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是战斗英雄，用命换回了她战友的命。</p>
全家都劝我娶了这位载誉归来的英雄。</p>
“她是国家的功臣，你能娶她，是祖坟上冒青烟了。”</p>
兄弟也红着眼圈劝我。</p>
“你姐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娶个好女孩。”</p>
那位女英雄更是单膝跪地，主动向我求婚，许诺会照顾我一生。</p>
我却当众挽住了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女纨绔。</p>
“英雄配好汉，我这种扫把星就算了，我还是觉得，我们烂人跟烂人过，日子才舒坦。”</p>
1</p>
我姐的遗体告别仪式上。</p>
我爸妈红着眼圈，死死抓住我的手。</p>
“阿哲，江薇是个好姑娘。”</p>
“你姐临走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能在一起。”</p>
妈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站不稳。</p>
“她会替你姐好好照顾你，咱们家不能没有主心骨啊。”</p>
我没有哭。</p>
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p>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姐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p>
江薇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挂满了勋章。</p>
每一枚勋章，都像一块烙铁，烫得人眼睛疼。</p>
她走到我面前，身形挺拔如竹，声音却沙哑得厉害。</p>
“阿哲，我会完成你姐的遗愿，照顾你一辈子。”</p>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坚定，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p>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等着我点头。</p>
等着我握住这个女英雄的手，完成一出悲壮又圆满的戏码。</p>
我却绕开了她。</p>
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p>
她在这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p>
——程雨，满城皆知的娇纵千金，我姐生前最看不上的那种人。</p>
我当着所有亲友和江薇战友的面，自然地牵住程雨的手。</p>
嘴角扬起一抹刺眼的笑。</p>
我对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字一句地宣布：</p>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程雨。”</p>
“我姐是英雄，我配不上。”</p>
“我就是个烂人，得配她这样的。”</p>
全场死寂。</p>
程雨反应极快，抬手挽住我的胳膊。</p>
她顺势靠在我肩上，姿态亲昵又张扬。</p>
她对着脸色煞白的江薇，挑了挑眉。</p>
“女英雄，不好意思了。”</p>
“帅哥现在归我。”</p>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p>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p>
江薇的脸色瞬间苍白，比遗像上的我姐还要难看。</p>
她瘦弱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p>
旁边她的战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p>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前那些闪亮的勋章，随着她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p>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不可置信。</p>
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p>
我迎着她的目光，笑得更加灿烂。</p>
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p>
江薇，对不起。</p>
但我别无选择。</p>
2</p>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场家庭风暴。</p>
客厅里，我爸妈和江薇坐在一起。</p>
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p>
我刚进门，一个茶杯就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在墙上摔得粉碎。</p>
“你今天是在打谁的脸？”</p>
爸爸的咆哮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p>
“打你死去的姐的脸！打我们全家的脸！”</p>
江薇立刻起身，一言不发地蹲下去。</p>
她默默地、一片一片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p>
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仿佛在收拾一个破碎的承诺。</p>
她抬起头，声音温和地劝解我爸。</p>
“叔叔您别生气，是我的错。”</p>
“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这件事，给阿哲压力了。”</p>
她越是这样体贴周到，我妈看我的眼神就越失望。</p>
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垃圾。</p>
“你看看江薇！再看看你找的那个大小姐！”</p>
妈妈的哭声尖利刺耳。</p>
“你姐在天有灵，都不能瞑目！”</p>
我爸指着墙上我姐穿着军装的巨幅照片，手抖得不成样子。</p>
“你对得起她吗？”</p>
“她用命换来的战友，你想让她死后还背着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p>
“你想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p>
我冷漠地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p>
