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皱眉:「原因——你不知道么?」
我确实不知道。
但他这么问,可能,原来的薛棠是知道的?
我解释说:「我想听细节。」
他垂着眼笑了笑,眉头却是皱着的,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开口说:「三年前,我跟着父亲从边关回来,庆贺新帝即位。」
「谁知边关战事未停,皇帝却因夺位时季家不曾支持他,第一件事就是撤了父亲手里的兵权。」季知微望着酒杯,悲凉一笑,「父亲的国公爵位是先帝封的,一来为嘉奖父亲守卫边疆之功,二来为勉励季家儿郎不忘守国之志。奈何新帝登基后,这个爵位,成了一纸荒唐空名。
「父亲跪在御书房外,求了他一天一夜,说等边关平定就自交兵权卸甲归田,御书房大门紧闭,直到父亲吐了血被抬回府里,都不曾有人敢说一句话。」
我心里一紧:「后来呢?」
季知微的语气轻描淡写:「后来邻国来犯,边关告急。父亲常年征战,旧伤叠新伤,再加上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可就算这样,父亲还是拖着病体去上朝,自请出征,又被皇上敷衍了事。直到边关十三城被邻国攻占的消息传回来,父亲听说了,当天夜里就含恨而终。」
桌上的烛火晃了几晃,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只是眼神映着灼灼火光,竟像是淬火的利刃。
「父亲弥留之际拉着我说,吾儿聪慧,这辈子做个富贵闲人罢,莫要步了为父的前尘。」季知微眼角微微泛红,「父亲走后,母亲苦苦撑了两个月,终于还是——随父亲去了。这几年我韬光养晦,暗中联络父亲的旧部,掌握了大半兵马,又在六部中安插了自己的人,终于到了这一天。
「我平生所求无他,唯有在父母灵前许下的两个誓言。
「一誓要亲手抢了那人的龙椅,二誓要收复边关十三座城池。」
季知微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水洒在地上:「爹,娘,孩儿不孝,终是负了父母之愿,做不得富贵闲人。」
清酒落在地上,搅碎了一地月光。
50.
「季知微?老季?醒醒啊!」
就在刚刚,我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安慰他,这厮忽然栽了下去,抱着酒坛人事不省了。
我恨不得把那坛酒浇在他脸上。
谁能想到铁骨铮铮的季国公竟然一杯倒啊?
我一脸晦气地站起来:「来人,把季国公扛回国公府。告诉国公府的人,准备醒酒药——别看我,本官也不知道一小杯酒有什么好醒的。对了,明日早点叫他起床,别耽误了登基大典。」
「薛……棠。」他忽然拉住我的袖子含糊地说,「你怎么……怎么会,是个……姑娘呢?」
末了还傻笑了几声。
「慢着。」我制止了要上前搀他的人,「都退下吧,就让他在这睡,冻死拉倒。」
周围的人老老实实退到了殿外,我把季知微拖到了旁边,狠狠地把他扔在垫子上。
「一杯倒也就算了,还酒后失言,我就没见过酒品这么差的人,季知微你等着,等你醒了我就跟你算账!」
51.
黎明时分,听到外面的动静,我和季知微双双醒来。
我趴着桌案,他枕着软垫,就这么睡了一晚。
我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哟,醒了?国公爷很能喝啊?千杯不醉?」
季知微皱着眉揉了揉眉心,反应了一会儿:「我——昨天醉了?」
「不会吧,不可能吧,你真醉了?真有人这么小一杯就醉了?」
他看起来也不太接受这个事实,看着酒坛疑惑道:「从前在军中,我明明——这酒有问题。」
「行了,有没有问题也回头再说吧。」我站起来往偏殿走,「我抓紧洗个澡再去大典,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
季知微的耳根可疑地红了。
「你想什么呢!」我慌忙解释,「我是说让他们一起备热水,你在我这里其他偏殿——但是,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季知微转身就往外走:「我回府洗。」
52.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就出事了。
我原本正和一岁大的小皇帝深情对视,我对着他做鬼脸,他看着我咯咯笑。
结果刑部尚书联合御史大夫参了我一本,说在审案的时候,有人说薛丞相是个女人,属于是大逆不道。
我把目光从小皇帝身上移到刑部尚书脸上,眼神一冷:「胡说八道!」
小皇帝吓得嗷嗷哭。
「从江北带来的证人说,那日明明是二位大人和一位青楼女子进了一间房,可为何后来从房间里出来了两女一男?且有一名女子并非青楼的人,身型与薛大人也是极为相似。」刑部尚书掏出几张纸,「薛丞相可否解释一二?」
我冷笑:「本官为何要与你解释?你们拿着子虚乌有的事构陷本官,却要本官自证清白?」
前几日查出来的刑部郎中是这位刑部尚书的心腹,两个人好像还沾亲带故了,恐怕今天是来威胁我的。刘禄的案子还没定罪,现在拿了我的把柄,到时候也好和我讨价还价吧。
朝臣们窃窃私语起来:「还别说,薛大人身形瘦小,脸也生得精致,的确有几分像女人。」
「是啊,而且薛相这般的青年才俊,为何快到而立之年了也不曾娶妻?」
「也不能仅凭这些就乱猜,薛大人入朝为官十年,怎么早没发现,偏偏今日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