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梦幻神机猫 本章:第一章

    1

    午夜敲门惊魂

    本故事发生于2022年秋季,地点为南方一座三线城市。主角是一个独居在旧居民区的普通上班族。夜半的敲门声、邻居的失踪、对时间的模糊记忆,交织出一场不断升级的现实噩梦。

    我叫顾辞,三十岁,独居。

    我住在城南五环外的一栋老式住宅楼里。

    这栋楼叫黄鹂小区,听上去像个诗意的小别院,但其实不过是个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破楼,六层楼没电梯,墙皮剥落,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霉味。

    我住在五楼。

    这个小区已经有点半死不活了。原住户大多搬走了,留下的,要么是独居老人,要么像我这样没钱又不想交高房租的人。

    我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远,每天早出晚归。

    直到那天深夜,有人敲了我家的门。

    咚……咚……咚……

    三声,很轻,却很均匀。

    那天是我加班到凌晨一点才回家。

    我记得很清楚,我一进屋洗完澡刚准备睡,就听见这三声轻敲。

    我愣了一下。

    大半夜谁来敲门

    我凑近猫眼看了一眼——没人。

    楼道空无一人,连灯都坏掉了。

    我皱了皱眉,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钟,没再响,就转身睡了。

    可第二天晚上,又来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三下敲门声。

    我还是没开,只是有些烦躁。

    等到第三天晚上,我直接守在门口。

    当咚……咚……咚……响起的瞬间,我猛地拉开门。

    什么都没有。

    我立刻冲到楼道,朝两边望去——没人。

    回到屋里,我开始隐约不安。

    我发消息问楼下的邻居周阿姨,结果她说:我们这几天都不在家啊,去亲戚家了。

    我顺便在邻居群问了问,结果一个回复都没有。

    群里仿佛集体沉默了。

    ——这很不对劲。

    更诡异的是,我发现家里的挂钟走得越来越慢,有时干脆就停在某个时间不动。

    比如那晚,我一觉醒来,以为才凌晨两点,结果看手机已经六点半了。

    我试图调时间,但第二天又偏。

    与此同时,我的猫——灰团——开始对着玄关门口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它从来不叫,但这几天却总盯着门口,弓背、炸毛。

    我在门口撒了盐,贴了红纸,甚至挂了一个开光的铜铃。

    可都没用。

    某天深夜,我实在受不了那重复的敲门声,决定开门看个究竟。

    我开了门——

    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裙、披着长发的女人,站在门外。

    她的脸埋在头发里,看不清面容。

    我心跳瞬间加速,正要开口,她却低声说了句:

    你……记得我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连你是谁都问不出口。

    她抬起头,那一刻,我的头皮发炸。

    她的脸——模糊的,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涂抹过的苍白皮肤。

    然后她……消失了。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从门前消失。

    我发疯般冲出门外,整个楼道空荡荡的,脚步声在水泥墙上反弹。

    2

    镜中鬼影之谜

    回到屋内,我惊魂未定。

    直到我打开客厅橱柜的抽屉——

    里面赫然放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我小时候的模样,站在一个老宅门口。

    而我身边,正是那个白裙女人。

    她站在我背后,手搭在我肩上,脸朝镜头笑着。

    而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从未见过这张照片,也从未去过这地方。

    可照片背面写着四个字:

    黄鹂旧居。

    ——这不是我住的小区吗

    我把那张照片反复看了十几遍。

    光影斑驳,底片泛黄,像是八九十年代洗出来的老相纸。

    问题是——我从没去过照片中的那栋宅子。

    我从小就生活在城北,不曾来过城南这片区。

    我打电话问了父母,他们沉默了很久,最后母亲说: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记忆可能有断层。

    我追问病因,她却突然挂断电话。

    我第一次感到,整件事比我想象中更加严重。

    我将照片拍成电子档上传论坛,想看看有没有人认得出背景中的建筑。

    一个小时后,私信弹出一条:

