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不识字,摇头说不知。
柳老爷也称不知道。
柳子川面色一变,看了柳老爷一眼,也是同样说辞:“并不知这里刻了字。”
明舒眸光一沉。
很明显,柳子川是知道的,但柳老爷说什么,他就只能说什么。
她也没追问:“走吧,去柳家小姐的闺阁。”
下山时,她装作随口同何嬷嬷闲聊,“小姐从前喜欢来这里吗?”
何嬷嬷:“喜欢,打小就喜欢!小姐幼时性子活泼,家中压根待不住,有一回差点被拐子拐跑,吓坏了夫人,便不敢再让她随意出门。”
“小姐便只能来院后的青玉山玩。春天拿把小锄头挖笋子,说要吃油爆春笋,回去时小篮子是空的,手里倒是抓了一大盆野花。”
“夏天溪里有小鱼,她就带了馒头来抓鱼。鱼没抓着,人掉水里去了,水浅倒也无碍,可她却不肯从水里出来了,玩水玩得比鱼还欢。”
“到了秋天,山上的灌木会结黑褐色的小野果子,她边摘边吃,吃得满嘴黑乎乎的,洗都洗不掉,夫人还以为中了毒,吓得要找大夫。”
“冬天山上倒没什么好玩的,可有鸟雀。她就抱着个竹匾,先弄出块空地来,用短棍支起一个竹匾,撒下谷子,引鸟雀来吃,把缚在棍上的绳子一拉,十回里能抓到三四回。小姐那个开心啊,老奴瞧着都觉得欢喜。”
……
何嬷嬷说着说着,悲从心头来,忍不住哽咽:“那么好的小姐啊,怎么就——”
明舒也有些意外,她并未见过大嫂柳氏,但从云夏那边听到的、在梦里看到的、在阴气里感受到的,都是郁郁寡欢、凄苦悲凉的样子。
哪里是这样鲜活生动的女子?
感慨之余,她也升起个念头:陪柳氏来青玉山玩的,只有丫鬟和嬷嬷吗?
王氏说长兄柳子川从小最疼柳氏,可何嬷嬷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却没有回忆年幼时光的怅然和追悔,神色平淡不说,还有几分同她一样的意外。
所以,他定不是柳氏年幼时的玩伴。
那么,柳氏有同龄的玩伴吗?
何嬷嬷没提,也许是没有,也许是柳老爷在场不好提,明舒暂时也没问。
穿过柳家长子所居的,一把刻刀。
明舒心头闪过什么,走过去拿起印章仔细看。
果不其然,上面的字迹与凉亭大理石上刻的?”
柳老爷回:“嬿婉幼时性子野,便请了人教她刻章,修身养性。”
“刻得很好……”
明舒眉头微微一蹙,这是柳家小姐的刻刀,却有一缕不属于她的气息。
她不动声色地将刻刀收入袖中,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冬日冷风迎面吹来,渗人肌骨。
明舒眺望四周,随即目光停留在了一处,眼神迅速凝重起来。
她不仅感受到了黄符自焚后的气息,也看到了一团阴冷的黑气。
“那里是什么地方?”她手指左前方。
何嬷嬷过来一看:“从前那里是果园,种了桃树、梨树、梅树、樱桃树……两年前开始犯虫灾,怎么都救不活,光秃秃的也难看,前些日子便都砍了,夫人说等明年开春再种些花草。”
沉思片刻,明舒对何嬷嬷说:“我需要镜子,越多越好,再取一块黑布来,快些。”
柳家父子不明所以,明舒则看着那光秃秃的一片荒地:“柳家小姐的鬼魂在那里。”
她神情严肃,“柳老爷,柳大少爷,化解鬼魂怨气,必须找到她心中执念,你们不说实话,我也无能为力。”
“怨灵一旦成魔,柳家上下,寸草不留,这样的后果,想必你们也无法承担。”
柳子川脸色难看,尤是不信:“危言耸听。”
明舒倒也不反驳:“不信是吗?我带你们去亲身感受一下。”
说罢,径自下楼,走出小院。
柳老爷和柳子川跟在她身后,待走进那片荒林,顿觉阴冷渗入肌骨,仿佛一把把刀剐着骨头,疼得两人跌倒在地上。
柳子川面色惊恐,柳老爷也是神情大变:“高人救命啊!”
明舒从荷包里取出黄纸和朱砂,迅速画了两道符,拍在两人身上。
刹那之间,阴冷散去,刀剐之感渐渐消失。
抱着一堆东西来的何嬷嬷,惊讶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爷和大少爷。
明舒看了看她,对柳氏父子说:“何嬷嬷没事,是因为她不曾害过柳家小姐,所以怨气不伤她——但也只是如今,一旦怨灵成魔,那就一视同仁了。”
“柳老爷,柳大少爷,我的符撑不了多久,符灭,这怨气便压不住了。所以——”
她目光炯炯,“你们可以说真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