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萧珏在福才宫门口求见。
我放了他进来,只留下宁英才守在身侧。
「殿下怒的是萧珏,为何要迁罪小小宫女?她不过是在一个早就荒废了的楼里等了我一时片刻,何错之有?我无父母,丝萝为了照料殿下,也先后死了亲妹与爹娘,两个苦命之人的一点点慰藉,殿下也要抹杀吗?」
他的质问一连串地扑来,我却波澜不惊。
「萧珏,你说我怒你,我有何怒?」
萧珏一怔,启唇欲言,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怒他被我锦衣玉食地养着,却没有一颗心拴在我身上,反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另寻慰藉,与我的贴身侍女暗生情愫?
他确有此想,却不能宣之于口。
他哪里有资格使得尊贵的公主生出嫉妒之心?
于是他顺从地低下眉眼向我发问,口角却暗藏机锋:「萧珏听闻殿下前几日已见过了琼辛公子,殿下可还中意他吗?」
他半跪在我面前,脊背还是挺得那样直,不卑不亢。
我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
「琼辛自然不如你好相貌,做情人实在差了些。」
他睫毛闪躲,紧抿着的嘴角正压抑着被当作物什赏玩的羞愤。
「我的命,是殿下所救,殿下要怎样都无妨,只不要牵累旁人。」
「哦?」我起了兴致,「你口中的旁人是指丝萝?我倒不受累,愿意陪你一同看一看,我是如何牵罪于她的。」
丝萝的房门紧闭着,屋里有着隐隐的哭声。
萧珏听见哭声,双肩一颤,转过身向我跪下。
「求殿下开恩,放她出来,饶她一条命。我愿起誓,再不会见她一面。」
好一对痴男怨女,苦命鸳鸯。
开门后,只见丝萝俯卧在床,下半身血迹斑斑,好似受了杖刑。
宁英才与我对视一眼,上前掀起丝萝的小衣,看了一眼。
她踱回我身边,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虽小,难掩震撼:「伤是真的,应该是把伤人的道具用在了自己身上。」
萧珏站在床边,眼眸低垂,语调沉痛:「殿下已非孩童,怎可如此轻贱人命?她尽心尽力照料你十数载,便只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床上的丝萝单薄得如一只冬日的残雀,她睁开泪眼,口中咳出一口血:「萧公子莫怪公主,不是公主,是我,是我犯了错。」
我双臂叠抱,泰然自若地看着这出戏。
萧珏咬紧了牙齿,一把撸起丝萝的一只袖子,她的长袖之下,掩着一条满是伤痕的手臂。鞭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他朝我讥讽道:「都说殿下心慈面软,可谁知殿下的贴身侍女饱受凌虐,如同身处炼狱之中?」
丝萝潜心埋藏了多年的伏笔,在此刻响了。
我也终于明白了,前世我临死之际,城墙之上的萧珏为何对丝萝说出了那两个字——别怕。
原来,他早已视我为洪水猛兽,梦魇阎罗。
我却格外平静。
「看来你很是替她不平。可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婢女,我待她如何,你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置喙。」
萧珏怒极反笑:「于是,便要眼睁睁看着殿下将她折磨致死吗?」
我摇头,吟吟一笑:「于是,我愿替你二人赐婚,你从此便是她的丈夫了,想怎么护着她都可以。萧公子既心疼丝萝,便娶她回家心疼吧。」
我话音刚落,萧珏托起丝萝胳膊的手骤然一滑,他整个人如同枯枝干一般僵硬,往日那双不露城府的双眸此刻被怔愣填满。
丝萝的眼中,则席卷着狂喜的神采。
对她来说,此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17
「怎么,你不愿娶?」见萧珏迟迟不答,我偏了偏头追问,「难道你二人并无男女之情,是我会错了意?近日有宫女来报,常见你与丝萝月下柳前私会,喁喁私语,好不亲昵。如今何不趁此良机,两全心愿?」
丝萝被降职之后,反对她的声音顿时迸发,在我的默许之下,早就不满的宫女们开始添油加醋起来。
不管她们说得多离奇,我都一概发赏钱。
后来,传言指向了萧珏。
有人说他二人暗通款曲,早已私通,最妙的是,有人说他二人合谋造反,殊不知这胡言乱语却恰恰命中,成了谶言。
我正好趁传言喧嚣之际,顺应天时地利,把丝萝送出宫去。
可是萧珏似乎不大情愿。
他低着头,目光沉沉,半刻钟后,他定了定神,刚想说什么,衣袖却被丝萝猛然一扯。
「萧公子,救救我。公主不肯要我,若你也不肯,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萧珏尚未说出的话被塞回了喉咙里,他还是冲她微微颔首。
我拊掌三次,大笑道:「好,两个都曾是我座下的,近水楼台,郎情妾意,这美事自然由我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