    【那是黄鹂小区最早的原址,已拆迁重建。原来是民国时期的监牢旧址。】

    我全身一震。

    黄鹂小区,是在黄鹂旧居的地基上盖的

    那一夜,我梦见自己站在黑白色的街道中,街上没有人,只有一排排毫无表情的孩子,穿着整齐的校服,站在街角,望着我。

    我走进其中一间老屋。

    屋里陈设残破,墙壁上有一道镜子。

    镜中出现的却不是我,而是一个笑着的白裙女人。

    她轻声说:终于要醒了吗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撞击声和女人的尖叫。

    我奔出门,楼梯转角站着邻居赵姨,她衣服撕破、神情恍惚。

    她回来了……她要全部带走……她颤抖着说完这句,晕了过去。

    我将她送去医院,医生说她严重脱水,大脑过度疲劳,像是连续被什么梦魇缠绕了好几晚。

    我开始意识到,整个小区都出问题了。

    我调出小区物业过往半年记录,发现这栋楼过去四个月内竟有五户人家失联搬走,而原户主的户口信息均已注销。

    我找到一位唯一还愿意说话的保洁阿婆。

    她小声对我说:那屋……门口贴过封条,你是头一个搬进去后还活着的。

    什么封条我问。

    她指了指我门口:就是你家那屋,原来是个闹鬼房,死过人。

    我头皮发麻。

    回到家中,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的客厅没有镜子。

    我刻意回忆了一下,搬进来第一天,我记得卧室和客厅都有墙镜。

    但现在,只剩卧室一块半人高的穿衣镜。

    而那块镜子,正对着我的床头。

    那晚我躺在床上,透过镜子看到——房门没有关。

    镜中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猛然坐起,门却是关着的。

    镜中仍有人。

    她慢慢走近镜子,贴着玻璃开口说:

    你住进来的那天,我还没走完。

    我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她从镜中伸出手,一寸一寸地……向我抓来。

    我扯下红绳符纸贴上镜面,整块镜子哐地炸裂。

    碎玻璃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我。

    但那个我,眼神空洞,额头中央有一道黑色印记。

    那天夜里我再也没睡。

    我把碎镜残片一块块拾起来,却发现它们全都无法拼回原样。

    每一块镜片的倒影里,都有一个站在远处的人影。

    那个我站在不同的地方——浴室、厨房、阳台,甚至……照片里那个老宅门口。

    而现实中,我清楚地记得,我整晚没有动过。

    3

    镜中唤醒仪式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早就不在原本的现实中了。

    清晨,我带着镜片去了城南档案馆。

    我想查一查黄鹂旧居那一片区域的历史。

    工作人员查阅后告诉我,那块地原本确实是民国年间的羁押所,后来被改成收容院,再后来荒废多年,直到九十年代初才清理重建,改为住宅。

    我问他:有没有重大事件记录

    他翻了翻资料,低声说:1998年,有一起特殊命案,案发地……正是你居住的那栋楼。

    我的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桩母女自缢事件。

    记录显示,母亲王素云疑似患有精神疾病,将女儿杀害后自己吊死于屋梁。

    但奇怪的是,尸检显示女儿并非勒死,而是心脏骤停,仿佛被活活吓死。

    而且案发前数月,这个孩子曾反复对邻居说——镜子里住着另一个她。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回家后,在地板下那块松动的木板里,挖出了第二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个女孩,站在破碎的穿衣镜前,手里捧着一只布娃娃。

    娃娃的脸被划花了,缝了一颗黑钮扣眼睛,像极了现在流行的缝灵娃娃。

    背后写着:她要代替我了。

    我的脑子一阵轰鸣。

    难道这不是闹鬼

    而是……一个孩子在死前,把自己的恐惧写进了空间里

    我突然想起,猫——灰团,这几天去哪了

    我四处寻找,在卧室衣柜深处找到了它——它蜷缩成一团,嘴角流着黑血,眼珠空白。

    它死了。

    我蹲在地上,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灵异事件那么简单。

    我决定做一次镜中唤醒。

    我请来一位懂旧术的朋友,用特制铜镜重新架起破碎镜面,在正午十二点对光线构成反照仪式。

    他说:你要进去,把那个被留在镜中的‘你’,拉回来。

    我没问代价。

    仪式开始。

    当铜镜显影时,我看到镜中的我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手掌探入镜中,传来刺骨寒意——那一刻,我仿佛真的分裂开来。

    我站在镜中世界的对岸,回望现实。

    镜中世界是一模一样的屋子,只是反转。

    一切左右颠倒,颜色淡如旧照片。

    在这里,我看到一张熟悉的小床。

    一个女孩蜷缩在角落,轻声说: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的脸和那张照片上的一样。

    我走过去,她却猛地扑上来:你是最后一个了!

    我挣脱时,她的脸突然撕裂,露出镜面后那模糊白影的脸——那是她,那个白裙女人!

