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巳泗肆汜 本章:第一章

    第一章

    蝶影迷踪

    大周京城,姜府。

    晨曦刚掠过飞檐,姜府上下已忙碌起来。丫鬟仆妇们穿梭于回廊之间,手中捧着各色锦缎、珠宝匣子,脚步匆匆却不敢发出太大响动。今日是礼部尚书姜大人嫡女姜柔的及笄之礼,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西厢闺房内,姜柔身着素白中衣立于铜镜前,身后两名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试穿新制的及笄礼服。淡金色的云锦上绣着繁复的牡丹暗纹,在晨光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小姐,这料子衬得您肌肤如雪,今日定能惊艳全场。大丫鬟春桃一边调整衣领,一边笑着奉承。

    姜柔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她轻轻转身,衣袂翩跹,忽然哎呀一声,春桃的手指不小心勾住了她颈后的系带。

    奴婢该死!春桃慌忙跪下,却在抬头时怔住了,小姐,您肩后这是......

    铜镜中,姜柔光滑如玉的右肩后方,隐约可见一块淡红色的印记,形似展翅蝴蝶,在素白中衣下若隐若现。

    姜柔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如常:不过是块胎记罢了,平日被衣裳遮着,你们没见过也不奇怪。

    春桃凑近细看,惊叹道:这胎记形状如此精巧,倒像是天赐的花钿呢!

    好了,快些更衣,父亲母亲该等急了。姜柔微微侧身,避开丫鬟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前院正厅,宾客已陆续到来。姜尚书姜维安一身靛蓝官服,与夫人周氏立于门前迎客。周氏不时望向内院方向,手中帕子无意识地绞紧。

    夫人不必担忧,柔儿向来懂事,不会误了时辰。姜尚书低声安慰,却也不自觉地抚了抚胡须。

    周氏勉强一笑:老爷说的是。只是不知为何,今晨起来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话音未落,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守门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在姜尚书耳边低语几句。姜尚书眉头一皱,向宾客告罪后快步走向大门。

    姜府朱漆大门外,围观的宾客已自发让出一条路。路中央站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憔悴却掩不住清丽五官。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的容貌竟与姜夫人有七分相似!

    少女见姜尚书出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民女云芷,冒昧打扰大人府上喜事,实乃情非得已。

    姜尚书打量着眼前少女,心中惊疑不定:姑娘有何要事,不妨直言。

    云芷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民女今日前来,是要认亲。我才是姜大人与夫人的亲生女儿,今日及笄的那位姜小姐,实为冒名顶替之人!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姜尚书脸色骤变,正欲呵斥,却见云芷从怀中取出一块绣着蝶恋花图案的旧帕子:此物夫人应当认得。十五年前,我被乳母赵氏从姜府抱走时,身上裹的就是这块帕子。

    透过敞开的府门,姜夫人远远望见那帕子,手中茶盏啪地落地,碎成数片。她踉跄着奔向门口,被丫鬟急忙扶住。

    你......你肩后可有胎记姜夫人颤抖着问道,声音几不可闻。

    云芷平静地解开破旧外衫,露出右肩——那里赫然有一块与姜柔一模一样的蝴蝶形胎记!

    姜尚书见状,面色凝重地环视四周目瞪口呆的宾客,拱手道:诸位,今日小女及笄之礼恐怕要暂缓了。府中有要事需处理,还望见谅。

    说罢,他示意家丁将云芷带入府中,又命人去请姜柔立刻到正堂来。姜府大门缓缓关闭,留下一众宾客议论纷纷。

    正堂内,姜柔已被匆匆唤来。她看到堂中站着的云芷,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柔儿,这位姑娘声称她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可有什么话说姜尚书沉声问道,目光在两位少女之间来回扫视。

    姜柔强自镇定,向父母行了一礼:女儿不知这位姑娘为何要冒充于我,但女儿确实是爹娘骨肉......

    云芷不慌不忙地打断她:姜小姐若真是姜家血脉,可知夫人最忌口何种食物可知老爷左手小指曾受过伤可知老夫人房中挂的是何种字画

    三个问题抛出,姜柔一时语塞。而云芷却对答如流:夫人从不食虾蟹,食之则全身起疹;老爷左手小指是二十年前为救夫人从马上摔落所伤;老夫人房中挂的是已故祖父手书的《兰亭序》。

    每说一句,姜夫人脸色就变一分。待云芷说完,姜夫人已泪流满面,几乎站立不住。

    姜尚书扶住妻子,眼中惊疑更甚:这些事外人也可打听得到。你若有实证,不妨一并拿出。

    云芷从颈间取下一枚古朴的玉佩:这是姜家祖传的双鱼佩,本该是一对。十五年前我被抱走时,乳母偷偷将此物藏在我襁褓中。大人不妨查看府中是否还存有另一枚相同的玉佩。

    姜尚书闻言,猛地看向姜柔。姜柔下意识捂住胸口,后退半步——那里正挂着另一枚双鱼佩。

    堂内一片死寂。姜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云芷则平静地迎上姜尚书审视的目光。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落花。姜府这个春日,注定不会平静了。

    第二章暗涌

    正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夫人周氏挣脱丫鬟的搀扶,踉跄着扑向云芷。她颤抖的手指触碰云芷肩后的蝴蝶胎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这...这不会错的...姜夫人声音嘶哑,指尖描摹着胎记的轮廓,我的女儿出生时,这胎记就是这样的形状...一模一样...

    云芷站在原地,任凭姜夫人抚摸,眼中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十五年来,她无数次想象过与亲生父母相见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姜柔见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姜夫人,柔声道:母亲,您先坐下歇息。这事来得突然,还需从长计议。

    姜尚书姜维安眉头紧锁,目光在两个少女之间来回扫视。他抬手示意丫鬟关上正堂大门,将一众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

    姑娘,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姜尚书声音沉稳,却掩不住其中的紧绷。

    云芷深吸一口气:回大人,民女自幼由养父云大山抚养长大,住在离京城三十里的青柳村。三个月前养父病重临终,才告知我身世真相。他说十五年前,一个自称赵嬷嬷的女人将我交给他抚养,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要他永远离开京城。

    赵嬷嬷姜夫人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可是...赵鸿才的乳母

    姜尚书眼神一凛,抬手制止夫人继续说下去。他转向云芷: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非虚除了这玉佩和胎记

    云芷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养父留给我的信,上面有赵嬷嬷当年留下的字据,还有...她顿了顿,还有我被抱走时穿的小衣,上面绣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姜府印记。

    姜夫人一见那小衣,顿时泣不成声。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的,绝不会认错。

    姜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强自镇定道:父亲,这些物件也可能是伪造的。单凭一块胎记和几件旧物,怎能断定她就是...

    柔儿。姜尚书打断她,眼神复杂,你先带你母亲回房休息。这事我自有主张。

    姜柔咬了咬唇,搀扶着几乎瘫软的姜夫人离开了正堂。临走时,她回头深深看了云芷一眼,那目光中的冷意让云芷心头一颤。

    堂内只剩下姜尚书和云芷二人。姜尚书仔细查验了信件和小衣,眉头越皱越紧。

    云姑娘,他最终开口,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查证。在此之前,你可暂住府中。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在真相大白前,你不可对外宣称自己是姜家女儿,也不可招惹是非。

    云芷挺直腰背:大人放心,民女只求一个真相,不会给府上添乱。

    姜尚书点点头,唤来管家:安排云姑娘住进西跨院的清荷轩,拨两个稳妥的丫鬟伺候。记住,此事不得声张。

    管家领命而去。云芷向姜尚书行了一礼,跟着丫鬟离开了正堂。踏出门槛时,她感觉背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是姜尚书仍在审视她。

    清荷轩虽不大,却布置得雅致整洁。云芷站在窗前,望着院中一池初绽的新荷,恍如梦中。短短半日,她从青柳村的孤女变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座上客,这转变太快,快得让她头晕目眩。

    姑娘,奴婢春兰,这是夏竹,今后就由我们伺候您。两个身着淡绿比甲的丫鬟向她行礼。

    云芷连忙摆手:不必多礼,我...我不习惯被人伺候。

    春兰抿嘴一笑:姑娘说笑了。在姜府,规矩不能废。夏竹已备好了热水,姑娘先沐浴更衣吧。

    热水确实诱人。云芷泡在撒满花瓣的浴桶中,任由温暖的水流洗去一身风尘。她闭上眼睛,养父临终前的嘱托又在耳边响起:芷儿,你本不该跟着我吃苦...回京城去,认祖归宗...

    姑娘,奴婢为您擦背。夏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温热的手巾轻轻擦过她肩后的胎记。

    这胎记真别致,像只展翅的蝴蝶呢。夏竹赞叹道。

    云芷心头一跳。姜柔肩上也有同样的胎记这怎么可能除非...

    她正思索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春兰的问安声:大小姐安好。

    云芷猛地睁眼,透过屏风缝隙,看到姜柔带着一个丫鬟站在外间。

    听说父亲安排了一位客人住在这里,我特来探望。姜柔声音温柔似水,不知这位姐姐可方便一见

    夏竹连忙为云芷披上衣裳。穿戴整齐后,云芷走出内室,与姜柔正面相对。

    近距离看,姜柔比想象中更加美丽。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身淡粉衣裙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只是那双杏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云芷本能地感到不安。

    这位就是云姐姐吧姜柔主动上前拉住云芷的手,方才在前堂人多眼杂,没能好好说话。姐姐别见怪。

    云芷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姜小姐客气了。民女不过是来求个明白,不敢高攀。

    姜柔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恢复温柔:姐姐说哪里话。若你真是...真是我姐姐,那便是天大的喜事。她转向身后丫鬟,秋菊,把我准备的衣裳首饰拿来,给姐姐换上。

    那名叫秋菊的丫鬟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姜柔亲自打开,里面是一套淡紫色的衣裙和几件精致的银饰。

    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姐姐别嫌弃。姜柔笑容甜美,却让云芷想起吐信的毒蛇。

    多谢姜小姐美意,但我穿惯了粗布衣裳,这些贵重物件怕是不适合。云芷婉拒。

    姜柔笑容僵了僵:姐姐何必见外莫非...是嫌弃妹妹眼光不好

    气氛一时凝滞。春兰见状,连忙打圆场:大小姐,云姑娘初来乍到,怕是累了。不如改日再...

