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听到我妈起床做饭。</p>
毁灭后的家里干净整洁，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p>
我妈做好爸爸爱吃的菜脯炒蛋和水煮花生。</p>
我啃着昨晚的硬馒头闭麦。</p>
两人边吃边喂对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p>
他吃着花生米指点江山：</p>
「地板拖干净点，蛋太少，花生还行。」</p>
一句还行，我妈乐不可支：</p>
「哎呦，怪会夸人的，想吃啥都给你做。」</p>
我爸赏赐她个花生壳，她赶紧藏进口袋里。</p>
末了，我爸神气地哼唧一声：</p>
「大师说我富贵命，今天肯定有好手气赢回来，把那群小瘪三打得片甲不留。」</p>
妈妈特别捧场地满眼崇拜。</p>
昨晚酒喝太多，崩了个臭屁，我妈也吸得一脸沉醉。</p>
浓重的脚气就是生化武器。</p>
我有点距离，熏得几乎作呕。</p>
他离家前，在门口吐了口浓痰才潇洒离去。</p>
无论我爸如何家暴，过了一夜，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p>
其实，最初父母还有点人样，一个会下跪道歉，一个会安慰我。</p>
我爸一点点试探妈妈的底线，被纵得最后半分人性都没有。</p>
臭屁爸刚走，贤妻妈的面具再难掩盖。</p>
尽管她遍体鳞伤，一个巴掌还是狠狠朝我脸上甩下来，瞪着眼声嘶力竭地质问我：</p>
「白眼狼，我十月怀胎，拼死拼活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么看着你爸打我的是不是？」</p>
「当初就该溺死你。」</p>
手臂和耳朵被掐的淤青。</p>
十下，还了。</p>
和上辈子一条命。</p>
巴掌再落下时，我灵敏地躲过。</p>
掏出她口袋的手机，立马拨打110。</p>
冷淡地看向她：</p>
「我才17岁，吃不饱饭打不过爸爸，他教过，有事找警察叔叔就行。」</p>
接通的前一刻，我妈慌乱地摁断，抓着手机就要忘我头上砸。</p>
「你爸什么时候讲过，我看你就是想害死他，小贱人。」</p>
「一旦他被留下案底，你以后考公考研都是不行的。」</p>
我下蹲，她自己差点摔个狗啃屎。</p>
瞧瞧，我妈大学生，学到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全用在PUA我身上。</p>
打我一巴掌，还说是真心为你好。</p>
前世我不就是吃了这个亏，让她洗脑成功。</p>
很难理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妈妈，已经比很多女孩子有机会过得幸福快乐。</p>
偏偏甘愿沉沦在我爸这摊烂泥身上。</p>
白天出门都要裹得像木乃伊，藏头藏尾。</p>
晚上又被打得跟落水狗一样，体无完肤。</p>
富贵安逸的生活试问谁会不喜欢呢？</p>
我妈呀！</p>
人长得美。</p>
家里拆迁赔款，再加上继父的财产，花上五辈子也花不完。</p>
无痛当妈，白得两个大孝子。</p>
平时对她很恭敬很体贴，送豪车豪宅、名贵珠宝，天天做美容SPA，完全就是皇太后的待遇。</p>
两个继兄明知她不喜欢我，还是会在暗中帮我，人品没话说。</p>
但我妈就是念着我爸。</p>
还拿继子当替身。</p>
神经。</p>
在她看来，只有每天的殴打才能证明是爱她的。</p>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p>
我不愿多做纠缠，开口跟她说：</p>
「快高考，要住校。」</p>
