敢不屈的女孩儿,让在场的男士们肃然起敬,罗勏不由建议:“厨房不是有刀吗,要不小姐姐你今晚拎上一把,看到那什么鸡的时候给它一刀试试?”

    “如果要这样的话,方菲只怕就不能和我们在同一间屋里了,”邵陵却仍然理智冷静,“否则恐怕会在幻象的影响下捅到我们这些人,甚至说不定就算我们不在同一间屋里,由于幻象可以让我们突破空间限制,而导致身在船头的人也能误伤到身在船尾的人。”

    第205章

    海上燃犀图18┃无情无欲,方能成仙。

    “不用拿刀了,”方菲说,“我们潜水常年做体能和力量训练,我的力气不比你们小,”指着罗勏和卫东,“我会尝试对抗那个‘鸡’,如果我的力量无法和它相抗,那就算拿着刀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卫东罗勏:“……好的。”

    “那么,我们来商定一套简单的标记吧。”牧怿然看着方菲。

    “雪格没能有充分的时间留下更多的信息,说来也算是我们事先考虑不周,”牧怿然拿过竹简和笔,“我们来商定一些快速易写的标记,用以表示各种含义,请你把它们记下来,如果可以,请尽量多地留下你所看到的信息——抱歉对你说这样的话。”

    “没有关系。”方菲坦然且从容,像是一个将要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的战士。

    “如果你看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鸡’,请在竹简上画‘√’,”牧怿然并不多耽时间,很快进入正题,在竹简上边画边说,“如果只是一种以‘鸡’字打头的东西,而你来不及写全它的名字,请画‘○’;

    “如果你认为它可以以人力消灭,请在√或○的上方画‘一’,如果不能确定,在下方画‘一’;

    “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的人无法生还,在√或○上画右斜杠,如果你认为只有点燃犀角才能找到签名,但点燃犀角的人会死,画左斜杠,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对寻找签名毫无用处,不画√也不画○,画‘×’;

    “如果你看到了签名,请尽量写下来,但如果来不及写,画‘△’,如果签名在海里,就在△上方画波浪线,如果在船上,就在上方画直线,如果……”

    就这样,牧怿然几乎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规定了相应的记号,并请方菲熟练记在心里,甚至在她记熟后还让卫东帮忙,以随机提问的方式加深她的记忆。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只有等待夜晚降临。柯寻去弄了些饭,大家吃过以后,整个上午的时间就用来补眠。

    下午,大家把昨晚各自经历的幻象都简单叙说了一遍,果然所有人经历的幻象都是通过愤怒来蛊惑人的。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昨晚罗勏绑在身上的绳子,在幻象里果然消失了,直到天明以后幻象撤去,绳子才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邵陵说道,“但卫东先生手里的笔却没有消失,如果说手机没有消失,还可以解释为是来自画外的东西的缘故,那么,和绳子一样同为画内原有之物的笔,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大概是因为绳子限制了萝卜的行动,对幻象用来蛊惑他掉进海里的行为是有阻碍作用的,所以幻象把它弄没了,”柯寻说,“就像是房间的墙壁也在幻象里被变没一样,但凡会阻碍到我们掉海的东西都会被幻象清除。”

    “那萝卜很了不起啊,”卫东在罗勏的肩上拍了拍,“他是用绳子来做警示物的,绳子被幻象弄没有了,他失去了警示物,居然也能撑下来。”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幻象,并没有让我感到气愤得难以控制自己吧,”罗勏挠了挠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脾气的,从小到大几乎很少有生气的时候,你们别看我吊儿郎当的,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吵过嘴,就算有人挑衅到头上来,我要么不理会,要么直接给人家道歉,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吧,反正我生不起气来,也没兴趣和别人较真儿……”

    罗勏正说着话,忽然发觉牧怿然、邵陵和朱浩文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吓得连忙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三人。

    “那么请你现在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愤怒得情绪失控呢?”邵陵对他说。

    罗勏想了很久,最后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啊,我连自己被男人强行那啥了的可能都想象过了,感觉也不会很生气呢……”

    众人:“……”

    “那要是有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你的父母呢?”卫东指点道。

    “你看,如果我不让对方骂,对方显然不会听我的,我要是和对方对骂的话,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如果我要打对方以阻止他骂,打完了之后他该骂还是会继续骂,除非我把对方杀掉,但我又不可能杀人不是?”罗勏轻描淡写地道,“而且会侮辱别人父母的人,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别人呀,我干嘛要让这样的人如愿啊?遇到这种事情我充耳不闻就好啦,对方想让我生气,我就偏不生气,对方想让我不痛快,我干嘛要让他得偿所愿?”

