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秦始皇许烟 本章:第40章

    ——小食,就是早饭。

    随后又是卖惨,说自己如果招待不周会被主子责罚,又是好像为许烟杪考虑,说带着食物到朝房吃太着急了,不如在他这里吃完,慢条斯理地吃,还对肠胃有好处。

    许烟杪迟疑了一下:“那便麻烦了。”

    刘长史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等许烟杪转身回去,他才抹着汗跟在后面。

    然后就被斜里伸出来一只手拉了过去。

    刘长史:“?!”

    转头一看,发现是刑部右侍郎,顿时一惊:“不是说了不私底下相见吗!”

    月亮还在天上,淡淡的一轮,洒下来的月光便也显得淡淡的。

    刑部右侍郎明显心情很不快:“你和我说,大王他到底想做什么?真的只是想和许烟杪交好?”

    刘长史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福王有了夺嫡的心思,只是诧异反问:“不然呢?不趁着他未彻底发迹前拉拢,难道要等他气势成了后,腆着脸过去硬贴?哪个藩王在朝中没有几个交好之人?”

    刑部右侍郎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又给刘长史敲敲边鼓:“你们可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许烟杪这人……动不得。”

    “嗯?为什么?”

    “你别问,这事不能说。倘若流传出去,陛下第一时间就能查到是我说的。”

    最高明的谎言就是半真半假,刑部右侍郎说得斩钉截铁,刘长史尽管心里犯嘀咕,也没再追问。只道:“行,我不问。我先继续去拉拢许烟杪了。”

    他走得匆忙,将刑部右侍郎甩在身后。便也没看到刑部右侍郎一瞬间变得平淡无波的面孔。

    “福王这条船……”

    刑部右侍郎眉头紧锁。

    他上得太早了,如今也不知道下船会不会伤筋动骨,甚至直接加速灭亡。

    但不下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接触许烟杪,恐怕出事也是迟早的事。

    “或者,我回绝这份任务?”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立刻被刑部右侍郎掐灭了。

    福王手底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并不能保证其他人就不去做了。既然他现在暂时不打算脱离福王的势力,能不被边缘化最好还是不要被边缘化。

    *

    “许郎早间喜欢吃甚?”

    对方贴心地列出来:“馄饨、毕罗、胡饼、桐皮面、插肉面、肉丝面……”

    面食报了一堆,面食完了又是肉食,肉食完了还有各种杂碎,甜食、酒浆也有,多种多样。

    许烟杪思索一下,道:“一份肉丝面,一杯白水,谢谢。”

    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上来,是大厨做的,非常鲜,非常有劲道,许烟杪明显比昨天晚上的兴致高了。

    刘长史蓦的反应过来。

    是吃的!许烟杪的七寸就是吃的!

    悄声吩咐了下人几句,待对方退出去后,他便笑着问:“许郎可吃过花露饭?”

    许烟杪:“?”

    刘长史便详细描述了一下那是用花露闷过的饭,闷完之后,米粒软糯且晶莹,还带着花露的香甜。

    “此物当以蔷薇、香橼、桂花之露最佳。”

    许烟杪微微露出兴致。

    刘长史:“!!!”

    有门!

    他家大王生性喜奢,好美食好华服,他知道不少富贵吃法!

    “还有通花软牛肠——”刘长史假装自己是在陪客人聊天:“许郎可知羊羔骨头里的骨髓最鲜嫩?将之取出,与其余碎食塞进牛肠中,烹好后食用,既有嚼劲又浓香十足。”

    许烟杪眼睛亮亮:“听上去十分美味,可惜京师似乎没有。”

    刘长史便笑着告诉他:“此乃福王研究出来的吃食,暂时只绍兴府有,我也是有幸得主人赏赐,用过小半碗。”

    紧接着,刘长史又说了好多样新奇又费钱的吃食,许烟杪听得十分过瘾。二人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在许烟杪视线没触及到的死角,回来的下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那儿。刘长史这才图穷匕见:“虽无花露饭,也无通花软牛肠,府中有一饮品名为香莲露……”

    刘长史笑得很神秘:“绝对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珍品。”

    许烟杪很犹豫:“即将上朝……”

    喝饮料,到时候能憋住还好,憋不住就完了。

    刘长史听到这话,还没劝说就先笑了:“许郎莫忧,离上朝之时还有一个时辰,现今下肚,上朝前去解个手,不碍事的。”

    许烟杪略一思索,有之前聊天勾起的馋虫作为铺垫,他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如此……劳烦了。”

    于是,香莲露被端了进来。

    在之前聊天那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官员来此用小食,听到霺薄萬芐缯約哴此话,笑着说:“主家好生过份,怎厚此薄彼?”