「钱钱钱，就知道张嘴拿钱，没有！」她大骂，口水都要喷到我脸上，「女孩子家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人换彩礼，再老点，想要找到你爸这样的好男人就晚了。」</p>
可刚我爸出门时，分明看着妈妈塞了至少两千在他口袋。</p>
她有稳定体面的体制工作，工资也高，就是买不起一只笔给她女儿。</p>
每月十五，工资一发，就会几乎全部上交给我爸。</p>
从七年前，我就开始为自己攒钱。</p>
捡垃圾，摘草药，摘枣子，端盘子……</p>
尽管有时被爸爸发现没收，大部分还是存了起来。</p>
当初他刚死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笔钱给我妈置办生活。</p>
她的回报就是将我杀死。</p>
我义无反顾地住校。</p>
开学时，我打电话给大伯帮我来家长签字。</p>
没想到二叔和二伯母也来了。</p>
一听到住校的消息，把自家织的棉被，做的棉袄，盆桶和衣架，都送过来。</p>
二伯母贴心，不仅买了女孩喜欢吃的水果零食，还把我这学期的卫生巾全包了。</p>
宿舍的女生对我很友善，离不开叔伯们和婶婶的功劳。</p>
小时候，被欺负了跑回家里，我爸开口第一句就是，「肯定是你的错，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p>
妈妈在一旁帮衬，我就被打得更委屈了。</p>
不过，我这次哭，是感动的。</p>
以前上下学都没人接送，同桌的奶奶每天都陪她上学，还买零食给她吃，我羡慕极了。</p>
回家问妈妈，「我有奶奶吗？」</p>
她瞬间脸色阴沉，恶狠狠地警告我，「奶奶和伯伯们全是坏人，就当他们都死了。」</p>
长大后我才明白，奶奶一人含辛茹苦养大三个儿子，对她的小儿子最为疼爱，还没和我爸结婚时，她就多次警告爸爸要对我妈好。</p>
可惜，我妈是个耳根子软的，远嫁到外地，户口也迁过来，爸爸说什么她都信。</p>
我爸更是婚后三番两次找伯伯们的麻烦。</p>
断绝关系的那次，是我爸喝酒差点玷污一个女孩，人家要去告他，他求回家里，希望哥哥们能顶替他去认罪或者赔钱。</p>
奶奶和伯伯们彻底对他绝望，分家后不再往来。</p>
我自然没脸去投靠奶奶。</p>
我爸死后，妈妈报警抓我，他们是第一时间赶过来。</p>
什么都没问，打了热饭让我先吃，摸着我的头安慰，「小绵受苦，大伯来晚了。」</p>
二伯母深夜赶来陪着我在里面坐着，两人对话隐约传进来。</p>
大伯痛心疾首地劝道：</p>
「那畜生家暴你们母女多少年了？小绵跟你吃了多少苦？」</p>
「法医结果都显示柳大郎是心梗过世，作为母亲你不仅不安慰孩子，还要告她是哪门子的理。」</p>
我妈歇斯底里地尖叫：</p>
「就是她克死我老公，要不是她砸椅子，大郎怎么会死，就是她害的。」</p>
「我要去告公安局，告你们所有人！」</p>
闹到最后，伯伯们把我带回奶奶家住了两天。</p>
是我过得最像人的日子。</p>
长辈们劝我把户口转到大伯名下，我担心妈妈一人孤苦，就拒绝了。</p>
我以为能改变我妈的想法。</p>
可我太天真，从骨子里烂掉的人，不值得伸手。</p>
也不要妄想去改变任何人的想法。</p>
这一次，我对她铁石心肠。</p>
却还是会被伯伯们和伯母的真心相待感动得热泪盈眶。</p>
甚至提出接我上下学的建议，我婉拒了。</p>
父母是什么吸血鬼德行，我比谁都清楚。</p>
人生路，还是得靠自己。</p>
大伯要给我生活费，我推辞了。</p>
二伯母让我注意休息，伯伯们则怕我被黄毛拐跑，也不要相信男生的甜言蜜语和偶遇。</p>
都是蓄谋已久的毒药。</p>
我乖巧地点头。</p>
回到宿舍整理课本却发现，二伯母偷偷地在书包里塞了两千块的生活费，还有奶奶从庙里求的香灰，保佑我平安。</p>
我潸然泪下。</p>
心里暗暗发誓，不再重蹈我妈的覆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