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段时间，梁母一直在给江以婳找墓地。

    虽然江以婳连骨灰都没留下，但她想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总要入土为安才好。

    挑来挑去，她终于在南山那边挑中了一块朝阳的，买了下来。

    她知道江以婳临去前把所有东西都销毁了，但幸好他们结婚时，这个儿媳妇送了她一条镯子。

    梁母准备把镯子放进墓地里，立个衣冠冢。

    而这次过来，是为了拿走那张遗照复印一份，贴在墓碑上。

    这样以后逢年过节的，她也好过去祭拜祭拜。

    却没想到会意外得知江以婳离世的真相。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件事，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

    所以等她冷静下来后，看都没看瘫倒在地上的梁修远，径直推门进了房间。

    几天不来，房子里又乱成了一团。

    她不想再给他收拾，直接走到卧室，准备找一找那张照片在哪。

    结果各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她转身就进了书房。

    梁修远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等梁母拉开打印机旁边的那个抽屉时，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母子俩都愣住了。

    一厚沓纸放得整整齐齐的。

    最上面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梁修远一眼就看到了“遗愿清单”四个字。

    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定下去瑞士的机票的第二天，江以婳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的场面。

    他记得她那天说了一句很反常的话，让他慌了很久。

    她说，她好久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那时以为她看破了什么，所以不敢接话，只能转移话题。

    而今想来，这一句话，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她在想起往事时，随口的一句感慨罢了。

    可这样一句无心之言，却剖开了他们这段看起来幸福圆满的婚姻的外壳，露出了腐烂的内里。

    在失去后，再回顾从前，梁修远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所有的强颜欢笑，江以婳一直都看在眼里。

    要不然，她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呢？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他是一个人在承担所有。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知道，她也能看见他背负的千难万险。

    她只是不想再给他添上新的负担，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变成一个隐形人，不去打扰他，只默默地等着他回家。

    而他做了什么呢？

    梁修远不敢再想下去。

    那些干涸了很久的眼泪，在看到这些久违的、熟悉的字迹的刹那，再次齐聚眼眶。

    一些满是悲切的、低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绵延不绝，经久不息。

    哭到最后，梁修远整个人都已经混沌不清了。

    他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

    他只看到了白纸上的黑色笔迹被晕开了，模糊了本来面目。

    他颤抖着手，想要拿起被江以婳遗忘在角落的最后一件遗物。

    可他喝了太多酒，长久没有正常进食，又痛哭了这么久，手上提不起劲。

    哗啦一声，几十张纸散落开来，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雪花一样。

    只是这些雪花的颜色并不纯粹，每一张纸上，都留有墨痕。

    梁修远艰难地跪倒在地上，准备好好看看，上面究竟是些什么。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在看到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时。

    顷刻间，就瞪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