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救护车里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受伤两日后再面对韩弘煊,他已经没有太多情绪,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淡漠。
他转头对护工说,“麻烦你出去一刻钟再回来可以吗?”
护工很识趣,带上病房门走了。
说出这短短一句话,苏翎语气很轻,嗓音暗哑。过去的两天里经历受伤、大量失血,商榷后续事宜,他的虚弱是肉眼可见,同时冷静也是肉眼可见的。
护工离开后,他对韩弘煊说,“韩先生,您请坐。”
韩弘煊对于他的表现感到错愕,他以为他受了伤,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在来探病的路上韩弘煊就想好了,要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担心,自己会替他处理好各种问题,待伤愈后他再回归团队,待遇和资源一如从前。
然而苏翎似乎没有那么在乎可能失去的一切,他的脆弱仅限于身体,从他的眼神里,韩弘煊看到的是一种无所谓的淡漠,这种淡漠让韩弘煊心惊。
见韩弘煊凝神站着不动,苏翎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推床边的椅子,韩弘煊赶忙将椅子拉出来坐下。
两个人之间相对沉默了几秒,苏翎开口道,“距离您说的三个月期限,还剩下一个月。您还需要我履行协议吗?”
韩弘煊深呼吸后,说,“不,不用。上次在酒店,是我的问题。”
他头一次在苏翎面前表现得如此局促不安,他也知道接下来应该说的是,协议不用履行了,原本就是强人所难的一些东西,苏翎是自由的,他可以离开。
但他开不了口。
他被一种痛苦的,害怕失去的情绪给攫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这次舞台意外不发生,一个月后他会放走苏翎吗?
韩弘煊心里一直没有答案。
但直到此刻他必须承认,那天在酒店浴室里苏翎骂的没有错。
他这个人,是挺混账的。
苏翎侧过脸,以一种平静的目光注视他。
韩弘煊实在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苏翎被舞台地板擦伤的侧颊。这是他的人,但也是因为他,才把他一点一点害成现在这样。
这个过程中苏翎一直没再开口。
他知道自己恳求离开是无用的,这个男人的控制欲从未减退过,他的权势和财富早就给了他足够的掌控与决断权。如果他不松手,苏翎就是在他眼前摔碎了,也换不来自由身。
末了,他听见韩弘煊说,“好好休息、养伤,暂时别想其他的。没有人会再勉强你做什么。”
顿了顿,男人抿着薄唇,眼色深沉,又慢慢补上一句,“包括我在内。”
苏翎心里空了一下,韩弘煊仍然没说放他走。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护工是个实心眼,说了离开一刻钟,这刚到点,人就推门进来了。
谈话不得不中断,其实再聊下去意义也不大,何况时近深夜,苏翎也已经累了。
他知道今晚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回脸,有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说,“韩先生也早些休息吧。”
韩弘煊虽然舍不得走,但也没法在这间小病房里过夜。
见苏翎下了逐客令,陪护也回来了,他不得已起身,说,“明早我再来看你。”
苏翎闭目不语,韩弘煊叹了口气,把苏翎没受伤的那只手推回被子里盖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当晚韩弘煊就让助理找了一间在附近条件还过得去的酒店落脚。
尽管房间的规格达不到他的日常起居条件,助理也劝他,司机再开半小时就有一家五星级酒店,但韩弘煊只想住得离医院近一点,当晚就在附近住下了。
隔天清早,他在闹钟响起前醒来,司机和助理也带着换洗的衣物和家里厨师刚煲的参茸鸡汤来敲门,韩弘煊迅速换了衣服,提着鸡汤赶去医院探病。
苏翎的母亲此时还未到病房,但床边的椅子里坐着另一个高挺的身影,正与苏翎商量着什么。
前一晚郑泰鸣从向晴那里听出一点口风,苏翎似乎要因这次意外受伤而退团,公司目前不会发布消息,等到事态平息一些,就会宣布顶替苏翎的成员。
郑泰鸣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一大早就赶到医院,想劝苏翎改变主意。
病房的门在身后打开,郑泰鸣误以为是苏妈妈到了,起身一声“阿姨”还未出口,却见穿着笔挺衬衣西裤的韩弘煊提着一只保温桶走进来,瞬间怒从中来。
他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先骂了句,“你特么还有脸来!”
不待韩弘煊走近病床,郑泰鸣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撞在墙上。
陪护此时去给苏翎领药了,韩弘煊的司机兼保镖则等在病房门口。
韩弘煊手里提着鸡汤,为了保证汤汁不洒,同时也怕吓到苏翎,他没有做出对抗的动作。郑泰鸣将他撞向墙壁,他就势退了一步,任由对方压制住自己。
“你来做什么!?”郑泰鸣质问他,愤怒溢于言表,“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放过他!?”
苏翎很低缓的一声“队长”,夹杂在郑泰鸣的质问之中。
他即将退团,郑泰鸣也将不再是他的队长。这个称呼没有缓解郑泰鸣的怒意,反而让他感到更加痛苦且愤恼。
病床的床头是靠着一侧墙放的,而韩弘煊被抵在正对床脚的那堵墙上。
苏翎与他四目相对,郑泰鸣位于他们视线之中。郑泰鸣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全身积蓄的力量也没有一分松懈。
韩弘煊隔着郑泰鸣,看向苏翎,白天的光线更好,足以让他看清他所受的伤,远比前一晚更为触目惊心。
尽管这不是韩弘煊直接造成的,但如果没有他前一晚在酒店套房里的暴戾行径,苏翎不会发生这场意外。
韩弘煊慢慢地将双手举至齐耳处,神色平稳,做了一个不反抗的动作。
他一直看着苏翎,苏翎也看着他。
郑泰鸣迅速地向他挥拳,韩弘煊被打偏过头去,踉跄了几步,提着保温桶撞向一旁的置物柜。
作者有话说:
韩总被打不冤哈,下一章就能破镜了,求一些些海星~
第20章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韩弘煊站起来,刚把保温桶在柜子上放好,郑泰鸣又跟着挥出第二拳,这一次韩弘煊仍然没有回击,被打得退到了窗边。
病房外的司机兼保镖听到屋内的动静,开门冲了进来。韩弘煊扶着窗台站好,抹了一把脸,喝止保镖,“出去!”