    也是我考虑不周。姜柔顺势下台,将锦盒放在桌上,东西就放这儿,姐姐什么时候喜欢了再穿。她转身欲走,又回头道,对了,明日母亲要在花厅见你,姐姐可要好好准备。

    待姜柔离开,云芷长舒一口气。夏竹小声道:姑娘别介意,大小姐性子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云芷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有话。

    夏竹摇摇头,不再多言。春兰则拿起那套紫衣检查:料子是上好的,姑娘明日见夫人,穿这个倒也合适。

    云芷看着那华美的衣裙,心中警铃大作。姜柔表面热情,暗地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她忽然想起养父常说的话:芷儿,京城大户人家的水,深着呢。

    翌日清晨,春兰早早叫醒云芷,为她梳妆打扮。穿上那套紫衣裙,戴上银饰,镜中的云芷竟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姑娘真好看。春兰赞叹道,与夫人年轻时像极了。

    云芷心中一动:你见过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春兰点头:奴婢在府中十年了,曾见过夫人年轻时的画像。她压低声音,说句大不敬的话,姑娘比大小姐更像夫人亲生的。

    云芷心头一震,还未来得及追问,夏竹匆匆进来:姑娘,夫人派李嬷嬷来请了。

    花厅内,姜夫人周氏端坐主位,眼下乌青显示她一夜未眠。见云芷进来,她手中的茶盏明显一颤。

    民女见过夫人。云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姜夫人示意她坐下,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脸庞:昨夜老爷查过了,那字迹确是赵嬷嬷的。你...你可知道那赵嬷嬷现在何处

    云芷摇头:养父说她将我送到后便离开了,再未见过。

    姜夫人眼中闪过失望,又问: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云芷平静地讲述了自己在青柳村的生活。如何跟着养父学认字,如何帮邻里缝补赚几个铜板,如何在养父病榻前日夜照料...她没有诉苦,却让姜夫人听得泪眼婆娑。

    苦了你了...姜夫人哽咽道,若你真是我的女儿...

    话音未落,花厅门被推开,姜柔带着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绣绷。

    母亲,您看我这牡丹绣得可好她欢快地走近,却在看到云芷时故作惊讶,哎呀,不知云姐姐也在,打扰你们说话了。

    姜夫人勉强笑笑:柔儿来了。你绣得不错,只是这针脚还可以再细密些。

    姜柔撒娇道:女儿愚钝,总学不好这刺绣。听说云姐姐手艺极好,不如指点一二

    云芷一愣:姜小姐听谁说的我并未...

    姐姐别谦虚了。姜柔将绣绷塞到她手中,听下人说,你昨日补了一件旧衣,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不如绣朵花给我看看

    云芷这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姜柔的监视之下。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绣绷,穿针引线,手指翻飞间,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便在绢面上绽放。

    姜夫人看得呆了:这...这是苏绣的针法!你从何处学来的

    云芷自己也有些惊讶:回夫人,民女只是见村里绣娘这么绣过,自己琢磨着学的。

    姜夫人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这不可能!这种针法是我周家祖传的,外人绝不可能...除非...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光芒已经说明一切。

    姜柔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挤出笑容:云姐姐果然心灵手巧。母亲,不如让姐姐教我刺绣吧

    姜夫人正要答应,一个丫鬟匆匆进来:夫人,赵家舅老爷来了,说要见您。

    姜夫人面色骤变: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

    姐姐这是怎么了连亲弟弟都不见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花厅,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云芷身上。

    这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他冷笑道,听说,她自称是姜家千金

    第三章考验

    花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鸿才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云芷的脸,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云芷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

    舅舅怎么来了姜柔快步上前,亲昵地挽住赵鸿才的手臂,母亲正要考校我的刺绣呢。

    赵鸿才拍拍姜柔的手,眼睛却盯着云芷:听说府上来了位贵客,我特地来看看。他刻意咬重贵客二字,声音里满是讥讽。

    姜夫人脸色发白:鸿才,这事老爷自有主张,你...

    姐姐糊涂!赵鸿才厉声打断,一个乡野丫头拿着几件不知真假的物件,就敢冒充姜府千金这事传出去,姜家的脸面往哪搁

    云芷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赵大人,民女并非冒充,只求一个真相。若大人能证明我并非姜家血脉,我立刻离开,绝不多留。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赵鸿才眯起眼睛,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

    够了!姜夫人突然拍案而起,茶杯震得叮当作响,鸿才,这是姜府家事,不劳你费心。云姑娘是老爷请进府的,有什么话,等老爷回来再说。

    赵鸿才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姐姐会如此强硬,一时语塞。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姜尚书迈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文书的师爷。

    都在啊。姜尚书目光扫过众人,在赵鸿才身上停留片刻,鸿才兄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请你。

    赵鸿才拱手行礼:姜兄有何指教

    姜尚书示意师爷将文书放在桌上:关于云姑娘的身份,我已命人查证。青柳村确有其人,云大山十五年前也确实带了个女婴回村。他顿了顿,但这些都不足以证明云姑娘就是姜家血脉。为求公正,我决定设一场认亲考验。

    认亲考验姜柔声音微微发颤。

    姜尚书点点头:三日后,我会分别询问你们二人一些只有姜家血脉才知道的事。谁能答对,谁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云芷心头一跳。这是机会,也是挑战。她偷眼看向姜柔,发现对方脸色煞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赵鸿才冷笑一声:姜兄此法不妥。柔儿在府中长大,若有人从她口中套话...

    鸿才兄多虑了。姜尚书打断他,问题由我亲自拟定,除我与夫人外,无人知晓。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鸿才一眼,若柔儿真是我亲生,又何惧考验

    赵鸿才面色微变,不再多言。

    姜尚书转向云芷:云姑娘,这三日你且安心住下。三日后辰时,正堂见分晓。

    云芷郑重行礼:民女遵命。

    待众人散去,云芷独自回到清荷轩。春兰为她斟了茶,小声道:姑娘,方才大小姐身边的秋菊来过了,说是送点心,却在你房里转了好一会儿。

    云芷心头一凛:可少了什么东西

    那倒没有。春兰摇头,夏竹机灵,一直盯着她呢。

    云芷若有所思。姜柔派人来她房里,是想找什么还是想放什么她起身仔细检查了房间每个角落,确认无误后才稍稍安心。

    夜幕降临,云芷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起床,从枕下摸出养父留给她的那封信。借着月光,她又一次读着那些已经能背诵的字句:

    芷儿,你本姓姜,乃礼部尚书姜维安嫡女。十五年前腊月初八夜,赵嬷嬷将你交于我手,嘱我带你远离京城,永不回返...

    信纸已经泛黄,边角处有被泪水晕开的痕迹。那是养父临终前流下的泪。云芷轻抚纸面,仿佛又看到养父枯瘦的面容。

    爹,女儿一定会查明真相。她在心里默念。

    次日清晨,云芷刚用过早膳,夏竹匆匆跑来:姑娘,不好了!老夫人突然晕倒了!

    云芷一惊:怎么回事

    今早老夫人礼佛时突然心口疼,然后就...夏竹急得直搓手,府里已经去请太医了,可老夫人一直喊着心口疼,夫人急得直哭...

    云芷不假思索,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带我去看看!

    夏竹迟疑道:这...不合规矩吧

    人命关天,还讲什么规矩!云芷已经冲出房门。

    老夫人住的松鹤堂乱作一团。姜夫人守在床前,不断用湿巾擦拭老夫人苍白的脸。姜柔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见云芷进来,姜夫人惊讶道:你怎么...

    夫人,民女略通医术,可否让民女看看老夫人云芷恳切道。

    姜柔皱眉:你一个乡下丫头懂什么医术别添乱了!

    姜夫人却犹豫了:你...你真能治

    民女不敢保证,但养父生前常有心疾,我学了些急救之法。云芷打开布包,露出几排银针和几个小瓷瓶。

    姜夫人咬了咬唇,终于点头:你试试吧。

    云芷快步上前,先为老夫人把了脉,然后取出一根银针,在老夫人手腕内侧轻轻一刺。接着,她打开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褐色药丸,用温水化开后喂老夫人服下。

    你这是做什么姜柔惊叫。

    云芷不答,专注地观察老夫人面色。片刻后,老夫人呼吸渐渐平稳,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娘!姜夫人喜极而泣。

    老夫人虚弱地笑了笑:好多了...心口不疼了...她目光落在云芷身上,这位是...

    老夫人安好。云芷行礼,民女云芷。

    哦...就是那个...老夫人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下去,只是慈爱地拍拍云芷的手,好孩子,谢谢你。

    姜夫人感激地看着云芷: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云芷谦虚道:只是些民间土方,老夫人还需好好调理。她写下一个药方,这方子温和,适合老人家服用。

    姜柔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太医终于到了。云芷识趣地退到一旁,却被老夫人拉住:别走,你再陪我说说话。

    太医诊脉后,惊讶地发现老夫人脉象平稳,听说是云芷施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姑娘医术不错,这急救手法很专业啊。

    云芷低头:大人过奖了,只是碰巧知道些偏方。

    太医开了些滋补的药,嘱咐几句便离开了。姜夫人亲自送太医出门,姜柔也跟着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云芷和老夫人。

    老夫人示意云芷坐下:孩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云芷顺从地坐到床边。老夫人粗糙的手抚过她的脸庞,眼中泛起泪光:像...真像...

    老夫人是说...

    你长得像维安小时候。老夫人轻声道,特别是这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云芷心头一热:老夫人...您相信我是姜家血脉

    老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养父待你可好

    养父待我如亲生,虽然家境贫寒,但从没让我饿着冻着。云芷眼中含泪,他教我认字,教我做人...临终前还惦记着我的身世...

    老夫人点点头:是个好人。她突然压低声音,孩子,这府里水深,你要小心。特别是三日后的考验...

    云芷心头一跳:老夫人知道些什么

    老夫人刚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恢复常态,拍拍云芷的手:去吧,记住我的话。

    云芷满腹疑惑地离开松鹤堂,刚走到花园,迎面撞见一个陌生男子。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月白色锦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通身贵气逼人。

    云芷慌忙退到路边行礼。那人却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她:这位姑娘是...

