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聂粲靠着椅背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没吭声。
眼神飘向不知哪个地方,漆黑又悠远。
“对了,这话我年年都说。”老吴仗着自已年长,一副兄长派头,“我们都成家了,我儿子今年都上初一了,就聂团长还孤家寡人。”
聂粲回过神,笑了笑,“你自已老结婚早,扯我做什么?”
老吴捂着心口中了一箭的模样。他就怕别人说他老。
张杰光笑着说:“老吴不会又想给聂团长介绍对象吧,上次那个书记侄女,他都没看上。这次是哪家闺秀?”
姜依本来是想离开的,无奈她刚才被老吴拉到里面的座位,而她旁边是聂粲,他的一条大长腿,无处伸展似的,卡在过道上。
听到这话,姜依微愣,看了聂粲一眼。
书记的侄女?她脱口就问:“不会是秦书记吧?”
聂粲视线滑过她,很快又转向其他人,眼皮子一掀,“一个个屁股痒了是不是?想集体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老吴笑道:“别啊,我这不是为你好?”
老吴跟秦书记确实有点沾亲带故,不然也不可能介绍他们认识,“人家秦宝珠现在还惦记着你。”
姜依心想,都姓秦,那就是秦书记的侄女了。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
“我又不是人民币,惦记我做什么。”聂粲一副无关痛痒模样,忽然看向姜依:“姜老板,你们茶楼效率有待提高啊,怎么还不上菜?堵住这帮土匪的嘴。”
突然被喊到,姜依对上他幽幽视线,神经绷紧了一下,“我去催催。”
你倒是把腿伸开啊。
聂粲慢悠悠的,终于挪开了尊贵的腿,姜依忙不迭的走了。
走的时候又想,他干嘛赶她走?是不是有猫腻?
姜依从厨房出来,很快被二婶三婶两个堂妹拉了过去,问她一女勇擒五流氓的事,问得姜依汗颜。
不过大家更关心的是毁谤案。
“那案子现在什么状况。”二婶问。
三婶:“那个苏婉清会坐牢吧。”
“还有几天才能知道结果。”姜依说。
他们这一大家三兄弟一向比较和睦,虽然偶尔也会有点小矛盾,但很快就能解决,大家一致的观念是,搞内斗不如对外。
听说姜依被人毁谤,当晚就去被警察问话的姜爱花家,把她臭骂一顿。
把姜爱花骂哭了,说这次不是她传的呀。
许翠莲问:“村里是不是传得很难听。”她年轻时养三个孩子,没办法,必须强悍,必须争啊,得罪人在所难免,“说依依跟聂……总,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是啊,苏婉清傻的,传姜大柳也比传聂团长来的靠谱。”堂弟姜桐笑着说。
姜桐有个小心思,想去聂总的汽修厂学门手艺。
这是给聂总澄清呢。
说话声音有点大。
谁知隔壁桌的聂总轻飘飘投过来一眼,看得他寒毛直竖。
嗯?他这是说错话啦?
姜大柳笑了,顺着杆子爬,“就是啊。翠莲婶,大家一个村的,知根知底,要不你给我个机会,追求姜依行么?”
说完,就听到端着菜过来的郑丽丽嘲讽道:“萝卜吃多了吧,什么时候轮到你,你没见,那边一堆小雏菊,红玫瑰和白玫瑰在等着呢。”
“啊?!”
众人都是一惊。
然后话题就以不可控的局面,转移到了姜依的追求者上面,笑声满堂,当然,大家都是善意的鼓励和关心,让她尽快迎接第二春。
可姜依不知为何有点心慌慌,整个吃饭过程都不敢看别处。
第89章
请他来过年,给他做一套西装?