    刘长史应对自如:“诸位原谅则个,正如羊肉要杀羊,牛肉要屠牛,此次出来得匆忙,这香莲露的‘香莲’一次只能有四盏,难以分匀……”

    随后又是告饶,又是赔罪,再言说稍后会多准备一些送去各府,才没引得此事发酵。

    香莲露越来越近,许烟杪好奇地看过去,万分期待。

    【什么琼浆玉液,一次只有四杯,肯定很好喝吧!】

    其他官员也颇为好奇地看过去。

    ——香莲露这个名字,他们以前听都没听过。

    然后,就看到两只宛若云里蟾钩般的小鞋,靴鼻尖锐,微微翘起似菱角。

    众官员:“?”

    不是说要上什么香莲露吗?怎么是一双女鞋?

    而且,这女鞋……是不是太小了?难道是孩子穿的?又不太像。

    再细看,鞋中放着一个小盏,盏中盛酒,酒色清俊。

    刘长史像是端酒杯一样端起那尖尖小鞋,颇为自得地说:“此为金莲杯,杯中乃香莲露。”说着,将鞋口靠近嘴巴,对着那盏沿饮……

    “呕——”

    刘长史喝酒的动作一滞。眼睛看过去,就看到许烟杪扒着桌子在那里吐。

    “呕——”

    “呕——”

    真吐的那种,吃的那两口面都吐出来了。

    刘长史脸都绿了。

    他觉得这么喝很正常,还很风雅,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在有人在旁边吐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喝香莲露。

    其他官员猛地站起来,把许烟杪团团围住。

    “许郎你还好吗!”

    “快找大夫!”

    “许郎饮一口水……”

    “呕——”

    “好好好,不饮!不提饮字了!”

    【还什么香莲露!脚汗……对不起,我不是不尊重女孩子,但这可是脚汗!女孩子的脚汗也是臭的!为什么有人的爱好是逼人家缠足,还用缠足的鞋子来盛酒啊!】

    【而且,那可是货真价实被穿过的鞋!!!】

    不少预定了“香莲露”的官员脸色一变,没反应过来的脑子此刻终于开始转动,理解了“脚汗酒”的含义之后,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也转头干呕了好几声。

    【我说那个酒盅的形状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呕——】

    【好脏啊!真的好脏啊!】

    【社会上缠足根本不流行!不!估计只有那么一家,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搞那么变态的东西!人渣!败类!】

    【呕——】

    别……别说了……

    部分官员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扶着桌子。

    我们只是给太子一个面子,来撑撑场子而已,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重创!

    *

    许烟杪难得请假了,用的理由是身体不适。

    整个朝堂如临大敌。

    老皇帝凝重着脸色,还特意把这事拿在早朝上说:“太医已经去看了,无甚大碍,就是受惊——但朕看他吐成那个样子,不像只是受惊。”

    许烟杪不会生了什么病了吧?

    想到这里,老皇帝就烦躁起来,专门派了太监带着那份把福王骂得狗血淋头的口谕,去福王的领地把人臭骂一顿。

    还有削他封地和俸禄的明旨。

    底下,经过大臣们轻声的讨论,窦丞相走出来,肯定得十分利落:“陛下!白泽乃神兽!性高洁,必然反感脏污。民间也有传说,粪便能破佛陀金身,而白泽的神通并未被破除,想来只是单纯厌恶裹脚,视之为不洁之物。”

    户部尚书亦出来附和:“陛下!白泽不断言其‘脏’,便已言明其不喜。臣恳请陛下,下令不论宫中还是民间,绝不许缠足,且痛斥此举不洁,脏污纳垢容易引来邪魔。”

    礼部尚书同样站了出来:“陛下!端看其长史对金莲杯习以为常之态,恐其在封地中胡作非为已久,臣斗胆,请陛下将福王召来京中,好生敲打,且由御史探查其往日行径,若有相似之事,严惩之。”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官员站出来,支持禁止裹脚和严惩福王的决定。话里话外都是:

    陛下!今天小白泽只是微感不适,如果不加以制止,让人觉得裹脚是风潮时尚,刺激到小白泽,可能明天就把人气死了!

    他不能死啊!

    老皇帝一个激灵:“便如诸位爱卿所言!”

