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是你的错”

    我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低着头筹措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都看到了。”

    病房突然陷入沉默。

    顾南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干涩发酸。

    “你其实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哪里不一样?”

    “我脏啊！”我笑了笑，又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也都看到了。”

    顾南风的呼吸一窒，眉头狠狠皱起。

    “谁说的?徐行之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难道不是吗?”

    对面的男人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肩膀，手心有些发烫。

    “他这样说，你难道也这样认为了吗?”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顾言辞又沉默了，握着我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握住了我的指尖。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过得这么辛苦。”

    嗓音莫名有些发硬，像是外面结冰的河面。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指尖。

    我别过眼，不想看他。

    “辛苦不辛苦，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至少，我还没死。”

    顾南风的呼吸明显颤抖了一下，眸底也升起丝丝痛苦和怜惜。

    “我带你走，你离开他。”

    我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反握得更紧。

    挣扎未果之后，我干脆放弃。

    “我不能走。”

    “为什么?”

    他很快反问。

    这是他第一次问我为什么。

    上一次他也问过我。

    我拒绝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纠缠。

    可这次，他语气很急切。

    像是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样。

    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我那肮脏的过往，还是我那被徐行之藏起来不知何踪的母亲?

    哪一样，在面对顾南风时，都让人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顾总，你我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是很好吗?”

    我嗓音喑哑晦涩，说出的话也口不对心。

    “谢谢你今天对我的照顾，往后......”

    “沈君怀，我要听实话。”

    他打断我，语气有些急迫。

    “我想问，为什么?我要听真话。”

    我抬眼，他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明亮又执着。

    顾南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妈，被他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是我配不上你，是我自己，都觉得肮脏。”

    寥寥数语，将真相撕开，内里永远残忍。

    我那记忆中永远温柔，永远美丽的母亲，成了我唯一的牵绊。

    徐行之用这个理由，困住了我所有的人生。

    我那从骨子里生出自卑。

    无法逃离的羁绊，以及多年的怨屈。

    都化为一股郁气，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顾南风握着我的双手，轻轻揉、捏着。

    他说，别怕。

    我来了。

    “不是你的错。”

    “因为你从不会怨怪别人。”

    “如果你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脸颊有泪水划过。

    外面簌簌还落着雪花，但我已经不觉得这个冬天有多冷了。

    是十五岁那年，手心划过的痕迹，在今夜终于显现出字迹。

    我扑进他的怀里，连针头掉落带出一串血珠也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