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朝趴在他的床边,带着点粗糙茧子的细瘦的手来回抚摸着他的脸,从他的眼皮滑过鼻尖,滑过嘴角,然后停了下来。
他在梦里也像喝醉了酒,眼皮很沉,头很晕,大脑迟钝,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看着刘朝碰他。
就像做噩梦的时候永远迈不开腿一样,他的嘴唇像是被胶水黏住了,蠕动了下,没发出声音。
刘朝,好久不见。
刘朝,对不起。
刘朝,我好想你。
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他有好多好多话呼之欲出,可最终只是缓缓地眨了下眼。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刘朝被他骂出家门,在巷子里游荡了好几个小时,在家门口坐到了天黑,才等到他回家的允许。
他想起刘朝心理出现问题,一个人偷偷在浴室里哭,哭了很多很多次才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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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刘朝从小学开始就跟在他的身后,像个蘑菇一样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地上等他,等了很多很多年才等到从那个门里出来的他。
刘朝等了他无数次,他等的这几年又算得上什么,何况全部都是他的错,他罪有应得。
于是他对刘朝笑了笑,他忘了现在是夜晚,是该做梦的时间,他只是看着刘朝,心里什么也没想,就想着刘朝回来了真好。
刘朝也直直注视着他,抿紧了嘴唇,脸色犹豫不决。
然后刘朝的脸越来越靠近,放大在他浑浊的眼前。
刘朝亲了他,干裂的、有些起皮的嘴唇碰上他的嘴,凉丝丝的,整个人被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到了床上抱着。
如鼓点一样的心跳声在夜里越发清晰地起落,刘朝挤在他的怀里,厚厚的棉服包裹着他依旧如记忆里一般瘦弱的身躯,身上带着寒冬刺骨的凉意,一如记忆里很多年前的冬夜。
也许因为刘朝是他梦里构想出来的,他明明没有说话,刘朝却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
刘朝缩着冰凉的双脚,拉他的手去摸自己冻得麻木的耳朵和脸颊,在黑夜里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弟弟弟弟、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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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挂掉了、你的、电话她、不要我、联系你妈妈说、你不是、弟弟了”
“你就是、弟弟你怎么、会、不是、弟弟呢?”
“我、好笨妈妈删掉了、弟弟的、号码,我想不、起来了”
看吧,他还给刘朝找了个这么合理的理由,潜意识里无数次安慰过自己,不是刘朝不想联系他。
刘朝的声音呜咽了起来,贴得他更紧,他的手明明捂着刘朝冰凉的脸颊,却很快就沾上了滚烫的液体。
灼热从他的指缝间渗透滑过,像这么多年遗失的时间,蜡灼化了的液体一滴滴烫在手心。
他一瞬间好像混淆了梦和现实,回到了四年前那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医院,看见刘朝缩在病床上哭。
刘朝哭得很安静,但是眼睛很悲伤,因为他说了难听的话,他说受够了刘朝,他叫刘朝滚。
他错了,他追悔莫及,这个拥抱跨越了四年,这一次他终于没有转身离开,他抱住了浑身颤抖的刘朝,他在梦里忏悔和弥补,在彻底找不到刘朝以后。
“别哭,刘朝,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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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乱地去吻刘朝的眼泪,咸味那么真实地透过他嘴里浓郁的酒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可刘朝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河一样要将他的心淹没,他的胸腔也涌上密密麻麻的酸楚,为他不知福的前半生。
“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联系你,刘朝,你别哭,你别哭了。”
他把刘朝抱得很紧,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是谁都不重要,因为不过是他的心思动了梦,他们纠缠在一起,舌尖,手指和身体。
那个曾经烂熟的地方也忘记了他的形状,再一次进入他们都疼得颤抖,但是没有人叫停。
他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开始新的一段感情了,大学或是工作了,所有向他示好的人他都果断的拒绝了,他很忙,连自慰都很少,所以在这个梦里操刘朝的时候没忍住多用了些力气。
刘朝从头到尾都在哭,眼泪不值钱地落,他就一直亲刘朝,把他的眼泪全部吃下去,以至于直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嘴里除了苦涩还带着点咸咸的、海盐一样的味道。
那些鲜活的瞬间在大汗淋漓里散去,等他睁开眼睛,怀里空空荡荡,整个房间一如昨日沉寂,他恍惚着,看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房间,手机界面写着清晰的年份和时间。
是梦啊。
他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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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太真实,他想他昨晚一定也在梦里哭了,不然眼睛怎么会是肿的。
中午随便应付着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多了一个通话记录。
昨晚喝得太醉,他居然又打电话给了刘朝。
自那一年被挂断以后再没有拨出过的电话号码,居然在一个神志不清的夜晚被他拨出去了。
拨通了,他和刘朝说了什么呢?
