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梁州城,而是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
江南风光好,我想在那里终老。
我从京都离开那夜,我弟悄悄跟我出城,塞给了我一大摞银票。
倜傥潇洒的少年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跟我去江南。
我哄了他许久,他才总算是同意,等我爹出狱、我也在江南安定下来后,他再过去找我。
我怀疑我弟把我家半个家底都折成银票,塞给了我。
这么多银票,哪怕我仆役成群,我几辈子也花不完。
但到了江南后,我还是开了一家胭脂铺。
我学问不好,一读圣贤书就头疼,可我打小便特别喜欢制胭脂、香膏、面脂。
沈家也有胭脂铺。
沈家胭脂铺卖的最好的几款胭脂、香膏、面脂,都是我给的配方。
其实刚到江南,我也空闲了几天。
可一闲下来,我就会想我爹我娘我弟,想周煜辰。
想……周煜辰和林画芷一晚上叫的那二十次水。
也会想周煜辰让人端给我的那碗落胎药。
以及我假死之后,他抱着我的“尸体”深深吻我。
想到后来,我心口都特别疼,我才开了胭脂铺,打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我在去江南的途中,捡到了几个颠沛流离、气息奄奄的小姑娘。
那几个小姑娘,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早就已经看不出曾经面黄肌瘦的模样。
她们才十二三岁,却早就没有了家。
我让她们留在胭脂铺,跟着我学做胭脂。
我手上的银子真的太多了,我拿出些银钱,在小镇上开了家女子学堂。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一些。
我没有心怀天下的大志,可身为女子,我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也总希望别的女子,能过得好一些。
我开设的学堂,不仅教女子读书。
如果有些女子像我一样,实在是读不了圣贤书,也可以学纺织、女红,甚至经商。
我的思想,可能离经叛道一些,我总觉得,女子来世间这一趟的意义,不只是为了相夫教子。
我们首先是我们自己,才是谁得女儿谁得母亲谁的妻。
我的胭脂铺越做越大,短短半年,就成了不少江南女郎的心头好。
我开设的女子学堂也越来越多。
有人问我,女子学堂不收学费,我一个开胭脂铺的,不怕倾家荡产?
我只是笑笑。
我没向大家解释,我是梁州城首富的女儿,也没说单是我离开京都时,我弟给我的银票,就足够支撑我开的这些学堂几千年。
而我的人生,顶多也就是百年。
我怀疑在我弟心中,我是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女。
我已经那么有钱了,他每个月还会托忠仆为我送银票过来。
这半年来,京都发生了很多事。
我爹早在五个月前便出狱了。
大理寺查清,是陆星烨为我爹设了一个局。
陆星烨……
嗯,这半年,他过得就挺惨的。
我弟给我的来信说,陆星烨真恶心,觊觎我不成,就在外面养了个和我有六分像的姑娘。
还喊那个姑娘叫棠棠。
陆星烨明媒正娶的妻——尚书千金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冲到了城南,让恶仆将那个姑娘打得半死。
那个姑娘也是倒霉,她是被陆星烨强抢来的,肚子里还怀着已故夫君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孩子,就那样被尚书千金带去的人打没了。
陆星烨看似宠爱那个姑娘,但被尚书千金知道他养外室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对那个姑娘落井下石。
只是,尚书千金不是省油的灯,依旧跟他闹得天翻地覆。
大理寺又查出他陷害我爹,皇帝震怒,直接将他下了大狱。
听说他在别的院落,还养了几个姑娘。
尚书千金也曾真心爱过他,但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她对他彻底失望。
她还让人在狱中好好“照顾”他。
我弟说,他心血来潮,浪费了些银子去探视陆星烨,曾经面如冠玉的他,早就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腿断了,手残了,浑身都是伤,就挺惨的。
我看完我弟的信,也只能送给陆星烨一句活该。
他出身寒门,好不容易走上青云路,不想着好好为百姓做实事,而是利用职权陷害无辜、满足自己的私欲,自作孽不可活!
我爹我娘我弟也没能回梁州城。
我弟说周煜辰跟疯了似的,不让他们回去。
周煜辰也没有娶林画芷。
他还说我是他的太子妃。
我弟还听说,林画芷也被下了大狱,就是他没打听出原因。
我也觉得周煜辰有病。
他都已经跟林画芷一晚上叫过二十次水了,怎么不娶她!
我也想不通林画芷为什么会被下大狱,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谁敢把她关进天牢?
我想不通也便不再想了。
别人的事,我最近不想理,我只想平平安安把两个小娃娃生下来。
我听说女人生产,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前些日子,我胭脂铺隔壁的老板娘生产,没能醒过来。
产婆说,我坏了双胎,又是第一胎,尤其凶险。
我怕会再也醒不来,无法给我爹娘尽孝,无法看我弟连中三元,成为大周朝最年轻、最好看的状元郎。
我也怕我肚子里的两个小娃娃,一生下来便没了娘。
“沈姑娘……”
我店里的几位小学徒,悄悄推了我一下。
我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秀才进了我的胭脂铺。
裴秀才是三个月前,昏死在我胭脂铺外面的落魄书生。
我让人给了他一锭银子,希望他能撑过最难的这段时光。
谁知,裴秀才醒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胭脂铺。
我店里的小伙计们都打趣我,说裴秀才心悦我。
我觉得小伙计们眼睛不太好使。
裴秀才虽然家境清贫,但也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少年郎,怎么可能会心悦我这位挺着大肚子、夫君死在战场的寡妇?
是了,很多人打听过我夫君,我都是说,我夫君从军,死在了战场。
听到裴秀才喊我,我将算盘放在一旁,温声问他,“裴秀才,你怎么过来了?”
裴秀才脸皮是真的薄。
我一跟他说话,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他红着耳根将脸别向一旁,唇嗫嚅了半天,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
“沈姑娘,我心悦你,以后,我能不能照顾你?”
我仿若石化。
我不敢想,我那几位小伙计竟是火眼金睛,没看错!
我没有另嫁的打算,正在努力组织语言,想用不伤人的方式拒绝裴秀才,我又听到他说,“我……我真的很喜欢沈姑娘。”
“沈姑娘若愿意嫁我,成婚后,我不仅待沈姑娘如珍如宝,也会将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视如己出。”
“沈棠,你想带着孤的孩子,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