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没说谎。</p>
当日晚间,沈衔月便来到我院中。</p>
她大病初愈,面色苍白,跪在屏风外的身影像是一棵倔强的雪松。</p>
「嫂嫂,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对。」</p>
「但我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着荆芥的味道清凉好闻,并不是存心想搅扰你的生辰宴,打碎你的琉璃灯的。」</p>
她跪伏在地,一下一下地磕头。</p>
沈寂坐在我身边,身子僵直,眉眼未动。</p>
我目光落到他的领口处。</p>
那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p>
正是沈衔月用惯了的芙蓉色口脂。</p>
不知方才,她窝在他怀里哭了多久。</p>
我端起一杯茶,撇着沫子。</p>
直到沈衔月磕到第三十下时,才徐徐开口:「好了,到此为止吧。」</p>
她这才直起身,原本皙白的额头已经红肿。</p>
沈寂冷然道:「你嫂嫂宽厚,不与你计较,你日后也要多敬她几分,莫要再生事端。」</p>
沈衔月含着一眶眼泪,委屈巴巴地点了头。</p>
又转头看我:「嫂嫂,这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p>
她眼角含泪,唇边却是两个极小的漩。</p>
笑得诡异。</p>
第二日晨起,侍女传了早饭,我刚端起碗,却罕见地犯了恶心。</p>
不知为何,总觉得饭菜带着腥气。</p>
可桌上摆着的,不过是几碟子清粥小菜,半点荤腥都不见。</p>
侍女在院子里一路寻出去,才终于找到源头。</p>
一只木匣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窗棂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墙一路淌下。</p>
侍女先一步挡在我身前:「夫人,别看……」</p>
可还是太迟了,我已经看见了。</p>
那匣子里,装着的是几具野猫的尸体。</p>
其中有一具尤为显眼。</p>
正是三年前,沈寂送我的那只。</p>
毛色雪白,眼睛碧蓝,性格乖顺。</p>
我曾一本正经为它写过聘书,下过聘礼。</p>
也曾将它从拳头大,养到如今一只托盘都端不下。</p>
可如今,它静静地躺在匣子里,一动不动。</p>
沈衔月站在廊下,笑声清脆:「嫂嫂,我给你的这份交代,你可喜欢?」</p>
原来是她。</p>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我低下头,发现掌心已经被掐出了血。</p>
我看着她那张笑嘻嘻的脸,怒火中烧。</p>
几乎是本能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她刺去。</p>
千钧一发之际,沈寂神兵天降,沈衔月在他臂弯里轻巧地旋了个身。</p>
我手中的簪子被他打落:「宋时微,你发什么疯?」</p>
可还是太晚,那簪尖还是在沈衔月脸颊上划了过去。</p>
皮开肉绽。</p>
沈衔月捂着脸,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搅扰嫂嫂生辰宴的猫,这只也有份,我不过是想替嫂嫂报仇罢了……」</p>
沈寂怒不可遏:「为了个畜生,闹成这样,衔月日后还怎么嫁人?」</p>
事到如今,他心心念念的,竟还是沈衔月。</p>
灯也好,猫也罢,他都从未放在心上过。</p>
甚至连那些我情真意切写下的书信,恐怕也都成了烧炉的引子。</p>
我泄了气,躬身去捡簪子。</p>
却发现,鲜血不仅从她颊边滑落,也早在我的裙下晕染。</p>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p>
那日,沈衔月伤了脸,而我落了胎。</p>
醒来时,沈寂守在我榻边。</p>
他看了我许久,才试探地问出一句:</p>
「时微,衔月她还是个孩子。」</p>
「就当是为了我,别再同她计较了,好不好?」</p>
烛光跃动。</p>
我看着他清俊的脸,只觉得那模样同柴房里啃食米面的灰鼠,也无甚分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