    禁裹脚,惩福王!

    第94章

    火火火火火!

    下朝后,老皇帝带着一帮重臣去探望许烟杪。

    门一开,老皇帝差点谩骂出声。

    ——蠢猪!浑蛋!狗一样的东西!朕怎么生出这样的孽障!

    在他面前,小白泽的毛皮都好似没有光泽了,整个人恹恹的,完全是强打起精神来和他说话:“陛下和诸位上官怎么来这儿了?”

    老皇帝顿时觉得给福王的惩罚还是轻了。

    他放轻了声音,生怕把人惊到:“咱看你平时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今日破天荒请了假,又有人说你是受了惊,吐了好几回,便上门来看看你情形如何。别在门口站着了,回床上躺着吧,下朝后便没那么多规矩了。”

    许烟杪心下一暖。躺回床上后,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给皇帝发挥君臣情谊的空间。

    对方抓住他的手,轻轻拍打手背,态度十分亲切温和:“是不是受委屈了?和咱说,咱给你做主——你可是咱的肱骨之臣,万万不能在此倒下。”

    许烟杪只要想起来那双小鞋心里就窝火。

    他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旧日里不许男人观看的小脚在网络上随意一搜就能搜到,正是这样,他才更加深刻意识到裹脚是一个多么不人道、摧残人的身体与尊严的一件事。

    “陛下!”许烟杪的脑子迅猛转动,已经准备列出好几个直戳皇帝肺管子的裹脚危害了。是那种就算福王是老皇帝的儿子,都会引起老皇帝不满的危害。

    ——是的,通过八卦系统,他已经锁定了罪魁祸首。

    “臣要弹劾……”

    然而老皇帝轻轻拍了一下许烟杪的手背。

    “?”

    【难道老皇帝知道我要弹劾他儿子,要阻止我?】

    即使现在躺在床上比较虚弱,许烟杪都挣扎着要坐起来。

    那面色苍白的,老皇帝都担心他激动出毛病来,骂道:“你瞎折腾什么!”

    随后又道:“你真想弹劾谁,就养好身体,写好奏章,明日朝会上将之拿出。若不养足精神,朝堂上如何与人辩斗?”

    许烟杪微微一愣,正要说些什么,肚子突兀地“咕”一声叫响,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从吐空肚子到现在,是一粒米都没进肚,饿得不行,但又没什么胃口。

    老皇帝看他一眼:“就你这样,还想弹劾人?莫不是刚出口,就被对方针对回来,你又没精力与之对抗,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他扭头看向后面一堆官员:“东西拿过来。”

    “东西?”许烟杪探头:“陛下还给臣带了东西?”

    那是一个小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黑芝麻糊。

    老皇帝将黑芝麻糊端了出来,手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的,你现在吃正正好。这里面原本放了糯米,但你刚呕吐完,胃里空空,便换成粳米,平和五脏,补益胃气。”

    黑芝麻糊入口,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舌尖接触后,渐渐蔓延,从喉咙往下流,顺着食管一寸一寸暖到胃部。

    空空的胃一瞬间受到抚慰,大大减缓了许烟杪身体上的不适。

    许烟杪:“谢……”

    老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谢什么谢,私底下礼数还那么多。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

    *

    皇帝与官员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徒留许烟杪一个人看着那碗黑芝麻糊,心情十分复杂。

    但再复杂,吃完芝麻糊,身体恢复一点体力后,就要写奏章了。

    许烟杪突然发现,老皇帝刚才说得顺嘴了,明天其实不需要上朝,明天是休沐,后天才是他的战场。

    “正好,还有一天做准备。”

    ……

    两日后。

    许烟杪有过一次弹劾人的经验,第二次熟门熟路地站出来:“陛下!臣弹劾福王心怀鬼胎,危害社稷,置万民不顾,葬送大夏江山于水火之中。”

    百官顿时一阵牙疼。

    虽然弹劾这种东西,危言耸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是往敌人身上使劲扣帽子、泼脏水,别管夸不夸张,是不是捕风捉影,先泼上去再说。

    但是,这事放到许烟杪身上,他们都微妙有一种……

    是谁!谁教坏了单纯的许郎!

    ——这种感觉。

    老皇帝问得很真诚:“他只是让府中舞姬裹个脚,怎么就葬送大夏江山于水火之中了?”

    倒不是他想包庇儿子,主要是,他怪好奇的:这两样事情,怎么能扯到一块儿去?

