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徐西临窦寻 本章:第25章

    老成看着徐西临三言两语就把窦寻诓出去了,哼着小曲凑到灰鹦鹉面前讨嫌:“唉,你又留下了?”

    灰鹦鹉做出攻击性的动作。

    “咬啊咬啊,”老成嘿嘿直乐,“咬完告诉你爸爸,他更不要你了。”

    灰鹦鹉破天荒地对不熟的人开了金口,它说:“呸!”

    人类都不是好东西!

    旧坎(shukeba.)

    徐西临摊在外面的驾照不见了,窦寻一眼瞥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接单就收起来了。”徐西临说着,帮正在系安全带的窦寻掖了一下大衣下摆,冲他弯了一下眼睛,“以后不给别人坐了。”

    窦寻愣了愣,见徐西临手扶住副驾驶的车后座,用这个像是要把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圈在怀里的动作熟练地回头倒车,话也不说清楚——“以后不给别人坐了”,后面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句以“只给”为开头的?

    可是徐西临撩了他一句,偏不说了。

    窦寻迟钝的神经总算在一片暧昧的空气里反应过来,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徐西临,头天晚上在梦里搅了他一宿睡眠的人好像在泡他!

    真是有点奇异的体验。

    这时,徐西临兜里的手机又在响,徐总日理万机,这一早起来也不知道是第几个电话了。

    徐西临连看都没看,把手机一扣,铃声一关,直接扔到了车后座。

    窦寻说:“别挂,万一有事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徐西临似笑非笑地说:“不会的,我没有更重要的事。”

    窦寻:“……”

    不是好像,徐西临就是那个意思!

    窦寻全盘的计划又被打乱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平稳行驶的车上,内心很想简单粗暴地扑过去,想得心浮气躁,接连变换了几个坐姿。

    少年人在一起很简单,那时他都能搞砸,更不用说成年人之间需要彼此磨合适应的复杂生活了,窦寻在徐西临企图把过去翻篇重新开始的时候,心里默默拉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里面列满了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窦寻最痛苦、最旧情难放下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咨询师,咨询师是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完了他磕磕绊绊的回忆、憎恨与依然浓烈的爱情,问他:“你说了很多自己的感受,但是知道对方的感受吗?”

    “感情不是成绩,不是事业,不是你硬着头皮、努力拼了就会有结果的事,它是两个人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你一门心思地陷在其中,即使感情再深,必然也是被动的。因为人和人之间,情侣也好,亲人也好,甚至是同学同事、合作伙伴,都是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只不过有些是精神需要,有些是物质需要——你越在意对方的感受,看似是付出得多,其实主动性也就越强,不安和焦虑就越少。”

    窦寻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分别,不敢奢望徐西临对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感情,对方可能只是正好空窗,闲着也是闲着,这都是碰见旧情人的自然反应而已。当年徐外婆过世时,徐西临深更半夜发邮件给他,却再没有收到回复……窦寻不知道徐西临心里会有多深的芥蒂,反正他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恐怕是会如鲠在喉一辈子的。

    于是跟徐西临出去,对于窦寻来说是一种痛并快乐的折磨。

    徐西临逆风闯荡多年,看起来春风得意,其实受的罪和得的正果不匹配,那些年他身边除了同样困顿的宋连元之外,但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不会让他头破血流地把那条路走下去。

    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现在说过去的事都没什么意义。

    徐西临渐渐修炼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属于心里充满了傻气,表面上也绝不露怯的人,从窦寻的角度来看,他照顾起人来有种手到擒来的面面举到,他太知道进退,太有分寸,时而让人隐约有种被他碰到手心的错觉,又小心地不让人觉得有压力。

    假如窦寻第一天认识徐西临,大概不会有一丁点的不适,搞不好早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了。

    可惜不是。

    他见过徐西临怂的时候、消沉的时候、撒娇的时候、甚至暴跳如雷的时候,心里知道这都是障眼法,非但没什么触动,反而有点焦虑。

    高岚第一次接触徐西临,就觉得这年轻人像个甜蜜的花花公子,仿佛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甜点,看着就美好得不行,但是一口下去搞不好得伤筋动骨地胖十斤,不如全麦的黑脸宋连元吃着踏实。

