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镜中婚
这条领带配藏青西装像狗啃。
衣帽间传来衣架甩动声,明轩对着镜子扯领带,你昨晚又画到几点
我往眼下拍遮瑕膏,镜子蒙着水汽:三点。
啧,他抽出深灰领带系上,今晚庆功宴,别穿得像画室抹布。
我扯过米色连衣裙套上,腕骨撞在梳妆台角——昨天给儿童绘本画鲸鱼,改了七版,编辑说不够萌。
宴会厅大门推开时,明轩已经攥着香槟钻进客户堆。我捏着长笛杯靠墙站,高跟鞋碾到地毯毛边。
顾太太卷发红裙助理突然挡在面前,手指向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我们沈总想聊聊您的画。
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起身伸手,掌心有淡红茧子:沈砚礼,砚海科技。
我指尖发颤,酒杯碰他掌心:林晚舟。
《雾中岛》是您三年前画的吧他松开手,从内袋摸出手机,翻出张装裱照片,我托人从海外藏家那翻拍的。
我瞳孔骤缩——画里女人蜷缩礁石,背后是破碎的月亮。这是我藏在画室密码箱里的原稿。
明轩没跟你提过他指腹划过屏幕,他说您很少卖画,所以我猜……
聊什么呢!明轩突然撞过来,香槟泼在沈砚礼袖口,老沈啊,别被她画骗了——家里挂的全是灰突突的,看得人堵心。
沈砚礼抽纸巾按袖口,目光扫过我僵硬的手指:灰色里藏着银线,仔细看像星光。
明轩打了个酒嗝:得了吧你,她就爱跟自己较劲——上个月画个海浪,把调色盘摔了三回。
我捏紧酒杯,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暴雨夜,明轩说随便画,我养你,现在他记成了摔调色盘。
散场时明轩瘫在后座,领带勒红脖子,手机在裤兜震动——备注王总监的消息跳出来:明轩哥,你落下的袖扣在我这儿哦。
我关掉屏幕,指尖划过沈砚礼的新对话框:您画里的孤岛,其实有暗线连向海面下的大陆。
车载香水熏得人发晕,我摇下车窗,夜风灌进领口。明轩的头歪向车门,露出锁骨下方的小月亮纹身——那是我们结婚时纹的,他说像你画里的星星。
开快点,明轩突然嘟囔,明天还要见沈砚礼,龟毛得要命,方案改了五版还不满意。
我望着路灯掠过他的脸,胡茬没刮干净,像我们刚恋爱时熬通宵赶作业的样子。但那时他会把热牛奶放在我画架旁,现在只会说别画了,睡觉。
手机又震,沈砚礼发来张照片:他办公室墙上,《雾中岛》打印稿装在黑框里,右下角贴着张小纸条,写着致孤岛的星光。
我攥紧手机,腕骨旧伤抽痛——他怎么找到这幅画的密码箱的密码是结婚纪念日,明轩从来没记住过。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明轩踉跄着下车,领带挂在车门把手上,扯出道口子。我蹲下身捡他掉落的名片,闻到淡淡茉莉香水味——不是我用的玫瑰味。
愣着干嘛明轩在单元门口回头,明天把你那幅灰画收起来,沈砚礼要来家里谈方案,别让他觉得我家像鬼屋。
我捏着名片站起身,看他踉跄着按电梯键。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他西装后摆沾着半片口红印,颜色像今晚宴会厅红裙助理的唇色。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摸出画室钥匙——密码箱里的《雾中岛》原稿,右下角确实有极小的银线,连向海面下模糊的大陆轮廓。那是我偷偷画的,希望孤岛女人终会找到岸。
手机震动,沈砚礼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其实我第一次见您,是在您大学毕业展,您站在《初遇》前哭了——画里地铁上的男生,阳光落他睫毛上。
我盯着锁屏照片发呆,那是结婚当天,明轩在地铁口吻我,睫毛上沾着雪花。现在他的睫毛在电梯里投下阴影,像道永远跨不过的坎。
