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静苓篇

    我是大荣最尊贵的公主，不仅是长女，还出自中宫嫡系。

    因此，宫中无人对我不敬畏，长辈无不对我爱宠。

    可我并未觉得愉悦，总是在明月高悬时想起幼时，那在边关外祖家骑马玩闹耳边呼啸的风。

    我的外祖父是镇守南关的将军，外祖母出自书香世家，因此我的母后不论礼乐还是射御都是佼佼者。

    听母后身边的嬷嬷说过，父皇是十分喜欢母后的，不然也不会在还是太子时力压众议，钦点母后为太子妃。

    对这个说话，我半信半疑，认为是嬷嬷哄我的。

    因为，在八岁前，我总是看到母后将父皇拒之门外，父皇则冷脸拂袖而去的场景。

    而在二皇弟周岁宴上时，母后遭千夫所指谋害琴贵妃，我又被钦天监说冲撞二皇弟，父皇也并未帮我们说话。

    那一年，是母后第一次被褫夺六宫之权，在那之后，六宫之权便如放飞的风筝，屡屡飞到其他妃嫔手中，过不了多久又回到母后手里。

    父皇则将我送去了南关外祖家，虽是冷落失宠，但在那儿，我度过了最开心快乐的三年。

    尽管南关偶有异族进犯，没有京城热闹安逸，但我可以不用遵守宫规，不必恪守礼法，不用在意形象，可以随意游玩山水，可以率性放声高歌，可以恣意策马奔腾。

    于南关，我可以是一只大胆试飞的雏鹰，向着高空直冲云霄。

    于皇宫，我则是一只被关在金笼中的鸟儿，永远只能抬头看着那片天空。故而，在被接回宫中，面对夫子迂腐的女子礼法之语时，我产生了无尽的厌烦。

    为什么女子只能将嫁人和争宠作为毕生所求?

    为什么女子就要被约束这么多条框?

    为什么女子连自由出门和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当家做主?

    为什么?

    为什么！

    ……

    直到棠棠来了宫中，她为我的迷茫指了方向。

    如果说她点燃了我的星火，那么徽娘、宋羽、清荷夫人便是春风吹又生的风。

    二皇弟谋反之事落幕后，父皇的身子便越来越不好了。

    母后经常守在他的床边，两个人竟不似年轻时的剑拔弩张，虽言语不多，但我请安时，总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温馨。

    三十岁那年，父皇大限将至，他将我一人唤到床前，定定地看了我许久。

    我想起门外焦灼的母后，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父皇，心中五味杂陈。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父皇，您放心，大荣的皇位永远只能姓佟。”

    他似终于松下一口气，叫我唤母后进来。

    彼时，三皇弟已满十七，朝中百官各有心思，开始分成两派，暗自较劲。

    可三皇弟却是个懒汉，只想过每日逗鸟遛狗的闲贵日子，当有臣子私下投奔他时，他连夜冲到公主府来，握住我的手言辞恳切。

    “皇姐，我的好皇姐！你是经国治世之才，我什么都不懂，怎么敢觊觎这个位置?这不是害人吗?”

    “这些个迂腐的老东西，现在女子都能做官了，做的比男子还要好，女子怎么就不能做皇帝呢！”

    “可饶了我，就让弟弟抱紧你的大腿吧！”

    实际上，我早已派人暗中盯梢了他好几年，确实如他所言，是个无心社稷的游子。

    我便让他换个方向努力，多生几个好孩子。

    七日后，父皇驾崩，母后一夜白了头。

    当登基大典的钟声响起，我的目光逡巡在文武百官的脸上，看见女官们与有荣焉的神情，看见男官们崇敬畏惧的眼神。

    一步一步，稳稳地朝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