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兵勇如潮水般涌入城中,许多越兵还来不及反抗,便被生生踩踏成了肉泥。
城楼上的越兵见此变故,更是有多人丢盔卸甲,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但还没能奔下城楼,便倒在了周军的刀剑之下。
我来不及擦一擦脸上的血迹,也随即挥枪追逐而下,很快,周军便占据了整座城楼,我与沈涣之在城门处汇合,共乘一骑,同向越国王宫进发。
大军在王都的街巷中,只遇到了些不堪一击的抵抗,很快,全军便将越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沈涣之命弓箭手上前,对着王宫射下了箭雨。没过多久,便看到越王宫的大门缓缓而开,越国丞相率领百官,垂头丧气,一步一跪地走出王宫,在沈涣之与我脚下受降。
阿哥,你看到了吗,从今日起,世上,便再无越国了。
30.
七皇子策马从军中走出,质问越国丞相,越王与王后何在,那丞相涕泗横流,边哭边说,越王昨日半夜,在宫中薨逝了。
我听后,心中暗叹,难怪城越军军心如此涣散,想必他们没有料到周军会在今日强攻,所以也未曾刻意隐瞒丧报,君王崩逝,强敌临城,越军,又怎会没有动摇呢。
沈涣之命人搜索越王宫,一定要找到越国王后,七皇子却等不及,早已纵马奔入越王宫,与将士们一同寻找。
我看了沈涣之一眼,他冲我点点头,轻声说:
“去吧,去找她吧,外面有我。”
我心里一暖,轻轻抱了抱沈涣之,随即便下马奔向了宫门。
越王宫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哀哭求饶的宫人,我在大殿前遇到了七皇子,他说,刚刚查看过了收押起来的王族,其中并没有三公主,问了几人,都说昨夜宫中混乱,没人注意到王后去了何处。
我心中觉得不妙,忙与七皇子一同进入了后宫,越王的后宫杂乱,嫔妃众多,我和七皇子挨个看去,却无一人是她。
不久后,七皇子找到了一个王后的侍女,据她说,王后昨夜陪越王深夜饮酒,但越王暴毙后,王后却不知所踪。城破前,满宫宫人都在四处寻她,却没有一人找到。
七皇子拉着那侍女问,王后平日里都常去何处,那侍女战战兢兢地答说,只呆在寝殿内。我有些绝望地抬头,扫了数眼越王宫,突然灵机一动,问那侍女,越王宫中,何处有垂柳。那侍女想了许久,才说,冷宫中,仿佛有几棵从大周移栽来的细柳树。
我听罢,忙让她带路,往冷宫而去,七皇子不解其意,边跟上来,边问我是何缘故。
没有什么缘故,只是,阿哥当年,很喜欢大周帝都的垂杨柳。
越王宫的冷宫,年久失修,荒草丛生,远远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红衣,半躺在一株细柳树下。七皇子见状,高喊了一声三姐,随即便飞奔而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三公主软软地躺在七皇子怀中,这是第一次,我没有见到她盛妆,没有胭脂水粉的修饰,她脸上的细纹,都一点点浮现了出来。虽然有些细纹,但就是如此不事雕琢的容颜,更显露出了她的温顺娴和,从容不迫。
三公主微微睁了睁眼睛,看到了七皇子,也看到了我,眉眼中,流露出了静谧的笑意。她的目光转了转,停留在了我的红缨枪上。
“嫣儿,能让我,再抱一抱,询郎的长枪吗?”
我心里一酸,连忙匆匆解开长枪,将它放在了三公主身旁,将红缨塞进了她的手心。
三公主揉搓着手心里沾血的红缨,脸上带着笑,可这一笑,却有黑红的热血,从她的口鼻中流出。
七皇子见状,惊呼了一声,将她更紧的抱进了怀里,惊慌失措地问道:
“三姐,你怎么了,我来带你回家了,你别吓我啊。”
三公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对七皇子轻声说道:
“阿晟,你好傻啊,三姐如果不一同饮下毒酒,那越王,怎么会轻易放下防备呢。不过,好在我喝的不多,只有半杯,还能容我撑到现在,临死前,能再见阿晟一面,三姐知足了。”
七皇子拼命摇着头,泪珠如雨般落在三公主的脸上,他拼命地抹去三公主脸上的血迹,一遍遍地对她说,一切都结束了,她该回家了。
三公主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心疼,她看着七皇子,有些吃力地说道:
“阿晟,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回南境,让我留在那里,好不好。询郎当年出征,有一半尸骨,留在了南境,我没法回帝都陪着他,就让我,在南境陪着询郎,好不好?三姐求你了。”
说完,三公主眼中的光芒骤然淡去,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手中紧紧握住了长枪的红缨,目光还在苦苦哀求着七皇子。直到七皇子痛哭着点了点头,三公主方才长叹一声,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从她的胸前,掉落了一个锦囊,看上去好生眼熟,我捡起来,打开,却发现那锦囊内,是一缕陈旧的红缨,似是经历了积年风霜,已然暗红得近乎酱色。
一缕红缨,又能如何尽叙,少年的纵马持枪,公主的望穿秋水。
31.
越国王都归降后,战势果如沈涣之所料,大军横扫越国南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出征六个月后,越国举国归顺,从此,被纳入大周版图。全军班师回朝,唯有三公主的骨灰,留在了南境的千里沙场之上。
抵京那一日,陛下,爹爹,宗亲贵族,朝廷百官,甚至云舻和连旌,都齐聚在城门口等待着我和沈涣之归来。
陛下握着我和沈涣之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倒是爹爹,高兴过后,在人群中没能寻到三公主的身影,脸上闪过了一丝阴翳。
在宫内热闹了一天,我却一直都觉得有些恍惚,直到深夜,带着两个孩子,跟爹爹重回临淮侯府,再看到我的五位姨娘,又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和沈涣之,真的到家了。
数日后,朝廷行赏,陛下赐封沈涣之为安远侯,又破例,册封我为平南公主,给我们二人另赐了府邸。不过,我和沈涣之新鲜了两天,都觉得有些寂寞,便还是搬回了临淮侯府起居。
有爹爹在,还有五个姨娘,云舻和连旌也更开心些。
七皇子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被加封为储君,迁入东宫,他很快便大婚,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出落得异常清丽,七皇子给她取名为,宇文绾丝。
绾丝稍稍长大时,七皇子便将她送来了临淮侯府,要我教她骑射,说将来,大周说不定能有第二位领兵冲锋的公主。
绾丝和连旌的年岁相差不大,两个人一同玩闹着长大,常常为谁能继承我的红缨枪而大打出手。
这些年,大周因为有我这位声名远扬的女将军,不少武官,都开始培养女儿习武从军。或许过不了很多年,我的麾下,便能有一支全由女子组成的巾帼营。
绾丝四岁那年,陛下薨逝,七皇子登基为帝,他擢升沈涣之为大将军,又力排众议,执意让我领受武职,监掌全部禁军。
这一下,我和沈涣之真的日日都形影不离,朝堂上,我归他管辖,回到府里,他任由我差遣。
这一日,从大殿上回来,我在房中更衣,宇文晟今天垂训太久,低头听得我脖子都酸了,忍不住就抱怨出了声。沈涣之听到了,便笑着上前,给我轻轻揉捏起肩膀和后颈。
他的手势一如从前温柔,不轻不重,每一下都能驱散我的疲惫,不知不觉,我就斜倚在了他的怀里,有些睡意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