    身后跟着的管家连忙介绍:回太子殿下,这位是暂住府中的云姑娘。云姑娘,这位是太子殿下。

    太子!云芷心头一震,头垂得更低了: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萧景煜——当朝太子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云姑娘...可是姜尚书新收的义女

    管家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老爷自有安排。

    萧景煜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在云芷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姑娘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家出身。

    云芷不卑不亢:殿下过奖了,民女不过是乡野粗人。

    乡野粗人能得姜尚书青眼,必有过人之处。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不知姑娘可懂诗文

    云芷老实回答:略识几个字,谈不上懂诗文。

    那正好。萧景煜笑道,本宫最烦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才女。改日有空,再与姑娘畅谈。

    说完,他带着随从往正堂方向去了。管家匆匆跟上,留下云芷一人站在花园中,心跳如鼓。

    太子为何对她如此关注是真的偶遇,还是别有用心云芷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回清荷轩。

    转眼到了考验当日。正堂内,姜尚书端坐主位,姜夫人和老夫人在侧。更令云芷意外的是,太子萧景煜居然也在场,正悠闲地品着茶。

    姜柔先接受考验。她被带入内室,由姜尚书单独询问。约莫一刻钟后,她面色苍白地出来,眼中含泪。

    云姑娘,该你了。管家唤道。

    云芷定了定神,走进内室。姜尚书神色严肃:云姑娘,为公平起见,我问你的问题与问柔儿的一样。你只需如实回答。

    云芷点头:民女明白。

    第一个问题:你可知姜家祖籍何处祖宅门前有何特征

    云芷不假思索:姜家祖籍江南临州,祖宅门前有两棵百年银杏,当地人称为夫妻树。

    姜尚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第二个问题:我夫人有孕时,最爱吃什么最厌吃什么

    夫人爱喝桂花蜜茶,厌食鱼腥,特别是虾蟹,食之则全身起疹。

    姜尚书表情更加复杂:第三个问题:你出生那日,府中发生了什么特别之事

    云芷回忆养父的话:养父说,赵嬷嬷告诉他,我出生那日正值大雪,产房外的梅花突然盛开,而本该守在外院的赵嬷嬷却不知去向。

    姜尚书的手微微发抖: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上可有特殊标记

    云芷坦然道:右肩后有一蝴蝶形胎记。她顿了顿,养父还说,我左臂内侧应有一粒朱砂痣,是出生时老夫人亲手点的。

    姜尚书猛地站起,打翻了茶杯。他快步走到门前,沉声道:来人,请大小姐进来。

    姜柔进来时,脸色惨白如纸。姜尚书盯着她:柔儿,把你的左臂袖子卷起来。

    姜柔浑身一颤:父亲...我...

    卷起来!姜尚书厉声道。

    姜柔颤抖着卷起左袖——白皙的手臂上,什么都没有。

    姜尚书闭了闭眼:你肩后的胎记,是怎么来的

    姜柔扑通跪下,泪如雨下:父亲...女儿...我不知道...

    是胭脂点的,对不对云芷突然开口,每日沐浴后都要重新点过。所以那日春桃勾开你衣带时,你那么紧张。

    姜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堂内一片死寂。姜夫人掩面而泣,老夫人摇头叹息。萧景煜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赵鸿才突然闯了进来:姜兄!此事必有蹊跷!这丫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些...

    够了!姜尚书怒喝,鸿才兄,这事你心知肚明!十五年前那个雪夜,赵嬷嬷抱走我女儿时,你在哪里

    赵鸿才脸色大变:姜兄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我...

    父亲!姜柔突然扑到姜尚书脚边,女儿知错了!但女儿真的不知情啊!舅舅说...说我是姜家千金,从小就这么告诉我的...

    赵鸿才厉声打断:柔儿!休得胡言!

    萧景煜突然起身,声音不怒自威:好一出闹剧。姜大人,看来贵府需要好好清理门户了。

    赵鸿才见太子发话,顿时噤若寒蝉。姜尚书深吸一口气,对云芷道:云姑娘...不,姜芷,从今日起,你正式认祖归宗,恢复姜家嫡女身份。

    云芷——现在该叫姜芷了——眼中泪光闪动,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十五年漂泊,终于有了归宿。然而看着瘫软在地的姜柔,她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这场真假千金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暗涌

    正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芷——曾经的云芷——站在原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姜柔,心中五味杂陈。她赢了这场认亲考验,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姜尚书深吸一口气,转向太子萧景煜:殿下见笑了。家门不幸,出此丑事。

    萧景煜摆摆手:姜大人不必自责。真金不怕火炼,如今真相大白,倒是好事。他的目光扫过姜芷,嘴角微扬,姜小姐历经磨难而不失其志,实属难得。

    赵鸿才脸色铁青:姜兄,此事还需详查!柔儿在姜府养了十五年,岂能因一个乡下丫头的几句话就...

    鸿才!姜尚书厉声打断,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柔儿肩上的假胎记,左臂缺失的朱砂痣,还有她对姜家祖籍的一无所知...这些还不够明显吗

    姜夫人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赵鸿才的衣襟:为什么鸿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亲生女儿在哪里受苦,你却让一个冒牌货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赵鸿才挣脱开来,冷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柔儿享了什么天大的福似的。要不是我,姜府早就...

    住口!姜尚书怒喝,赵鸿才,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姜家姻亲!来人,送客!

    两名家丁上前,强硬地请赵鸿才离开。临走前,他阴毒地瞪了姜芷一眼,那目光让她不寒而栗。

    姜柔仍跪在地上啜泣。姜夫人看着她,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怜悯:你...你明知自己不是姜家血脉,为何不说

    姜柔抬起头,泪眼婆娑:夫人明鉴,柔儿真的不知情啊!从小舅舅就告诉我,我是姜家嫡女...我...我也被骗了...

    姜芷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场戏演得真够卖力。若真不知情,为何要每日用胭脂点画胎记为何要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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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这孩子也是可怜。维安,你看...

    姜尚书沉思片刻:柔儿虽非亲生,但在姜府养了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暂且留下吧,以养女身份。

    姜柔连连叩头:谢谢父亲!谢谢父亲!

    别叫我父亲。姜尚书冷冷道,从今往后,你称我老爷即可。

    姜柔脸色一白,低头称是。

    姜尚书转向姜芷,神色缓和:芷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明日开祠堂,正式将你记入族谱。

    姜芷正要道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大人,不好了!赵大人在府门外大闹,说...说云姑娘是江湖骗子,他有证据!

    姜尚书眉头紧锁:什么证据

    不等侍卫回答,赵鸿才已经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一进门就指着姜芷尖叫: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贱人骗走了我全部家当!

    堂内一片哗然。姜芷定睛一看,心头一震——这老妇人她认识,是青柳村出了名的疯婆子刘氏,因儿子战死沙场受了刺激,整日胡言乱语。

    赵鸿才得意洋洋:姜兄,这位刘大娘指认,这丫头根本不是云大山的养女,而是个江湖骗子,专门冒充官家千金行骗!

    姜芷急道:胡说!刘大娘神志不清,全村人都知道!

    刘氏却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啊!这小贱人骗我说能让我儿子复活,骗走了我家传的玉佩和十两银子...我那苦命的儿啊...

    姜尚书脸色阴沉:芷儿,这事你可有话说

    姜芷强自镇定:父亲明鉴,刘大娘之子三年前战死边关,她受了刺激,整日在村中游荡,说看见儿子回来了。村里人都可以作证。

    赵鸿才冷笑:那这个呢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云大山的亲笔信,说根本不认识什么姜芷,只有一个养子叫云柱!

    姜芷如遭雷击。养父确实有个早夭的儿子叫云柱,但这封信绝对是伪造的!她急道:这信是假的!养父留给我的信还在我房中...

    去取来。姜尚书命令道。

    管家匆匆去清荷轩,很快回来,脸色难看:老爷,云姑娘房中的信件...不见了。

    姜芷脑中轰的一声。难怪秋菊那天在她房里鬼鬼祟祟!

    赵鸿才乘胜追击:姜兄,事实摆在眼前。这丫头不知从哪打听到姜家秘事,冒充千金行骗。真正的姜小姐,恐怕早就...

    你闭嘴!姜夫人厉声喝道,却也不确定地看向姜芷。

    萧景煜冷眼旁观,突然开口:此事蹊跷。姜大人不妨先将姜小姐安置在府中,待查明真相再作决断。

    赵鸿才急道:殿下,这骗子...

    赵大人。萧景煜一个眼神就让赵鸿才噤若寒蝉,你今日行为已属僭越。姜府家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赵鸿才脸色铁青,不敢再多言。

    姜尚书沉吟片刻:殿下所言极是。芷儿,在事情查清前,你暂且禁足清荷轩,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姜芷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低头应下。离开正堂时,她感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是萧景煜。那目光中没有怀疑,而是...关切

    清荷轩成了华丽的囚笼。姜芷被禁足在此,除了春兰和夏竹,不得与任何人接触。院门外站着两名家丁,日夜看守。

    第三天夜里,姜芷辗转难眠。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她警觉地坐起,看见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

    谁姜芷抄起床边的烛台。

    姜小姐,是我。

    那熟悉的声音让姜芷心头一跳。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脸——萧景煜!

    她慌忙下跪:殿下!这...这不合适...

    萧景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他环顾四周,轻声道,我长话短说。赵鸿才有问题,他在军饷上做了手脚,我查了很久。

    姜芷瞪大眼睛:殿下是说...

    我信你是真千金。萧景煜直视她的眼睛,赵鸿才陷害你,是因为你威胁到了他的计划。

    什么计划

    萧景煜摇头:还不清楚。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在府中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姜芷思索片刻:只有一件事...前日夏竹帮我整理老夫人的药方时,我发现姜府近年的药材支出大得惊人,但老夫人说她的补药已经减量很久了。

    萧景煜眼中精光一闪:账本在哪

    应该在账房。但我现在被禁足...

    这个给你。萧景煜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我的贴身信物。若遇危险,出示它,我的暗卫会保护你。

    姜芷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她突然想起什么:殿下为何信我

    萧景煜微微一笑:因为你肩后的胎记。那不是普通胎记,是镇北将军血脉的标记。

    姜芷如遭雷击:镇北将军

    你外祖父。萧景煜低声道,这事以后再说。记住,小心赵鸿才,也小心...姜柔。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满室淡淡的龙涎香和一脸震惊的姜芷。

    镇北将军那个十五年前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的镇北将军她居然是那个家族的后人

    次日清晨,姜芷还在消化昨晚的信息,院门突然被推开。姜柔带着几个丫鬟闯了进来,脸上挂着假笑。

    姐姐,父亲让我来看看你。她示意丫鬟放下食盒,这些点心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姜芷不动声色:多谢妹妹好意。

    姜柔在桌边坐下,故作关切:姐姐别担心,父亲一定会查明真相的。只是...她压低声音,那个刘大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我都差点信了。

    姜芷看着她表演,突然问:妹妹可认识一个叫云柱的人

    姜柔脸色微变:不...不认识。姐姐为何这么问

    随便问问。姜芷微笑,妹妹今日妆容真精致,是要见什么重要人物吗

    姜柔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太子殿下今日过府与父亲议事,或许会来后院赏花。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姜芷一眼,姐姐禁足在身,怕是见不到了。

    原来如此。姜芷心中了然,姜柔这是来炫耀的。

    那祝妹妹心想事成。姜芷淡然道。

    姜柔自觉无趣,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她突然回头:对了,姐姐那套紫衣裙我拿回去了。反正你现在也穿不着。

    姜芷这才注意到,衣柜门微微开着,显然被人翻过。她心头一紧——萧景煜的玉佩就藏在那件紫衣的暗袋里!