茶楼里面热闹喜庆。
外面起寒风吹过苏婉清幽冷的眼,从她站的角度,可以透过窗玻璃看到姜依的笑脸。
苏婉清的心里充满了恨意。
这些天,她就跟过街老鼠一样,住旅馆都被赶,好不容易租到小屋,连电都没有,到处漏风。
都是姜依害的。
她偏偏还要低头来跟她讲和,希望她撤诉。
大伯说,他斗不过聂粲,她很有可能会罪名成立。
怎么判还没个准。
忽然,她视线转移,眼睛一亮。
只见国营饭店门口出来一行人,那不是周春梅吗?还有她女儿邱晓,一个年纪比她大的妇女,和一对青年男女。
苏婉清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邱太太。”因为周春梅的丈夫是邱旅长,大家都叫她邱太太。
周春梅眼睛一睁,“你还敢来找我?”
周春梅因为和堂哥周厂长感情一直不错,这几天都在为亏空案子奔走。
和她一起的还有她外甥张会计的表姐和丈夫,也就是风扇厂车间的黄宇,因为对风扇厂熟悉,跟他了解情况。
苏婉清庆幸自已今天穿了毛呢大衣,里面还是裙子,体面又不失楚楚可怜,“邱太太,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姜依后面是谁,你知道吗?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觉得我毁谤她。”
周春梅当然也是讨厌姜依的,“谁?”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苏婉清说。
周春梅犹豫,害怕又被这女的当枪使了。
她女儿邱晓却说:“妈,可以听听她怎么说。”
陆云骁当年眼瞎,放着同个大院的不娶,娶一个村姑。
现在这村姑害得他堂舅舅坐牢。
黄宇也附和:“说不定真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黄宇之前在会上被钟会计和姜阳羞辱,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后来到处劝说工友们别入股被骗了,工厂就是个空壳子,随时倒闭。
好多人都改了口,不敢投钱了。
结果听说姜依和姜阳还是凑集到了资金,他心里很不平衡。
苏婉清又说:“我猜邱旅长应该不方便出手帮周厂长,我有个亲戚,或许可以帮忙。”
周春梅轻蔑一笑,“你有人?你有人就不会就被告得满城皆知了。”
“因为姜依后面那人比较厉害。但我的事,跟周厂长是两码事,那人帮姜依对付我,不一定会对付周厂长,他虽然厉害,但也不能多方兼顾。”
周春梅想了想,堂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姑且再信你一次,上来吧。”
于是他们又折返国营饭店二楼包间。
这边,生日宴散了后,姜阳把二叔三叔送上车,让聂粲等他一下,问毁谤案的事。
因为他听姜依说,这案子是他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那个姓苏的会被判刑吗?”
聂粲看向姜依:“姜老板怎么想。”
姜依说:“毁谤罪名我估计是会成立的,经济损失赔偿应该也能争取到,但会不会坐牢,我也说不准。以现有的证据,还构不成情节严重。”
聂粲笑了笑,“你只看到个人方面,如果往大的方向看呢。”
“比如?”姜依眼睛微亮了一下。
聂粲:“之前咱们找电台和报纸报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个社会影响吗?现在不仅云城,好些个地方的一些像你一样被毁谤的姑娘,都将毁谤者告上法庭了,比你惨的多了,有因此患上抑郁的,疯癫的,这些案子一曝光,你想想会是多大的社会反响,上面又会如何的重视。”
五天后。
备受关注的毁谤案再度开庭了,苏婉清的毁谤罪名成立,因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同时赔偿被害人精神和经济损失。
报纸和电台都进行了报道,说这是云城第一位,因为造谣判刑的,虽然缓刑最后不一定会坐牢,但也是极大的胜利。
出来的时候,苏婉清咬牙切齿,“姜依,你别高兴得太早。”
姜依迎着她的目光,“我的确挺高兴的。”
“可你也离婚了,有什么好嘚瑟。”最后她不也得不到陆云骁?
“就是因为离婚,我才嘚瑟。”姜依说:“我劝你好好做个人,别作妖了。”
苏婉清脸色微僵。
姜依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许翠莲听说后,有点不懂:“也就是说,这一年,她不用坐牢?”
