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竹淡淡笑了下,又夹回我碗里:「你瘦,你吃。」</p>
婆母也劝:「吃吧吃吧,还有呢。」</p>
我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眼眶不由红了。</p>
自弟弟出生后,我再也不曾吃到过鸡腿。</p>
吃过饭,婆母留父亲住一晚,他却急着要回去:「家里事多,走不开。」</p>
婆母给了他一包煮熟的鸡蛋:「带回去给孩子吃。」</p>
父亲推辞一番接了过去。</p>
我跟着送到门口,他回过身:「不用送了,往后这就是你家,好好孝顺婆母,伺候男人。」</p>
风雪烈了,迷人眼,我却哭不出,只点点头:「嗯。」</p>
他都赶车走出一小段,又匆匆回来,从腰间摸出小小碎银子塞我手里:「拿着吧,别跟你母亲说。」</p>
乡下人嫁女子,嫁妆一般是被子、花布这些。</p>
母亲准备的东西看着又大又多,可婆母上手一拎,就变了脸色。</p>
我知道,那些看着厚重的棉花被里,缝的都是芦花。</p>
我局促又羞愧。</p>
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碗筷收起拿到井水边去洗。</p>
刚把水提上来,婆母风风火火过来了。</p>
她抢过我手里的碗:「哪有要你一个新媳妇干活的道理。」</p>
她放下碗,看到我手上斑驳的冻疮,长长叹口气:「快,进屋陪松竹去吧。」</p>
夫君正坐在炕上看书,并未写字。</p>
见我进来,他白皙的耳朵红了红,往一侧让了让。</p>
那一页书,他看了一整个下午。</p>
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婆母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说我太瘦,要多吃点。</p>
她是真的待我好。</p>
用完晚膳,婆母点了红烛,又在炕沿贴了两个红囍字。</p>
她拍着我的手:「松竹命不好,婚事也不敢张罗,委屈你了。」</p>
我摇摇头:「不委屈的。」</p>
红烛燃了过半,夫君还在看白日里那一页书。</p>
我小声问:「夫君不睡吗?」</p>
他清了清嗓子:「这就睡了。」</p>
说着就要去吹蜡烛。</p>
我拉住他:「不能吹,吹了就没法到白头了。」</p>
他坐在床沿,摇曳的烛火里,神色有点颓然:「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书又一直不中,与我共白头,也恐委屈了你。」</p>
关于他的事,早有好事的乡亲与我说过。</p>
据说他聪慧至极,十二岁就已是乡里的童生。</p>
然而自那之后八年,每次秀才考试,他总是落榜。</p>
明明考完,他默写的试卷,均得到一致好评,可最后一放榜,总也没有他的名。</p>
加之两任妻都在新婚前死了,乡里人人都说,他是扫把星转世。</p>
若非如此,以他的家境和相貌,也轮不上我。</p>
我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我觉得你很好,婆母也很好。」</p>
「能嫁给你,我一点也不委屈。就是我不识字,不知夫君是不是嫌弃?」</p>
他撩起眼皮看我一眼,突然就笑了,语气那般柔和:「咱们从前见过,你忘了吗?」</p>
「去年夏日一场暴雨,我忘记带伞……」</p>
我想起来了。</p>
那日我拿着家里的三十个鸡蛋去集市售卖,回来时遇到暴雨。</p>
路边也无避雨之处,幸得好心农妇给了我片大荷叶。</p>
顶着走了一段,遇到个书生护着一大摞书,淋得鼻子眼睛都瞧不清楚。</p>
看着怪可怜的。</p>
我自幼吃苦长大的,也不怕这点风雨,于是将荷叶塞给他,冒雨回了家。</p>
我很意外:「原来是你!」</p>
这亲事,似乎多了点命定的味道。</p>
我颤着手摸索他的衣扣:「被窝已经热好了,书明日再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