楼道风灌进领口,我打了个寒颤,把沈砚礼的消息删掉。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画室门后,未完成的《潮汐》铺在画架上——女人指尖刚触到海浪,浪花里藏着半枚破碎的月亮。
2
甲方的邀约
手机在画架旁震动,屏幕跳着砚海科技-陈助理。
我按开免提,笔尖在《潮汐》草稿上拖出歪斜线条:喂
林老师,沈总想请您明天来公司聊APP插画。助理声音像机关枪,十点,28楼会议室,他说您不用带画稿,直接聊创意就行。
笔尖戳破画纸,我扯过胶带粘破洞:好。
砚海科技前台地面映着我的倒影,米色风衣沾着画室的炭笔灰。陈助理递来访客牌,手指点在烫金LOGO上:沈总在等您。
玻璃门推开时,沈砚礼正往黑框画前贴便签。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扯松领带:迟到七分钟,路上堵车
我捏紧帆布包带——他穿浅灰针织衫,袖口挽到肘弯,腕骨处有块淡褐色胎记。
看这个。他指了指墙上的《雾中岛》打印稿,黑框边角贴着银色星星贴纸,原作在瑞士藏家手里,我让助理每周用软布擦一次。
指尖划过桌面,触感像他说话的语气:您很执着。
遇见喜欢的东西,总得抓住。他拉开椅子,忽然盯着我手腕——我正下意识揉旧伤,去年在医院见过您,骨科诊室,您对着X光片掉眼泪。
我猛地缩回手,帆布包带勒进掌心。他从抽屉里抽出个绒布包,解开时露出米白色护腕:加热款,医生说对腱鞘炎有效。
指腹触到护腕上绣的小月亮,我慌忙塞回桌上:谢谢。
手机在裤兜震动,顾明轩发来消息:今晚陪客户,不回家。附带张酒店定位,定位点旁飘着个啤酒emoji。
便利店冷柜前,我攥着冰饭团犹豫。身后传来纸袋摩擦声,沈砚礼拎着两罐热奶茶撞进镜子:胃不好还喝冰的
奶茶罐塞进我掌心,温度透过锡纸烫到指纹:我请。
收银台前,他扫过我帆布包里露出的止痛片:腱鞘炎别硬撑,我助理认识康复师——
不用。我抢过饭团,塑料包装发出脆响,我习惯了。
玄关灯亮着,顾明轩的皮鞋歪在地毯上,鞋跟沾着女人的长发。书房传来打印机嗡鸣,我推开虚掩的门,看见《潮汐》原稿被压在一叠合同下,边角卷着咖啡渍。
手机弹出沈砚礼的微信,对话框里躺着张截图——他圈出画中女人踏碎的月光:她脚尖朝深海,是想拥抱还是挣脱
指尖悬在键盘上,书房窗外飘起细雨。顾明轩的衬衫搭在椅背上,领口蹭着陌生的茉莉香水味,像昨晚宴会上红裙助理的味道。
我抓起护腕塞进抽屉,金属拉手硌得指节发红。画架上的《潮汐》里,女人的裙摆被我添了道银线,像沈砚礼办公室里《雾中岛》的星星贴纸,在灰蓝色颜料里忽明忽暗。
手机再次震动,沈砚礼发来条语音,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明天来试新设备,戴护腕,别让我看见你揉手腕。
删掉输入框里的好,我盯着抽屉里的护腕——米白色布料上的小月亮,针脚歪歪扭扭,像我大学时给明轩绣的第一幅刺绣,后来他说太娘,塞进了衣柜最底层。
厨房传来冰箱门开合声,我摸黑走过去,看见顾明轩的备注王总监发来消息:明轩哥,你上次说的画稿,让你老婆快点啊,我们沈总催得紧。
保鲜盒里的饭团已经冰凉,我咬了口,冰粒硌得后牙发疼。窗外的雨打在防盗网上,像三年前明轩加班的夜晚,我对着空冰箱啃冷面包,画纸上的孤岛女人望着破碎的月亮。
护腕在抽屉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摸出来套在手腕上,温度慢慢渗进骨缝。沈砚礼的语音又发来一条,这次背景音里有轻笑:别担心,设备校准我亲自来,不会弄疼你。
删掉所有对话框,我扯下护腕扔在画架旁。笔尖蘸满钴蓝色颜料,在《潮汐》的浪尖上戳出个黑点——像沈砚礼腕骨处的胎记,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顾明轩的脚步声跌跌撞撞。我抓起护腕塞进帆布包,听见他在客厅喊:沈砚礼明天来家里谈方案,你把那些灰不拉几的画收收,别吓着人。