    还是许烟杪通过神器,发现了福王做过其他事情?

    对于老皇帝能知道裹脚的事情,许烟杪没有半分惊讶。

    ——对方都能来探视自己了,查到呕吐是因为金莲杯进而查到福王,再查到裹脚,不是很正常吗!

    “陛下可知裹脚对女子有何危害?”

    没等老皇帝说话,许烟杪就自问自答:“裹脚,影响女子生育!”

    “什么?”

    老皇帝的语气明显凝重起来。

    许烟杪:“陛下且想,女子裹了脚,行动不便,身上哪有什么力气,生产时又怎能使得上劲。如此,便很容易难产……”

    其实不全是。

    裹脚之后,由于足部畸形,带动身体的部位便成了踵部,正因此,反而锻炼了腰髋部,进而影响骨盆,使女子能够更好的延嗣后代。

    如果裹脚使生育率下降,当权者早就加大禁止的力度了——他们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受苦,但他们在乎人口减少。

    但普通人需要常走动,大家小姐出行却不需要她们脚沾地,不常动,就会病弱,病弱就影响生育。在场官员的女儿可都符合“大家小姐”这个说法。

    【但是感觉还是只说一个比较好。】

    【万一就有奇葩觉得,没关系,那就让大家小姐落地走路走两步呢?不就是刀尖上走走路嘛,又不是他们自己走……】

    百官:“……”

    不,我们还不至于如此畜生。

    许烟杪语气认真:“陛下,有一便会有二,世上从不缺喜好奇特之人。倘若裹脚之事从福王府上流传出去,在达官贵人之间流行,将小脚称为‘金莲’,认为其纯美,往后娶妻纳妾都以小脚为美,那……民间会不会盲从?人人给女儿裹脚?进而,难产之人大增?”

    ——想让既得利益者重视起来,那就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深切伤害到了他们的另外一项利益。

    果然,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重视起来了。

    许烟杪说得……很有道理啊!

    一个人因为脚疼不经常走路,或者走路走不快,慢慢悠悠,晃晃荡荡,那她身体自然没什么力气,没有力气,生孩子时就使不上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许烟杪瞧着他们反应,开始加第二把火:

    “陛下,女子若裹足,天下劳动力便废了一半。”

    老皇帝猛地一震。

    哪怕许烟杪还没开始解释,他就立刻意识到之前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天底下有多少个人,能够忍着双脚溃烂的痛苦,继续劳作?

    许烟杪:“大家小姐还好,她们本就极少劳作,但民间农妇若裹脚,如何下地耕种?便是跪在田里劳作,所耕之地的数量哪里能比得过完好之时?”

    “还有女商贾,裹了脚又如何行商?商税便会大量减少。”

    “以及那些织娘,双足作痛,她们织布便无法速其成……”

    “更别说……”

    许烟杪一一列出其中的影响,列得老皇帝面色越来越寒峻。

    劳动力减半,这是任何一个明君都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然后是第三把火:“还有……陛下可知,这裹脚,是怎么裹的?”

    第95章

    他一向是个乖孩子,所以绝对不要放过他!

    老皇帝还真不知道。

    ——锦衣卫就算再查,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呈上案头。

    看许烟杪的反应……难道这个裹脚还有其他内情?

    “爱卿且说来。”

    “首先,是将除大脚趾外的四个脚趾用劲往下面一掰,随后用裹脚条子将四个脚趾头勒住,上脚背、过脚后跟、再反脚面,一层又一层,用劲拉扯,往脚心拉,最后拿针线布缠个上百圈,将其固定在脚心处。”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上刑么!”

    许烟杪对裹脚这种糟粕简直恨得牙痒痒,但他还是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才能说服皇帝和百官禁止此事。

    “的确。裹脚就是在上刑。”

    许烟杪说:“除了脚趾,脚踝也得往下折。每次更换裹脚布,都会有一些脓肉被硬扯下来——骨肉散架、变形、流脓、溃烂,都是裹脚布底下,小脚的现况。”

    众人一阵恶寒与胆寒。

    这——

    喜欢小脚的人,只有疯子和变态吧!

    这种硬生生把人的脚趾往下掰,无所谓脚主人会不会疼到发疯的做法,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许烟杪:“诸公!”

    “在场大多数人有女儿!请诸位想一想,倘若天底下众多人在追捧裹脚,以小脚为美,娶妻非小脚不要,纳妾以小脚为基准,众位真的能与世俗相抗吗!”

