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点头,现在彼此的状态,他留下反而不好。
跟到卧室门口,看着他躺到床上,“剩下的我们以后说,慢慢来”
后半句他说的极轻,更可能是说给自己听。
他说过很多次慢慢来,对许之卿说,对自己说,每次以这样的说辞说服自己,试图蒙着眼睛不看那些沟壑,仰头朝天,生拉硬拽着许之卿陪他一块看天。
果然就摔得狗啃了屎。
程澈遮掩不住落寞离开,身后许之卿叫他。
“程澈”
“嗯?”
“好好吃药,别生病。
”许之卿说。
程澈可能答应了,也许没理他。
许之卿不记得,再晃神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程澈早离开了。
程澈启了车就走,没在小区里逗留,直开出去几里,一时搞不清楚什么地方,路边停了车。
脑袋空荡荡的,又不像,必是塞得太满,消化不良了。
硬喘几口气,肺疼得往下坠。
掏出手机,几个未接电话。
先给黄旭洋回了消息,那边很快回过来,连说有惊无险。
程澈:[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你吃饭]
黄旭洋:[程哥请吃饭啥时候没时间]
黄旭洋:[我张个大嘴等!]
又几句黄旭洋巴拉巴拉闲话,程澈没力气管,任着他说,回了几个嗯啊算完。
其余消息没管,给老张回去电话。
“喂,老张”
“唉!”老张那头大声应道,电话里老婆孩子热闹着,“今天打针没?声儿听着也没好啊”
“打了。
”程澈说,揉了揉眉心,沿着鼻梁一直掐,试图缓解那股憋闷不上的堵,“什么事?”
“你猜怎么着?贾家来找咱们,给他们新开的那块地做产权代理”
“什么贾家?”
“湖尚药产,你忘了?”
程澈开了车窗,外头冷清的风吹进来,闻言烦躁地皱了皱眉,“想起来了。
早几年就得罪了,明里暗里没少下绊子,这是糊涂西天了?”
对面呵呵一笑,“这里头大有文章可搞”
“跟盛一有关?”
老张找了个稍静些的地方,“盛一里有不少我的老同事,横竖一打听,全出来。
”
程澈没心情打趣他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等他继续说。
“盛一换东家了,跟贾家合作不稳,闹掰了。
顺理成章得找咱们,扶一扶,对上盛一。
”
程澈摸了把兜,没找出来烟,讽道,“狗熊敲门,能安什么心眼”
老张接口道:“绝是有更大的猫腻,看中咱们庙小,用完好扔,还能敲打敲打盛一”
“行啊,”程澈懒声道,探身去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里翻找,“见见呗,瞧瞧都是个什么王八兔子”
老张又絮絮叨叨说什么,他不大听清,全被储物盒里被东西压着的一夹黄纸吸了注意。
呼吸提着,怕重了就扰着。
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奖状。
上面通用碳素笔手写:
感宇宙各处花草树木,精灵神游,仙说证下,程澈先生实为君子良人,系八十二番武艺,样样精通,般般厉害。
幸得所见,常待感怀,敬送二十四孝好男友称号。
以兹鼓励,聊表情意。
——爱人许之卿立
留书于某年某月。
这是许之卿的车,程澈后知后觉想到。
程澈掐着那张奖状,一遍一遍的看。
他很多年没见过许之卿的字了。
尽管看得出用笔人很谨慎,整体看去却仍不算工整,笔书与过去差些,少了当时那股劲挺的孤傲意味。
但这依然是许之卿的字,一笔一划全是许之卿的气息,许之卿的情动,许之卿感而未发的晦涩爱意。
储物箱里还有东西,一个小丝绒盒子,跟着储物箱的开关咕噜噜滚转。
手机里老张的声音催他,“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怎么不说话?没信号了…?喂……?”
程澈说,“明天说,我挂了”
声音比原先还抖得厉害,强忍着没透出哭腔来,旁人只当他嗓子又坏了。
仅凭着月光,程澈将那盒子取出来。
摆到跟前迟迟不敢打开,心脏悬空不落。
深吸了口气,他滑了几次手又用点力气才打开。
里面一对戒指,极素的款式。
借着月光细瞧才能看出上面刻着纹路,恰是程澈认得的俄语。
一个写缠绵爱人。
一个说不离爱人。
——
“想要什么?”
“慢慢悟”
“能不能给点提示?”
“嘶——,你怎么就不往我身上多花点心思”
“知道啦”
——
程澈紧抱着那一张奖状和一个首饰盒子,在一条无人的道路上,一辆空荡的车里,放声大哭。
夜已深了,路上很静。
车也熄了火。
只有月光可瞧。
堵了许多天的那口石头,终究是轰轰烈烈的吐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的,自己一厢情愿的成分多。
一路走来说是战战兢兢不算过,很怕哪一步说的错了,走的错了,又将人丢了。
他一直气许之卿不信他,却才清醒于自己,也没相信许之卿对他情感。
他们两个都一样。
一样糊涂,一样胆小脆弱。
不如说,原来这世间,得了情病的全都一副模样。
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怕得到又失去,怕失去不回来。
怕苦,怕酸,甜也怕,怕好运不长久,怕如水中月,可怜梦的,天亮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