颜料滴在地板上,我蹲下身擦,听见书房里顾明轩踢到纸箱的声音。他咒骂着捡起《潮汐》原稿,随手扔在桌上:画这破海浪有什么用,能换钱吗
帆布包里的护腕贴着我的手腕,温度已经凉了。我摸着画架上未干的颜料,想起沈砚礼说遇见喜欢的东西,总得抓住,而明轩总说别画了,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
手机屏幕亮起,沈砚礼发来张照片:他办公桌上摆着两个热奶茶杯,杯套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月亮,旁边写着林老师专属,不准喝冰。
我关掉屏幕,听见顾明轩在卧室摔东西——大概是碰倒了我摆在床头的《雾中岛》临摹稿。护腕的温度又慢慢升起来,像他递奶茶时掌心的热度,烫得我指尖发颤。
3
错位的温度
手机在画架上跳,沈砚礼的名字闪着蓝光。
我按开免提,笔尖在《潮汐》浪尖勾银线:喂
明晚七点,女性创业者沙龙。他的声音带点电流声,穿风衣,会下雨。
笔尖戳进颜料盘,钴蓝溅在袖口:我不去。
陈助理发了邀请函,标题是‘特邀插画师林晚舟’。他轻笑一声,不是‘顾太太’。
地铁玻璃映着我攥紧的邀请函,林晚舟老师烫金字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会场门口,沈砚礼倚着柱子扯领带,看见我时眼睛亮了亮:迟到五分钟,堵车
嗯。我捏紧帆布包,里面装着他上周硬塞的护腕,加热款别开太高。
知道你怕烫。他替我拉开玻璃门,掌心擦过我手背,坐第一排,轮到你发言时别揉手腕。
镁光灯打下时,主持人举着话筒:有请《雾中岛》的作者——林晚舟老师。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比当年大学毕业展还要响。沈砚礼坐在角落,冲我晃了晃手机——屏幕是《雾中岛》打印稿,今天新贴了颗银色星星贴纸。
散场时暴雨砸在玻璃上,沈砚礼的西装披在我肩上,带着雪松香水味。他撑着黑伞往我这边倾,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袖口滴着水:左边腱鞘炎,别拎重东西。
我盯着他湿透的衬衫领口,喉结随说话滚动:你自己呢
我体质偏热。他把伞又推过来两寸,伞骨在风中吱呀响,大学时在实验室通宵,暖气片坏了,我能裹件单衣画电路板。
便利店暖光里,他递来热可可:别喝冰的,胃不好。手指擦过我肩上皮衣的雨水,明天把风衣送干洗店,别自己洗。
玄关灯亮着,顾明轩的皮鞋整齐摆在鞋柜,不像平时歪在地毯。餐桌上躺着个香奈儿纸袋,纸条别在提手处:让小陈带你挑,别省钱。
画室台灯下,沈砚礼送的插画集摊开着,扉页钢笔字洇着墨:愿你永远有踏碎月光的勇气——致孤岛的星光。
手机震动,视频通话界面跳出沈砚礼的脸,背景是乱码似的代码墙:海浪线条太柔,他指尖敲着屏幕,这里,像《雾中岛》礁石的棱角,记得吗
我摸着护腕上的小月亮,笔尖在画纸戳出小坑:记得。
凌晨两点,防盗门响。顾明轩带着浓香水味撞进画室,西装后摆沾着金色亮片——是客户王总监常穿的香槟色礼服。
看什么他踢到画架,《潮汐》原稿滑落在地,明天把沈砚礼送的破书收起来,别让他以为我养不起你。
我弯腰捡画,他的领带夹刮过我手背:沙龙好玩吗是不是比当顾太太风光
护腕在腕骨发烫,我盯着他沾着口红的衬衫领口:沈砚礼说,好的作品需要呼吸感。
狗屁!他摔了桌上的调色盘,钴蓝颜料溅在米色风衣上,他懂个屁!婚姻是过日子,不是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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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门被踹上时,我摸着插画集扉页的字。窗外暴雨还在砸,沈砚礼的微信发来张照片:他办公室的《雾中岛》下,新添了个小摆件——银色月亮船,船头对着画中孤岛的暗线。