    “纵然诸位乃公卿,高居庙堂,可发觉吾女不如此,将贻门楣羞,当真能够坚持我行我素,行世人眼中离经叛道之举?”

    “何况——”

    “尔等真想自己女儿、孙女受此苦楚?将脚趾掰断。骨肉损烂,一辈子行卧皆疼?!”

    青年言语如刀,眉眼锋锐,一声比一声高,像是雷霆划破乌云,积攒声势,最后,一击穿透长空,燃起满原烈火。

    惊得诸公面白如纸,呆立如偶。

    他们没看过裹脚后所谓的“美态”,对什么弱柳扶风还没有任何印象,便被人先一步塞进裹脚的坏处。

    爱女者从表情到动作都比原先焦急,站出来符合许烟杪的话。

    对女儿是普普通通养着的人,和女儿也没仇,更不是什么虐待狂变态,也同样表示,世道还是不要变成那样比较好。

    就算没有女儿或者对女儿很不在乎的官员,也心急如焚——我们真的不想以后都和臭脚女人睡觉啊!

    如果说前天他们对于禁裹脚,是带着一种事不关己、养护神兽的想法,如今便是真心实意想要落实此禁了。

    许烟杪心头一松。

    【还好成功了……】

    他其实能很清楚意识到:【占了才刚开始,不成气候的便宜。】

    如果再晚一些,社会中已经流行起了裹脚,哪怕他再摆出“裹脚影响生育”的观点,也很难做到如今的成效。

    许烟杪对着上首行了一礼:“陛下,是以,臣言福王危害社稷,置万民于不顾。”

    “若裹脚成风,每两三个妇女便出一因生育死亡者,可是危害社稷?”

    “强逼妇女裹脚,千千万万人被迫刖足,可是置万民于不顾?”

    “戕伐生质以为美观,作无益以为有益,是为诲淫之尤。古之圣人观本朝,讥为野蛮之邑也!”

    “臣请陛下禁裹足,惩福王,以正风气!”

    夏风卷地而过,凌厉扬起官袍衣角。

    金台之上,皇帝垂眸,好似与其对视:“可。”

    许烟杪又是板板正正行一礼。

    但那心声却把他不稳重的一面透露出来。

    【芜湖!】

    【我成功啦!】

    【裹脚这种恶心的陋习就该消失!】

    老皇帝流露出些许笑意,道:“既然如此,诸卿便议一议,此事如何行政?”

    *

    禁裹脚这个命令是必须推行下去的。哪怕这个风气似乎并没有出现,只是防患于未然,但,谁知道会不会像蟑螂一样,你只是发现一只,实际上已经有一窝了。

    窦丞相提议:“不若将此事与地方官员政绩相连?发现裹足……”

    许烟杪插了一嘴:“裹脚后还可以放足。”

    窦丞相对他微微点头,补充:“发现裹足者,助妇女放足者,可额外计入考核评分。”

    ——也就是附加分。

    立刻就有官员站出来表示不同意了。

    “丞相此言差矣。”太常寺卿言笑晏晏:“这可是要撺掇陛下做混账事了。”

    窦丞相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郑卿有话直说。”

    太常寺卿低垂眼帘,不紧不慢地说:“丞相心意是好的,却忘了人性。此事若成了额外的功绩,地方官员会不会为了功绩,强行给妇女裹足,将脚裹烂了再放开,忝作一功?”

    窦丞相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任何政令,本意是好的,下发后很可能会被人掺砂子、钻空子——但,这是应该放在小朝会里,由诸公商议的事情。

    说得更明显一点,这只是个初版,是个草稿,每一个政令发行前,都是要经过多番讨论的。

    ——太常寺卿和他不是一个派系,那个派系的人找他错漏、对他明针暗怼都快成习惯了。只不过这次出口的是太常寺卿而已。

    但,太常寺卿之所以敢提出来,就是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存在。

    推行政令没那么简单,不是朝廷发一纸文书,各地官员就好像npc一样,一丝不苟地执行。

    窦丞相根本没办法辩驳——他总不能说,这事我打算拿到小朝会上说。

    理是这么个理,但拿出来说就显得你对这个事不上心了。

    吃下这个闷亏,窦丞相微笑反问:“郑卿可有高见?”