    何况是窦寻。

    好在,窦寻沉淀多年,虽然本质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表面上起码已经能压下来,会控制自己的节奏,让人看不出端倪了。

    约会后来没去成,因为徐西临从年前开始,就马不停蹄地两地跑,回来又不正常地亢奋了好几天,头天晚上从老成那回到家已经接近半夜,他又在网上查了半宿租金和路线——窦寻牌兴奋剂过了劲,刚过中午,超长待机的徐西临就没电了。

    当时他们俩正好碰见有一家租房中介过年不休,中介唾沫横飞地拿着图册给窦寻介绍,哪个都想带他看一看,讲了一半,窦寻无意中看了徐西临一眼,发现他正一手撑着头,保持着思考者一样深沉的坐姿,已经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

    中介:“刚才跟您说的这套房的优点是……”

    窦寻突然一抬手打断了他。

    窦寻轻轻地站起来,把外衣搭在了徐西临身上,中介的小伙子这才发现那位先生居然睡着了——睡姿端正,也是功夫了得。

    等徐西临一觉醒过来,窦寻跟中介已经聊完了,正在翻看租房合同。

    徐西临微微一动,身上搭的衣服就掉下去了,他一把接住,把那条大衣抱在怀里,冲窦寻迷迷糊糊地一笑。

    那一瞬间,窦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么多年错过的岁月、两厢的蹉跎,都是一场梦。

    午后睡醒,他深深爱过的少年没有走远,也没有染上一身红尘,外表和内心一样柔软,他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懒散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闭着眼胡乱抓起他的手蹭一蹭……

    “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句话整整齐齐地排在了窦寻的舌尖。

    这次我不会再逼迫你,不会贪得无厌地从你身上索取安全感,不会再在别人面前做让你不快的事。

    这次换成我来让你、我来道歉、我去敲你的门。

    这回我宁可把舌头吞下去,也永远不再提分开和决裂的话……

    这时,徐西临醒过盹来,伸了个懒腰,僵硬的身体“嘎巴”响了一声,他很过意不去的走过来把外套还给窦寻,自嘲说:“坐着都能睡着,看来是老了……”

    窦寻深深地看着他。

    徐西临低头把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非常骚包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嘛这么看我?”

    窦寻:“……”

    有个人刚睡醒就又想起勾引他。

    窦寻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激起一身战栗,同时把心里的渴望强行咽了下去。

    “不是时候,”窦寻在心里按捺住自己,“等一等,还有时间,不要急躁。”

    然后他订好房,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让徐西临开车送他回了“姥爷”花店,不由分说地要把徐西临赶回去休息。

    徐西临才不肯走:“我走了你们晚上又吃剩饭,还有我儿子……”

    窦寻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从他眼睛下面扫过。

    徐西临脚步瞬间锈住了,呼吸一顿。

    窦寻没有碰到他,但是人的面部神经何其敏感,碰不到也会自行脑补。窦寻淡淡地说:“回去照照镜子,再累成这样就不用来了。”

    徐西临二话没有,果然就乖乖走了,窦寻一直在窗户旁边看着他把车开走,才摸摸灰鹦鹉的头,鹦鹉刑期未满,提不起战斗的兴致,被他摸了一下,没精打采地回头咬它的玩具。

    窦寻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他记得徐外婆当年就是正月初五没的,算来,马上就是她的忌日,窦寻不知道徐西临会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正月初三,徐西临准时来报道,期间闲得没事,给老成半死不活的花店做了个新的策划,让他把“姥爷”那不伦不类的名字换了,走文艺深情路线。

    老成懒得搭理他:“我一个卖烤串出身的,不懂什么叫文艺深情。”

    徐西临就把他店里礼品花那销魂的塑料纸和缎带包装臭批了一通:“我真是看不下去。”

    他说着,把老成摆着当样品的花束拿下来拆了,严肃地把里面每一朵花都拎出来比较一番,经过一番大动干戈,最后留下了一朵,用小剪子细致修剪好,喷上新鲜的水,转手插在了窦寻领口,然后又轻飘飘地从上面拉了一片花瓣下来,从桌上拿了张颇有木头纹理质感的礼品卡夹住,揣进他马甲胸口的小兜里。

