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在家看书或写作业时,不喜欢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有时学着学着就坐到了桌上,背靠书墙,屈起一条腿当架子。到了夜晚,台灯光线会在玻璃窗上映出他坐在桌上看书的模样。光影交替,窗上的轮廓从小小幼童渐渐长成了高瘦的少年……
「马上考试了,说好的全市前400还做得到吗?」他问。
「你是不是又上桌了?」我答非所问。
「你管呢。」他回了句,「如果我在前400个人里没看到你的名字,那就……」
我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就」字后面的内容:「就怎样?」
「就……再说。」
「切。」我翻了个他看不见的白眼,「放心,肯定能做到。」
「这么自信?」
「对。」我挺起腰背,一本正经地对着手机说道,「因为人生中确定无疑的事情,我已经找到一桩了。」
电话那头没出声,可我觉得,周谨应该是勾了勾嘴角。
「你最好是。」他说。
之后的日子,一片风平浪静。
我拿回了手机,也一头扎进了考前密集的复习里。由于在世西的排名实在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这场全市统考的结果就显得尤为重要。
考试的最后一天,天空飘起了这年的第二场雪。最后一门铃声一响,整栋教学楼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叫。
人潮从楼梯上奔流而下,在楼前的小广场轰然散开,涌入漫天大雪之中。
我倚着一楼走廊的栏杆,看旁人在雪中嬉笑穿行,忽然觉得这里的人考完试很少有对答案的习惯,也挺好的。
今天雪下得尤其大,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几个好动的男生迫不及待地四处收集雪团,开始互相扔掷。其中就有赵吉,他是楚言的发小,眼下正玩得最起劲。
「嗖」地一个雪球飞来,在我手边的栏杆上砸得粉碎。赵吉见状,双手拱成喇叭形,朝我喊道:「学霸,你稍微躲开点。」
「你才应该躲开点。」楚言的声音翩然而至,他在我身边站定,朝赵吉挥了挥手。
赵吉笑骂了一句,转身又加入到「战局」中。
「放假了。」楚言半靠着墙柱,说道。
「放假了。」我松弛地长出一口气,「开学再见。」
「你……寒假不在这边?」
「要过年了嘛,总得回家啊。」我说,「那个家是回不去了,今年和我妈回外婆那去。」
楚言「哦」了一声,说:「也是。」
雪漱漱地落着,人群里传来阵阵嬉闹,衬得我们之间异常安静。
「你怎么了啊?」我看向他,「心事重重的。」
「没有啊。」他旋即否认,「在想刚才考试的题目而已。」
「……会有这种事吗?」
「怎么,不信啊?」他抱起胳膊,「这不很正常么,又不是你发小那种人才有的特权。」
「噢,你多虑了。」我摇摇头,「他考完试从来不会再去想的。」
楚言气得笑了出来,他换了个姿势,半坐在栏杆上。
「其实我初中就见过他,三中篮球校队的周谨。」他望着天花板,说。
「是校级联赛的时候?」
「嗯。」楚言点点头,傲气道:「可惜决赛前一天我训练了受伤,无法上场,否则,冠军是谁还不一定呢。」
我背过脸,偷偷撇起嘴。而楚言却料准了似的,眼疾手快地给我额头上来了一记。
我「哎哟」捂住前额,不满地瞪着他。
他却抬手帮我转了个身,从后面推着我向外走。
「放学了还留在这干嘛?走了!」
18.
夜幕刚刚降临,礼花又在天空中此起彼落地绽开。
「到底是郊区不禁燃,还能体会点过年的气氛。」说这话时,妈妈正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菜。
在里头掌勺的外公闻言,自锅铲乒乓间哼笑一声:「从早到晚,不是鞭炮就是烟花,能从除夕一直听到元宵。」
「礼礼,汤好了,先过来喝。」
外公外婆的家位于郊外,两年前,他们卖掉了市区的老房子,在郊野一带购置了这处独栋小别墅,面积不大,但对于养老生活而言绰绰有余。
晚饭后,我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腿边伏着一条名叫「金毛」的金毛犬。
「有沙发不坐,你可真愿意和金毛呆一块。」妈妈抱怨道。
「你也太爱管事了,孩子喜欢坐哪就坐哪。」外婆将洗好的水果盘摆到茶几上,「我这里开了地暖的,又不会冷。」
我得意地伸起了懒腰。
窗外的烟火声阵势比刚才小了许多,不过等到午夜时分,又会迎来另一波高峰——住了这么些天,我已经摸清规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