    太常寺卿略一沉吟,道:“先以文书遣小吏告知各地百姓裹足之害,使他们不盲目追捧,再言裹足之妇禁成婚,禁为妾,使官府去各家各户搜查……”

    话没说完,窦丞相那一派系就立刻有官员站出来,针锋相对:“郑卿自己也犯了相似的错误,欺上瞒下历来是地方官府的通病,使官府去各家各户搜查,倘若有官吏以此要挟百姓呢?若不奉上孝敬,便说你家女儿缠足,你本人也被十里八乡议论,言是畜生,对女儿下毒手。”

    太常寺卿:“……”

    感觉自己被骂畜生了。

    又有第三方的官员走出来:“陛下,臣认为丞相言之有理,而太常寺卿之语也未必不老成,只是双方皆要需要徐徐图之。不若先将裹足之危害宣扬出去,再商讨如何防止地方官员毁政……”

    许烟杪站在旁边,就差托腮了。

    两年下来,他都看习惯了。有什么政策,先吵一通再说,吵着吵着,有的能吵出办法,有的只能稍后再议。

    不过,把裹足危害宣扬出去……

    【唉,可惜这个建议不能提。】

    【不然我真的很想说,想要让人认识到危害,最最好是有样板,但人家姑娘家本来就受苦了,再挖人家血肉不太好。】

    【不如给福王裹裹脚,拉出来展示一下裹脚的危害……】

    【最好是拉去热闹的大城市,那种天下枢纽,交通要道什么的。】

    上首的老皇帝:“!”

    绝对不行!这太过了。老三玩裹脚这事虽然有点浑,但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他一向是个乖孩子……

    【不过如果我说他想夺嫡,是不是……】

    “砰——”

    许烟杪茫然抬眼。

    就看到金台上老皇帝一拍龙椅扶手,那声音……夸张一点说,震得议政的这个门都簌簌往下掉灰。

    “朕有一个想法……”

    裹脚不可能,但是,许烟杪启发了他。

    ——既然藩王有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打断他两条腿好了。

    皇帝漠然地想。

    第96章

    王之藐视.jpg

    旨意传达到了晋王府。

    轮椅上,晋王一手按着太阳穴,指节泛白。

    他膝盖上平摊着接下来的那卷圣旨,圣旨不长,将意思概括一下就是让他去接即将被押送进京,此刻已经在路上的福王。

    然后再……

    突然有一双手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动。身后,晋王妃的声音轻轻传来:“大王,可是有甚为难的事要你去做?”

    晋王哑着嗓子:“无事,是陛下让我去押送福王。”

    转头,拉着王妃坐下:“你已经七个月了,平日里作甚都要小心一些,我离开之后,身边绝不能不跟着人……”

    又叮嘱她:“我知道你平日会出门行医,但如今已七个月了,且先放着,等生产完,出了月子再做。”

    最后道:“我一定赶在你生产完之前回来。”

    晋王妃只安静听着,眼底浮现丝丝笑意。

    晋王轻轻抚摸着晋王妃的肚子,眼神中闪烁着不安,又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他那皇兄不仅仅是让他去接福王,还下了令,让他不许用麻沸散,生生将福王的两条腿打断。

    这不禁让晋王怀疑,皇帝是不是在杀鸡儆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用福王来警告他。

    之所以没直接派人将他抓起来,是因为他现在安分了?

    晋王猜不透他那皇兄的想法,委实有些心乱。

    他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有王妃和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了!他许久未曾掺和进政事里,便是想向龙椅上那位讨好卖乖,不要再疑心他,好让他成功退隐,与王妃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

    另一边。

    遥远的福王府闯进来一堆锦衣卫,将福王扭着胳膊要押走时,福王大为愤怒:“狗奴!你们想干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笑吟吟地奉上驾帖:“还请大王莫要为难我等,不然我等动了真格,大王面上也不好看。”

    福王一下子就慌了。

    锦衣卫的驾帖他当然知道,皇权特许,锦衣卫抓捕犯人可以不必经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批准,而且,倘若抓捕对象想反抗,锦衣卫可格杀勿论。

    但锦衣卫又不傻,平日里对那些官员耀武扬威就算了,对皇帝的儿子如此嚣张,无异于找死。

    除非,他们很确定,你翻不了身了。

    福王只是稍作犹豫,就非常知趣地束手就擒,却不忘做出无辜样子:“可否能告知一声,本王究竟犯了什么罪?”

    总不可能是知道他想夺嫡吧?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啊!

    ——在福王眼里,拉拢一个侍中,还够不上“做什么”的份量。

    锦衣卫指挥使假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这个发言很好笑,语气微妙:“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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