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玉奴,有些懒懒地问道:
“玉奴,你说过,你的琵琶,乃是神仙阁一绝,那今日父皇的生辰宴,你本来,可是要献艺的?”
玉奴听了我的问话,有些怯怯地答道:
“回殿下,教坊本是要选录奴家给陛下助兴的,但还未来得及上报,便……”
“便被本宫给搅了。”
我冷笑了一声,替玉奴将话说完,说罢,我又是一声长叹,叫了几个侍女上前来,指着玉奴说道:
“去给她装扮起来,今日,本宫与玉奴姑娘,要一同在父皇面前联奏,本宫倒是要让众人评一评,到底是谁技高一筹。”
我说话时一直紧盯着玉奴,话还未说完,她的嘴角便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我看在眼里,没有作声,只是催促侍女们,立刻就将玉奴装扮了起来。
盛装之下,玉奴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我抱起琵琶,塞进她手里,似笑非笑地对着她说道:
“姑娘请吧,难道,还让我父皇等着不成?”
玉奴听了我的话,脸上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难看到极致的笑容,我没有细究,当即便下令起驾赴宴。
坐在步辇上,我微微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玉奴,她又低下了头,指甲紧紧地扣在了手里,仿佛不是要去给我父皇献艺,而是在走上一条不归路。
下辇后,我命人将玉奴带到后殿看管好,我自己却浅笑着向着大殿走去。
大殿上,宴饮刚刚开始,众人都在向着那抹明黄的身影频频祝酒。我也笑着走上前,随手捡起一个酒杯,像模像样的说了两句祝寿词。
殿外,教坊的乐师和舞姬已然就绪,正鱼贯而入,排好了阵型,准备开场。我见状,忙抬手制止了众舞姬,然后巧笑嫣然地对着满殿之人说道:
“诸位且慢,今日,绾丝想第一个献艺。”
说着,我转头对着侍女说道:
“玉奴姑娘久等了,快去将她带来吧。”
9.
侍女走后,我便看向玉阶之下的众多乐师和舞姬,其中大半都悄然紧张了起来,更有几人神色不安地交换了下眼色。
不过,这些人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玉奴便被人带上来了,她抱着琵琶,一路低头走上前来,丝毫不知道,这大殿上,所有乐师和舞姬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她。
我轻笑了几声,缓步走到玉奴面前,贴近她耳畔,细声说道:
“玉奴,抬起头,本宫今日请你来,是有一场好戏,想让你亲眼看看。”
玉奴有些僵直地昂首,四顾之后,手一抖,竟将她的琵琶落在地上,发出了好大一声巨响,连琴弦都被摔断了。
殿上的乐师和舞姬,听到这声巨响,身子一震,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动手”,教坊众人,便突然发难,直冲大殿上的那抹明黄而去。
乐师们自乐器中抽出了刀剑,舞姬们也纷纷从舞衣中亮出了短刃,大殿中一瞬间便溢满了嘈杂,慌乱中,没有人听到玉奴在绝望地大喊:
“都住手!不要动手,快逃!快逃啊!我们中计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狗皇帝!”
玉阶之上,明黄的长袍飞落,蒙住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乐师的头面,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红缨枪直直地刺入了那个乐师的胸膛。
执枪之人,正是安远侯与平南公主的二公子,贺兰连旌。
那乐师被刺中胸膛,大叫了一声,便向后倒去,冲乱了后来者的脚步。
有几人向我扑来,都被我一一躲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连旌早已一个箭步上前,挥舞着红缨枪,将我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银色的枪刃染上鲜血,那红色是如此刺目,比之枪刃的寒光,更难以让人直视。
连旌,也是第一次用这红缨枪夺人性命吧,可看他的身姿,却并无一丝一毫的犹疑,也许此刻,他只能想着要护我周全。
方才还在悠然宴饮的百官,也已纷纷从座下拔出了刀枪,起身全力与教坊的一众叛贼拼斗。
今日,这大殿之上,根本就不曾有什么陛下,更不曾有百官,只有穿着明黄衣裳的连旌,以及假扮作朝臣的禁军。
殿中的混战还未真正开始,师傅便领着又一路禁军闯进来支援,那些乐师和舞姬如何能敌,不过垂死挣扎了几下,便被一一制服。
而玉奴,她自始至终都一直站在原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挪动一下位置。她一脸茫然,四下环顾,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竟又缓缓跪倒地,捡起了那断弦的琵琶。
连旌横枪直指玉奴,双眉倒立,怒声喝道:
“逆贼,你究竟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玉奴看着连旌的脸,冷笑了一声,伸手按住了琵琶的断弦,低下头,幽幽地说道:
“绾丝殿下,您敢上前来吗?您若敢上前,我便告诉你,我的身世。”
连旌和师傅要出口呵斥她,却又都被我制止了,我整理了下衣衫,提起长裙,缓步走近了玉奴。
玉奴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脸,然后突然脱口说道: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不仅长得像,连一手好琵琶,都几乎一模一样。”
玉奴说罢,便劈手扯下了琵琶的断弦,冲着我飞扑而来,断弦扎进了她的葱指之中,一滴朱红的血,就这样飞溅到了我的眉间。
下一刻,那断弦便绕在了我的颈间,玉奴恶狠狠地看着我,如鬼魅般厉声吼道:
“宇文绾丝,我杀不了狗皇帝,能取你的命也值了,你死了,狗皇帝也会伤心欲绝!”
她吼罢,便要收紧手中的琴弦,那一瞬间,大殿中的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到连旌的眼中闪过了大片的惊恐,抬腿便向我奔来,师傅在张嘴,大喊着什么,但我无法听清。
玉奴的指尖沾满了她自己的鲜血,那鲜亮的颜色,映在我的余光里,好像红缨枪的缨穗。
我感觉到琴弦在玉奴的手中一点点收紧,但最终,还是在能勒到我之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