    待姜柔离开,姜芷急忙检查衣柜。紫衣不见了,但幸运的是,玉佩还在——它被扔在衣柜角落,显然姜柔没发现暗袋。

    姜芷长舒一口气,将玉佩贴身收好。看来姜柔只是来示威,顺便拿走她喜欢的衣服。

    午后,花园方向传来阵阵琴声。姜芷站在窗前,隐约可见凉亭中姜柔抚琴的身影,对面坐着的正是萧景煜。姜柔一袭粉衣,宛如画中仙子,琴声悠扬动听。

    姜芷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离开窗口,却见萧景煜突然起身,朝清荷轩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对姜柔说了什么。姜柔的琴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多时,夏竹匆匆跑来:姑娘!太子殿下说要办个小诗会,特意点名要您也参加!老爷已经同意暂时解除您的禁足了!

    姜芷愕然:我可我不会作诗啊。

    殿下说了,不拘形式,联句对诗都可。夏竹兴奋道,姑娘快准备吧,奴婢帮您梳妆!

    半个时辰后,姜芷踏入花园。凉亭里已聚集了几位闺秀,都是姜柔的好友。姜柔见姜芷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但很快又换上笑脸。

    姐姐来了。殿下,这就是我姐姐,虽然她现在...嗯...身份未明...

    萧景煜打断她:姜小姐,请坐。

    他亲自为姜芷斟茶,引得在座闺秀纷纷侧目。姜芷如坐针毡,小声道:殿下,民女不善诗文...

    无妨。萧景煜微笑,今日不以文采论高低,只求尽兴。不如我们先联句

    闺秀们纷纷应和。轮到姜芷时,她硬着头皮接了句民间俚语,引得众人窃笑。姜柔故作体贴:姐姐在乡下长大,不懂这些也是常理。不如我们改比别的

    萧景煜却道:我倒觉得姜小姐这句接得妙,朴实无华却意味深长。他看向姜芷,听闻姜小姐精通医术,不如给我们讲讲民间趣闻

    姜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讲起了青柳村的民俗。她语言生动,描述有趣,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姜柔的好友都不时发出笑声。

    姜柔见状,突然提议:姐姐刺绣那么好,不如给我们展示一下

    不等姜芷回应,她已经命人取来绣绷丝线。姜芷知道这是想让她出丑——在众人面前刺绣,若手艺不精,立刻相形见绌。

    恭敬不如从命。姜芷接过绣绷,穿针引线。

    她的手指如蝴蝶般翻飞,针脚细密均匀。不到一刻钟,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便在绢面上绽放,旁边还绣了只振翅欲飞的蜻蜓,活灵活现。

    在座闺秀惊叹连连。萧景煜拿起绣绷欣赏,赞不绝口:好手艺!这蜻蜓的翅膀薄如蝉翼,竟有透明之感,绝妙!

    姜柔脸色难看至极。她强笑道:姐姐绣得真好。不如也弹首曲子助兴

    这是明显的刁难。谁都知道姜芷在乡下长大,哪有机会学琴

    姜芷正要婉拒,萧景煜却道:今日已尽兴,改日再续吧。他起身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芷一眼,姜小姐,期待下次相见。

    诗会散后,姜柔在回廊拦住姜芷,眼中满是怨毒:别以为太子青睐你就能翻身!舅舅说了,你活不了多久了!

    姜芷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柔自知失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当夜,姜芷辗转反侧。姜柔的威胁、萧景煜的暗示、赵鸿才的阴谋...这一切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必须主动出击了。明日,她要想办法去账房查那些异常的药材记录。萧景煜说得对,赵鸿才一定在谋划什么,而关键可能就在那些账本里。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姜芷握紧手中的玉佩,下定了决心。

    第五章伏击

    黎明前的清荷轩笼罩在一片静谧中。姜芷悄悄起身,借着微弱的晨光检查了昨晚准备的包袱——几件换洗衣物、养父留下的信件、萧景煜给的玉佩,还有她从账房偷偷抄录的几页账目。

    今天,姜尚书要送她和姜柔去城外别院暂住,以平息京城里愈演愈烈的流言。名义上是让两位千金静养,实则是将姜芷暂时隔离。自从认亲考验后,赵鸿才四处散播谣言,说姜芷是江湖骗子,甚至买通几个地痞到姜府门前闹事。

    姜芷系紧包袱,轻叹一声。离开也好,至少能暂时远离这些是非。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时间理清思绪——关于镇北将军,关于那笔神秘的药材支出,关于萧景煜说的军饷手脚...

    姑娘,该出发了。春兰在门外轻声唤道。

    姜府侧门前,两辆马车已经备好。姜尚书亲自送行,脸色凝重:芷儿,柔儿,你们先去别院住几日。等京城风波平息,我再接你们回来。

    姜柔红着眼圈:父亲,女儿舍不得您...

    姜尚书拍拍她的肩,转向姜芷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嘱咐道:路上小心。

    姜芷刚要开口,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赫然是萧景煜!

    殿下姜尚书惊讶地迎上去。

    萧景煜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他今日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英气逼人。姜大人,听闻两位小姐要出城,本宫正好要去西山猎场,不如同行一段

    姜芷心跳突然加快。萧景煜这是...特意来护送她们

    姜尚书大喜:有殿下护送,老臣就放心了!

    姜柔眼中闪过喜色,连忙上前行礼:多谢殿下厚爱。

    萧景煜微微颔首,目光却扫向姜芷。四目相对,姜芷迅速低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车队启程。姜芷独自乘一辆马车,姜柔带着丫鬟乘另一辆,萧景煜和侍卫骑马护卫在侧。出了城门,道路渐渐崎岖,两旁林木葱郁。

    姜芷掀开车帘,深吸一口郊外清新的空气。忽然,她注意到路旁的树丛不自然地晃动了几下——不像是风吹的。她眯起眼,隐约看到几道黑影闪过。

    有埋伏!姜芷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

    话音刚落,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车夫胸口!车夫惨叫一声摔下马车,马匹受惊,嘶鸣着狂奔起来。

    保护小姐!萧景煜的厉喝声传来。

    姜芷死死抓住车厢,透过摇晃的车帘,她看到十余个蒙面人从林中冲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侍卫们拔剑迎敌,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马车疯狂颠簸,眼看就要失控。姜芷咬牙,从车窗爬出,抓住缰绳试图稳住马匹。她在乡下学过驾驭马车,但受惊的马根本不听使唤。

    姜芷!跳车!萧景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姜芷回头,看到他正策马追赶,身后两名侍卫与蒙面人缠斗。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车,突然听到姜柔的尖叫——她的马车也被袭击了!

    千钧一发之际,姜芷做了个大胆决定。她猛拉缰绳,迫使马车转向,直冲向姜柔那辆被围攻的车。蒙面人见状纷纷闪避,姜芷趁机跃到姜柔的马车上,一刀砍断套马的绳索。

    姐姐!姜柔脸色惨白,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别怕,跟我来!姜芷拉着姜柔跳下马车,朝路旁的密林奔去。

    一支箭呼啸而来,姜芷猛地推开姜柔,自己却被箭矢擦过后背,顿时火辣辣地疼。她闷哼一声,脚步不停。

    你受伤了!姜柔惊叫。

    没事,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树林。身后追兵渐近,姜芷观察四周,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匹无主的马——可能是某个蒙面人骑乘的。

    会骑马吗她急问姜柔。

    姜柔摇头,眼中含泪。

    姜芷二话不说,抱起姜柔将她托上马背,自己随后跃上,一夹马腹:抱紧我!

    马儿撒蹄狂奔。姜芷紧握缰绳,后背的伤口随着马背颠簸不断渗血,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寻找出路。

    他们追上来了!姜柔回头惊叫。

    果然,三名蒙面人骑马紧追不舍。姜芷咬紧牙关,突然调转马头冲入一条狭窄的山路。这条路崎岖难行,但胜在熟悉——养父曾带她来过这一带采药。

    追兵被甩开一段距离,但很快又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被赶上,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断崖!

    没路了!姜柔绝望地喊道。

    姜芷冷静观察,发现断崖边有条几乎看不见的羊肠小道。她毫不犹豫地策马转向,沿着陡峭的山路下行。马儿不安地嘶鸣,但服从了她的指令。

    追兵显然不熟悉地形,一时不敢贸然跟上。姜芷赢得宝贵时间,终于带着姜柔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下来,我们躲进去。她扶姜柔下马,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跑开,然后拉着姜柔钻进山洞。

    洞内阴暗潮湿,两人屏息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在洞口徘徊片刻,最终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姜柔瘫坐在地,突然哭了起来,为什么要杀我们

    姜芷喘着气,后背的疼痛让她额头冒汗:不是我们,他们的目标是我。她想起姜柔之前的警告——舅舅说了,你活不了多久了。

    姜柔似乎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更加苍白:不...舅舅不会...他不会连我都...

    姜芷没有揭穿她,只是撕下一截衣袖,反手按住后背的伤口:帮我包扎一下。

    姜柔颤抖着手帮她简单包扎。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姜芷看到姜柔脸上满是泪痕,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迷茫和...愧疚

    为什么救我姜柔突然问,我刚才差点害死你。在马车上,我明明看到那些人埋伏,却没说...

    姜芷一愣:你知道有埋伏

    姜柔低下头:舅舅...舅舅前日找过我,说会有人在路上...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姜芷心中了然。赵鸿才这是要一石二鸟——除掉她这个威胁,顺便嫁祸给山贼,连亲外甥女都可以牺牲。

    我们还是想办法回去吧。姜芷没有追问,忍着痛站起身,殿下和侍卫们应该已经击退了那些人。

    两人小心翼翼出了山洞,沿着山路下行。没走多远,前方传来马蹄声,姜芷连忙拉着姜柔躲到树后。

    姜芷!姜柔!

    听到萧景煜的声音,姜芷长舒一口气,正要回应,姜柔却抢先冲了出去:殿下!我们在这里!