    我大喊:你到底是谁

    她咧嘴:我是你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你早该死了。

    她的脸在撕裂后并没有露出血肉。

    而是另一张脸。

    一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那张稚嫩的脸,眼神空洞,却笑着。

    你以为你一直在活着她说。

    我张口结舌,一步步后退。

    她伸出手,镜中的墙壁仿佛融化,周围场景开始剧烈变形。

    镜中世界如被打碎的旧胶片般重组——

    我看见:

    一座老宅的楼梯拐角。

    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男孩正低头蹲在墙角,手中拿着一只布娃娃。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要不要……永远都不再害怕

    他点头。

    然后镜头一转,他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伸手与那只手对上。

    ——交换。

    我大脑轰鸣。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

    那是1998年,那个夜晚,我曾经来过这里。

    而镜中的她,正是我当时看见、又被所有人否认存在的另一个自己。

    我被掉包了。

    我小时候确实生过一场大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在我魂体最弱的时候,被镜中灵体吞了一半。

    从那以后,我的记忆被抹去,住处换成了城北,父母封口,邻居搬离。

    而那栋老宅,变成了现在的黄鹂小区。

    一切都不是偶然。

    我跌倒在地,镜中小女孩缓缓走近。

    她低声说:我本不是人,也不是鬼。

    我是镜的影,是你恐惧与否认堆积出的……替代品。

    我活在所有你想忘掉的夜里。

    而你……她指着我,不过是个借壳的‘活人’。

    我浑身发冷。

    难道我活了三十年,其实是半魂之体

    但你也有选择。她蹲下看我,现在,交换回来。你给我身体,我给你完整的记忆。

    我痛苦挣扎。

    脑海中浮现无数片段——灰团跳到我怀里时的重量,父母来探望时眼里的慌张,还有……我第一次搬进这栋楼,阳光照进客厅那种久违的温暖。

    不。我抬头。

    我拒绝。

    她愣了一下,笑了。

    那就一起……下去吧。

    她张开双臂,镜面瞬间碎裂成无数光斑。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意识狠狠跌回现实。

    屋内一片寂静。

    铜镜碎了,地面残留着一些红丝与黑印。

    我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可我知道——我把自己拉回来了。

    我活着。

    真实的、完整的活着。

    ——

    几天后,我搬离了黄鹂小区。

    邻居赵姨也苏醒了,只说记得一场很长的梦,梦里全是镜子和楼梯。

    那栋楼再次被传为闹鬼禁楼,政府贴上封条。

    而我,终于从档案局申请到了我儿时的真实住址档案。

    1998年,顾家三口确实登记过迁户。

    但户主下方,还有一个未成年女孩的名字。

    ——顾辞,之妹,顾遥。

    我猛地意识到,那个女孩……可能也曾是真实的。

    也许她不是幻觉,而是曾经的另一个家人。

    可如今,没人记得她。

    除了我。

    我对着那张泛黄的登记表,轻声说:

    谢谢你帮我活下来。

    ——

    黄昏时分,我从镜子前走过。

    镜中那个我,仍旧跟着我的动作点头、微笑。

    只是我仿佛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

    这次,你真的记得了吗

    那一夜之后,我再没见过顾遥的身影。

    但每年七月十四,我总会收到一盏小油灯,灯芯湿润,未点。

    落款从不署名。

    最初我以为那是某种仪式延续,也许是她留下的一种告别的方式。

    可我隐隐觉得,那油灯,不只是送给我的。

    4

    黄衣孩子的呼唤

    直到那年中元节,一切再度起波澜。

    那天黄昏,天灰如墨。我下班后路过黄鹂小区,被铁门上的一道裂缝吸引。

    那栋被封的废楼正默默伫立着,铁门下斜斜伸出一块木片,上面被人刻了三个字:回来吧。

    我弯下腰正准备看清楚时,一个穿黄衣的小女孩突然从楼道口闪身而出。

    她的动作轻盈得像是无声的影子,整张脸却被湿漉漉的黑发挡着,只露出一张蜡黄的小嘴。

    她站在那儿望着我,然后猛地转身,跑进了小区内部的阴影之中。

    我下意识跟上去,却发现小区内部仿佛换了世界。

    地面平整如新,楼道整洁明亮,连破旧的电线杆都闪着灯光。

    我明明知道这里早已废弃多年,这一切只能是幻觉。

    可脚下的砖石触感真实无比。

    空气里混合着雨后泥土和淡淡的香灰气。

    我一步步沿着旧楼台阶上行,脚步越走越轻,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某种力量引向了更深的记忆层。