护腕的温度慢慢降下来,我套上被雨水浸透的风衣。画架上的《潮汐》里,女人的裙摆被我添了道硬边,像沈砚礼撑伞时绷紧的肩线,在暴雨里划出清晰的棱角。
冰箱传来滴水声,我摸出顾明轩留的名牌包,吊牌还没摘。包装袋里掉出张收据,日期是三天前——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根本没去店里,是助理代买的。
沈砚礼的语音突然发来,背景是键盘声:雨衣放在你帆布包侧袋,明天穿那双防滑鞋。顿了顿,又补一句,别熬夜改画,腱鞘炎会加重。
删掉输入框里的知道了,我盯着调色盘摔碎的地方。顾明轩的香水味还在空气里飘,像他总说的别画那些灰突突的,而沈砚礼却说灰色里藏着星光。
画架上的女人终于抬起脚,脚尖对着深海。我蘸了银粉,在她踏碎的月光里点了颗星——像沈砚礼办公室的星星贴纸,也像他看我时,眼里闪的那道光。
4
裂痕与试探
会议室门被踹开时,顾明轩的广告方案摔在桌上,纸角戳到我正在改的《潮汐》原稿。
沈砚礼是不是有病他领带歪在锁骨,指尖敲着被红笔圈满的方案,改五版还挑刺,当自己是艺术总监
我捏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的钴蓝滴在画纸:他说……用户画像需要更锐利的线条。
少替他说话!顾明轩踢了踢椅子,金属腿在地板划出声响,你以为他真懂画不过是看你是我老婆,顺便献殷勤!
手机在画架旁震动,沈砚礼的名字闪着白光。我按掉来电,顾明轩却一把抢过手机,屏幕上还停着沈砚礼的消息:下午三点,沉浸式设备体验,带护腕。
呵,挺贴心啊。他阴阳怪气地笑,拇指划过屏幕,设备校准要亲自上手沈总对每个合作伙伴都这么周到
我猛地夺回手机,锁屏键硌得指节发红:只是工作流程。
砚海科技实验室,沈砚礼的白大褂袖口挽到肘弯,腕骨的淡褐色胎记在冷光下清晰可见。他递来银色传感器,指尖擦过我手腕的护腕:放松,传感器要贴在桡骨茎突。
金属贴片贴上皮肤时,我猛地绷紧——他的掌心比护腕更烫,指腹轻轻按住我手腕的旧伤:这里受过伤,校准力度会调小。
设备启动的蜂鸣声响彻实验室,沈砚礼的手覆在我手背上,带着雪松香水味:想象你在画《潮汐》,海浪拍向礁石的瞬间。
我盯着玻璃上的倒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极了《初遇》里地铁上的男生。心跳声盖过设备嗡鸣,直到他突然抽手,耳尖发红:校准完成。
天台夜风灌进领口,沈砚礼递来薄荷烟,滤嘴上印着淡蓝鸢尾花纹:戒了三年我前妻说抽烟的男人像块冷石头。
火苗在防风打火机里跳动,他的侧脸被映得忽明忽暗:她想要个会说情话的丈夫,而我只会在她痛经时煮艾草水。
我叼着烟笑了,火星在夜色里明灭:我老公说,我的画像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好看却不用在意。
沈砚礼突然转身,烟头在栏杆上按灭:他不懂,你画里的孤岛女人,脚底下藏着没画完的海岸线。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时,我正把蓝鸢尾花盆摆在卧室窗台。顾明轩的脚步声径直撞进画室,接着是手机摔在桌上的脆响。
这是什么他举着我的手机,屏幕亮着沈砚礼发来的设备校准视频——我笑着问这样对吗,他的手正覆在我手腕上。
我攥紧花盆边缘,指甲掐进瓷面:都说了是工作流程——
工作流程要上手摸他猛地拽过我手腕,护腕滑落,露出旧伤的淤青,沈砚礼对你图谋不轨,你看不出
蓝鸢尾的花瓣被碰掉一片,我盯着他发红的眼尾:那你呢王总监的香水味,也是工作流程
顾明轩突然僵住,衬衫领口还沾着香槟色亮片。他转身摔了画架上的《潮汐》原稿,纸页飘落在地:随便你怎么想,明天把这盆破花扔了,别脏了家里!
