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今日请的是北平一家三星主厨，厨师是兄妹三人，各有所长，做了道蔬珍宴。</p>
竹笙煎菇，桃胶山珍蘑羹，白松露鱼豆腐，芙蓉美人米，主菜做了挑不出错来的芦笋龙虾烩饭。</p>
糕点样式做的新奇，那个三四岁的小崽儿爱吃，摇头晃脑：“培培喜欢。”</p>
那是秦郅诚的侄子。</p>
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就连此刻的碗也是金碗，镶嵌着宝石，再加之他穿着雍容华贵，真像是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贵族哥儿。</p>
几个长辈都喜欢他，温声逗着，“培培什么不喜欢？好吃的培培都喜欢。”</p>
培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呆萌又懂事的乖巧孩子。</p>
叶璇眉眼轻弯。</p>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无忧无虑，又能感受到很多爱意，想来应该会很幸福。</p>
她人生中很少有这样亲情的时刻，无父无母，六岁那年就被捡到了寺庙里，每天打杂工焚香打水，在那长到十岁，才被一位善心的老和尚送去了学校上学。</p>
她的记忆里，好像没有爸爸妈妈的存在。</p>
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是因为那位和尚。</p>
第一次感受到爱，是因为沈培延。</p>
思及此，叶璇唇角的笑意淡去，慢慢将头低下。</p>
“你长得可真好看。”</p>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她低头往桌后瞧，培培顶着黑溜溜的大眼，夸赞她。</p>
“秦培。”秦郅诚叫他，“礼貌呢。”</p>
培培显然不知道叫她什么，小眉头像虫子皱起来，甜糯糯笑：“姐姐。”</p>
叶璇一顿，笑。</p>
旁边秦郅诚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对。</p>
“哎呦。”周女士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不是差辈了吗，培培叫郅诚叔叔，叫小璇姐姐。”</p>
旁的亲戚顺势而为：“就是，怎么着也叫个阿姨，或者……”她半开玩笑，“婶婶。”</p>
培培叫：“婶婶。”</p>
叶璇愣了下：“不是。”</p>
秦郅诚唤他过来：“别乱叫。”</p>
培培乖乖跑进秦郅诚怀里。</p>
周女士笑意不减，纠正道：“可不能乱说话，小璇有在交朋友的，姑娘家的名节重要。”</p>
亲戚反应过来，点头笑说是。</p>
吃完饭，叶璇才将那个包归还给周女士。</p>
周女士无奈：“不贵，巴黎买的仿货，你要是不收我可不高兴了啊小璇宝宝。”</p>
周女士怎么可能买仿货，不过是安抚她收下的话罢了。</p>
但倘若几十万，她兴许还能哄骗自己这些年劳苦功高，收下算了。</p>
可几百万，太重。</p>
“阿姨，我真的不能收。”叶璇说，“这个于我而言确实太贵重。”</p>
叶璇一直很认同一句话。</p>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是麻辣烫还是米其林，都是明码标价的。</p>
她吃了人家的黑珍珠，就要付出同等的回报来抵消餐费。</p>
几百万的包，她要还很久了。</p>
“小璇，人生在世，没必要事事都算太清的。”周女士放缓声音，“这个包只是阿姨的一片心意，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就像当初你为了郅诚差点把命赔上，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不是吗？”</p>
叶璇安静几秒：“图的。”</p>
周女士，“图什么？”</p>
“图秦总有勇有谋，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在他手下做事，我图个心安。”叶璇坦言。</p>