    五楼302室的门虚掩着。

    我推门而入,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木质地板发出老屋特有的响声。

    那面曾立在墙边的镜子,此刻依然在那里,只是镜面更为清晰,如同新装。

    我下意识走过去。

    镜中,一排穿黄衣的孩子正整齐地站在我身后。

    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额前垂发遮脸,身上挂着手工做的小纸灯。

    顾遥的声音忽然在镜中响起:他们在等你。

    我心中一颤。

    他们是谁我轻声问。

    我们之前的人。她轻声答道,那些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户籍、没有亲属,也没有人记住过的孩子。

    他们只存在过一点点时间,就被人忘了。

    但他们也想……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在过。

    我望着镜中无声的孩子,喉咙像被堵住。

    我缓缓蹲下,对镜子说:我在。

    镜面微微颤动。

    十七个名字缓缓浮现,像是被血书在铜镜表层:

    阿豆、小六、林米、江莲、卿卿……

    这些名字没有姓。

    顾遥说:他们出生时没有姓,死后就连名字也没人叫过。

    我一笔一划地将他们的名字用朱砂写在黄符纸上,贴在屋内四角,再在窗台燃起红蜡。

    我照着老符箓的方式,唤他们一个个上前——

    每唤出一个名字,镜中的一个孩子便缓缓抬头,露出模糊却安宁的笑意,然后身影渐渐淡去,仿佛走入一条看不见的光路。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孩子。

    他低着头,身形几乎与我的猫灰团差不多大,袖口里藏着两只小手。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活不到起名字的那一天。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那你就叫明生。

    寓意是——照亮黄泉的第一道晨光。

    他怔怔地看着我,然后破天荒地笑了。

    镜面发出轻微咔的一声。

    一道透明的裂痕从左上角延伸到右下角,镜子碎了。

    光芒从裂缝中溢出。

    我知道,他们走了。

    我坐在那扇镜子前整整一夜,直到蜡烛熄灭,红纸烧成灰。

    那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封快递。

    寄件人仍然是空白的。

    里面只有一张登记卡,上面写着:

    【灵灯登记志愿者编号

    444】

    我笑了。

    原来我成了他们的送灯人。

    不是官差,不是道士,也不是驱鬼人。

    我只是他们中某个小小的光源罢了。

    成为送灯人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南市。

    黄鹂小区已经封锁多年,但那晚我看到的孩子,那些名字,那盏盏灯,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意识中。

    我开始频繁梦见他们。

    梦里,我站在一条潮湿的走廊尽头,身后是黄鹂旧楼,前方却是另一座模糊却熟悉的建筑。

    每次醒来,梦境都会被忘记一部分,但走廊的尽头越来越近。

    我意识到,有些事还未结束。

    那日深夜,南市气象局突发预警:全市将出现罕见持续阴压低云,气温骤降,大雾压城。

    这类天气不是正常气候,像是某种界限在松动。

    果不其然,午夜时分,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去疗养院吧。他们还在里面等你。】

    我没有多问。

    地图上,南郊边缘有一处标注已废弃的白榆精神疗养中心。早年作为封闭式机构运营,传出许多争议后被强行关闭。

    我戴上编号卡与一盏黄灯,步行前往。

    白榆疗养院的大门高而破败,铁栅早已断裂,地面缠满藤蔓,空气湿冷如冰。

    可我一跨入门槛,头皮瞬间一炸。

    ——空气中满是香灰与冷冥气的味道。

    我点起灯,光晕不再照亮前方,反而在脚边汇聚成一圈幽白的影子,像极了聚魂阵未完成的图案。

    我跟随冥灯前行,穿过走廊、护理站、药房,来到最深处的B区病房楼。

    那里曾是最严重精神患者的居所,传闻当年此区封锁后,有七人失踪,从未找到。

    我打开最深的那扇门,房间干净得出奇,墙面雪白,地面光滑如镜。

    但中间立着一面……镜子。

    又是镜子。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镜子看起来极旧,却没有一丝尘灰。

    我走上前,镜中映出我自己——身后,却是一张张黄衣孩子的脸。

    你还记得我们。一个小女孩低语。

    我点头。

    她说:我们不是黄鹂的。

    我们是‘第二批’。

    我的心一紧。

    她说:我们不是被生下来就遗忘,而是活着时被抹去。

    白榆里的人……我们从未被当作人看待。

    我们的名字,被医生编成病例编号。

    我们没有证件、没有探访、甚至没有墓碑。

    我们也是黄衣孩子,但我们不是孤儿。

    我们,是弃儿。

    我望着她的脸——她有一只纸灯吊在腰间,灯芯被割断。

    我终于明白,这群孩子的灯被人剪断了。

    他们被遗忘得更早、更深。

    我从口袋中取出朱砂与纸笔。

    告诉我你们的编号。

    他们一个个报出:E7-45、D2-03、K4-88……

    我将他们的编号一一写下,每个编号旁加上一个愿字:

