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娘。
娘没有姓,家中的人都叫她馨儿。
家中人都不待见我们母女,把我们关在别院里一个又潮湿又冷的小屋子里。
娘的身子不好,只能卧在榻上,她总是咳嗽,手帕上都是她咳出来的血。
但娘却对我极好,她给我讲了很多江湖上侠客的故事。
她说,我的祖父也是位赫赫有名的侠义人士,行走江湖,积德行善,就连如今天下第一大宗门也视祖父为恩人。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没见过的光彩。
她说,宁儿,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出去,记得替娘去看看。
我问,去看什么?我要和娘一起去看。
她的指尖摩挲着我的掌心,笑着说,宁儿想看的,娘都想看。
我依偎着娘睡,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她说,好想再去看看花开。
梦醒了,可我的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
我似乎落在了很柔软的水里,呼吸的空气都带着股清淡的香味。
那是种很熟悉的味道,我迷迷糊糊地在脑海里搜寻着它的来源。
那似乎是师尊身上的味道。
我初见他被他抱在怀里,剑池中披上了他的外氅,御剑飞行时脸埋在他的胸口。
那时,我的鼻尖都是这种清浅的草木香气。
是他来救我了吗?
可我好像还没想好如何询问他和我娘的事,总感觉有点点尴尬。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却没看到师尊的身影。
我躺在一片巨大的草地上,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洒了下来。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月亮。
我头顶是一颗很大的树,盛开着的树。
树上都是白色的花,月光镀在花瓣上,银得有些发蓝,宛如天上的繁星落入凡间。
那花洁白如雪,纯净无瑕,花瓣层层叠叠,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树上的花被风吹落了,整朵整朵地落了下来,可落在地上却又没染上泥土,而是生根成了一株新的花。
五感逐渐回归,我感觉耳边很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休止的敲击着,脸上也是一片湿润。
我想坐起身来,但手肘却使不上力,低头一看,断掉的骨头刺破了皮肤,白森森血淋淋的一片。
我脱力继续倒下去,侧头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瀑布从高耸的悬崖上倾泻而下,水流如白练般悬挂,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娘的歌声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她唱,六壬山上有瀑布,瀑布之下有花开。
六壬山上有个屋子,屋子里住着的是白衣飘飘的仙人。
师尊说,那种香味来自月华露。
我侧过脸,靠着肩颈的力气,咬下一朵开在身边的白花。
淡淡的草木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鼻尖,花汁似乎是露水掺着月光的味道。
汁液顺着喉管躺了下去,暖流从腹部扩散到四肢百骸。
已经失去了直觉的手脚先是感到了冷,再接着是痛,然后慢慢的是血液回流的暖。
我撕扯着一朵一朵的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很冷很冷的冬天,我和娘的屋里没有炭盆,手脚冻得冰冰的没有直觉。
娘用手攥着我的手,哈着气让我的手一点点的回温。
但她的手也很冰,哈出的气也没什么热度。
直到我餮足了,眼皮又开始发沉,我再度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痛了。
我坐起身来,四肢的骨折,胸口的剑伤已经近乎全部愈合。
只是衣服上和身上都是干涸的血渍,脏脏的很难受。
我去瀑布下的寒潭中沐浴,洗净了身上的血污。
除了胸口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疤痕,其他地方破损的肌肤已经光洁如初。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并没有很明显的草木味道。
地上的花被我啃去了一小片,看来这花不是吃了就会身上都是香味的。
不知师尊到底是服用了多少,才满身都是这种淡淡的花香。
我站起身,向着岸上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掉下来多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去。
一想到季夏,想到师尊,我就没来由的烦闷。
一个两个的都是谜语人,把话说清楚了能怎样?
干脆一辈子躲在这山里,别去管他们好了。
我的手抚摸着花树粗粝的树干,把这两个说话不说清楚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尹澜我不骂,因为她和我娘关系好。
指尖突然摸到一块凹陷,那处似乎比其他部分要光滑很多。
我的指尖顺着那处的凹陷,描摹着它的纹路。
似乎是很久之前,有人拿刀在上面刻了字,一笔一划。
那好像是三个名字。
顾馨
尹澜
霍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