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都改姓叫江尧了吗?哪来的脸天天跑我们方家来!”</p>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们方家没有你这种野种!”</p>
尖锐的嗓音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耳膜。</p>
江尧猛地睁开眼,混沌的意识被这刺耳的叫骂声驱散。</p>
入目是脏污的泥泞,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糊在他脸上。</p>
一股浓烈的土腥味直冲鼻腔。</p>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p>
只觉得浑身酸痛,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衣衫,冷得他牙齿打颤。</p>
怎么回事?</p>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p>
他记得自己心脏病突发,剧烈的疼痛,然后是无尽的黑暗......</p>
难道自己没死?</p>
江尧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p>
一座青砖白瓷的二层小楼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刺眼。</p>
门口站着几个人,模糊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曳,却莫名地熟悉。</p>
“这是......方家......”</p>
江尧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p>
而刚刚骂他的人,他也看清楚了。</p>
那个身材臃肿,穿墨绿色棉袄的女人。</p>
是十八岁那年,将他和母亲挤出方家的女人——李梅。</p>
只是,她看起来依然如自己十八岁看到的样子。</p>
眼角的皱纹不见了,脸上的刻薄却依旧清晰。</p>
站在李梅身边的男人,高大魁梧,正是他的养父,方远山。</p>
记忆中那个两鬓斑白,不怒自威的男人,此刻头发乌黑,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意气风发的红润。</p>
二人的身后,还站着几个窥在门边频频看过来的两个姐姐。</p>
而站在最前面的。</p>
则是一个穿着崭新皮夹克,梳着油光锃亮的分头的年轻人,正一脸嫌恶地瞪着他。</p>
方潮!那个私生子!</p>
江尧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p>
可现在。</p>
站在他面前的方潮,却和他记忆中二十多岁的模样一模一样。</p>
不仅是方潮,就连李梅和方远山,都变年轻了......</p>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晦气玩意儿!”</p>
方潮狠狠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再在这里碍眼,打扰我们一家过中秋,老子揍死你!”</p>
中秋?</p>
江尧愣住了。</p>
他记得,自己被赶出方家的时候,正是中秋节前夕。</p>
那天也是下着瓢泼大雨,他被李梅像垃圾一样扔出了方家大门。</p>
难道......难道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1991年?</p>
“远山,你看看,这就是那只破鞋搞出来的野种!”</p>
“大过节的也往我们方家蹭,这么没脸又没皮的人老娘还是第一次见!”</p>
李梅满脸鄙夷地指着江尧对方远山说道。</p>
后者听道自己的原配被说成破鞋,脸上却毫无波澜,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也没有去看他曾经养了十八年的‘儿子’......</p>
只因为,这对母子让他这个面粉厂厂长丢尽了脸。</p>
江尧原本叫方尧,母亲是他方远山的第一任妻子。</p>
他从小虽不愁吃穿,但体弱多病,一次高烧后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p>
可方远山却没有任何心脏病史,于是便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p>
才发现,两人并不是亲父子!</p>
在方远山的逼问下,母亲才哭诉了那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p>
她一次回娘家时,被一个流浪汉侮辱了,这才有了他。</p>
方远山勃然大怒,将他和母亲赶出了方家。</p>
而方远山的情人,也带着十八岁的方潮,登堂入室......</p>
这时。</p>
江尧抬起头,目光直视李梅。</p>
“我母亲是破鞋那你又是什么?拆散别人家庭的小三吗?”</p>
“没记错的话,方潮只是比我小几个月吧!”</p>
“我母亲是被逼的,可你却是从头贱到了脚!”</p>
李梅被江尧一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p>
只得向方远山哭诉道:“远山,你看这个野种都说些啥,让他在方家门口这么胡说八道下去,让我以后怎么见人。”</p>
但方远山却站得笔直,心底不知道在想什么。</p>
倒是一旁的方潮帮腔道:“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是亲生的,而你却是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野种!”</p>
“你还在赖在这里,是嫌被揍得不够是吧?”</p>
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走到江尧跟前,显然还想动手。</p>
可他哪里知道。</p>
重生回来的江尧其实并不想待在这里丢人现眼了。</p>
刚刚还嘴,也不过是对方辱及了他的母亲。</p>
记得上辈子。</p>
他和母亲被赶出方家后。</p>
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回到了八角村那个外公外婆逝世后留下来的破败老屋。</p>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低声啜泣着说都是她的错,让他来到这个不该来的这个世上。</p>
而他,年轻气盛,满腔怨恨,将所有的痛苦都归咎于母亲的软弱,甚至迁怒于这个不公平的世界。</p>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方家,像乞丐一样祈求方远山的施舍,只换来方潮更加变本加厉的羞辱和嘲笑。</p>
他甚至跪在李梅面前,苦苦哀求她让自己见方远山一面,却被她一脚踹开,像踢走一只肮脏的野狗。</p>
后来,母亲最终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离开了人世,临终前紧紧抓着他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担忧。</p>
而他,却麻木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p>
除了母亲,还有另一个女人。</p>
那个在面粉厂和他相识的女孩,温柔善良,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阴暗的世界。</p>
她不顾一切地爱江尧。</p>
即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始终不离不弃,和他结婚。</p>
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满心欢喜地憧憬未来,可最终却被他亲手推向了深渊。</p>
他酗酒,赌博,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拳打脚踢,恶语相向。</p>
他骂她是傻子,骂她贱,骂她活该,甚至在她流产后,还冷嘲热讽地说:“野种没了也好,省得跟着我受苦。”</p>
他记得杨素晴绝望的眼神。</p>
那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残忍。</p>
最后,杨素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他独自一人,在悔恨和痛苦中煎熬。</p>
三十年,浑浑噩噩的三十年。</p>
江尧像一个行尸走肉,活在无尽的黑暗中。</p>
直到心脏病再次发作,弥留之际,他才幡然醒悟,痛恨自己曾经的愚蠢,可为时已晚。</p>
可现在,他重生了!</p>
母亲还活着,杨素晴也还活着,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p>
上一世作下的孽,今生都可以弥补!</p>
压抑三十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江尧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秋风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癫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