    愿你被听见。

    愿你有名字。

    愿你重新点灯。

    我在地上布下魂灯圆阵,将他们聚拢成影,燃起黄蜡,念诵古卷中的归魂文咒。

    整个疗养院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时间。

    镜子中,孩子们缓缓抬头,神情不再哀戚,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释然。

    我们看见了光。小女孩轻声说。

    你不是我们的亲人,也不是我们的医生。

    但你,是我们路上的灯。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这不是幻觉。

    他们……真的在等我。

    5

    最后盏灵灯

    镜子碎了,光流如潮水涌入我手中黄灯。

    我缓缓合上灯罩,将灯芯掐灭。

    转身走出疗养院。

    天刚蒙蒙亮,大雾已散。

    我回望那座破旧的病楼——墙上的裂缝间,隐约浮现一排字:

    【黄衣不灭,灯火不熄。】

    我知道,还有更多灯未被点亮。

    自白榆疗养院事件之后,我常会在夜里听见低语声。

    它不是人声,也不是鬼语,而像是风——一种从旧窗缝间钻出的记忆风声,带着尘土与未说出口的名字。

    那年深秋,南市开始拆除最后一批三十年前的旧楼。

    我收到地府驻阳部门下发的一份黄灯指引令,其上附注:

    【编号444,自行前往最后一地。任务结束后,可申请归返权限。】

    归返权限,是冥界对送灯人最高等级的撤役通道。

    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那天我坐车穿越整个城南,抵达的是一处正在拆迁的老校址。

    校门上漆字模糊,但隐约能辨出南市第十七初级中学几个字。

    我站在风中,看着那座矮楼,它的轮廓竟与我数次梦中走廊尽头的学校完全一致。

    我明白,这是最后的地方。

    ——

    进入教学楼,走廊空旷,桌椅倒塌。

    唯独三楼的一间教室亮着微光。

    我走进去,发现教室正中央摆着一张单人课桌,桌上放着一面铜镜、一盏未燃的油灯、一本泛黄的旧作业本。

    作业本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

    【语文姓名:顾辞】

    我一愣。

    那是我小时候的字迹。

    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请点燃这盏灯,为自己,也为他们。】

    此刻镜子自动亮起,镜中浮现出……我自己。

    但镜中的我,却穿着一身旧式校服,年纪不过十三四岁。

    他看着我,开口了:你还记得最后一次来这所学校的日子吗

    我摇头。

    他笑了:那天你发高烧,看到走廊上站了一个女孩,她穿着黄衣,叫你过去。

    你没有回应她。

    那之后你就搬家了,也忘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想对你说话。

    我心中一阵剧震。

    顾遥……原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黄鹂旧居,而是在更早之前,在这所学校。

    镜中的我叹息:那盏灯,是为她准备的,也是为你。

    你照亮了那么多人,唯独从未为自己点一次灯。

    我缓缓拿起那盏灯。

    指尖触及灯芯的瞬间,无数影像涌入脑中——黄鹂的旧楼、白榆的孩子、断裂编号的回响、走廊尽头的黄衣身影……

    还有,我年幼时无数个夜晚躲在被窝中,与那个看见却不敢承认的世界的自己。

    我颤抖地点燃了灯。

    火光跃动间,整个教室一瞬透明。

    我看到四面八方无数未归者正从风中、墙后、地缝、记忆裂口中缓缓走来。

    他们不再惊惧,不再哭泣,只是静静站成一圈。

    那一刻我听见他们说:

    你,是我们唯一的归途。

    我终于明白,所谓送灯人,其实不是替他们照路。

    而是为自己完成一次完整的归途。

    我坐在那张课桌前,灯火未熄,镜面碎裂。

    冥界令文于虚空缓缓浮现:

    【编号444,灵灯役满。任务完成。归位许可通过。】

    我没有回应,也未起身。

    我只是继续坐在那里,看着灯光温柔地舔过桌角。

    这一刻,安静、完整。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活在恐惧里的人了。

    6

    归途的终点

    我,是归途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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