    萧景煜带着几名侍卫疾驰而来。看到两人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目光落在姜芷血迹斑斑的后背时,眼神骤然变冷。

    伤得重吗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姜芷面前。

    姜芷摇头:皮肉伤,不碍事。

    萧景煜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放上马背,又命侍卫照顾姜柔。他翻身上马,将姜芷环在胸前,沉声道:忍着点,我们马上去别院。

    马背上近距离的接触让姜芷心跳加速。萧景煜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松木清香。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那些是什么人她小声问。

    萧景煜声音冰冷:训练有素的死士,不是普通山贼。他顿了顿,有人不惜血本要取你性命。

    姜芷苦笑:我这么值钱吗

    萧景煜没有笑,反而更加严肃:比你想象的更值钱。这事不简单,我会查清楚。

    抵达别院时,姜芷已经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别院的仆妇们慌忙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萧景煜却亲自抱着她进了内室。

    殿下,这不合适...姜芷虚弱地抗议。

    别动。萧景煜命令道,转头对仆妇说,去准备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再煮碗参汤来。

    待仆妇离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御用的金疮药,效果比普通的好。

    姜芷勉强坐起,却因牵动伤口而倒抽一口冷气。萧景煜皱眉:转过去,我帮你上药。

    这...不合礼数...姜芷耳根通红。

    命都快没了,还讲什么礼数萧景煜不由分说,轻轻解开她临时包扎的布条。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火辣辣地疼。萧景煜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他先用温水清洗伤口,然后撒上药粉。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姜芷疼得浑身一颤。

    忍着点。萧景煜的声音柔和了些,箭上有毒,必须清理干净。

    毒姜芷一惊。

    别怕,不是剧毒,只是让人伤口溃烂的毒。萧景煜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这是要让你慢慢受折磨而死。

    姜芷心头一寒。赵鸿才恨她至此

    上好药,萧景煜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颈后的肌肤,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好了。萧景煜退后一步,声音有些沙哑,这几天不要碰水,按时换药。

    姜芷低声道谢,不敢抬头看他。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姜芷。萧景煜突然唤她名字,你今日救了姜柔。

    姜芷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毕竟是我...妹妹。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的骑术很精湛,不像寻常闺秀所学。

    养父教的。姜芷轻声解释,他年轻时当过马夫。

    萧景煜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姜柔的声音:殿下,姐姐怎么样了

    萧景煜转身开门:已无大碍,需要静养。姜小姐可以进去看看,但别太久。

    姜柔端着一碗药进来,眼睛还是红的:姐姐,喝药吧。

    姜芷接过药碗,闻到苦涩的气味,不禁皱眉。

    我加了蜂蜜。姜柔小声说,小时候我生病,嬷嬷总是这样...

    姜芷心头一软,一口气喝完了药。姜柔接过空碗,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边,手指绞着衣角。

    谢谢你救了我。她突然说,声音几不可闻,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姜芷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姜柔抬起头,眼中含泪:因为我嫉妒你...自从你来了,父亲母亲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我害怕...害怕失去一切...

    姜芷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在姜府锦衣玉食十五年,突然有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会害怕。

    姜柔的眼泪滚落下来:你不恨我吗我差点害死你...

    恨你有用吗姜芷苦笑,我们都被卷入了别人的阴谋。你舅舅...他利用了你。

    姜柔突然抓住她的手:姐姐,舅舅他...他不只是想要姜家的地位。他在谋划什么大事,我偶然听到他和人密谈,说什么军饷、边关...

    姜芷心头一震:你还听到什么

    姜柔摇头:只有这些。但舅舅发现我偷听,警告我不许说出去。她颤抖着,姐姐,我害怕...如果舅舅知道我说了这些...

    别怕。姜芷握住她的手,在这里你很安全。

    姜柔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这是我从舅舅书房偷拿的。我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也许对你有用。

    姜芷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残缺的纸条,上面写着几行数字和地名,还有镇北二字!她心头狂跳,连忙将纸条收好。

    谢谢你信任我。她真诚地说。

    姜柔擦干眼泪,突然问:姐姐,乡下...是什么样的

    姜芷有些意外,但还是描述起青柳村的生活——清晨的炊烟,夏夜的蛙鸣,秋收时的欢笑声...姜柔听得入神,眼中流露出向往。

    听起来...很自由。她轻声说,不像在姜府,一举一动都要守规矩。

    姜芷笑了:是啊,虽然清苦,但很快乐。等这一切结束,我带你去青柳村看看。

    姜柔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我还有资格吗

    当然。姜芷拍拍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妹妹。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姜柔扑进她怀里痛哭起来。姜芷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五味杂陈。

    窗外,夕阳西下,将别院的屋檐染成金色。萧景煜站在院中,听着隐约传来的哭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侍卫长走近,低声道:殿下,那些死士身上搜出了赵府的令牌。

    萧景煜冷笑:赵鸿才这是自掘坟墓。传令下去,加派人手保护别院,再派一队人秘密监视赵府。

    是。侍卫长领命而去。

    萧景煜望向姜芷所在的窗口,眼神渐渐柔和。这个从乡下来的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也更加聪明。她身上那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力,是深宫高墙中长大的女子所没有的。

    更重要的是,她可能是揭开镇北将军案的关键。而镇北将军案,又牵扯到十五年前那场几乎动摇国本的大案...

    夜色渐浓,别院中烛火点点。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安静的别院,正是风暴眼中的宁静。

    第六章疫病

    别院的清晨比京城来得更安静些。姜芷坐在窗边,小心地活动肩膀——箭伤已经结痂,但动作大了还是会扯得生疼。

    姑娘,该换药了。春兰端着药盘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忧色,今早去村里买鸡蛋的张婆子说,附近几个村子闹起了怪病,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姜芷皱眉:什么怪病

    说是浑身起红疹,高烧不退,没几日就...春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姑娘,咱们还是别出门为好。

    姜芷若有所思。她在青柳村时,曾跟着村里的老郎中学过些医术,尤其擅长治疗时疫。养父常说,她这双手天生就该拿银针。

    姐姐。姜柔轻叩门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该喝药了。

    自从那日遇袭后,姜柔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冷言冷语,反而主动照顾起姜芷的起居。起初姜芷还心存戒备,但姜柔的关心似乎发自内心,连春兰都说大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谢。姜芷接过药碗,注意到姜柔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又没睡好

    姜柔勉强一笑:做了个噩梦,不碍事。她在姜芷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芷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

    姜柔绞着手指:昨晚...我收到舅舅的密信。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他说三日内会派人来接我回京,要我准备好...准备好指证你勾结山贼谋害于我。

    姜芷心头一凛,接过字条细看。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内容却恶毒至极——赵鸿才不仅要姜柔作伪证,还要她偷取姜芷贴身之物作为罪证。

    你...打算怎么做姜芷轻声问。

    姜柔突然抓住她的手,眼中含泪:姐姐,我不会背叛你的!舅舅他...他利用了我十五年,我不要再做他的棋子了!她声音颤抖,可是我好怕...舅舅他不会放过我的...

    姜芷心头一软,揽住姜柔的肩膀:别怕,有我在。太子殿下也在调查你舅舅,他猖狂不了多久了。

    姜柔靠在她肩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姐姐,这十五年我就像活在一场梦里。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姜家千金,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每次照镜子,都觉得那张脸不是我的...

    姜芷轻抚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姜柔的遭遇确实可悲——从小被当作棋子培养,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中,连自我都是别人赋予的。

    姑娘!夏竹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别院门口来了好多村民,说是求医!管家拦着不让进,他们就在门口跪下了!

    姜芷一惊,连忙起身:怎么回事

    说是听说姑娘医术高明,来求治怪病的。夏竹急道,可姑娘箭伤未愈,怎么能...

    姜芷已经披上外衣往外走:去看看。

    别院大门外,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跪在地上,有老人,有妇女,还有抱着孩子的。见姜芷出来,他们纷纷磕头哭求:神医小姐救命啊!

    一个白发老妪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上前:小姐行行好,救救我孙子吧!他就剩一口气了...

    姜芷查看那孩子,只见他满脸红疹,呼吸微弱,浑身滚烫。她轻轻翻开孩子的眼皮,又查看了舌苔和指甲,心中已有判断。

    是疫疹。她沉声道,会传染,但不难治。

    老妪闻言,又要跪下,被姜芷拦住:把孩子抱进来吧,其他人症状轻的在外院等着,我一一诊治。

    管家急了:姑娘,这不合规矩!万一传染开来...

    准备一间偏房,所有接触过病患的人用醋水洗手,换下的衣物用沸水煮过。姜芷不容置疑地吩咐,再派人去采这些药材...她快速报出一串药名。

    管家还想劝阻,姜柔突然开口:按姐姐说的做。她转向姜芷,我能帮什么忙

    姜芷有些意外,随即微笑:帮我准备干净的布条和热水。

    接下来的半天,姜芷忙得脚不沾地。她诊断了所有前来求医的村民,根据症状轻重分别施治。重症的用银针放血,轻症的发药让他们回家煎服。

    傍晚时分,最后一个病人也离开了。姜芷累得几乎站不住,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姜柔扶她回房,春兰连忙端来热茶。

    姐姐,你太厉害了。姜柔眼中满是敬佩,那些村民走时都在念叨你的好呢。

    姜芷摇头:只是些民间土方,但愿有效。她想起什么,对了,明日得再去村里看看,有些老人行动不便,需要上门诊治。

    姜柔犹豫了一下: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姜芷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怕传染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姜柔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再说...我从来没去过真正的村庄,想看看...

    看着姜柔期待的眼神,姜芷心头一暖:好,我们一起去。

    次日清晨,姜芷带着姜柔和几个家丁前往最近的村庄。一进村口,她们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染病,有些茅屋前已经挂起了白幡。

    怎么会这么严重...姜柔捂住嘴,眼中含泪。

    姜芷沉着脸,挨家挨户查看。她将带来的药分发给最需要的家庭,教他们如何煎服,如何照顾病患。姜柔跟在一旁,帮忙分发干净的布条和食物。

    在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里,她们发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农。老人独自躺在潮湿的稻草上,身边连碗水都没有。姜芷连忙为他施针,姜柔则倒了水,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喂他喝下。

    姑娘...好心...老人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水,您长得真像...像当年的镇北将军夫人...

    姜芷手上一顿:老伯认识镇北将军夫人

    老人虚弱地点头:年轻时...在将军府做过马夫...将军和夫人...待下人极好...可惜...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说不下去了。

    姜芷心中翻江倒海。这是第二次有人将她与镇北将军联系在一起。难道她真是那个叛将的后人

    回别院的路上,姜芷心事重重。姜柔也异常安静,直到路过一片野花地,她才突然开口:姐姐,今天...我很开心。

    姜芷回过神:嗯

    虽然看到那么多人生病很难过,但能帮到他们,感觉...很踏实。姜柔摘下一朵小野花,轻轻别在衣襟上,比在姜府整天绣花弹琴实在多了。

    姜芷看着她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理解了姜柔的转变。在姜府的十五年,她就像笼中的金丝雀,被精心喂养却从未真正活过。而这几日的经历,虽然艰苦,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以后有机会,我常带你出来。姜芷柔声道。

    姜柔眼睛一亮,正要说话,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萧景煜!

    殿下姜芷惊讶地行礼。

    萧景煜翻身下马,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听说你们去了疫区他的目光在姜芷脸上逡巡,似乎要确认她是否安好。

    姜芷心头一暖:殿下放心,我们没事。

    姜柔识趣地退到一旁,带着家丁先行回别院,留下姜芷和萧景煜并肩而行。

    你的伤怎么样了萧景煜问,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

    好多了。姜芷下意识摸了摸肩膀,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萧景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京城来的密报。赵鸿才联合了几个御史,准备弹劾姜大人治家不严,纵容养女勾结山贼谋害嫡女。

    姜芷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时候

    三日后大朝会。萧景煜眼神转冷,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姜芷沉思片刻:殿下,我有个想法...

    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萧景煜听着,眼中渐渐浮现赞赏之色:妙计。不过需要更多证据。他压低声音,我查到赵鸿才与北境守将暗中往来,很可能贪污军饷。若能在三日内拿到确凿证据...

