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墓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刘朝。
——说错话了又说错了,才不是要你滚,刘朝,你说话啊,你别只是哭,你哄哄我吧。
说你有我的宝宝也很开心,说你也很珍爱他,说我不只是你弟弟,说你也爱我为什么要藏着他,为什么要答应我继续吃药继续给我操,他是我们的宝宝啊,你就那么在乎你弟弟,担心你弟弟的学业吗?
他连自己都嫉妒。
他终于发现刘朝从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所以这么大的事情也选择隐瞒他,在刘朝眼里,他就是个蛮横无理的、需要照顾的弟弟。
他也确实是,他自私,他自我,他只知道索取却从不付出,他因为被爱有恃无恐。
一个悲哀的意识突然占据了他的脑海:如果他不是刘朝的弟弟,那么对刘朝而言,他将什么也不是。
刘朝迁就他,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傻子只把他当责任。
他害怕他可以独立了,刘朝会主动退出他的生活,他害怕刘朝某一刹那突然醒悟,意识到所有的苦难都来源于他,他害怕刘朝不再事事以他为中心,从此弃他远去,他太害怕,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地说难听的话。
他怕被傻子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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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刘朝了。
他被刘朝牵动情绪,明明在外人面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可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刘朝总会让他生气让他嫉妒,让他变得小心眼。
他们沉默地对视,直到他不敢再看刘朝落泪的眼睛,他率先挪开了视线,看见刘朝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被子底下的床单溢出湿润。
他愣了愣,伸手去掀被子,刘朝手上没力气,拉不过他,被子一下就被掀开了,露出他尿湿的裤子和身下的床单。
——他太凶了,他把傻子吓到了。
刘朝屈起腿试图遮挡那片湿润,抖得更厉害了,呜咽着和他道歉:“对不起呜、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安慰的话在喉咙口打了几个转也没说出来,只是转头向外走:“我去外面给你拿新的床单。”
他拉开门,迎面撞上了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满脸震惊又不敢相信的母亲。
医院打不通他的电话,就打给了他们的父母,他妈啥也不清楚,光知道刘朝在医院抢救,千里迢迢赶了回来。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沾满工地的油漆和水泥,手里却捧着一束热烈又灿烂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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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猜都知道是刘朝叫她去买的。
刘墓看着那花,鼻尖霎时就变得酸涩了。
——这个白痴。
他在这一刻特别想回头抱刘朝,欺不欺骗没关系,隐不隐瞒没关系,爱不爱他也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只要刘朝还活着就好,反正他最气的,也不过是傻子不珍爱自己。
可他被拦住了,女人怔怔地看着眼前高了她一个头还要多的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不停,手也迅速抖动起来,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你你们”
那耀眼鲜艳的花在她的手里乱颤了起来,像是在狂风里凌乱,猛地砸落在地上。
新鲜的花瓣在地面炸开,破碎地扬起来,又像尘埃一样落定了。
刘墓被赶出了医院,他不再被允许见刘朝。
那天他没有收到应该收到的花,也没有来得及抱一下一直在哭泣的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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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个星期,他每晚都会偷偷去一趟医院,只是不会进门,就在病房外面,看他妈守在刘朝的床前。
他妈不走,他不能进去。
他隔着病房门上窄窄的玻璃条,看着里面刘朝模糊的身影。
他来时刘朝总是在睡觉,也许是因为晚上的确是该睡觉的时间,又或者是他的身体确实被折腾狠了,长时间都精力不足。
他后悔和傻子说狠话了,他想和刘朝道歉,可他每每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又总觉得应该是刘朝先来找他道歉才对。
等刘朝回家吧,他要让刘朝先给他道歉,他要让刘朝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弥足珍贵的,一定要每时每刻都放在第一位才对。
他要教刘朝改掉胡思乱想的小毛病,他要教刘朝信任他,他要教刘朝爱他;这样的话,他也同时改掉口不择言的坏习惯吧。
他想了很久,想等到刘朝回家,但看着那沉闷的病房,他越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个预感在第二个星期应验。
他在家里的时候,听见有人回来了,径直去了刘朝的房间,然后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的窸窣声音。
他掩下所有的情绪推开门,没有看见期待中的刘朝,只看见了他妈在收拾刘朝那寥寥无几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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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他犹豫了半分钟,还是走了过去。
“对不起。”
他妈收拾的动作顿了下,但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继续利落地收拾着。
刘朝那寥寥无几的行李被装进巨大的编织袋里,只有几件破旧的、穿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的衣服,还有两双泛黄开裂的鞋。
他站在刘朝的房间门口,看着那些东西被一股脑儿揉进布袋,追问:“你要带他走吗?”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刘朝。
他妈终于抬起了头。
她沉默地看着刘墓,没说话,两三秒之后嘴唇开始发抖,面颊抽搐,然后黯然的双眼就涌出了沧桑的眼泪。
她看着面前这个从小就聪明过人,但和他们都疏离冷漠的孩子,痛苦地捂住脸呜咽起来:“他、他再傻也是你的哥哥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那么对他”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说要照顾好他啊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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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够可怜吗?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要你这么对他你为什么、你就那么恨他吗?”