    “这种,是村委会欢迎下乡文艺演出时候用的道具。”徐西临指指桌上狼藉的一摊,也不去看窦寻,一本正经地教育目瞪口呆的老成说,“这种从心上人心尖上摘下来的花瓣,压制加工成标本——也就是现在流行的‘永生花’,封存镶嵌,就叫‘文艺深情’路线。”

    老成彻底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

    蔡敬看了看人形道具窦寻胸口的花,又看了看若无其事走开的徐西临,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事不对。

    正月初四,窦寻要搬家,徐西临比他去得还早,任劳任怨地帮他搬了一天家。中途,徐西临出去了一会,窦寻以为他公司有什么事要处理。

    结果两个小时以后,徐西临再回来,从窗帘、新的床单被罩到挂在客厅里的静物画像和可旋转的数架……事无巨细,都给他置办全了,指挥着安装工人风卷残云似的装好,把钥匙丢给钟点工打扫卫生,带窦寻出去吃饭。

    傍晚,徐西临对着窦寻的门牌号拍了张照片,冲他晃晃手机,回花店接儿子去了。

    头天他别在窦寻身上的花有点卷边了,窦寻找了个小花瓶装了清水,想留它两天,但是那花枝被徐西临辣手摧残,一时美感十足,现在花茎已经短得吸不上水了,还是势不可挡地枯萎了下去。

    窦寻想:“他到底没跟我提明天的事。”

    初五是外婆的忌日,徐西临小心地跟窦寻绕开了这个话题,这是现阶段他不想跟窦寻提及的,有些饭一次没做熟,再回锅,味道总会有些不对。徐西临虽然很想把一切推翻重来,但理智上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好尽可能地往前看。

    那封没有回音的邮件是窦寻“老死不相往来”的佐证,徐西临每天风雨无阻地围着窦寻转,一会试探一会示好,一刻也不闲着,但其实不是不担心的。

    因为总觉得窦寻下一刻就会把“从今往后,咱俩恩断义绝,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想起来,冷冷地打断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初五清晨,徐西临起了个大早,在遛鸟的老大爷才刚出门的时候,就顶着一声冰冷的晨露来到了墓园。

    墓地是双人的,徐西临外公过世的时候给苏文婉女士留了个地方,徐进还在世的时候给墓地续过费,保证过了二十年的产权期后,他们两个人还有机会搬到一起住。

    照片换成了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候的合影,徐西临把墓碑擦了一遍,跟从来没见过的外公打了招呼,把花放下了。

    “豆馅儿回来了。”徐西临小声跟外婆说,“我……”

    他皱了一下眉,早晨没顾上吃早饭,被酒泡坏了的胃开始隐约地抗议起来,徐西临叹了口气,一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地方,像个孩子似的蹲下来,低头对外婆轻声说:“我对不起您。”

    他还是爱窦寻。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就钻到了钱眼里,对谁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可是等那个人回来他才发现,原来是旧时留下的灰占了他胸口的地方,占了好多年没扫干净,一夜之间就死灰复燃了。

    他觉得对不起一直到走都挂心着他的外婆,因为放不下。

    也对不起窦寻,因为即使放不下,也没能走到最后。

    徐西临沉默了一会,在墓碑上拍了两下,扶着冰冷的石板站起来:“以后我再带他来看您,我保证。”

    他说完,裹紧了外衣,往停车场走去。

    隔着几米远,徐西临摸出钥匙打开锁,前后车灯如梦方醒似的亮了几下,徐西临的脚步却陡然顿住。

    他看见一个人从他的车后面绕出来,默默地走到他面前。

    窦寻。

    “太平”,到底是粉饰不来的。

    第一步(shukeba.)

    时间过去已经很久,徐西临当年离开,是把过去、连同家,一起抛下了,他去了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每天与无数纷扰、名利、成功、失败擦肩而过。

    失意的时候,徐西临躺在闹鬼的旧宿舍里,冬天冻得睡不着觉,只能露在外面的鼻尖冰凉冰凉的,那时他想起小时候折价卖了郑硕送他的名牌球鞋,转手就请狐朋狗友吃饭的事,想起自己居然也有那么纨绔恣意的时候,像上辈子。

    而得意的时候,他偶然也会想起当年拿着一纸被修改得乱七八糟的条约,被一个开小卖部的男人羞辱的事,那就像想起小时候因为一块橡皮跟同桌打架一样好笑——那能算哪门子的羞辱,算哪门子的困难呢?