他完全不记得这通电话,也猜不到他们会说什么,他真的有在刻意的遗忘刘朝,并且成效也显着,在此刻,他甚至短时间内想不到自己想和刘朝说点什么。
工作后就一直有录音的习惯,他打开了那个时长五十三秒的录音。
“”
接通的前半分钟很安静,若不是电流沙沙的声音,他会以为这通电话其实根本就没有打出去。
三十三秒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压抑又痛苦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哭,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在和刘朝卖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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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了。”
他愣了下——还以为会说什么,原来是我想你了。
“刘朝,我好想你。”
然后又是长达十秒的沉默,他只能听见自己的抽吸声,“滴”一声过后,电话被一言不发的刘朝挂断了。
录音就这样结束,他怔了怔,随即把声音调大,不甘心地反复听着那最后的十秒,终于捕捉到一点刘朝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他听着那波动,突然苦笑了下。
刘朝,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讲一句了吗?
也是,我已经不是你弟弟了。
一如学业上的一帆风顺,刘墓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爬上了高管的位置,被调派到了另一个市里的旗下集团做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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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二十七岁,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离开了这座困住他的城市。
走的时候,他又回了一趟那个家,挂在窗台的干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碎掉了,落了一地干枯的花瓣。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干又走了,关门落锁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定了后半生。
——以后就算是刘朝和父母再回来,他们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在新的公司已经两个月了,他已然习惯了全新的生活,新公司还在发展阶段,连轴转的工作完全将他的生活充实。
办公室里开完了会,大家都下班了,他又忙着去商场视察,他有时候觉得忙点也好,不用整天想没用的事情,工资高了还可以多打点钱给父母。
和平时一样逛过每一层,他准备回家了,被两个急促从厕所小跑出来的职员叫住。
“经理!我们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有个男的在厕所和保洁人员吵架了,指着人鼻子骂,你快去看看。”
站在这里也能隐隐听见男人高亢的骂声,他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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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他嫌上厕所的时候保洁人员在边上打扫,说那保洁人员是故意的,专门在旁边偷看他。”那职员说话的时候,面上一副鄙夷。
他听了这个原因也纳闷:“男厕所里?男保洁?”
“对啊。”
“你们认识那个保洁人员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认识啊,那个保洁人员可年轻了,一看就是老实人,肯定不是那男的说的那种人。再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我看那男的就是被迫害妄想症。”
“那男的嘴可快了,咄咄逼人的,那个保洁人员是个结巴,被怼得说不出话,一直道歉还被揪着不放,都快哭出来了。”
他显然从她们的话里听出了偏袒。
“走吧,快过去看看。”他抬腿往争吵传出的地方走,心里思量着该怎么体面地化解这个奇葩的纠纷。
听她俩这个意思,那个保洁人员应该是被冤枉的,不过也不能下定论,还得看看才知道,这男人如果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就是专门来讹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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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那男的那肥头大脑的,人刘朝白白净净,怎么想也不会去偷看他吧。”
“就是就是,穿的一身过时货,真把自己当大老板了。”
那两个女职员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不屑地暗暗吐槽着,他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什么?刘朝?”他不敢相信地回过了头。
“就那个被骂的保洁人员,他人真挺不错的,我还和他说过几次话,他肯定不会偷看的。”
他的脚步快起来,变得越发急促,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连同他的心脏一起剧烈地震动。如果不是要在这两个职员面前要保持身为经理的稳重形象,他一定会大步跑起来。
他又想起了小破屋里碎了一地的枯花。
它装不下那些盛大的思念了,它要送他亲自去见日思夜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