屏幕的光照亮我毫无表情的脸。</p>
我划着屏幕，仿佛他们说的都与我无关。</p>
“那是她的承诺，不是我的。”</p>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p>
“我没求她去救我姐，也没求她来嫁我。”</p>
“你......”</p>
我爸气得扬起了手，一巴掌朝我脸上扇过来。</p>
我甚至懒得躲。</p>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p>
江薇眼疾手快地挡在我面前，用自己的胳膊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巴掌。</p>
“啪”的一声脆响。</p>
她闷哼一声，胳膊上迅速红了一片。</p>
“叔叔，别打阿哲。”</p>
她回头看我，眼神里全是包容和担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p>
“他心里难受，只是一时想不开。”</p>
这一幕，让我彻底成了家里的罪人。</p>
我妈哭着扑到我爸怀里。</p>
“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儿子！”</p>
“安邦啊，我的心好痛啊......”</p>
江薇的“英雄”光环，和我爸妈的悲痛，像两面墙，把我夹在中间。</p>
从那天起，江薇更是对我父母言听计从。</p>
她每天变着法子送来各种昂贵的补品。</p>
对我嘘寒问暖，包揽了所有家务。</p>
她修好了家里坏了很久的水龙头，比男人还要积极的扛着米面上五楼。</p>
她陪我爸下棋，听我妈絮叨。</p>
邻居们都夸她是“教科书级的完美儿媳”。</p>
而我，就成了那个不知好歹、辜负英雄、铁石心肠的白眼狼。</p>
我走在小区里，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p>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p>
可我不能喊疼。</p>
我必须继续演下去。</p>
3.</p>
我开始和程雨更高调地出入各种奢侈场所。</p>
每天在朋友圈和社交媒体上，晒我们挥霍的照片。</p>
照片里，我笑得张扬肆意，意气风发。</p>
背景是堆积如山的名牌购物袋。</p>
配文是：“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搞钱不如花钱。”</p>
或者是我靠在程雨新买的跑车上。</p>
配文：“谢谢亲爱的，今天也是被富婆包养的一天呢。”</p>
程雨也极尽配合。</p>
今天送我限量款手表，明天包下整座游艇出海。</p>
把“女纨绔”和“败家”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p>
我们故意在一家江薇战友们常去的高端餐厅“偶遇”了她们。</p>
我穿着浮夸的潮牌，程雨则是一身性感的礼服。</p>
我们当着她们的面，为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和邻桌发生了争执。</p>
我嚣张地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p>
“啪”地一声砸在对方脸上。</p>
“喝不起就滚，别在这里碍眼。”</p>
江薇的战友们个个都是家教良好三观正直的女军官，看得目眦欲裂。</p>
有人当场就想冲上来，被同伴死死拉住。</p>
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p>
这件事很快被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p>
网络上的标题一个比一个难听。</p>
“英雄之弟与娇纵女友当众撒野，为姐蒙羞！”</p>
“烈士尸骨未寒，其弟已另寻新欢，挥霍无度！”</p>
我嫌火不够大。</p>
我让程雨放出风声，说我们投资失败，欠下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p>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城。</p>
我爸妈气得直接病倒住进了医院。</p>
江薇得知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找到了我。</p>
她风尘仆仆，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几天没合眼了。</p>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p>
“这里面是我所有的功勋奖金和部队的补贴，应该够了。”</p>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眸包容的看着我，仿佛给我的不是她的半生荣誉和血汗，只是一笔寻常的零花钱。</p>
“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我可以去申请贷款，或者把老家的房子卖了。”</p>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p>
这件事很快被媒体曝光。</p>
不知道是谁拍下了江薇给我银行卡的照片。</p>
我“吸血英雄”的罪名，被彻底坐实。</p>
我当着江薇的面，拿起了那张卡。</p>
我转头就递给了身边的程雨，笑得没心没肺。</p>
“亲爱的，这下我们又能去环游世界了。”</p>
“还是女英雄有钱，比你那些狐朋狗友靠谱多了。”</p>
程雨配合地接过卡，在我脸上亲了一口。</p>
“宝贝儿你真棒。”</p>
江薇看着我，看着我们亲昵的动作。</p>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深切的痛楚。</p>
......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街角。</p>
程雨发动跑车，张扬的引擎声掩盖了她语气里的担忧：“走了，回家。今天这出戏，效果拔群。”</p>
我坐进副驾，一言不发。</p>
回到我和程雨为了演戏租下的豪华公寓，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所有伪装的笑容瞬间垮掉。</p>
程雨递给我一杯温水，轻声说：“今天演得不错，但也耗得厉害。早点休息，下一场才是硬仗。”</p>
她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空间留给了我。</p>
巨大的空虚和疲惫席卷而来。</p>
我瘫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社交媒体上，我“吸血英雄”的话题已经沸腾。</p>
“这种男人怎么不去死？”</p>
“烈士的脸都被他丢光了！”</p>
