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之,你呢?你会害怕吗?”
“会,嫣儿,我也会害怕,但是,只要你还在,我便从来没有余地去畏惧。”
27.
神兴三十五年四月初七,大周对越国全境出兵。
此战,沈涣之挂帅,七皇子监军,而我统领临淮营两万铁骑,为主路兵马先锋。
出征前,陛下有意,以我为伐越主帅,但我自知,我虽在武艺上高人一筹,但若论起带兵布将,全局统筹的谋略,大周朝无人能及过沈涣之。
这些年,我与沈涣之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想必此次,我在南境呼啸往来,他也自会料理好我的粮草和补给。
临行前,陛下加封沈涣之为骠骑大将军,而我,亦被封为平南将军,成为了大周朝第一个领受将军之职的女子。
我的小红马已然老去,爹爹为我新备了一匹通体红如火炭,行跃飞禽,足不践土的骏马,我从两个孩子的名中各取一字,给我的坐骑命名为连云。
帝都郊外,我在万军之前,翻身上马,红缨枪的枪刃迎着朝日,闪耀出刺目寒光。沈涣之策马走到我身旁,我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随即领兵南去。
大周共十二万大军,拔营而起,不过半月,便兵临南境,待时而发。
越国边境,兵寇各自为政,神出鬼没,我与沈涣之商议后,决定诱敌深入,再一举灭之。贼匪当前,我持枪跨上连云马,战鼓之声盈耳,忽然间,十七岁初上战场的兴奋与激动便重回了我的血脉。
沈涣之说得不错,帝都宅院里再多的神机妙断,都不如万军之前,手握红缨枪的那一刻踏实。
红缨长枪裂风而来,连云骏马一骑绝尘,纵使南境沙场艰险诡谲,也要任我纵横无忌,横扫八方。
神枪不曾有一日黯淡,那我贺兰嫣,又如何能在此时心生退意。
不到一个月,南境边界的越军与流寇便被我全数击溃,大军全阵继续向南推进,进入越国腹地。
越国多丘陵,本就行军困难,越军更是借着地利,常常出兵偷袭,但沈涣之凭借着七皇子提供的越国图舆和边防图集,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屡屡挫败了越军的伏击和围剿,不仅保存了大周战力,就连粮草,都不曾有过断绝。
七皇子是第一次亲临前线,他看着越国战火纷飞,遍地饿殍,总是皱紧了眉心,不发一言。我原以为,他会受不住前线征战之苦,但没料到,他不仅受住了,甚至还摒弃了自己的全部优待,身先士卒,将自己的俸禄全部充作了军饷,偶遇粮草不济,也从无怨言,只与士兵同苦。
出征后三个多月,大周全军,便已攻下了越国北部,沈涣之整军备战,准备围攻越国王都。交锋几次后,越军自知不是大周对手,遂退守城中,我二度攻城不下,只得与沈涣之合计,准备围困越国都城。
大军粮草补给还算充裕,但进入七月后,南方暑热逼人,又多蚊虫叮咬,许多大周将士水土不服,难以支撑,仅仅围困了十日,便有数百士卒倒下。
如此情景,便有不少将领打了退堂鼓,建议沈涣之放弃王都,转而向南深入。但沈涣之比谁都看得明白,一旦攻破王都,那收服越国南部便如探囊取物,但若放弃王都,挥师南下,南部必然顽抗,大军还要防备王都背后的偷袭,恐怕全军都会陷入胶着。
晚间,沈涣之下令,士卒每日饮用的清水中,都添加少许盐巴,全军继续围困越国王都。
入夜后,我走进了沈涣之的军帐,平日里,他的军帐中总是挤满了人,但今晚,却只有他和七皇子。
沈涣之已经熬了几个晚上,双眼都红得像石榴籽,就算如此,他还是在俯身看着那幅越国图舆,我心里一疼,也不顾不得七皇子还在他身边,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双眼。
“夫君歇歇吧,这幅图都快印在你脑子里了,还需要再看得这么仔细吗?围困王都没有错,你心里不是一直都明白吗?”
沈涣之听了我的话,终于轻轻地笑了笑,他伸手握住我手腕,还是睁开了眼,却没有再看地图,而且是看向我的手心。
“这几个月,嫣儿的掌心,又磨出了两个茧子。”
“两个茧子有什么要紧,看看你自己的手心,还有两道被我爹弄出来的旧疤呢。”
沈涣之听到我的话,对我灿然一笑,我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低声问道:
“你若真的担心大军陷入被动,可要我,再试试去攻破城门?”
沈涣之刚要说话,坐在角落里的七皇子却先开了口:
“平南将军,再等等吧。”
我和沈涣之齐齐转头看向七皇子,只见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边沉思,一边不带感情的说道:
“我们围困越国王都已经十一日了吧,再等等,等到第十五天,大军便可以全力攻城。”
听到七皇子的话,闷热的夏日里,我却无端从心底涌起一片凉意。沈涣之握紧了拳头,凝视着七皇子逼问道:
“宇文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28.
七皇子讪笑了几声,抬起头,与沈涣之对视,他的那双眼睛也熬得通红,与沈涣之不相上下。
“宇文晟,我早就想问你了,你的越国图舆,极其精确,边防图集虽然粗略一些,但也大致都与实情相符,这些可都是越国的顶级军情机密,你远在大周帝都,是从何得手的?”
七皇子听了沈涣之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反问他:
“沈涣之,你按照这些图集排兵布阵,毫无犹疑地用了这么久,不就代表,你心里早就猜出一二了吗?”
说罢,七皇子又转头看向我,笑着问道:
“贺兰嫣,你可也猜出来了?”
我缓缓低下了头,这些年,大周帝都的往事,在我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忽然间,云舻的一句话,像一根银针,扎入了我的脑海。
好像,这一次,从前的那些不合情理,现在都能说得通了。
我抬起头,冷了脸,看向七皇子问道:
“宇文晟,当初,三公主为什么要执意拆散我和沈涣之?”
七皇子的脸上漾起了一阵笑意,他暗自笑了许久,才对着我摇摇头,说:
“她没有,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拆散你和沈涣之。”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紧盯着七皇子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