    姜柔说她曾偷听到赵鸿才与人密谈军饷之事。姜芷想起什么,她还给了我一张从赵府偷出的纸条。

    她取出那张残缺的纸条递给萧景煜。他仔细查看,突然眼神一凛:这些数字...是军饷数额!这个镇北二字...他猛地抬头,姜芷,你知道镇北将军吗

    姜芷心跳加速:略有耳闻。听说十五年前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

    那案子有问题。萧景煜声音压得极低,我查了多年,怀疑是有人栽赃。而赵鸿才,很可能就是主谋之一。

    姜芷如遭雷击。若真如此,赵鸿才调换婴儿的动机就说得通了——她可能是镇北将军的后人,而赵鸿才绝不能让这个秘密曝光!

    我需要见姜柔。萧景煜突然说,她可能知道更多。

    回到别院,三人密谈至深夜。姜柔回忆了所有她在赵府听到的只言片语,还画出了赵府书房的布局图。

    舅舅的书房有个暗格,就在书架后面。姜柔指着图纸,我偶然看到过他打开,里面有很多文书。

    萧景煜眼中精光一闪:很好。明日我派人去查。

    夜深人静,姜芷送萧景煜出门。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眉宇间的疲惫也清晰可见。

    殿下该休息了。姜芷忍不住说,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您太劳累了。

    萧景煜微微一笑:值得。他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又在半空停住,姜芷,等这事了结,我有话对你说。

    姜芷心头一跳,不敢揣测他话中深意:民女恭候。

    萧景煜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策马离去。姜芷站在月下,久久不能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姜芷白天救治村民,晚上与姜柔整理证据。疫病在她的治疗下得到控制,村民们感激涕零,神医小姐的名声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京城。

    第三天清晨,姜芷正在药圃采药,一名侍卫匆匆赶来:姜小姐,圣旨到!

    姜芷大惊,连忙整理衣冠去前院接旨。来宣旨的竟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姜氏女芷医术精湛,救治疫病有功,特赐黄金百两,绸缎十匹。另,三日后入宫觐见,钦此。

    姜芷叩首谢恩,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皇帝为何突然召见她这与明日赵鸿才的弹劾有何关联

    还没等她想明白,又一匹快马赶到别院。马上跳下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递给姜芷一封密信。

    是萧景煜的手笔,只有寥寥数字:证据已获,明日朝会见分晓。柔小姐切勿回京,危险。

    姜芷连忙去找姜柔,却发现她房中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字条:姐姐,我回京了。有些事,必须由我亲自了结。

    姜芷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姜柔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她...

    来不及多想,姜芷立刻吩咐备马。她必须赶在明日朝会前回到京城,阻止姜柔做傻事,同时面对那个可能改变她一生的真相——关于镇北将军,关于她的真实身份。

    夜幕降临,姜芷单人匹马奔向京城。身后,别院的灯火渐渐远去,而前方,一场更大的风暴正等待着她。

    第七章真相

    京城南门,姜芷勒住马缰,望着高耸的城墙,胸口剧烈起伏。一路疾驰,她的后背伤口已经崩裂,温热的血液渗透了衣衫。但现在顾不上这些了——她必须找到姜柔!

    守城士兵认出了她,惊讶地行礼:姜小姐您怎么...

    可有人见过姜柔小姐回城姜芷急问。

    士兵想了想:约莫一个时辰前,有位小姐乘马车进城,看着像是姜府的...

    姜芷心头一紧。一个时辰,足够姜柔做许多事了。她谢过士兵,策马直奔姜府。

    姜府大门紧闭,气氛异常。姜芷刚下马,门房就慌慌张张地迎上来: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被传进宫了,赵大人联合几位御史弹劾老爷治家不严...

    姜柔呢姜芷打断他。

    门房摇头:没见二小姐回来啊。

    姜芷皱眉。姜柔没回姜府那她会去哪里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赵府!姜柔一定是去了赵府!

    她翻身上马,正要赶往赵府,一队人马从街角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萧景煜的侍卫长陈锋。

    姜小姐!陈锋勒马停住,殿下命我寻您。朝会有变,赵鸿才拿出了所谓铁证,指认您是镇北将军余孽,混入姜府意图不轨!

    姜芷如坠冰窟:什么

    殿下让我带您立刻入宫。陈锋压低声音,姜柔小姐今晨闯入赵府偷取证据,被赵鸿才当场拿住。但她成功将一封信交给了我们的人...

    姜芷脑中轰的一声。姜柔这个傻丫头!果然去做傻事了!

    带我去见她!姜芷声音嘶哑。

    这...陈锋犹豫道,殿下吩咐直接带您入宫...

    带我去见她!姜芷几乎是吼了出来,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陈锋被她的气势震住,只得点头:姜柔小姐被关在赵府地牢。殿下已派人监视,暂时安全。但姜小姐,时间紧迫...

    带路。姜芷咬牙道。

    赵府后巷,陈锋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卫从阴影中现身。

    地牢在后院假山下,有四个守卫。一名暗卫低声道,姜柔小姐被关在最里间,情况...不太好。

    姜芷心头一颤:她受伤了

    暗卫点头:看样子受了刑,但性命无碍。

    一股怒火直冲姜芷头顶。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赵鸿才这个畜生,连自己亲外甥女都下得去手!

    我进去救她。姜芷沉声道,你们在外面接应。

    陈锋大惊:这太危险了!

    他们不会伤害我——至少现在不会。姜芷冷笑,赵鸿才还需要我这个铁证呢。

    不等陈锋再劝,姜芷已经走向赵府后门。不出所料,刚靠近就有守卫拦住她:什么人!

    告诉赵鸿才,姜芷求见。她昂起头,声音清晰而冷冽。

    守卫面面相觑,一人匆匆进去通报。不多时,赵鸿才亲自迎了出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稀客啊,姜小姐。不,或许该称您为...云姑娘

    姜芷冷冷地看着他:少废话。姜柔在哪

    赵鸿才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到底是姐妹情深啊。随我来吧。

    穿过曲折的回廊,赵鸿才带姜芷来到一处隐蔽的假山前。他在某块石头上按了几下,假山竟然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姜芷强忍不适,跟着赵鸿才走下阶梯。地牢阴冷昏暗,墙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照得赵鸿才的脸如同鬼魅。

    最里间的牢房里,姜柔蜷缩在角落,衣衫破烂,脸上血迹斑斑。听到脚步声,她惊恐地抬头,看到姜芷时,眼睛瞬间睁大:姐姐不...你不该来...

    姜芷心如刀绞,扑到铁栅前:柔儿!

    赵鸿才冷笑道:好一幕姐妹情深。可惜啊,你们根本不是姐妹。他打开牢门,粗暴地将姜芷也推了进去,既然来了,就一起等着吧。等朝会上坐实了你们的罪名,再一并处理。

    姜芷扶起姜柔,检查她的伤势。姜柔的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是断了,脸上还有鞭痕,最严重的是腹部一道刀伤,虽然简单包扎过,但仍在渗血。

    为什么这么傻...姜芷撕下衣袖,为她重新包扎。

    姜柔虚弱地摇头:我必须...拿到证据...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这是...舅舅书房暗格里的...能证明你的身份...

    姜芷接过信,手微微发抖。信封已经泛黄,上面写着吾儿亲启,笔迹娟秀,像是女子所书。

    打开...看看...姜柔催促道。

    姜芷小心地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内容依然可辨:

    吾儿芷儿:若你读此信,为娘已不在人世。你父镇北将军含冤而死,赵贼鸿才毒杀吾姐姜周氏,以其女替换你,欲绝将军血脉。你肩后蝶形胎记乃将军府血脉标记,左臂朱砂痣为娘亲手所点。今将你托付云大山,望苍天有眼,使汝终有一日认祖归宗,为将军府洗冤。母周氏绝笔。

    姜芷如遭雷击,信纸从指间滑落。周氏...姜夫人的闺名正是周清荷!所以她的生母是姜夫人的妹妹,嫁给了镇北将军...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赵鸿才毒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姜夫人,用她的女儿——也就是你——替换了我,目的是断绝镇北将军的血脉...

    姜柔泪流满面:姐姐...不,表姐...对不起...我娘她...

    姜芷紧紧抱住她:不是你的错。你娘和我娘都是受害者。

    赵鸿才的狂笑声从牢门外传来: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他踱步进来,捡起那封信,十五年了啊,这封信终于重见天日了。不错,我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因为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和那个该死的镇北将军一样,都想揭发我贪污军饷的事!

    他面目狰狞,再不复往日儒雅:可惜啊,你们知道得太晚了。现在朝会上,御史们正在弹劾姜维安包庇叛将余孽。等皇帝下旨处死你们,这个秘密就永远埋葬了!

    姜芷护在姜柔身前,冷冷道:你忘了一个人——太子殿下。

    赵鸿才嗤笑一声:萧景煜他自身难保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查镇北将军的案子今日朝会上,我会一并揭发他勾结叛将余孽,意图不轨!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儿子结党营私,到时候...

    他话未说完,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接着是隐约的喊杀声。赵鸿才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下来:大人!不好了!太子带兵包围了府邸,说要搜查逃犯!

    赵鸿才大怒:放肆!他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不止太子...侍卫声音发抖,还有...还有姜尚书和御林军统领!他们拿着圣旨!

    赵鸿才面如死灰,突然拔出匕首冲向姜芷:既然如此,你们就给我陪葬吧!

    姜芷本能地推开姜柔,自己却来不及闪避。眼看匕首就要刺入胸口,姜柔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过来挡在她身前!

    噗的一声,匕首深深刺入姜柔的腹部。

    柔儿!姜芷尖叫一声,抱住瘫软的姜柔。

    赵鸿才拔出匕首,还要再刺,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他手腕!他惨叫一声,匕首当啷落地。

    拿下!萧景煜冰冷的声音从阶梯上传来。紧接着,一队侍卫冲下来,将赵鸿才制服。

    萧景煜快步走到姜芷身边,看到奄奄一息的姜柔,脸色骤变:太医!快传太医!

    姜柔虚弱地摇头:没...没用了...她颤抖着握住姜芷的手,姐姐...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

    她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柔儿!柔儿!姜芷抱着她尚有余温的身体,痛哭失声。

    萧景煜蹲下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姜芷...我们得走了。皇上还在等我们...

    姜芷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姜尚书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眼中含泪。她突然明白,无论血缘如何,姜柔都是姜尚书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这份悲痛,他们是一样的。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皇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赵鸿才被五花大绑跪在殿中,几位参与弹劾的御史面如土色地站在一旁。

    姜芷跪在殿中央,身边是那封染血的信和姜柔用命换来的其他证据——赵鸿才贪污军饷的账本,与北境守将的密信,甚至还有当年毒杀姜夫人的砒霜瓶子...