“建议国家收回烈士家属优待，他不配！”</p>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几乎要握不住。</p>
我猛地将手机扣在沙发上，冲进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拿出我姐的照片。</p>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灿烂，露着一口大白牙，仿佛在说：“阿哲，别怕。”</p>
我再也撑不住了。</p>
抱着冰冷的相框，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p>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抽泣，眼泪决堤般涌出，浸湿了衣衫。</p>
姐，我好累。</p>
但我知道，还不能停。</p>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p>
镜子里的我，眼睛红肿，狼狈不堪。</p>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依旧坚定。</p>
离计划的最后一步，越来越近了。</p>
4.</p>
军方为我姐追授“一级战斗英雄”勋章的仪式，定在一个月后。</p>
这是一个无比庄严和肃穆的场合。</p>
出席的都是军政两界的重要人物。</p>
我爸妈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连出席的衣服都熨烫了无数遍。</p>
他们警告我，那天不许我出现。</p>
他们说，我这张脸，会丢尽宋家的光。</p>
我怎么可能不出现？</p>
这正是我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p>
仪式当天，我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亮片衬衫，头发染成了张扬的金色。</p>
我搂着同样一身惹眼打扮的程雨，出现在了会场门口。</p>
我们的出现，像一滴墨水滴进了纯净的水里。</p>
瞬间引来所有媒体和军方领导震惊、愤怒的目光。</p>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对着我们猛拍。</p>
保安想拦住我们，但我们有邀请函，他们只能放行。</p>
我爸妈看到我，脸都绿了。</p>
我爸冲过来，压低声音怒吼：“你来干什么！滚出去！”</p>
我妈拉着他的胳膊，哭着求他：“安邦，别这样，今天是你女儿的好日子......”</p>
我像是没听见，径直拉着程雨在第一排家属席坐下。</p>
仪式进行中，当领导在台上念着我姐的英雄事迹时。</p>
我甚至还和程雨旁若无人地贴面耳语，举止轻浮。</p>
时不时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p>
我爸是军人出身，视荣誉为生命。</p>
他再也无法忍受。</p>
在全场瞩目下，他猛地站起来，冲上台。</p>
他从主持人手里一把抢过话筒。</p>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p>
“我，宋安邦，戎马一生，没想到会养出这样的儿子！”</p>
“我宋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子孙！”</p>
他用手指着我的方向，对着全场的话筒和镜头，一字一顿地嘶吼：</p>
“从今天起，我与宋哲，断绝父子关系！”</p>
“他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我宋家无关！”</p>
现场一片哗然。</p>
闪光灯更加疯狂地对着我。</p>
我妈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当场哭晕了过去。</p>
现场乱作一团。</p>
我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所谓的笑。</p>
但挽着程雨的手臂，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p>
指尖冰凉。</p>
程雨不动声色地握紧我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部分镜头。</p>
她低声在我耳边说：“差不多了，宋哲。”</p>
“再下去，你会扛不住的。”</p>
是啊，我快扛不住了。</p>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台侧的江薇，突然有了动作。</p>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p>
她用手帕捂住嘴，但那刺目的鲜红，还是从指缝中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p>
她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p>
推开身边想要搀扶她的战友。</p>
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我的面前。</p>
在所有鄙夷、愤怒、不解的目光中。</p>
在无数的镜头和闪光灯下。</p>
她用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p>
然后，主动单膝跪地。</p>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摇摇欲坠。</p>
声音却异常清晰，响彻了整个会场。</p>
“阿哲，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没有把你姐姐带回来。”</p>
“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p>
她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枚朴素的银戒指。</p>
“娶我好不好？”</p>
“让我用剩下的生命，替你姐守护你。”</p>
5</p>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颤抖的手，和她手中那枚朴素的戒指。</p>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硬、所有的冷漠，在这一刻彻底崩塌。</p>
我一把推开她，戒指盒“啪”地一声滚落在地。</p>
我终于崩溃了。</p>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p>
那句藏在我心里最久、最沉重的秘密，终于被我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