“不用坐牢但要接受监督,要是再犯还要执行,甚至刑罚更重。”姜阳说。
姜依知道这个结果已经不容易,是某大佬在后面推了一把。
姜阳:“这次还得好好谢聂粲。”
“你上次不是说,邀请他过年来我们村里玩吗?要不再跟他确认一下,咱们家房间有,提前给清理一下。”大嫂提议。
说完看向姜依,“依依去请,毕竟这案子,主角是你。”
姜依心想,大嫂不是想撮合他们吧。
“再看吧,人家不一定来的。”一起过年有些尴尬,“或许我给他送个礼物?”
“送什么?”
许翠莲:“我们家里有年桔,还有笋干,柿子干,腊肉腊肠……”恨不得都搬给人家。
“那些还是有点寒酸。”大嫂说:“人是要请,礼物也应该送,依依缝纫机踩得溜,还懂设计,不如给他做一套西装?”
在大嫂认为,这就是高大上的礼物。
姜依觉得不好,立即说:“人家哪看得上我那点手艺。”
“哎,我觉得很好啊!”姜阳没往别的地方想,一拍大腿,“就这么办。顺便,也给哥做一套呗。”
总经理没点派头不行。
姜依:“……”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大嫂掐他一下。
姜阳瞥她一眼,搂了搂她的肩,“看破不说破嘛。”
空气里怎么有点秀恩爱的臭酸味?
姜依笑看他们俩,不好扫兴,“也行。”大哥他们看不出,她是知道的,聂粲那些西装,都是国际名牌,肯定看不上她做的。
同时,大嫂的话也提醒她,是时候再设计几套童装,港城那童装公司的地址她有,这次可以找……强子?
哪天他们去鹏城,顺便从那寄过去就行,对方要是有回音还回到他们办事处,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就寄个邮件,应该不算太麻烦强子吧。
她晚上画设计稿,白天去风扇厂。
重组后,好多工作都需要理顺,姜依现在是销售主任,面临不少问题,其中在穗城的一个经销商,还有货款没清,不仅不付款,没卖掉的货,还想退回来。
“那怎么行?”姜阳说,“分明是拿退货要挟不付款。”
销售员李松想起来了,“这客户是周厂长亲自谈的,那徐经理是他朋友,说不定是周厂长背后搞的鬼。”
周厂长人虽然在羁押,但外面还有人啊。
就像黄宇上次搞鬼,就使得好多人没入股。后来有几个回头问还能不能入股,姜阳没鸟他们了。
另外还有不少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都等着看厂子倒闭呢。
加上改制,现在整个云城都在关注风扇厂。
姜依看了数据,“这个渠道商去年的销售占比是最大的,暂时不能丢。”
她打算和李松一起,去穗城一趟。
顺便拜访一个空调方面的技术工程师,看能不能把人请过来。
出发前一天,姜依找了个时间,把画好的童装设计稿,拿过去汽修厂给潘强。
强子欣然同意。
“姐,你来得太是时候,我和老大很快也要去鹏城一趟,之后还去穗城,转一圈给兄弟们派点过年钱。”
姜依心想挺巧的,他们也要去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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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亲们会问为什么还让苏出来蹦跶,因为前世就是他们的恩怨很深,今生必须有个了结,并解开谜团,才能完整。(况且毁谤的定罪真的很难,判得太重就夸张了)。作者只能让她少点出现,但不能草草的让她消失。望理解。哈比心)
第90章
手在他腰上扶了一下
她顺口问了一句,“你们春节一般去哪里过?”
强子脑瓜疼,“还不知道啊,去年是在鹏城,结果那谁,首长的千金,非要——”
“咳!”一声沉沉的咳嗽打断他的话。
潘强转身,看到老大乌漆漆的眼,吓了一跳,笑得像个狗头,“今年还得看老大的。”
姜依也转身,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过来拜托潘强帮我寄点东西。”
聂粲已经看到潘强手里的画稿了,没说什么。
潘强眼睛眨啊眨,“老大,你不是说阳哥邀请我们去乡下过年吗?”
