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为江惜月拒绝帮他救治，程昱死了。

    死得很痛苦。

    肝衰竭晚期，全身浮肿，皮肤发黄。

    他疼得整夜整夜惨叫，最后在极度痛苦中咽了气。

    江惜月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也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她甚至没有给他买一块墓地，只是让人把他的骨灰随便找了个地方撒了。

    而与此同时，她亲自操持了我妈的葬礼。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但很干净。

    黑白照片里，我妈的笑容慈祥又温柔。

    江惜月穿着一身黑衣，站在灵前，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

    她的声音发抖，眼泪砸在地上，一遍一遍重复着道歉的语句。

    对不起......

    我真的......对不起......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剧烈颤抖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眼泪一次性流干。

    灵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回荡。

    我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心里竟然一点波动都没有。

    迟来的忏悔，比草都轻贱。

    令我意外的是，葬礼结束后，江惜月没有回家。

    她开车去了我生前住过的疗养院。

    疗养院已经有些破旧了，走廊的墙皮剥落，地板吱呀作响。

    护士看到她，愣了一下：您是......

    她没理对方的反应，直接开口：

    周礼以前住哪个房间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带她去了最角落的那间病房。

    就是这里。

    江惜月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

    窗户半开着，风吹进来，窗帘轻轻晃动。

    她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我死前最后住过的地方。

    她慢慢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抚过已经泛黄的床单。

    然后，在床底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箱子。

    箱子里，是一本日记，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

    江惜月的手指发抖，几乎拿不稳它。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又疼得睡不着，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但没关系，只要惜月能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

    她的眼泪瞬间砸在纸上。

    她又翻了一页。

    惜月今天来看我了，我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对我笑过了。只是可惜，她是为了程昱的肝源来的。

    再往后翻——

    疼得快死了，但我不敢喊，怕吵到隔壁的病人。要是惜月在就好了，她以前总会抱着我，说‘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今天吐了很多血，护士吓坏了。但我其实挺开心的，因为惜月终于主动给我打电话了，虽然她只是为了程昱......

    江惜月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死死抱着那本日记，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周礼......周礼！

    她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像是要把灵魂都喊出来。

    可我站在她身后，只是冷漠地看着。

    太晚了。

    江惜月。

    真的太晚了。

    经护士的同意，江惜月带着我的日记本回了家。

    她坐在浴缸边，自虐一般一页一页地翻，眼泪把字迹晕得模糊。

    直到手指发抖，翻到最后那页——

    太疼了......我不想捐肝脏给程昱，可是惜月不同意。

    我好像终于认清了惜月不爱我的事实。那好吧，我也决定不再爱她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许愿江惜月和周礼，别再相遇。

    啪一声，江惜月合上日记，崩溃地哭出声。

    浴缸的水已经放满，她躺进去，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纸和锋利的刀片，慢慢滑入水中。

    周礼......她闭上眼睛，轻声呼唤我，我来找你了。

    我的灵魂站在浴室门口，看着红色慢慢浸透了我的双眼。

    水面平静，她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散开。

    忽然，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水里浮出来——

    是她的灵魂。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我。

    周礼！她冲过来想抱我，却穿过了我的身体。

    她愣住，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静静看着她：都结束了，江惜月。

    不要！不结束，不要结束！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我后悔了......

    我摇摇头：没有下辈子了。

    她哭得更凶，伸手想抓我，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求你......别走......

    我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开始变淡。

    别再见了，江惜月，我再也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了。

    说完这句，我的灵魂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浴室里，浴缸的水微微晃动。

    江惜月的身体沉在水底，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

    而窗外，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