周女士笑：“那我也是图你有情有义，送你包，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心安。你当年帮郅诚，莫大的恩情，秦家忘不了，一个包而已，根本抵不得你的万分之一情谊。”</p>
“行了，你知道阿姨喜欢爽快的人，包别再推来推去的，就这样。”</p>
叶璇提着那个包，安静伫立。</p>
“别傻站着了，等会儿小宝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周女士环住她的腰，依旧是随意笑着的，语气却变得比刚才认真，“阿姨啊，是真的把你当自家人了，送自家孩子一个礼物，我心甘情愿的，知道吗？”</p>
叶璇从房间走出来，和秦郅诚迎面撞上。</p>
秦郅诚低眸，看见那包还在她手里，便已了然。</p>
还得是亲妈。</p>
周女士冲他得意一笑，温声道：“带着小璇去楼上，下面院子里七嘴八舌的太热闹，你们上去讨个清净。”</p>
楼上，培培正在玩乐高，小碎片堆满地，巨大的乐高拼了一半多，样式之夸张，像是某种宇宙飞船。</p>
几岁个孩童，竟玩得这么厉害，叶璇在他身侧蹲下：“培培拼的是什么呀？”</p>
“千年隼。”培培乖巧答。</p>
他像个小大人，乖得不得了，叶璇轻摸摸他的脑袋，培培仰头望她。</p>
“你跟叔叔一样。”</p>
“嗯？”</p>
“叔叔也喜欢摸我的头。”培培用小肉手也摸摸自己的脑袋。</p>
叶璇笑：“因为培培很可爱，所以大家都喜欢培培。”</p>
培培眨眨眼，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收回视线捣鼓起乐高。</p>
叶璇也陪着他，帮他挑零件。</p>
秦郅诚端着热茶进来，神态自若坐下，递给她一杯，听见叶璇问他：“秦总，我的行贿您收下了吗？”</p>
秦郅诚微怔：“什么。”</p>
叶璇提醒：“橙子。”</p>
“哦。”秦郅诚喝了口茶，“吃了。”</p>
叶璇的手机突然响了下，是沈培延的消息，她随便敷衍了句，阖上手机屏幕，抬头再问：“意思是，您收下了对吧。”</p>
“没有。”秦郅诚面不改色。</p>
叶璇疑惑：“您刚才不是说吃了吗？”</p>
“没吃。”秦郅诚死皮不要脸的淡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p>
“……？？”</p>
他这是在干什么，公然耍赖吗？</p>
刚刚明明还说自己吃了来着。</p>
叶璇看着旁边的培培，忍不住再道：“秦总，孩子在，您可不能说谎。”</p>
秦郅诚慢条斯理将茶杯撂下：“说我说谎，有证据么？”</p>
“有，培培是！培培的耳朵是证据！”</p>
某个小肉胳膊仗义的抬起来了。</p>
“在你拥有自理能力前，你的证据不奏效。”秦郅诚睁眼说瞎话。</p>
一大一小都不怎么服气的看向他。</p>
秦郅诚扬眉：“有意见？”</p>
叶璇皮笑肉不笑：“不敢。”</p>
想起巧克力都在叔叔那里的培培气鼓鼓：“没有。”</p>
秦郅诚怡然自得颔首：“玩吧。”</p>
“……”</p>
他这张嘴不仅坏，还耍赖。</p>
叶璇微笑：“好的，秦总。”</p>
培培瘪嘴，“好的，叔叔。”</p>
周女士中途跟着某位亲戚来送羹汤，远远地，隔着栏杆，就瞧见里头的三人。</p>
叶璇蹲在地上，跟着培培挑拣零件，侧颜温润如玉，白净细腻的皮肤衬着光，那身黑长裙显得她气质更柔和，淡笑起来时，脸颊还有不大明显的梨涡痕迹。</p>
秦郅诚就陪在他们身侧，眉眼低垂，耐心听着两人的交流。</p>
这一幕很养眼，很温馨。</p>
周女士笑起来。</p>
亲戚轻声：“是不是在想，如果这孩子来当你的儿媳妇就好了？这姑娘瞧着是不错，可惜了，家世应该不大行，不然也不至于没听过叶家的名号。再者，还交了男朋友，是个麻烦事。”</p>
周女士依旧是笑。</p>
“不急，儿孙自有儿孙福。”</p>
临到叶璇离开，是秦郅诚送的。</p>
两人上了车，培培还冲她招手说拜拜。</p>
叶璇回他的时候，身侧秦郅诚忽然抬手，将手覆在了她的头顶。</p>
温热的压感，他清冽的气息袭来。</p>
她一愣，回身，秦郅诚将她头顶那片不知何时掉落的半片落叶摘下，声线低淡：“你头上落了东西。”</p>
车外，培培的声音清脆响起。</p>
“叔叔摸阿姨的头了！叔叔喜欢阿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