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坐起来,谢过贵妃,只是刚出过汗,身上并不舒服。
贵妃见我无大碍,点点头,出去了。
我觉得贵妃那一身红衣的样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之前我刚受了贵妃一脚,高热不退时见过。
我本以为那人是皇后,如今想想,皇后虽为正妻,似乎并不喜欢大红色。
窈娘不敢再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
……
原是那时我挨了贵妃一脚,高烧不退,御医说我病情凶险,能否熬过来,全然看命。
轩辕烨再偏袒,也不好看着我刚到北辽数月就被他的贵妃踹死,还是命人「请」贵妃给我道歉。
哪知贵妃本是不情不愿地坐在我床边想装装样子,衣袖却突然被我抓住。
我意识不清,泪流满面,一边喊「娘」一边喊着「回家」,贵妃一时间竟是没挣开,不耐烦地问窈娘:「你们家主子多大了,还动不动喊娘!」
结果窈娘说,公主不过十四岁。
尚未成年的小姑娘,为着南梁皇帝想省些岁贡的私心,为着北辽皇帝想换掉戍边将军的私心,被人硬生生从珍爱她的母亲手里夺走,送进豺狼窝里,任人欺辱糟蹋。
贵妃膝下本有一大皇子,只是那孩子早产,没能活过三岁。
窈娘在南梁宫里做事多年,颇会察言观色,见贵妃有些不忍,当即跪下,半句不提我父亲,只说我七月早产,我母亲抱着我千里回京,御医都说养不活,我母亲不信,没日没夜地看顾着,硬生生从阎王手里将我抢了回来。
又说我这十四年,一直被母亲留在府里吃药,热不得,冻不得,吹风不得,淋雨不得,此番来北辽和亲,是我第一次离开南梁京城,第一次离开母亲。
贵妃闻言想起她万般小心将养还是没能留下的大皇子,难得红了眼眶,还是嘴硬:「这般娇贵,送来和亲做什么?!」
窈娘不说话了,只目光哀切地看着她。
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能选的。
我病中无力,渐渐松开了抓着贵妃衣袖的手。
贵妃看了我一眼我泪痕交错的脸,对窈娘说:「不必告诉你们主子,本宫来过。」
……
窈娘跪在我面前,流着泪请罪:「奴婢不敢说,不是因为贵妃娘娘不许说,只是奴婢私心,怕公主知道病中唤的母亲是贵妃而气坏身子,那时公主轻易挪动不得,奴婢实在是怕公主出事。」
「如今奴婢不敢再瞒,请公主降罪。」
我长叹一口气,知道她是为我好,扶她起来。
又想起初次侍寝没去给皇后请安的事,大概贵妃本来就没打算罚我,不然皇后不过两句劝和,贵妃怎会如此轻易揭过。
12
回宫之后,便是二皇子的六岁生辰。
我与皇后交好,早早地叫宫人做了几个南梁民间流行的木头机关玩具,等到二皇子生辰那日,送与他贺寿。
二皇子一直被当作储君教导,平日里一副懂事的模样,见了我送来的东西,难得露出几分孩子心性,捣鼓了大半个时辰不肯松手。
皇后见二皇子这般喜欢,不由得露出笑容,说我用心了。
此时贵妃到了,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一尊白玉卧虎,二皇子见了,亲亲热热地说谢过越娘娘,转身又去捣鼓我送的玩具。
贵妃清清嗓子,叫他快收起来,说一会叫轩辕烨看见了,又要训诫他玩物丧志。
二皇子听了抱起玩具就要藏,可轩辕烨派来的女官就站在一旁,他显然知道此事瞒不住他父皇,转了一圈,将东西塞进我手里,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明娘娘,你帮儿臣拿着,儿臣去找你玩,好不好?」
我被他的聪慧逗笑,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叫窈娘把玩具收起来。
二皇子的生日宴,大概是我在北辽吃过的最高兴的一顿饭。
二皇子亲自写的请帖,只请了几位他喜欢的嫔妃和轩辕烨来,席间气氛平和温馨,众人的目光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虽年幼,却十分聪慧,对每一位前来参加他的生辰宴的客人都十分热情款待,不肯冷落一人。皇后含笑地看着她的幼子,眸中满是慈母之情,轩辕烨难得温情地掂了掂他的独子,说他又重了,二皇子却嫌他父亲的胡茬扎人,悄悄往后躲了躲。
我在一旁抿嘴笑着,只觉得二皇子能在父母身边真好。
……
转眼又要入冬,我畏寒得厉害,窝在明华宫里又不肯出门。
皇后知道我身子不好,早早地打发人把地龙开了,整间屋子暖洋洋的,我时不时犯困,有时看着书就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窈娘看着我嗜睡,倒也高兴,以前我总哭,想家,想母亲,如今在北辽能吃能睡,看来我总算适应些了。
冬日无事,窈娘与我在房中闲话,提及二皇子轩辕宇,她言语间多有夸赞,直说这孩子聪慧,只是又有些奇怪,说轩辕烨后宫美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只有二皇子一个孩子。
这件事我大概知道,轩辕烨的父亲足足有二十多个孩子,最后为了皇位厮杀得只剩下他一个,所以轩辕烨在二皇子十岁之前,并不许其他皇子出生,以防兄弟相残。
故而侍寝的嫔妃,无一例外,都会被赐下一碗避子汤。
那日我向皇后不经意地问道,为何轩辕烨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妃嫔怀孕。
皇后拣着能说的事情透露几分,只说轩辕烨登基不易,我大概拼凑出这个故事。
其实我还挺失望,我还以为轩辕烨不行。
窈娘听完故事,颇为不解,低声说,那若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出些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那自然是轩辕烨自信能让二皇子健康平安地长大。