    分明都是很容易解决的事,为什么他当时会觉得走投无路呢?为什么会顶不住压力关了维生素呢?

    还有……和窦寻的一切聚散分合,也渐渐地像一场大梦,被记忆蒙上了失真的面纱。

    徐西临偶尔会翻开窦寻曾经写给他的幼稚情书,看见那个一直保存下来的巧克力空壳。渐渐的,他像是遗忘李博志一样,难以把这些纪念品和具体发生过的事连在一起了。

    他只是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跟窦寻说分手的那一刻。

    这么多年,徐西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走出过窦寻当时看着他的眼神,但他很少细想,他只是不断地向前走,好像如果他当初能强大一点,所有的遗憾就不会发生一样。

    现在,窦寻猝不及防地落到他面前,徐西临本能地粉饰太平,恨不能把这些年来走过的路、取得的成就都绘制成卷,一股脑地展开在窦寻面前,以此来挽回、证明什么似的。

    徐外婆去世以后,徐西临其实根本不怎么正经下厨,有时候方便面都懒得泡宁可干吃,自己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却要带着新鲜瓜果蔬菜,上门跑去嘲笑老成没有生活品质。他还有意无意地去撩窦寻,刻意展示自己任何场合下的游刃有余,他像个容颜枯朽的女人,揣着满腔败絮,拼了老命也要涂脂抹粉地强撑出一层金雕玉琢。

    其实……就算窦寻承认他这些年呼风唤雨、过得得意非常,能怎么样呢?

    就算他成功地让窦寻后悔当年头也不回地决裂而去。

    就算窦寻真能如他所愿,毫无芥蒂地放下过去,重头再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因为经年日久而刻骨铭心的孤苦会就此消失吗?

    那些少年时代的惶恐畏惧与无能为力,会从记忆中湮灭吗?

    “虚荣”与“拖延”一样,就是这么没有逻辑也没有好处的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总是免不了自欺欺人。

    此时,徐西临持续数日的自欺欺人的美梦,被冰冷墓园中一身灰色的窦寻打破了。

    他先是惊出了一身大汗,刺痛的胃痉挛似的翻了个个儿,被难忍的尴尬戳了一下,听见窦寻说:“我过来看看。”

    “哦,”徐西临回过神来,避开他的目光,“好,跟我来吧。”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有心,谢谢。”

    窦寻:“你车不锁了吗?”

    徐西临:“……”

    徐西临重新锁了车,带着窦寻从方才的来路返回去。他一路没吭声,把窦寻带到徐外婆的墓前,光亮的石碑上反射着阴沉沉的天,墓园里一片宁静,并没有什么阴森气。

    窦寻把花放下,规规矩矩地对着墓碑鞠了个躬,一抬头,发现徐西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脸色有点苍白,正盯着远处的槐树林发呆。

    “我那时候想在高考前找个安静的地方落脚,本来不想听祝小程的安排,留在你家。”窦寻突然出声,强行拉回徐西临的注意力,“结果碰到了……”

    说到这里,窦寻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徐外婆合适。

    小时候他在徐西临家里,都直接叫她“姥姥”,可是后来跟徐西临闹成那样,他又不告而别,连她临终都不在……窦寻觉得自己不配再这么叫,可是当着徐西临的面说“你姥姥”如何,又未免太疏离无情。

    窦寻终究不擅长这些事,只好粗暴地掀过去。

    可惜徐西临还是听出来了,他略一低头,避重就轻地笑了一下:“老太太招人喜欢,老幼通吃……对不对,姥爷?您在下头可得看严点。”

    他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又转向窦寻,想引着他离开墓园:“走吧,她没白疼过你——新地方住着还习惯吗?你那边几号正式上班?”