    “……妈呀,这孩子心态真好,”卫东一边咋舌一边对柯寻道,“我开始喜欢他了。”

    “但如果对方是把辱骂的内容付诸于行动呢?”邵陵却进一步追问,这话说的很婉转,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这种情况发生。

    罗勏认真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只会恨我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父母,但是,这种情绪应该也不是愤怒,而是自责吧。”

    众人静了片刻,邵陵才看向牧怿然:“罗勏是个几乎不会产生愤怒情绪的人,所以昨晚他在没有警示物的情况下,比我们较为轻易的撑过了幻象的蛊惑。”

    “也就是说,”接话的是秦赐,“在人的这七种情绪中,我们对哪一种情绪最敏感,就容易死在哪一种情绪制造的幻象中,反之,则有机会存活。”

    “所以能够活到最后的,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么?”朱浩文微讽,“那大概只有四大皆空的和尚才能做到了。”

    “不,不见得是完全摒除七情六欲,”邵陵说道,“可能只需要做到像罗勏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他并不是不会愤怒,他只是在这种情绪方面更加浅淡一些。那么如果当一个人在这七种基本的情绪方面都非常的处之淡然,这似乎倒有一些超脱和淡泊的意味了,像是幻象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筛选,活到最后的只有心态更好,更超凡脱俗的人。”

    “筛选?”柯寻忽然眼睛一亮,迎上牧怿然望过来的目光,“没错,就是筛选!这幅画画的不就是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找神仙的事吗,神仙又不是所有的凡人想见都能见到的,想要求仙,总得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得经过重重的考验吧?神仙不就都是摒弃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才能够得道成仙的吗?既然要求仙,就得经过层层的试炼,而这艘船在海上所遇到的幻象,应该就是神仙给予他们的试炼。”

    “这个推断,我认为极有可能,”牧怿然接过他的话尾说道,“但这艘船,我认为并非徐福本人所乘坐的那一艘。

    “那一次出海,据记载,徐福带着两或三千童男童女,外加八百弓弩兵士、无数百工技人,保守来算也得有五千人上下,那么就会有几十条乃至上百条的船组成庞大的船队出海。

    “而限于当时的航海技术和海上有可能发生的不可抗力,并非所有的船最终都能抵达同一个目标。

    “徐福的船最终到达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定论,有说他到达了岛国,有说他到达了朝国半岛,还有说他到达了美洲,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他到达了岛国。

    “但鉴于在美洲旧金山附近,也曾出土过刻有篆文的古箭等文物,我们或可以认为,这支船队在苍茫无际险象环生的大海上,曾流离失散,最终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于是这其中可能就有这么一艘船,误打误撞地找对了路,进入了通往仙境之途,并接受了来自‘神仙’的试炼。”

    说到这里,牧怿然忽然陷入思索,邵陵就接过他的话尾道:“所以这试炼以人的七情为条件,但凡易怒易恶的,易喜易哀的,易陷于爱与欲望的,这样的人都不具仙缘,俗念太重,无法成仙,在七夜的试炼中被筛选淘汰下去,剩下的人才最终有资格获得成仙之道。

    “就像道家所说的,‘性主七分,命主三分’,心性的修养对于修道修仙至关重要,假如缺乏一定的修养作为根基,就难以承当修炼大事,甚至炉倾鼎覆,带来生命危险。

    “那么体现在这幅以东渡寻仙故事为蓝本的画作里,人所具有的七情,就是所谓的‘性’,心性不稳,自然无缘得窥仙踪。

    “所以,如果我们不想死在随后几夜的试炼里,就要尽力令自己平心静气,不让任何情绪来左右自己的行为和思想。”

    “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跑到画里修仙来了,”卫东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看身旁的罗勏,“这么说来,我倒觉得萝卜最有可能撑到最后,一个这么没性格的人。”

    罗勏:“……哥你是在夸我吗?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罗勏胆小,犯了七情里的‘惧’,”邵陵看着罗勏,“我想问问罗先生,你内心深处,最惧怕的是什么?”

    罗勏想了一阵,打了个哆嗦:“我最怕贞子和伽椰子,如果幻象弄出一个这样的鬼冲我爬过来,就算我明知道那是幻象,我也肯定会吓得玩儿命逃开……我觉得我可能过不了‘惧’这一局……”

    说着嗓子里带上了颤音,眼睛里有了湿意。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克服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种情绪,”邵陵严峻地看着众人,“虽说心理问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慢慢调整,但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在短时内起到一定的作用,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法?”罗勏忙问。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邵陵一字一句地答:“崩溃疗法。”

    第206章

    海上燃犀图19┃敢于面对自己,才是勇气。

    “我们必须直面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点,才能克服对它的回避和恐惧,让自己的精神力更加强大,”邵陵说道,“对此,我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改善,一种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崩溃疗法,另一种,就是彻底剖析自己,并把它说出来,告诉给别人,克服回避和羞耻心,因为坦诚会让人更坚强和从容。诸位如果不反对的话,可以随意选择以上这两种方式,我们其他人都来帮忙。”

    “那我就崩溃疗法吧……”罗勏犹豫着看向邵陵,“邵哥,你打算怎么给我治疗啊?”

    “当然是让你先崩溃再重建了,”卫东拍着他的肩,“不破不立就是这意思了。比如你怕贞子和伽椰子吧?那我们就扮成这类型的鬼不停地吓你,等你吓麻木了,再遇到这样的幻象就不会再害怕了,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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