保镖讪讪地退出了房间,韩弘煊慢慢转头看着郑泰鸣,问他,“还打么?”
郑泰鸣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一连揍了韩弘煊两拳,又是在苏翎的病房里,他也知道不妥,当下不再与韩弘煊纠缠,转而询问苏翎,“你让他留在这儿吗?如果你们有事要聊,我晚些时候再来。”
退团的事,郑泰鸣觉得是苏翎可能是一时冲动。这圈子不停地更新换代,总有新人等着上位,一旦退了再想回来,几乎就没可能了。
趁着眼下公司还未对外公布顶替的成员,事情还能挽回,郑泰鸣想找机会再劝劝苏翎。
然而苏翎不愿浪费他的时间。这个退出的决定是自己拿受伤换来的,外人或许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苏翎心里清楚,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只要他选择留在这个圈子里,只要韩弘煊对他还有一分兴趣,他就永远受制于人。
从练习生直到登上巡演舞台,将近八年的时间,苏翎觉得够了。以后他想换一种活法。
他没看郑泰鸣,也没看韩弘煊,只是垂着眼坐在支起的病床上,手指摩挲着被套,说,“队长你先回去吧,躲着粉丝来医院也挺麻烦的,有事我们手机联系。”
郑泰鸣拗不过他,带着些无奈离开了。
病房门一关上,苏翎又冲韩弘煊道,“韩先生,你也请回吧。”
他抬眸,视线正好落在男人被打受伤的嘴角处。
韩弘煊到底不像郑泰鸣那么好打发。
经过一整夜,他已经想出一套弥补苏翎的方案,这时提过保温桶走到床边坐下,先盛出一碗鸡汤递给苏翎。
“趁热喝点。”
苏翎不吭声,不接汤碗,韩弘煊也不勉强他,又说,“等你能下床活动了,送你去日本疗养一段时间好不好?”
韩弘煊边说边留意着苏翎的反应,“去做后续的康复训练,把腿上的伤痕修复了,不用担心歌迷打扰你,等恢复好了再回来。”
苏翎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此表现得兴趣寥寥。他知道这是韩弘煊的缓兵之计,一旦自己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不通,才是真的任由韩弘煊摆布。
在沉默将近半分钟后,他将那只没受伤的手伸向韩弘煊。
男人愣了下,以为他要喝汤,遂把汤碗递上。
苏翎接过碗,却并不往自己唇边送,而是就着悬空的位置,手滞了滞,突然张开五指,连汤带碗一齐扔在地上。
白瓷碗当即就碎了,汤汁溅了一地。
韩弘煊见状皱了皱眉。苏翎靠在病床上,淡淡地说,“韩先生,你看到了。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你拼不回去,我也不能当作没有发生。”
-
韩弘煊离开病房时,脸色比前一晚要难看许多。
苏翎最后砸碗的举动,一改往日的温润隐忍,也让他明白要争取到对方的原谅,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此后的几天,他没再冒失探病。
这时候反反复复去刺激苏翎并不合适。舞台事故刚发生,苏翎需要安心养伤,韩弘煊也懂得适时退让的道理。
他暗中加派了人手在医院,留意着苏翎那间病房的动静,其余进一步的安排,他暂且按下不表。
齐耀承的电话是在一周以后打到他手机上的。按照经纪公司的计划,距离苏翎受伤已经过去十天,AT5的商务活动不能再耽搁,宣布顶替的成员势在必行。
韩弘煊听说是苏翎自己决定退出的,不免感到意外。
齐耀承提醒他,“坏就坏在你当初给他拟的那份合同,对他的约束太少了。我是帮你留不住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翎与公司续约那时,刚做了韩弘煊的情人不久,韩弘煊为了对他多些控制,也使他少受经纪合约的限制,就找法务为他拟了一份几乎没有太多约束的合同。
何曾想这会成为苏翎最终退团的契机。
韩弘煊这时还没意识到苏翎决意退出背后的信号,说,“退就退吧,他还年轻,以后想复出了再给他安排资源。”
言语间仍是掌控一切的做派。
站在韩弘煊的角度,这个退团的决定对他并无损碍,苏翎现在真称得上一无所有了,韩弘煊觉得这样反而好办些,他以后会学着好好待他。
两天后,苏翎在病房里读到了从公司官博发出的两份文件。一份是有着自己署名的退团声明,另一份则是宣布AT5男团成员变动的安排。
看完声明他就关掉了手机,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讨论和经此发酵的传言都与他无关了。
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从此不必再受任何舆论裹挟。
也就从这天开始,韩弘煊联系他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不同于以往多是由助理出面传话,现在韩弘煊都是直接联系苏翎,字里行间透出一种不甚熟练的嘘寒问暖。
苏翎每天收到他主动发来的两三条微信,但苏翎只是随便看看,偶尔回复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