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弱光线里,看到我哥坐在了被拖开的衣柜旁。
他现在瘦到近乎皮包骨,人也早没了什么力气。
那么大一个衣柜,也不知他是怎么挪动的。
他手里拿着陈旧不堪早已泛黄了的半页纸,该是从衣柜底下找出来的。
我看到他眼泪落下来,落到了那纸上。
再又被他慌乱不堪小心翼翼地擦去。
我凑近了,好一会才看清。
那是三年前,我跟我的病友,签的墓地合购协议。
我没有想到,三年过去,到底还是被我哥找到了。
说真的,其实也挺难堪的。
我生前过惯了省吃俭用的日子。
为了省点钱,连月租几百块的房子,都瞒着我哥瞒着陆昭,想跟人合着租。
临死时,为了省半块墓地钱,又跟人合租了墓。
我有些抬不起头来。
直到视线余光里,看到我哥粗重呼吸着,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
他翻出了陆昭的号码。
该是已经有了定论,他想告诉陆昭,那具女尸就是我。
我一颗心刹那提到嗓子眼,下意识扑过去要阻拦他。
一时也分不清,是不希望陆昭知道我死了。
还是不愿让他看到,我落到了那样不体面的地步。
可我的手只是穿过了我哥的身体,什么也阻止不了。
情绪惊慌而急切,我再次试图扑上去阻拦。
却因巨大的情绪起伏,灵魂体力不支。
再扑过去时,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昏迷。
我的记忆,又陷入了许多年前。
我第一次见到陆昭,是我十八岁大一那年。
傍晚放学时,他被一帮穿着黑衣拎着棒球杆的中年男人,堵在墙角处。
他父亲欠债跑路,他身为儿子,被人追债。
我不敢露面管闲事。
只拿着手机,偷偷报了警。
警察赶过来时,陆昭已经被揍了一顿,嘴角见了血。
警察带走了那帮男人,再要送陆昭去医院。
我藏在阴暗处,等着他们离开。
却见陆昭冷声丢下一句「我没事」,自己沿着前路走了。
他看着没有大碍,几个警察叹了口气。
我看着警车驶离,看着男孩离开的背影。
再是他走了没多远,猝然昏倒在了街道上。
我着急跑过去。
他吃力睁开眼睛看我,嘴里还在含糊而冷冰冰地念着:
「不要报警,不要你管。」
我咬了咬牙,掏出兜里仅剩的一点钱,打了车带他回了家。
我哥是医生。
他自小与我相依为命,许多年带我流落街头。
也自小教我,不要多管闲事。
但那晚我硬着头皮带陆昭进门时。
他铁青着脸,还是给陆昭处理了伤,又让人住了一晚。
隔天一早,我跟我哥起床时,陆昭已经离开。
茶几上,留下了两百块钱。
那之后,我们偶尔在学校里碰面。
陆昭不知是真忘了我,还是装不认识,不曾与我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