    窦寻算是看透了,徐西临“一床锦被遮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龟仙人脾气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不管他多大年纪,是什么身份,手里有多少钱。

    窦寻一看他这德行就来气,心头蹿上来陈年的火,舌尖微微动了几下,不过很快深吸两口气,又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了。

    他时时提醒自己——对付徐西临要有耐心,绝不能逼他,更不能动手撕他的画皮,否则就以他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情况,真要逼得他一走了之,去哪逮人?

    “跟你们一样,”窦寻有点闷地说,“学校不着急,先去项目那边报道——这两天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顿饭行吗?”

    徐西临略微松了口气,没想到士别三日,窦寻也知道“话留三分余地,心照不宣”了。

    他一放松,方才的热汗都蒸发出去,紧张的胃开始闹腾起来,可是窦寻难得这么贴心,徐西临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一走了之,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欣然赴约。

    徐西临打起精神,从窦寻打车过来这点事开始借题发挥,根本不用别人搭话,他就能顺畅地把话题引申下去,聊了车牌号不好摇,又说到新能源产业,天南海北地侃一溜够,就是绝口不提扫墓的事。

    他不问窦寻是怎么知道今天是外婆祭日的,不问他为什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自己过来,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也不肯质问窦寻为什么不回他的邮件。

    等到了饭店,徐西临已经自行替窦寻发愁起没有私家车出行不便的事。

    他不想吃东西,看见上的菜就反胃,于是专心致志地想起了馊主意:“要不然你以后搭我的顺风车上班?我知道不顺路……没事,我可以把公司搬家,反正这边我说了算。”

    窦寻:“别扯淡。”

    徐西临笑眯眯地给他盛了一碗汤——也就扯淡的话题最安全了。

    这一顿饭,徐西临吃得生理与心理上都很不舒服,后来后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他一路把窦寻送回家,窦寻抬头看了看刚搬进去的陌生公寓楼,忽然回头对徐西临说:“你给我发的邮件,我当时没接到。”

    徐西临跟他挥手再见的手僵了一瞬。

    窦寻没说是哪封邮件,可是他们俩心里都有数。

    窦寻伸手按在他的车门上,轻轻地说:“当时我那个邮箱停用了,后来很久才看见,回来时候你已经走了。”

    滔滔不绝了一路的徐西临像是吃了哑药,半晌才发出一个单音:“……嗯。”

    然后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会,又说:“知道了。老太太睡一宿觉没的,没受过罪,也不遗憾。”

    窦寻细细地看了他一眼,弯腰跟他说:“你脸色不好,早点回去吧。”

    他都会看别人脸色了。

    徐西临冲他微笑了一下,微笑无声,看起来很温柔。

    窦寻忍住了没有一步三回头,快步回了他新租的房子。

    房子他不习惯——窦寻私下里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他羁旅异国他乡,连读书再工作,换过两个住处,从来都是先把纸质的书和资料一寄,自己的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可是徐西临太细致了,恨不能把他小小的一室一厅添满,功能性的小橱小柜、装饰性的花瓶挂饰,什么都有……几乎是当成一个家来布置了。

    然而这里并不是家,过多的累赘让窦寻十分无所适从。

    他上了楼,外衣都没脱,就默默地走到窗边,探头看楼下徐西临走没走。

    按理说,送人送到看人上楼就可以了,此时正是大白天,窦寻一个练了好多年自由搏击的汉子,徐西临也不需要看见他家亮灯,可他居然没走,窦寻在楼上看了五分钟,徐西临的车一厘米都没有挪。

    窦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身下了楼。

    窦寻这个紧张源走了,徐西临闹腾了一上午的胃终于有发挥的余地了,他实在难受,就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脑子里反复回响窦寻方才的话,千头万绪,理不出来。

    突然,旁边车门被人“呼”一下拉开。

    窦寻侧身挡住灌进车里的冷风,皱眉问:“你怎么回事?”

    他声音太紧绷,显得有点严厉,徐西临没想到他去而复返,茫然地抬起头。

    窦寻掰过他的下巴,一眼扫过他微微有汗的额角和弯下的腰:“不舒服刚才为什么不说?”

    徐西临:“没……”

    窦寻:“下车,坐那边去。”

    徐西临:“……哦。”

    胃疼起来,有时候是一阵一阵的,过了一会,徐西临慢慢地又活过来了,突然笑了。

    窦寻沉着脸看了他一眼。

    “想起一个冷笑话。”徐西临说,“我先把你送回家,你再把我送回来……哎,等等,窦寻同志,不是这边!”