呜呜呜,人家好想去。
放鞭炮,烧烟花,收红包。
聂粲瞥他一眼,“眼睛抽筋了?”
潘强:“……”
“还没想好,可能去北城吧。”聂粲漫不经心的说。
“哦。”
这声音是潘强和姜依同时发出的。
一个极度的惋惜,心酸,失望。
一个看似如释重负。
聂粲嗤笑一声,又有些不甘,“今早潘强去买早餐,听大嫂说你要给我做一套西装?”
姜依一愣,这大嫂怎么就先说了呢?
她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好,想着送别的礼物,比如去穗城出差时,买支钢笔什么的。
“我手艺一般,而且布料肯定比不上你现在穿的。”
“没关系。”
他这话声音很轻,姜依心头砰的跳了一下。
“带尺子了吗?”
“啊?”
“量尺寸啊。”聂粲笑着,眸光幽闪,“难道你知道我的……身高,三围?”
“我怎么可能知道。”姜依立即说,今早刚跟大哥量过尺寸,还真带了布尺子在身上,“那就量吧。”
潘强很自觉的闪人,笑嘻嘻的带上办公室的门。
门外,陈秘书正端着二十四味凉茶过来。
“就是天大的事,都不能去打扰他。”潘强说。
陈秘书问:“补眠?”
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聂总像是没睡好,火气也特别大,昨天还把销售的小梁同志给骂哭了,下面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今早稍微好点,这不,陈秘书趁他还能说上话,赶紧端了凉茶过来。
“不用了,里面有最好的凉茶。”
“你买的?”
潘强:“姐姐牌凉茶。”
陈秘书有点懂又有点不懂,“那我就不去打扰了。”
办公室里,姜依给聂粲量尺寸。
男人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黑色的衬衫。
身材好得让人眼睛有点无处安放。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香水,淡淡的清冽的气息像薰衣草又像迷迭香,姜依靠近他的时候,呼吸有点不顺畅。
“能把你的手举高吗?”量他腰围的时候,姜依说。
他很配合的举起双手,姜依躬身将布尺环过他的腰,这时真恨不得自已是长臂猿,无奈手短,于是,两个人靠的更近了。
尺子终于环了过来,她背部都出了汗,站直了些,抬头,正好对上他垂下来的眸。
那双眼睛漆黑幽沉,就这么对上,空气都静止了一下。
明明平静得很,却像有种蛊惑力。
姜依绷得很好的自制力瞬间被瓦解,手一抖,尺子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就去抓回来,于是鼻尖碰到他衬衫。
手还在他腰上扶了一下。
感觉到他腰间肌肉突然绷紧。×02
同时,聂粲也去抓尺子,手放了下来,刚好握住她的手。
手心传来的热度让姜依整个一僵,像被烙铁烫到似的,把手缩回来,而他同时也松了手,于是尺子又掉了下去……
心累。
姜依差点量不下去了。
头顶传来的嗓音有些暗哑,“量个尺寸也毛毛躁躁的。”
他亲手把尺子拉过去,递给她。
姜依抬头,只看到他鲜明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不敢再往上看,赶紧拿过他手里的尺子,囫囵量了。
接着又是胸围,臀围的,这短短几分钟,极为煎熬,她像放在烈日下暴晒似的,量好已经浑身是汗,口干舌燥。
“做衣服也是自学的?”聂粲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是啊。”姜依终于喘口气,眼睛看着本上登记的数字,果然是,脚长腿长,肩宽窄腰,翘臀。
见她盯着数字看了两秒,聂粲问:“量准了吗,要不要重新量?”
“不用!挺好的。”
“什么好?”他像没听懂,笑着问了句。“身材?”
姜依:“……”
不回答就是默认,姜依看他笑容加深,脸上忽然有点发烫,“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她出去,聂粲才拿起桌面上的茶杯,连喝了好几口茶。
如果来杯凉茶就更好了。
姜依回到家里,也猛灌了一碗凉茶压压惊。
打点好行囊后,翌日下午就和李松出发去穗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