画室门摔上的瞬间,蓝鸢尾的花枝晃了晃。我捡起地上的视频截图——沈砚礼的手指正沿着我画里的海岸线描绘,旁边标着行小字:这里该有座桥,通向孤岛外的大陆。
手机震动,沈砚礼发来张照片:他办公室新添的蓝鸢尾开了,紫色花瓣在台灯下舒展,像极了《雾中岛》里女人裙摆的褶皱。
我摸着花盆里的土,指尖触到张纸条:蓝鸢尾会在午夜绽放,正如你的画,总在寂静里藏着汹涌。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我把花盆往窗台里推了推。护腕还躺在地上,带着沈砚礼掌心的温度,而顾明轩的香水味混着摔碎的画稿,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凌晨三点,我摸黑打开画室灯,在《潮汐》的海岸线旁添了座桥。桥的尽头模糊不清,像沈砚礼腕骨的胎记,也像他看我时,眼里藏着的那道未说出口的光。
5
暴雨夜的失控
台风把防盗网拍得哐当作响,我蜷在沙发上数空调滴水声,体温计夹在腋下发烫。
手机在茶几震动,解锁时滑到沈砚礼对话框,误点出救救我。想撤回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半小时后防盗门被砸响,沈砚礼浑身滴水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退烧药:开门!
他的白衬衫透出水痕,头发滴着水,却先把药盒塞给我:38.5度,先退烧。
退烧药苦得人发晕,迷迷糊糊看见他在厨房开灯,瓷碗碰撞声混着雨声。退烧时抓着他的手,布料下的骨节发烫:比明轩暖……
体温高而已。他的声音闷在沙发里,我蜷在贵妃椅上,看见他脱了湿鞋,袜子还在滴水,却把毛毯往我身上掖。
清晨被粥香熏醒,沈砚礼歪在沙发上补眠,衬衫领口沾着我昨晚吐的粥渍。电炉上的白粥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温好的护腕。
玄关突然传来钥匙声,我刚把干净毛巾递给沈砚礼,顾明轩的皮鞋就踹开了门。
三个人在客厅站成三角,沈砚礼的湿鞋滴着水,茶几上的蓝鸢尾开得正盛。顾明轩盯着沈砚礼的衬衫领口,喉结动了动:你们……
沈砚礼弯腰穿皮鞋,声音平静:顾先生,晚舟发烧,我送药过来。
顾明轩没接话,目光落在我腕上的护腕——那是沈砚礼昨晚替我戴上的,米色布料上的小月亮正对着灯光。
深夜画室,顾明轩的调色盘摔在地上,钴蓝颜料溅上《潮汐》原稿。他踢翻画架,画纸飘落在蓝鸢尾花盆旁:装什么清高他图你什么
我攥着护腕,旧伤在腕骨抽痛:他知道我左腕不能提重物,你知道吗
哈!顾明轩扯下领带,甩在沾着粥渍的沙发上,护腕能当饭吃他接近你不过是想睡客户老婆!