“啊呜呜呜呜”
他妈郁结了一周多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跪坐在地上嚎啕哭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了。
她怎么会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动手打刘墓,她只是痛苦又绝望地哀嚎着,眼泪像无形的河将刘墓淹没,让他逐渐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妈,是我对不起他。”刘墓站在他妈跟前,没有辩解的余地,只能苍白地道歉,垂在身侧的手指发颤。
他当然清楚自己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他利用刘朝的单纯和真诚,把刘朝骗上了床,操开了他畸形的残缺,害他怀孕,又害他流产。
那原本无忧无虑的傻子,也被他害得抑郁焦虑,整日患得患失。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碰他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暗暗期待着他的母亲像三年前那样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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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让她带走刘朝,他还没有听到刘朝和他道歉,也还没有和刘朝道歉;刘朝需要他,刘朝那个傻子根本就离不开他,他妈也是在气头上,才不会真的带走刘朝的。
可他懦弱的母亲,这次却终于不再擅自为刘朝不公的遭遇忍气吞声了。
他妈迅速地抹掉眼泪,强忍着抽泣开口:“小朝为你流了个孩子,还有上次那件事,你必须得顾他一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你欠他的。”
刘墓低头,还以为他妈是松口了:“我愿意的。”
一辈子哪里够,他欠刘朝的,几辈子也还不完了。
他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边迅速收拾行李,一边说着,声音不断在发抖:“我要带小朝走,大学我和你爸会继续给你打生活费,等你工作了,每个月给我们打钱来。”
“打多少你心里有数就行,小朝这些年也辛辛苦苦打工供你日常开销,就算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你也不能忘恩负义。”
她红着眼睛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刘墓,就像是要把他用目光千刀万剐。
那眼神不像从前一样充满了小心翼翼,充满了犹豫和哀求,那里面只有冷漠和幽怨,她对他失望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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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墓被她看得心慌:“妈,能不能”能不能别带他走。
“你别叫我妈。”他第一次听见他妈这样果决地说一句话。
“我明天就带小朝走。你从小就不愿意认他这个哥哥,我现在也不强求了。”
“你也别来医院了,我知道你每晚都在,我不会让他再见你的,你就算跪着求到了他原谅,我也不可能原谅你。”
他妈不知道,刘朝根本就不会怪他的,他不需要跪着,他只要站在那里对刘朝笑笑,或者只是板着脸和刘朝说两句话,刘朝就会开始笑。
“你成年了,以后也有能力照顾自己,那么恨他的话我也不要求你把他当哥哥一样好好对待了,你就当他是被你残害的陌生人,你有责任和义务赔偿他。”
她拖拽着不算太大的行李袋,绕开刘墓就出门了,“砰”一声关上了房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震荡着余响。
刘墓在那一瞬间知道了——他这辈子都见不着刘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