    萧景煜站在她身侧,声音铿锵有力:父皇明鉴,赵鸿才罪证确凿。他不仅贪污军饷、勾结边将,还谋杀亲姐、调换婴儿,更意图杀害姜芷灭口。姜柔小姐为揭发真相英勇牺牲,其情可悯。

    皇帝翻阅着证据,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他拿起那枚姜芷从小佩戴的玉佩:这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姜芷恭敬道:回皇上,此物是养父云大山交给民女的,说是当年赵嬷嬷将我托付给他时,一同留下的。

    皇帝凝视玉佩良久,突然长叹一声:这是镇北将军府的传家玉佩,朕当年亲手赐给将军的。他看向姜芷,眼中竟有一丝柔和,你可知你与将军的关系

    姜芷低头:今日才知...将军是民女生父。

    不。皇帝摇头,镇北将军周震是你外祖父。你母亲周清荷是将军独女,嫁给了朕的堂弟萧远。你本该是郡主之尊。

    满殿哗然。姜芷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是皇室血脉

    皇帝继续道:十五年前,有人密告镇北将军谋反,朕一时糊涂,下旨抄家。等发现是冤枉时,将军府已无人生还...没想到,将军血脉还在人世。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姜芷泪如雨下,重重叩首:求皇上为外祖父洗刷冤屈!

    皇帝点头:这是自然。至于赵鸿才...他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赵鸿才,凌迟处死,诛九族!

    赵鸿才突然狂笑起来:皇上!您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他面目扭曲,我赵某人经营多年,朝中党羽遍布!今日我若死,明日就有人起兵造反!北境三十万大军,可都听我的号令!

    萧景煜冷笑:赵大人是指这些吗他一挥手,侍卫抬上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是兵符和密信,你的北境同党已经全部落网。至于造反...他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父皇早已密令西疆大营戒备,你的三十万大军现在怕是自身难保了。

    赵鸿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皇帝挥手:带下去!待侍卫拖走赵鸿才,他看向姜芷,语气缓和了许多,孩子,你既是将军血脉,又是姜爱泉嫡女,朕会恢复你的郡主封号,赐还将军府旧邸。

    姜芷却叩首道:皇上厚爱,民女感激不尽。但民女斗胆请求...请先厚葬姜柔妹妹。她虽为赵鸿才所利用,但最后幡然醒悟,为揭发真相献出生命...求皇上开恩。

    皇帝动容:准奏。追封姜柔为贞烈县主,以郡主礼葬。

    姜芷再次叩首:谢皇上恩典。

    朝会散去,姜芷与姜尚书一同走出大殿。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短短一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芷儿...姜尚书声音哽咽,我...

    姜芷握住他的手:父亲,您永远是我父亲。

    姜尚书老泪纵横,紧紧抱住了她。

    萧景煜走过来,轻声道:姜芷,我送你回府吧。

    回府的马车上,姜芷终于崩溃大哭。萧景煜默默递过帕子,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袖。

    为什么...为什么柔儿要这么做...姜芷抽泣着,她本可以...

    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萧景煜轻声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选择。这对她来说,比苟活更重要。

    姜芷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的眼角也有泪光闪烁。

    殿下...

    萧景煜握住她的手:叫我景煜吧。毕竟,按辈分,你是我堂妹。

    姜芷一愣,随即苦笑。是啊,她是镇北将军的外孙女,也就是皇帝的堂侄女,与太子是堂兄妹...

    看到她的表情,萧景煜突然笑了:放心,大周律法不禁止堂兄妹通婚。

    姜芷脸一热,急忙抽回手:殿下说笑了...

    萧景煜却正色道:我不是说笑。姜芷,等这一切结束,我想...

    他的话被突然停下的马车打断。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陈锋的惊呼:殿下小心!

    一道黑影猛地扑向马车,寒光直取姜芷咽喉!

    第八章决战

    寒光袭来的一瞬,姜芷本能地侧身闪避。锋利的匕首擦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萧景煜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拔出佩剑刺向刺客。那人身形如鬼魅般后撤,转眼消失在马车外的混乱中。

    保护姜小姐!萧景煜厉喝一声,纵身跃出马车。

    姜芷掀开车帘,只见街道上一片混乱。十几个黑衣人正与侍卫厮杀,百姓四散奔逃。萧景煜手持长剑,如猛虎入羊群,每一剑都带起一道血光。

    突然,她注意到一个黑影正悄悄绕到萧景煜背后,手中钢刀闪着寒光——

    殿下小心背后!姜芷大喊。

    萧景煜闻声侧身,钢刀只划破了他的衣袖。他反手一剑,正中刺客胸口。那人惨叫倒地,面具脱落——竟是赵府的管家!

    姜芷心头一凛。赵鸿才虽已被捕,但他的党羽显然不甘心失败,这是要拼死一搏!

    正思索间,马车突然剧烈晃动。她回头,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何时钻进了车厢,正朝她扑来!

    姜芷抄起座位下的茶壶砸向对方面门。热水和瓷片四溅,蒙面人痛呼一声,动作稍缓。她趁机跳下马车,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姜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黑衣人狞笑道,否则,太子殿下可就...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正在激战的萧景煜。姜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萧景煜被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虽然勇猛,但已显疲态,右臂更是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姜芷咬紧牙关。这些人明显是冲她来的,若她反抗,萧景煜会有危险...

    我跟你们走。她沉声道,但你们必须立刻撤走,不得伤害太子。

    黑衣人满意地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吹了声口哨,其他黑衣人立刻停止攻击,迅速撤退。萧景煜见状,脸色大变:姜芷!

    姜芷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等我。

    黑衣人架着她迅速穿过小巷,很快来到一座偏僻的宅院。院门紧闭,四周寂静无声,但姜芷敏锐地察觉到暗处有不少守卫。

    她被带入内室,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

    赵鸿才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他本该在天牢等待处决,怎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赵鸿才得意地笑了,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区区天牢,关得住我

    姜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怎样

    简单。赵鸿才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我需要你写一封认罪书,承认你是镇北将军余孽,混入姜府意图复仇。至于太子,他是被你蛊惑的。

    姜芷冷笑:做梦。

    赵鸿才不以为忤:别急着拒绝。想想姜柔的下场...他拍拍手,两个壮汉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进来,扔在地上。

    姜芷倒吸一口冷气——是姜柔!她不是已经...等等,这人虽然身形与姜柔相似,但细看之下并非姜柔,而是...

    春兰姜芷惊呼。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此刻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

    这丫头不识抬举,非要跟着你。赵鸿才踢了踢春兰,放心,她还没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放她一条生路。

    姜芷心如刀绞。春兰是因为保护她才...

    我写。她咬牙道,但你要先给春兰治伤。

    赵鸿才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

    纸笔很快备好。姜芷慢吞吞地磨墨,脑中飞速思索对策。赵鸿才要她认罪,显然是为了翻案,甚至可能借此扳倒太子。她绝不能让他得逞,但春兰的性命...

    快点写!赵鸿才不耐烦地催促。

    姜芷提笔,刚要落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赵鸿才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太子带兵包围了这里!

    赵鸿才大怒:废物!不是让你们甩掉尾巴吗他一把揪住姜芷的衣领,是你!你留了记号

    姜芷冷笑:你以为太子殿下是傻子吗她早就注意到萧景煜在她被带走时,悄悄在她腰间别了一枚香囊——那里面装的是一种特殊香料,常人闻不到,但经过训练的猎犬可以追踪。

    赵鸿才暴怒,扬手就要打她,外面却已传来喊杀声。他眼珠一转,突然狞笑起来:好,很好。既然太子这么在意你,那就让他亲眼看着你死!

    他拽着姜芷往后院跑去,两个手下拖着春兰紧随其后。后院有一口枯井,井壁上竟有一道暗门!赵鸿才打开暗门,推着姜芷钻了进去。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地道,潮湿阴冷。姜芷被推搡着前行,身后是赵鸿才粗重的喘息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亮光——地道尽头是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文书和地图。墙上挂着大周疆域图,上面插满了红色小旗。

    看到了吗赵鸿才得意地指着地图,这些标记的地方,都有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大周就会陷入混乱!

    姜芷心头一震。赵鸿才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难怪他有恃无恐!

    可惜啊,都被你毁了。赵鸿才突然变脸,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要不是你出现,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姜维安那个老糊涂早就被我控制,太子也会被我拉下马...

    姜芷呼吸困难,但仍艰难地说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太子...已经...知道...

    赵鸿才松开手,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我要用你做人质,逼太子就范。他转向手下,去外面守着,有人靠近立刻发信号。

    手下领命而去。赵鸿才将姜芷绑在椅子上,自己则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姜芷注意到春兰被随意丢在角落,气息微弱但还活着。她必须想办法救春兰,也要拖延时间等萧景煜找到这里...

    赵大人。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你当年为什么要陷害镇北将军

    赵鸿才动作一顿,随即冷笑:为什么因为他挡了我的路!当年我负责押送军饷,暗中扣下一半,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那老匹夫发现了,非要上奏皇帝。他眼中闪过怨毒,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伪造他谋反的证据。

    姜芷强忍怒意:那为什么...要调换婴儿

    因为你娘那个贱人!赵鸿才面目狰狞,她发现了我的秘密,还偷走了关键证据。我毒死她时,她居然把证据藏在了你的襁褓里!他咬牙切齿,我找遍姜府都找不到,只好把你送走,想着总有一天证据会随你一起出现...

    原来如此!姜芷恍然大悟。养父交给她的那封信和玉佩,就是赵鸿才苦寻多年的证据!

    可惜啊,你那个养父死得太早,没来得及告诉你全部真相。赵鸿才狞笑着走近,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过没关系,等我解决了你和太子,这个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他举起匕首,正要动手,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姑娘...小心...

    是春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个瓷瓶扔向赵鸿才。瓷瓶砸在他背上,碎裂开来,里面的粉末撒了他一身。

    贱人!赵鸿才暴怒,转身就要刺向春兰。

    住手!姜芷厉喝,你知道那是什么粉末吗

    赵鸿才一愣:什么

    断肠散。姜芷冷静地撒谎,沾上皮肤,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赵鸿才脸色大变,慌忙拍打身上的粉末:胡说!哪有什么断肠散!

    不信看看你的手。姜芷镇定自若。

    赵鸿才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开始泛红。其实那只是姜芷随身携带的胭脂粉,混了些刺激皮肤的草药,但在此情此景下,效果惊人。

    解药!快给我解药!赵鸿才慌了神,揪住姜芷的衣领怒吼。

    先放了春兰,给她治伤。姜芷讨价还价。

    赵鸿才犹豫片刻,终于妥协:好!他松开姜芷,去墙角查看春兰的情况。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突然被撞开!萧景煜手持染血长剑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侍卫。

    赵鸿才!萧景煜怒喝一声,剑尖直指赵鸿才咽喉。

    赵鸿才反应极快,一把拉过姜芷挡在身前,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萧景煜立刻停步,眼中杀意凛然:放了她,我留你全尸。

    赵鸿才狂笑:横竖都是死,我干嘛要放他拖着姜芷往后退,让开!我要出去!否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瞪大。一把匕首从他胸口透出,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赵鸿才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本该死去的姜柔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

    你...你不是...他松开姜芷,踉跄后退。

    姜柔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没想到吧...舅舅...我...没死透...