蓝鸢尾的花瓣被风吹落,我盯着他发红的眼尾——和三年前他说我养你时一样红,却再没了那时的温度。
沈砚礼离开前放在玄关的退烧药盒还在,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每四小时一次,字迹像他办公室《雾中岛》旁的星星贴纸,工整得过分。
顾明轩摔门时带倒了花盆,我蹲下身捡蓝鸢尾,指尖触到花泥里的纸条:蓝鸢尾在暴雨里开得最盛。
台风还在窗外呼啸,我摸着护腕上的小月亮,想起沈砚礼冒雨赶来时,头发滴的水在地板上连成线,像《潮汐》里女人踏碎的月光,每一步都砸出水花。
冰箱传来警报声,我看着顾明轩甩在桌上的酒店房卡——备注王总监的房间,和他今晚提前回家的时间对不上。
护腕突然震动,沈砚礼发来条消息:退烧药放在冰箱上层,别和冰饮放一起。
附带张照片:他办公室的蓝鸢尾被雨水打歪,却比平时开得更艳。
我删掉对话框,把护腕塞进画架抽屉,指尖却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画纸上的女人在台风里张开手臂,浪花比平时锋利,像沈砚礼敲门时,指节上的红痕。
6
悬崖边的告白
顾明轩的钥匙在玄关转了三圈,才推门进来。他的领带松在脖子上,手里攥着支钢笔——是我大学送他的那支,刻着明轩二字。
昨天……他踢到地上的蓝鸢尾花瓣,蹲下身捡,沈砚礼那边,我道歉了。
画室里,沈砚礼的微信对话框还停在明天去海边吧。我捏着画笔,笔尖在《潮汐》的浪花上戳出个洞:道什么歉
夫妻吵架,让他看笑话。顾明轩的手指划过画架,停在未完成的《潮汐》上,但他说……
说什么我猛地抬头,画笔上的钴蓝滴在袖口。
顾明轩突然转身,钢笔尖敲着画框:他说喜欢了你三年,从看见《雾中岛》开始。
手机在画兜里震动,沈砚礼发来条定位——滨海公路的日出观景点。我盯着屏幕,听见顾明轩的喉结滚动声:去吗他在海边等你。
晨雾未散的海滩,沈砚礼的风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倚着银色轿车,看见我时摸出个牛皮信封:海外藏家发来的。
照片上的《雾中岛》比记忆中更暗,右下角有个极小的银月亮——是我当年偷偷画的,连顾明轩都不知道。
你总说画里的女人被困在孤岛,沈砚礼的手指划过照片,其实她脚边的海浪里,藏着没画完的海岸线。
海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我接过信封时,他的掌心擦过我腕骨的旧伤:我知道你怕什么,怕撕下‘顾太太’的标签,怕承认自己也想被人看见。
突然吻他时,咸涩的海风混着他唇上的薄荷味。沈砚礼的手指扣进我腰后,像要把人揉进骨血,直到远处传来汽车鸣笛——顾明轩的黑色轿车正碾过沙滩,车灯照亮他发白的脸。
晚舟!顾明轩的车门摔在沙地上,钥匙链在裤兜响成一串,回家。
沈砚礼松开手,耳尖还红着,却替我挡住迎面而来的海风:我尊重你的选择。
汽车在滨海公路狂奔,顾明轩的手指掐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沈砚礼的身影缩成小点,像《雾中岛》里被海浪冲淡的星光。
离婚吧。顾明轩突然说,钢笔摔在中控台上,你画里的孤岛,从来都不是我能游到的地方。
我摸着口袋里的牛皮信封,指尖触到照片上小月亮的纹路。车窗外,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把沈砚礼送的护腕照成暖金色——那是他今早塞给我时,说海边风大,别让旧伤疼的温度。
画室的灯亮到凌晨,我在《潮汐》的海岸线旁添了座桥。桥的尽头是座孤岛,岛上的小月亮正在日出里融化,像沈砚礼看我时,眼里终将熄灭的光。
顾明轩的脚步声停在画室门口,又慢慢离开。我知道他看见我把《初遇》的打印稿钉在画架旁——那是我们在地铁相遇的场景,那时他的睫毛上还落着阳光,不像现在,只有后视镜里的阴影。