    窦寻一脚刹车猛地踩到了底,堪堪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们小区门口中间有个物业的保安亭,左右两边是两个车道,一边进一边出,省得出来进去的车辆互相拥堵。

    窦寻被徐西临的冷笑话一搅合,想都没想就开到人家进口的地方了,正好跟对向来车走了个对头。

    保安裹着军大衣探出个头,眯缝着眼冲窦寻喊:“嘿,帅哥,你那本花多少钱买的?”

    窦寻其实在出国之前就有驾照,只不过几乎没什么机会开,后来习惯了靠左行驶,一时没改过来,他鲜少犯这种低级错误,赶紧跟保安道歉,不太熟练地倒车改道。

    乐于助人的热心小保安忙跑出来指挥:“倒一点……行,右边打轮,这边看着点马路牙子……哎呀妈呀,你往哪看呢,急死我了,兄弟,左右不分比红绿色盲威胁还大啊,你咋想不开非得开车呢?”

    窦寻一脸窘迫。

    徐西临快笑瘫在副驾驶上了。

    “再笑你就自己走回去。”窦寻板着脸说。

    结果过了一会,他自己也绷不住脸色,露出了一点笑意。

    窦寻磕磕绊绊地熟悉路况,转向拐弯的时候尤其纠结,幸亏春节假期还没到头,街上没有平时那么多人,他稳稳当当地保持着不到二三十迈的速度,时而被路上裹着棉被的电动车超车,心理素质还挺稳定。

    徐西临刚开始都没敢跟他说话,一路快到家,发现窦寻经过短暂的手忙脚乱后,很快就习惯了,水平不算很高,但也不至于手潮,这才问:“怎么回事,好长时间没开了吗?”

    “我开的都是右舵车,”窦寻说,“刚才一时忘了。”

    徐西临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右舵?你不是……”

    窦寻:“嗯?”

    “你不是在美国吗?”徐西临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你和你妈在一起。”

    “我找她干什么?”窦寻没问他怎么走,打开徐西临的导航,直接锁定了“家”,又反问,“我以为你知道,你这些年没见过祝小程吗?”

    见是见过的,只是没敢打听过。

    徐西临不吭声了。

    半晌,他才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落在前面的路面上:“我还以为有人照顾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过的?”

    窦寻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自己?”

    徐西临:“……”

    窦寻跟着导航拐进辅路:“老成告诉你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否则以徐西临的为人,就算再空虚寂寞,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围着他献殷勤。

    徐西临有点尴尬,欲盖弥彰地说:“呃……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句。”

    窦寻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看了一眼眶的躲躲闪闪。

    “自己一个人,”窦寻心里想,“是靠想着你过来的,遇到不高兴的事就把你拉出来恨一恨,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想你。”

    但他嘴上没这么说。

    窦寻把球踢了回去:“我也以为有人照顾你。”

    “嗯……我还行吧,”徐西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出门靠朋友,毕竟是国内,比在外面好混——最里面那栋楼,中间空着那车位就是我的。”

    窦寻在徐西临的指引下把车停好,又不由分说地吩咐:“别动。”

    他下车绕到另一边,拉过徐西临的胳膊,把他扶了下来。

    徐西临手心里都是汗,下车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其实是窦寻拽了他一把,徐西临顺水推舟,正好把窦寻扑到旁边隔离车位的树上。

    徐西临一只手被窦寻扶着,另一只手撑着冬天掉秃了叶子的小树,将他圈在双臂间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闻到了窦寻衣服上清洗剂的味道,偷了一个百感交集的亲密接触。

    窦寻握着他的手陡然一紧,略微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了徐西临的脸侧,他神色不变,在徐西临耳边低低地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朋友。”

    说完,窦寻垂下眼,睫毛整齐地落下一排,遮住贪婪的目光。

    那目光意图不轨地落在徐西临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有那么片刻的光景,仿佛是想亲他。

    摊牌(shukeba.)

    徐西临来不及回答,身体已经先因为熟悉的拥抱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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