    原来姜柔被刺后只是假死,被送往义庄的路上苏醒,得知赵鸿才越狱后,立刻赶来相助。

    赵鸿才面目扭曲,突然暴起,一刀刺向姜柔:贱人!我杀了你!

    柔儿小心!姜芷惊呼。

    萧景煜眼疾手快,一剑掷出,正中赵鸿才后心。赵鸿才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姜柔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下。姜芷冲过去接住她:柔儿!

    姜柔虚弱地睁开眼:姐姐...对不起...我...

    别说话,保存体力!太医马上就到!姜芷泪如雨下。

    姜柔却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本染血的小册子:这是...舅舅的密账...记录了他...所有同党...她艰难地喘息着,交给...太子...

    萧景煜接过册子,郑重地点头:你放心,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姜柔露出释然的微笑,目光转向姜芷:姐姐...能...抱抱我吗...

    姜芷紧紧抱住她,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傻丫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姜柔的声音越来越弱,下辈子...我们...做真姐妹...

    她的手缓缓垂下,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姜芷抱着她尚有余温的身体,痛哭失声。萧景煜默默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哀伤与敬意。

    春兰被侍卫救起,紧急送往太医处。密室很快被彻底搜查,赵鸿才的谋反证据一一现世。

    三日后,皇帝下旨:追封姜柔为忠勇郡主,厚葬于皇陵之侧;赵鸿才罪证确凿,虽已伏诛,仍追削官职,诛连九族;其同党一一落网,朝堂为之一清。

    镇北将军一案彻底平反,追封忠勇王,由其外孙女姜芷继承爵位。姜芷既是镇北将军后人,又是姜尚书嫡女,双重身份尊贵无比。

    葬礼上,姜芷一身素服,亲手为姜柔盖上最后一抔土。墓碑上刻着忠勇郡主姜柔之墓,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吾妹安息,来世再续姐妹缘。

    萧景煜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她走得很安详。

    姜芷抹去眼泪:嗯。她终于解脱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萧景煜问。

    姜芷望向远方:我想回青柳村看看。养父的坟该修葺了,还有那些帮助过我的乡亲...

    我陪你去。萧景煜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姜芷没有抽回手,只是轻声问:为什么

    萧景煜凝视她的眼睛:因为我答应过,等这一切结束,有话对你说。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远处,新生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一个新的开始。

    第九章归宗

    青柳村的清晨薄雾缭绕,远处的山峦如淡墨晕染。姜芷——现在应该叫周芷了——站在养父云大山的坟前,轻轻放下一束野花。

    爹,我回来了。她抚摸着粗糙的墓碑,声音轻柔,您的芷儿现在过得很好,有家了,也有人疼了。

    墓碑上的字是新刻的——慈父云大山之墓,女芷立。这是她恢复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为养父重修坟墓。虽然皇帝准许她将养父灵位请入姜家祠堂,但她知道,养父最爱的还是这片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景煜手持三炷香走来,恭敬地插在坟前:云叔,我会照顾好芷儿的。

    姜芷眼眶微热。堂堂太子,能为一个乡野马夫上香,这份心意让她动容。

    谢谢。她轻声道。

    萧景煜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望向远处的村落,想去看看老宅吗

    姜芷点头。两人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向村中,侍卫们识趣地远远跟着。

    青柳村还是老样子,泥墙茅舍,鸡犬相闻。几个孩童在村口玩耍,看到衣着华贵的陌生人,立刻躲到树后偷看。

    是云家丫头!一个老妇突然惊呼,云家丫头回来了!

    很快,村民们纷纷从屋里出来,惊讶地打量着姜芷。她离开时还是个粗布衣裳的乡下姑娘,如今却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个通身贵气的俊朗公子。

    李大娘,王叔,赵婶...姜芷一一唤着乡亲们的名字,眼中含泪,我回来看大家了。

    真是芷丫头!李大娘激动地拉住她的手,听说你认了京城的贵亲,过上好日子了

    姜芷微笑点头:是啊,找到亲生父母了。她没有提及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没有说身边的公子就是当朝太子。

    村民们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喝茶。姜芷将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布料、盐巴、药材,都是乡下稀缺的物件。她还特意去看了当年教她刺绣的绣娘和传授医术的老郎中,给两人各封了一份厚礼。

    姑娘如今富贵了,还记着我们这些粗人。老郎中捋着胡须感叹。

    姜芷诚恳地说:没有您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离开青柳村时,已是日影西斜。姜芷回头望着这个养育她十五年的小村庄,心中满是感慨。

    舍不得萧景煜问。

    姜芷摇头:只是觉得人生奇妙。若非养父临终告诉我身世,我可能一辈子都是青柳村的云芷,不会认识你,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萧景煜握住她的手:无论你是云芷还是周芷,都是我心之所系。

    回京后,姜府举行了简单的认亲仪式。虽然姜芷已经恢复镇北将军后人的身份,但姜尚书夫妇养育她一场,情分不减反增。

    祠堂内,姜夫人含泪为姜芷戴上家传玉簪:这支簪子本该在你及笄时给你...迟了这么多年...

    姜芷跪地叩首:母亲,不迟。能在您膝下尽孝,是女儿的福分。

    姜尚书扶起她,声音哽咽:好孩子,从今往后,姜府就是你的家。你养父的灵位也已请入祠堂,受姜家香火。

    仪式结束后,一家人围坐用膳,气氛温馨和睦。姜芷说起青柳村的见闻,姜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询问村民的生活状况。

    母亲若有兴趣,改日我带您去看看。姜芷笑道。

    姜夫人欣然应允。谁能想到,半年前她们还是真假千金的对立关系,如今却亲如母女。

    饭后,宫里来人传旨:皇帝召见周芷。

    紫宸殿内,皇帝比上次见面显得更加苍老,但眼神依然锐利。他赐座后,开门见山:周芷,朕思虑再三,决定破例允许你入太医院任职。

    姜芷一惊:陛下,这...不合规矩吧

    皇帝笑了:规矩是人定的。你医术精湛,救治疫病有功,更难得的是心系百姓。太医院那帮老头子整日守着陈方旧典,是该注入新血了。

    萧景煜在一旁补充: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将民间医术与宫廷医典结合,改革医疗制度。

    姜芷心头一热。这正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在青柳村,她见过太多因缺医少药而枉死的百姓...

    臣女领旨,定当竭尽全力。她郑重叩首。

    皇帝满意地点头:另外,太子奏请由你协助处理军饷账目。你揭发赵鸿才贪污有功,对这方面颇有见地。

    姜芷惊讶地看向萧景煜,后者冲她眨了眨眼。她瞬间明白,这是他为她争取的参政机会。

    臣女定不负所托。她再次叩首,心中满是感激。

    离开紫宸殿,萧景煜陪她在御花园散步。春日的御花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为什么帮我争取军饷账目的差事姜芷忍不住问。

    萧景煜摘下一朵海棠,别在她发间:因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正色道,你想改变这个国家,让像青柳村那样的地方不再缺医少药,让像云叔那样的百姓不再因贫病交加而早逝。

    姜芷心头一颤。他懂她,比任何人都懂。

    不止如此。萧景煜继续道,我还想请你协助改革女子教育。大周女子多不识字,更别提学医从政。若能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女子...

    景煜。姜芷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谢谢你。

    他微笑:等将来我登基,你便是我的皇后。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做更多事。

    姜芷脸一热:谁说要嫁你了

    萧景煜大笑: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配当我的皇后

    时光如水,转眼一年过去。老皇帝驾崩,萧景煜继位,改元元和。登基大典后第三天,新帝下旨立周芷为后,震动朝野。

    有大臣以周芷出身不明为由反对,萧景煜当朝怒斥:周皇后乃镇北将军后人,忠良之后,更兼医术精湛,心系百姓,立为皇后乃大周之福!

    大婚当日,姜芷身着大红嫁衣,从姜府出嫁。姜夫人亲自为她梳头,泪中带笑:我的芷儿今日真美。

    姜尚书站在一旁,眼中满是骄傲与不舍:记住,无论何时,姜府都是你的家。

    凤辇入宫,典礼隆重而简朴。萧景煜坚持省去许多繁文缛节,将节省下的银两用于建立医馆。

    洞房花烛夜,两人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对饮。姜芷已换下繁重的嫁衣,改穿轻便的常服。

    累了吧萧景煜为她揉捏肩膀。

    姜芷摇头:比起大婚典礼,我更期待明天开始的医馆下乡计划。

    萧景煜笑了:我的皇后果然与众不同。他望向星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姜府花园,你假装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姜芷揶揄道。

    不是假装。萧景煜正色道,那时我就被你吸引了。你与那些闺秀完全不同,眼神清澈,谈吐真诚,没有半点矫揉造作。

    姜芷抿嘴一笑:其实我当时就猜出你是太子了。

    哦萧景煜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你腰间那块玉佩。姜芷指着他随身佩戴的龙纹玉佩,虽然款式普通,但玉质极佳,是皇室专用的和田玉。

    萧景煜大笑:原来我的皇后这么精明!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如初。

    元和元年,帝后二人联手推行新政:建立州县医馆,培养女医;开设女子学堂,教授医术、算学;整顿军饷制度,严防贪污;减免赋税,鼓励农桑...

    每逢月初,姜芷仍会回姜府小住一日,陪姜夫人说话,与姜尚书下棋。姜府西跨院的清荷轩一直保留原样,仿佛在等待主人随时归来。

    宫中,姜芷设立了绣坊,亲自教授宫女刺绣。她的手艺融合了宫廷技法与民间风格,独创的元和绣很快风靡京城。

    萧景煜常常在批阅奏折到深夜时,发现案头多了一碗热腾腾的参汤;而姜芷也总能在忙碌一天后,收到皇帝亲手采摘的鲜花。

    偶尔,他们会换上便装,悄悄出宫,去市井听百姓议论朝政,去乡下查看医馆实施情况。有一次在青柳村,他们还遇到了当年教姜芷医术的老郎中。

    夫人看着面熟啊。老郎中眯着眼打量姜芷。

    姜芷笑而不语,留下丰厚的银两资助村中医馆。

    岁月流转,元和盛世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帝后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故事,也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千古佳话。

    许多年后,当有人问起周皇后成功的秘诀时,她只是微微一笑:无论身处何地,莫忘初心。

    正如那一年,青柳村的云芷,带着满心忐忑与希望,踏入姜府大门时那样——真诚、勇敢、心怀善意,终得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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