手机震动,沈砚礼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日出很美,像你画里的星光落进了海里。
删掉对话框时,晨光正好漫过窗台。蓝鸢尾的花枝在晨风中晃了晃,昨天被顾明轩摔碎的调色盘还在地上,钴蓝颜料渗进木纹,像极了《雾中岛》里女人眼底的泪光。
我摸出结婚证,照片上的顾明轩还会笑,而现在他只会说离婚吧。画架上的《潮汐》里,女人终于踏碎月光,脚尖指向那座未完成的桥——桥的另一边,是沈砚礼递来的牛皮信封,也是顾明轩摔在地上的钢笔,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7
月光碎了
离婚冷静期第7天,工作室门铃准时在上午十点响起。我攥着画笔的手顿在《破月》的星空中,看着玻璃门外沈砚礼拎着纸袋,指尖夹着张便利贴——奶油多放10%的可露丽,和上周一样。
今天的夹心换了伯爵茶味。他把纸袋放在画架旁,避开我正在调的钴蓝色颜料,腱鞘炎别碰太凉的奶油。
便利贴上的字迹工整得像代码:画里的月亮碎成星星时,记得给女人留一道影子——她该知道自己有多亮。我摸着纸袋上的温度,想起他办公室的《雾中岛》旁,现在该多了盆新开的蓝鸢尾。
行业酒会的水晶灯扎眼,我盯着顾明轩新女友的手指划过《破月》的画框:沈总说这幅画是给重要的人,女人踩碎月亮的样子超酷!
香槟杯在掌心发烫,顾明轩的目光扫过我腕上的护腕,又迅速移开。沈砚礼替我挡住身后的射灯,西装袖口掠过我手背:她画的不是碎月亮,是星星诞生的瞬间。
新女友突然指着画框角落:这里有小月亮!和沈总办公室的摆件一样哎!我看见顾明轩的喉结动了动——那是我偷偷藏在星尘里的银月亮,和《雾中岛》的小月亮同个位置。
天台夜风掀起沈砚礼的风衣,他递来温热的可可:下周去纽约,设备研发中心需要驻场。铝罐上的
densation
滴在我护腕上,你曾经说过,想去布鲁克林看街头涂鸦。
手机在裤兜震动,顾明轩的消息跳出来:我妈住院了,喊你去一趟。附带的定位是市一医院,和三年前我腱鞘炎住院的科室同层。沈砚礼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像在数心跳:我开车送你。
病房消毒水味刺得人发晕,顾母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床头摆着我大学送顾明轩的速写本——地铁上睡觉的男生,睫毛上落着阳光。小舟啊,她捏着我的手,比沈砚礼的掌心凉很多,明轩抽屉里还放着你画的《初遇》,总说等你愿意挂出来。
沈砚礼的车停在医院门口,车灯在雨幕里划出两道光。他递出登机牌时,指腹擦过我手腕的旧伤:还有三天,我在23号登机口等你。
便利贴还在画架上飘,《破月》的星星被我添了道银边,像沈砚礼看我时眼底的光。顾明轩的钥匙在病房抽屉里响,我摸出那本速写本,看见最后一页夹着张字条——是我三年前写的:孤岛的暗线,其实是你名字的笔画。
手机震动,沈砚礼发来张照片:他办公室的蓝鸢尾谢了,花盆里埋着新的种子。我摸着护腕上的小月亮,想起他说遇见喜欢的东西,总得抓住,而顾明轩在病房里给我倒热水时,用的还是我大学时送他的鲸鱼马克杯。
雨越下越大,登机牌边缘被雨水打湿。画架上的《破月》里,女人终于抬起脚,脚尖对着碎成星尘的月亮——那里藏着极小的两个字:砚礼。而病房传来顾明轩的咳嗽声,像极了我们初遇时,他在地铁上忍住的那声喷嚏。
便利贴被风吹落在地,我捡起时发现背面画着座桥,桥的尽头是纽约的天际线,和顾明轩抽屉里《初遇》的地铁线重叠在一起。沈砚礼的消息弹出:奶油放冰箱了,记得加热再吃。
删掉对话框,我摸出离婚协议书。顾母床头的速写本里,男生睫毛上的阳光正在路灯下闪烁,像沈砚礼递来的可可温度,也像顾明轩藏了十年的那支钢笔,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8
雾散时分
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我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指发僵。顾明轩倚在台阶旁,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那支刻着明轩的生日礼物,我以为早丢了。
还记得吗他用笔尖敲着台阶,阳光在金属笔帽上跳了跳,你大二在地铁画我,说睫毛像落了片雪花。
我盯着他眼下的青黑,和三年前我画《雾中岛》时一样重:你那时总说,等我毕业就娶我。
顾明轩突然蹲下身,钢笔尖对着地面划了道银线:其实我知道,你画孤岛女人那年,在画室哭了整宿。他声音发哑,你手机里的止痛片照片,我偷偷看过。
手机在裤兜震动,沈砚礼发来定位——XX画展旧址,附带条消息:最后一次看星光,好吗地图上的红点像颗坠海的星星,和《雾中岛》里的小月亮同个位置。
展厅穹顶的光落在《雾中岛》复制品上,旁边铜牌写着:致谢林晚舟老师,让我们看见孤独中的星光。我摸着画框右下角,那里没有小月亮,只有沈砚礼新贴的银色星星贴纸。
晚舟!顾明轩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手里攥着我遗落的钢笔,笔尖还沾着刚才划地的银粉,我妈说,家里的《初遇》该换个新框了。
远处传来航班播报声,沈砚礼的登机口在23号,和他办公室的门牌号一样。我望着展厅玻璃上的倒影,顾明轩的影子比三年前矮了些,却和地铁上那个看书的男生重叠——那时他会替我拎画箱,说你的画该让更多人看见。
去机场吧。顾明轩别过脸,把钢笔塞进我掌心,金属壳还带着他的体温,我不该把你的画当墙纸,更不该——
回家吧。我打断他,指尖划过钢笔上的刻字,先去看阿姨,她等急了。
顾明轩猛地抬头,眼里有水光晃了晃,像结婚那天在地铁吻我时,睫毛上的雪花。他接过离婚协议书,折好塞进内袋,动作轻得像在收一幅未完成的画。
机场候机厅,沈砚礼摸着行李箱里的蓝鸢尾种子,手机屏幕停在对不起三个字。广播催促着飞往纽约的航班,他忽然笑了,把种子埋进随身的小花盆——就像三年前在画展,他埋下遇见她的第一颗心动。
半年后,新画集《雾散》的自序里,我写道:有人在孤岛画下暗线,有人在深海种了星光。原来真正的岸,不在逃离的浪尖,而在回头时,那个人眼里未灭的灯。
画室里,《潮汐》终于完成。女人踏碎的月光里,藏着极小的两行字:一行是明轩,一行是砚礼,在银粉里忽明忽暗。窗外的蓝鸢尾开了,这次是顾明轩替我种的,他说:花期到了,该让星星晒晒太阳。
而远处的写字楼里,沈砚礼收到幅匿名寄来的画——《破月》的星尘里,多了座连接孤岛的桥。他摸着画角的小月亮贴纸,想起那年台风天,她掌心的温度比退烧药更烫。
地铁报站声响起时,我望着车窗倒影,腕上的护腕已经褪色,却还留着沈砚礼掌心的形状。顾明轩的手指划过我新画的《初遇》,这次男生的睫毛上,落着两颗星星。
要挂在哪里他举着画框,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眼底碎成金箔。
我指着玄关最显眼的墙:这里吧,刚好能看见客厅的蓝鸢尾。
风掀起画稿,露出背面的速写——是沈砚礼在机场埋下种子的瞬间。我轻轻合上画夹,听见顾明轩在厨房煮咖啡的声音,和沈砚礼当年递来的热可可,同样温暖,却不同温度。
有些故事,本就该停在潮汐上涨前的沙滩。而我知道,无论是孤岛的暗线,还是深海的星光,都是我曾踏碎月光的勇气。此刻掌心的钢笔在发烫,像握住了两个世界的星光:一个在画里,一个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